自我同一性理论下的粉丝情感研究

摘要：随着大众文化与新媒介技术的兴起，粉丝文化得到了快速发展，粉丝群体规模日渐扩大并呈现出专业化倾向。当前，学界和社会关于粉丝的研究中的粉丝形象多是狂热而被动的，呈现出一种负面性的刻板印象，对于粉丝的异质性、多元化以及主观能动性则有所忽略。文章以明星肖战粉丝为例，采用自我同一性理论视角，通过深度访谈法与参与式观察等研究方法，从个体和微观层面梳理和探究粉丝支持偶像背后的情感生成以及产生过程。研究发现粉丝对偶像的支持和喜欢多基于自身情感而产生，通过自身理想的投射以及偶像品质的内摄来更好地完善自我同一性的发展，同时自我的同一性也会对追星的具体态度和行为产生影响。厘清粉丝这种情感的动机和生成，对正确认识粉丝群体，引导粉丝文化健康发展具有积极向上的作用。

关键词：粉丝；自我同一性；投射；内摄；过渡性客体

中图分类号：G12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1）23-0143-03

一、理论框架与研究对象

埃里克森受弗洛伊德影响，也是人格发展阶段论者，他将自我同一性这一概念分解为最初意义上的自我同一性、个人同一性以及社会同一性。其中自我同一性即以自我为中心，突出了自我与个体间的衔接性；个人同一性即区别于他人，并围绕所关注的社会环境所形成的自我，其与个人的价值取向、理想信念以及人生目标等密切相关；社会同一性则表明了平衡个人与集体理想之间关系的一种责任感与价值观。

这种同一感是一种关于自己是谁，在他人眼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社会环境对自己的角色要求等认知，因此要求人们承担相应的责任和义务。自我同一性作为一种自我认知，包括自身对事物所形成的认识和判断，这种认知的形成基于个体之前的生活经历和自身性格。在当前的粉丝群体中，明星肖战粉丝因在2020年2月举报同人创作网站AO3而受到关注，肖战在粉丝举报网站后遭到同人爱好群体的抵制，但不少粉丝却坚持选择支持他，这种支持背后正是粉丝个体对肖战的情感和举报而催生的“2·27事件”所形成的个体性认知。

二、自我同一性坚持守护偶像

埃里克森认为从主要的心理功能的观点来看，如果指综合力量，可说是自我同一性；若是个人自身意象，则是自身同一性。自我同一性在个体的意识方面是一种自我同一感，它在一个人的超我的和自我的理想的提示下重新确定自己，自我同一性首先包含了自我的意识，体现着个人在时间上的两种观察，一是自己在时间上的内在相同性和连续性以及对别人关于自己的这种相同性和连续性的认可；其次是对个人性格连续性的一种追求；再次则是出现于青年后期的一切从成人经验中获得的一种综合成果；最后是指个人同一性在群体意识形态下所表明的集体同一性在个人心中的一致性的保持。

对于支持肖战的粉丝而言，正是这种基于自身同一性的坚持，他们相信自己一路过来所支持的偶像，并不会因外面的抵制声所动摇，几乎所有关于肖战和粉丝的不好言论都有相应的澄清来呼应，对肖战骂人的“黑点”也只是表示“谁没有说过脏话”“我也说脏话”，以对此行为进行合理化处理表示这并不是他被抵制的理由。面对质疑，他们依然坚持自己支持肖战的选择，甚至在现实人际关系受到影响时坚持己见。

因为这个我某天发现减少了很多QQ好友，我还想过要不要换背景图，默默地喜欢就好了，不过转念一想我为什么要去为了那些人而改变我的作风和喜好，我又没做错什么。（来自访谈对象3）

（一）个人同一性坚持维护偶像

个人同一性指基于个人所处的社会环境而形成的与他者有着区隔的“自我”。值得一提的是，在访谈对象中，凡是因为遵从自身意愿坚持喜欢肖战的粉丝多对自己的性格和所处环境有着明确清晰的定位，并在自身的认知下形成了自身关于“2·27事件”的理解。粉丝几乎无一例外地表示“2·27事件”是资本勾结某些势力对肖战的打击，而在此过程中肖战完全是被动的受害者，最早号召进行举报的粉丝也是卧底在粉丝中的“披皮黑”，在“惩恶扬善”和维护弱者的心理下，粉丝对肖战更为支持，对“2·27事件”中以及后来的抵制者也更加敌视。与肖战粉丝一样，关于肖战的抵制者也形成了相应的“2·27大联盟”，并以抵制肖战为目的，两者之间形成了一种角逐。关于这场角逐的分歧点在于肖战粉丝举报AO3网站以及AO3网站的存在是否合法。抵制者们认为AO3作为同人创作平台，肖战粉丝举报行为打压了创作自由，因此是为“敬自由”而起的“战斗”。肖战粉丝则认为AO3中存在有大量涉黄、暴力的创作，这些创作与当下的主流价值观严重不符，并且会在一定程度上对未成年用户造成精神污染，带偏认知，因此举报活动是合理并且合法的，为国家互联网环境治理作出了贡献。而“2·27大联盟”中的人也是鱼龙混杂，其中掺杂了太多的背后因素，是背后资本对“占据市场蛋糕”的肖战的绞杀。

“2·27事件”其实就是背后资本的一次杀戮，肖战作为一个娱乐圈闯入者，他的存在其实是对内娱固有生态的一种威胁，甚至会颠覆资本对娱乐圈的布局。他是被内娱资本打压和排挤的那个人，他的存在会让内娱虚假流量现形，所以内娱资本集体站队防爆。（来自访谈对象1）

不管是对“明珠蒙塵”的愤慨还是对自己对是非对错坚持的一种信念感，肖战粉丝对粉丝举报网站以及肖战被抵制的整体事件的了解在结合自身的判断后形成了自身独有的认知，并不断强化这种认知，不仅仅是出于对肖战的喜欢，更是出于自身对善恶感的一种信念支持。

（二）社会同一性坚持支持偶像

社会同一性，即平衡个人与集体理想之间的责任感与正确的价值追求。集体之中的群体认同主要基于群体成员身份认同，个体积极建立并维持一种社会身份认同来强化自我认同，其主要源于内外群体之间的一种利我比较。

群体认同下的粉丝身份往往有着自己的独有标签以区分其他粉丝群体，肖战粉丝自称“小飞侠”，并以红色作为应援色，在实现身份认同的同时也增强了群体黏性。一般来看，粉丝身份的形成与粉丝之间的群体行为以及心理密不可分，在具体的场合中，粉丝们的热情和尖叫更容易相互感染和传递。2020年的腾讯星光大赏晚会上，原本场内一切正常，等肖战上台后，场内的肖战粉丝将灯牌齐齐点亮，由于肖战的应援色是红色，整个场馆顿时亮起一片“红海”，这便是令肖战粉丝引以为豪的“红海”。对于粉丝而言，“红海”意味着整个场馆都被粉丝所“占领”，向人宣示了肖战粉丝强大的凝聚力以及对肖战最诚挚的喜爱。

社会心理学家亨利·泰菲尔认为，在群体互动间粉丝实现了对偶像客体的情感表达，同时也加深了对自身粉丝身份的认同。正是这种群体认同下的社会统一性促使粉丝齐心支持肖战，同时与代表“外群体”的肖战抵制者们继续“战斗”。

三、追星行为反哺自我同一性

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中将自我理解为围绕内在欲望所形成的自我满足，克莱因突破了弗洛伊德封闭式的自我概念并在此基础上对自我的理解进行了发展，认为自我是与社会相关的客体，提出了内摄、投射以及客体分裂等概念[1]。投射让内在的消极情感导入到外部客体身上，内摄则是将外部客体的积极方面吸收到分裂的自我当中[1]。通过投射和内摄，自我的双重属性去粗取精，得到了净化和充实，个体自我同一性得到了丰富和完整。

（一）投射理想化自我

桑德沃斯认为，粉丝对偶像存有一种自恋性的自我映射心理，因此偶像可谓粉丝自我理想的延伸。粉丝在追逐偶像的过程中除了积极寻找彼此之间的共性外，更是将自己的人生经历、信仰价值甚至是体貌特征投射到偶像身上。这种投射的心理机制体现了粉丝认同的三类过程：首先，将自我延伸到某些他者身上；其次，从他人身上借得自我；最后再将自我与他人结合起来[2]。聚光灯下的明星光彩夺目，对普通人而言无疑是一种极为理想化的存在。肖战在2015年经参加浙江卫视才艺养成节目《燃烧吧少年》出道，在此之前一直像大多数人一样读书工作，这种由普通人摇身一变成为明星的经历唤起了粉丝心中的明星梦，从而将理想化的自我想象投射到他身上，产生了强烈的代入感。

（肖战的）言语很真诚，工作态度很端正。我比较缺少这方面（的特质），所以会被吸引到。（来自访谈对象3）

无论是自我理想的投射或是自身欲望的投射，肖战的成名经历以及自身所具有的特质，无疑都能和粉丝自身的特性得到互补或共鸣。通过投射理想自我，主体摆脱自我而在他人那里看到了理想化的品质与存在。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缺点和不足，当我们意识到自己缺乏或者缺少某种客观或是主观的物质或品质，便会把这种美好的愿望投射到偶像身上。

（二）偶像优秀品质的内摄

自我是与社会相关的客体，需要不断与周围的环境协商达到协调。偶像作为一个理想化的自己，除了投射之外，粉丝往往将偶像身上的理想之处摄入自己身上，从而使自身得到更丰富完整的发展。

我自己倾向于喜欢和自己互补的人，找伴侣是这样，注意到艺人也是这样。不断地学习和成长，良好得体的谈吐，有坚持和韧性，这三条和我类似。（来自访谈对象1）

对于肖战粉丝而言，肖战照顾同事的温柔、为猫治病的善良、努力突破自己的奋进以及面对逆境坚韧不拔等优良特质无疑也影响了自己，让自己努力向他看齐，从而体现了偶像的真正意义。

（三）治愈自己的过渡性客体

不同于克莱因严格区分内部和外部客体，温尼科特在内部自我和外部世界之间开拓出了一个中间地带，认为自我和客体世界的关系构成了一个中间的第三区域，内在现实和外部生活都促成了这个区域的形成[1]。过渡性客体被体验为“非我的客体”，因此视域外部现实，但同时又因为过渡性客体有“肌理”或是“自己的现实”，于是便成了情感温暖的源泉。通过协助内部和外部现实的整合，它也成了建立人际关系的重要手段。

追星中的偶像也正是作为一种这样的过渡区域和协调手段而存在，在这种围绕过渡性客体和幻想的中间区域中，自我对客体世界的统一感得以维持。温妮科特认为粉丝的愉悦感存在于粉丝和粉都客体之间的互动，这种互动更是令粉丝挑战了内部以及外部的现实环境。粉丝行为维持了一个可以清除自我的风险和焦虑的“保护屏障”，追星过程中的愉快体验和对偶像的追逐使现实生活中的烦恼得以暂时性忘却，从而使个体内在和外在客体世界间的矛盾得到缓冲，并进入一个由（外在的）偶像和自身内在心理所构建出的过渡区域，而肖战正是沟通这内在和现实的过渡性客体。

第一次追星，第一次真情实感，我最难熬的时候都是靠他治愈的。我也特别害怕，流了很多眼泪，一直相信他会好起来。（来自访谈对象14）

四、消极同一性下的狂热粉丝

埃里克森提出，当个体无法积极顺利地完成相应时期的心理社会任务时，便会产生与积极同一性相反的消极同一性，这是同一性的混乱状态，其与社会目标相背离，成了一定社会文化环境下所不被认可的角色。

消极同一性产生的原因是部分青年在早先阶段形成的自居模式与社会的要求之间的差距太大，以致青年人追求一套不同既往的道德规范和行为准则以确定自己的角色，这样做的结果则往往表现出偏差行为，使其成了所谓的“叛逆者”。粉丝群体的内部也不乏这样的个体粉丝存在，通过一些激进的行为引起饭圈内部、饭圈之间甚至是全网关注的“出圈”行为，显然“2·27事件”最早的举报行为由一些较为偏激的粉丝发起，这一情况也得到了多数肖战粉丝的承认，尽管他们声称带头举报的人是黑粉，但却认为被举报的网站涉及不健康信息，所以被举报也是理所应当。在封闭性强的饭圈内部，粉丝将属于同一饭圈的人视为“自家”，拥有相近的目标和群体意识，同时排除异己，带有明显的宗派色彩，从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追星的青少年粉絲往往拥有一套属于自身的价值观，这种价值观与社会主流价值观相符或相逆，并与粉丝自身的心理状态和个性发展密切相关，要引导健康合理的追星生态，应该多关注背后青少年的社会心理生活。

五、结语

社会功能论认为，社会是由相互依存的各部分有机组成的整体系统，其中每部分都在系统中发挥着自身的作用和功能。在现代社会，现代性所催生的根本性无情以及对情感的本能渴望造成了当代个体存在的内在焦虑，对粉丝而言，偶像身上投射了自身对理想状态的期待，同时偶像身上的优秀品质和正能量也充实了自身并淡化了现实生活中的失意，从而为粉丝缔造了一个避难乌托邦并使得人们得以饱满的热情再次投入生活。因此，对粉丝和行为应当理性看待，归根究底，粉丝的追星行为是基于自身生活状态和心理现状而产生的，对粉丝物质以及精神生活的调节和丰富有着相应的作用。

参考文献：

[1] 陶东风，杨玲.粉丝文化读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210-222.

[2] [美]约翰·费斯克，等.关键概念：传播与文化研究词典[M].李彬，译注.北京：新华出版社，2004：128.

作者简介 胥昕，硕士在读，研究方向：媒介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