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彦伟
内容提要:吴宓所主持的《大公报·文学副刊》(1928—1933)是中国现代文学史、文化史上重要的副刊之一。它在创办的六年中,仿效欧美各大日报文学副刊的通例,编辑团体的自撰稿例不署名,或仅用笔名,这就给文章作者的考证增加了难度。今在对《文副》内部生态及其运作机制把握的基础上,运用多重文献考辨,对《文副》中编辑人员的笔名进行考实,这不仅意味着现代学人、作家佚文的新发现,有助于其文集或全集的史料补入;还在于发现常为研究者所忽视的一些特殊视角,从而丰富现代文学史、文化史的内部细节和多维侧面。
吴宓所主编的《大公报·文学副刊》(以下简称《文副》),从1928年初至1933年底,共出版313期,其编辑人员先后包括吴宓、浦江清、张荫麟、赵万里、毕树棠、朱自清、季羡林等学人。《文副》在创刊之初,就仿照欧美各大日报文学版的通例,编辑团体的自撰稿例不署名,或仅用笔名,这就给文章作者的考证增加了难度。今通观313期《文副》,其中编辑人员的笔名为数不少,因而信实的考证就显得必要且关键。又因《文副》的内部生态及其运作机制是笔名考证的前提和基础,故有必要先对此一问题进行宏观的、整体的审视。
对于《文副》的内部生态及运作机制,学界鲜有聚焦讨论。今笔者拟在相关学人的日记、年谱、文集及其著述的基础上,重返《文副》编辑运作的历史场域,从编辑的人事变更及其所带来的权力变化,栏目和编辑分工等维度进行总体考察。
从整体看,吴宓始终是《文副》六年中的主编,但在不同的阶段,由编辑人事变动带来的权力调整,其间亦有畸轻畸重之别,故从历时上可将之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吴宓“包办式”的总体负责制。时间上从1928年初《文副》的创刊至1929年1月。其中“包办式”系指《文副》与《大公报》的关系而言,据吴宓1927年12月9日的日记,“《大公报》月给宓酬金二百元。系包办性质,凡特约或投稿人之酬金,及购书邮寄各费,均由此二百元中取给。归宓负担”,又须给《大公报》的姊妹报刊《国闻周报》每月撰一长文。1总体负责制是就吴宓在内部与其他编辑的关系而言。吴宓初拟邀请“学衡”社员景昌极赴京担任专职编辑,在遭到景的婉拒后,他才考虑浦江清、赵万里、张荫麟三人参与编理。另有同事者王庸,愿意从旁协助,而不加入《文副》团体。2当时赵、浦、王均为清华研究院助教,张荫麟时为清华学校高等科三年级的学生。在得到四人的应允后,吴宓遂“将图书馆重要之中西杂志数十种,开成一单。由宓及浦、张、王、赵诸君分任按期阅览之事,以多得材料而无遗漏云”3。又因《文副》为每周一出刊,故吴宓“决定嗣后每周二聚餐,即将本期编成待发之稿传观,并指定次期分任之工作”4。
吴宓的“总体负责”还突出地表现在:一是坚持编辑团体的自撰稿例不署名,或仅用笔名。其旨在仿照欧美各大日报文学版的通例,便于编辑大公无我的批评,以避免惹起不必要的麻烦。但这一主张却无疑削弱了年青编辑的社会影响力,遭到浦江清等人的激烈反对。“与吴先生争《文学》副刊署名不署名问题。先生成见甚深,全不采纳他人意见。视吾侪如雇工,以金钱叫人做不愿意做之文章,发违心之言论。不幸而余在清华为吴先生所引荐,否则曷为帮他做文章耶?”5浦江清语或出于一时的愤激,然亦可想见吴宓的固执己见。二是吴宓对文稿的刊登与否有决定权。1928年3月7日,张荫麟撰《评清华研究院新刊〈国学论丛〉》一文,据浦江清日记:“吴雨僧先生谓其骂得太过火,嘱余于其文后续一段,将《国学论丛》较好数篇略推誉之”,“原文骂得极痛快,气势亦盛,我的‘续貂’文笔乃大不类”。6然即使在浦江清续作之后,吴宓仍决定摒弃不登载于《文副》,以免引发清华研究院学生的愤恨与攻击。7但值得注意的是,此一阶段的《文副》却备受民国老辈学人的推重,如《大公报》负责人胡政之、主笔张季鸾对内容均甚满意;8罗振玉、叶恭绰、钱基博对《文副》也有议论明通、甚为佩服的赞誉;9张尔田、黄节对于《文副》批评一门所持有的立场和态度,也多有建议。10
第二阶段:《文副》“改总统制为委员制”。转变的契机是1929年初《文副》团体的讨论。据吴宓自己的解释,“即一切不由宓一人主持,而由诸人划分范围,分别经营。对于该类稿件,有增损去取之全权。宓仅负责集稿编次之责,而宓以后因事须出游时,诸人亦可代办各事”11。这事实上也就意味着吴宓总体负责的分权。随后应当注意者有四:一是增入新文学及语体文,朱自清加入《文副》团体。据1929年1月16日吴宓日记,“与赵万里谈《文学副刊》事。赵之意见,与浦君昨所谈者相同。均主张加入语体文及新文学,并请朱自清为社员”12。朱自清加入后,运用新式标点和清新晓畅的语体文,先后发表《评老舍〈老张的哲学〉与〈赵子曰〉》《关于〈革命文学〉的文献》《中国近世歌谣叙录》等文章,给《文副》带来了一股清新之风,在一定程度上展现出《文副》对于当时文坛创作、文学思潮的密切关注。但从整体上看,朱自清在《文副》中的地位是颇为边缘化的,他只有写稿的自由,却不具备发稿的权力,而他自己也审慎地与吴宓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13因此,仅靠朱自清一人,并无法改变《文副》因循的体例和编辑风格。二是吴宓主编《文副》的精力也有所懈怠。1929年初至1930年6月,吴宓因忙于离婚和新恋情,虽在《文副》仍发文五十余篇,但文章质量已逊色不少。1930年7月至1931年8月,吴宓赴欧洲游学一载,其间仅在《文副》中刊登《欧游杂诗》一十五组。三是毕树棠参与到《文副》编辑团体。毕树棠时任清华大学图书馆资料员,借助于职务的便利,他自1929年9月起长期负责《文副》“欧美文学杂讯”一栏目,同时又撰写了几篇重要的小说批评如《评张恨水〈啼笑因缘〉》《评张恨水〈落霞孤鹜〉》等。在编辑人员中,除朱自清外,毕树棠应该是最具有文学气质和才情的一位学者型文人。四是张荫麟自1929年8月起开始了在美国四年半的留学生涯。其间,他仍从美国寄来不少佳作,如《关于朱熹太极说之讨论》《评〈中国哲学史〉上卷》《〈浮士德〉节译》等。此一阶段,从发展趋势上看,吴宓对于《文副》的编辑权有所开放,自由来稿逐渐增多,新文学的介绍和批评也开始占据一定的篇幅,白话文和新式标点也逐渐为朱自清、浦江清、毕树棠三人所采用。但综合看来,《文副》在办刊思路、选题导向等方面仍体现出较强的因循性。
第三阶段:浦江清代编《文副》的新趋向。在吴宓1930年7月至1931年8月欧游期间,浦江清代理编辑《文副》,呈现为四个新趋向:一是削弱了旧体诗的篇幅。与吴宓所坚执的“新材料旧格律”诗论主张及取稿标准不同,作为后进青年学人的浦江清,对于旧体诗的创作并无特别的兴趣,当然他也从未在《文副》中刊登过白话新诗。二是弱化了西洋文学的引介。《文副》在吴宓的主持下,最引人瞩目的是关于西洋文学的一部分内容,尤其是西洋文学家、戏剧家和批评家诞辰、逝世百年纪念一类的通论性文章为多。这其中隐含着吴宓在比较文学的视野下,欲借镜西方近世文学的历史演进,关切中国当时新、旧体文学创作,引导文坛健康风气的现实旨向。14但浦江清的比较文学观念显然与吴宓有所歧异,后复有详论。三是强化了《文副》的学术定位,尤其是对日本东方学、中西交通史方面的侧重。此一时期先后刊发了冯承钧、张星烺、向达等学人十余篇此一领域的书评和专题论文。四是适时扩大了《文副》的作者群体。在与赵万里、毕树棠通力合作的基础上,浦江清新引入的作者包括钱穆、吴其昌、李秉中、张季同、傅增湘、孙楷第等一批学术名家和新锐。同时,浦江清本人也通过通论、书评、书讯等栏目,对日本文坛、日本学术界的一些文化和学术热点进行介绍与批评。
第四阶段:吴宓的励精图治与困境突围。时间上从1931年9月吴宓欧游归来,直至1933年底《文副》终刊。在“九一八”事变的刺激下,吴宓先后在《文副》上发表《民族生命与文学》《中华民族在抗敌苦战中所应持之信仰及态度》《论战争能振起民族精神并产生充实光辉之文学》等重要专论;策划“国难与文学”专刊,邀请留德归来的贺麟撰写《德国三大伟人处国难时之态度》一长文,计3万字,分七期连载,阐述歌德、费希特、黑格尔三哲百年前面对国难的志节学行与出处进退,借古讽今,关切现实,寄意于抗战中士气的鼓舞,这些均为吴宓励精图治的具体表征。
事实上,1931年的《文副》已经面临着多重困境,刊载于1932年初的《第五年之本副刊宗旨体例仍旧不改 内容材料尽力求精》一文特别提示了今后的用稿倾向:(1)拟多登短篇;(2)拟注重纯文学,批评创作兼取。15《文副》的困境在于:它重于批评而忽视文学创造的取稿标准,使其在刊登旧体诗词之外,几乎从未刊发过文学创作类的作品;同时,它突出的学术化定位,又使其远离了文学的本身。吴宓此时已清醒地意识到,一方面确实难以回避1930年前后新文学创作的实绩;另一方面如何在深受“新文化运动”洗礼的一代青年学生/学人中收获更多的读者群体,是《文副》困境突围的当务之急。在这一心理背景下,吴宓自1932年初就开始汲引新生力量,邀请清华外文系的钱锺书、季羡林、李长之、王岷源、施宏诰、武崇汉、张骏祥、欧阳采薇等加入《文副》团体,运用新式标点和从事白话文的撰稿。从这个层面讲,《文副》这一公共空间可视为1930年代初期清华外文系学生的文学/学术练兵场。但遗憾的是,《文副》因循的办刊风格以及学人办刊的内在制约,使《文副》最终也未能实现“拟注重纯文学”的调整预期。1933年9月23日,杨振声、沈从文编辑的《大公报·文艺副刊》创刊,1934年初,《文艺副刊》便完全取代了《文学副刊》,则意味着吴宓困境突围的彻底失败。站在现代文化史的角度看,这不仅是吴宓一己事业的挫败,同时也象征着现代中国文言与白话、新旧体文学交替中一个时代的落幕!
如果说追溯《文副》团体的前后变化,及由此带来权力的调整是从历时角度梳理的话,那么对《文副》栏目和编辑分工的归纳,则属于共时性的把握。吴宓曾在1928年1月2日的《本副刊之宗旨及体例》写道,“各门体例及范围,不须详说,当于内容见之”16。今综观313期的《文副》,其栏目及其体例,大略如下。
一为通论。主要涉及中西历史上重要的哲学家、思想家、美学家、作家以及批评家等纪念性文章,以及对西方重要思想资源的译介与批评等,其中隐含着对当时中国文学、文化和社会问题的关切与聚焦。通论多为编辑人员的自撰稿,多不署名;一少部分约稿和自由来稿根据作者的意愿署本名或笔名。二为书评和书讯。书评主要是对中西新近出版的学术专著、中西新旧体小说、诗文作品的具体评论。讲究时效性,为书评人的个人负责计,无论自撰稿还是自由来稿,大多署名或自用笔名;17书讯亦是对中西新出版文、史、哲、艺类书籍的介绍,篇幅短小,强调时效,编辑自撰稿,如署名则多用笔名。三为学术界杂闻。1929年之后新开辟的栏目,不仅对国内学术热点、研究进展及时报道,同时对于欧洲和日本汉学界的学术动态、重要出版物也进行追踪纂集。编辑自撰,多用笔名。四为欧美文坛消息。对欧美文坛新近发生的重要事件、作家作品进行介绍和扼要评论,分列条目,尽量讲究时效,如署名则多用笔名。五为读者通信。偶有刊登,多是以《文副》编者的身份,对读者普遍性或有针对性的一些问题进行释惑答疑。来函署名,编者的覆函则不作署名。其中《文副》读者之间的答问、辩难则可归之于通论或书评两栏目中。六为诗文刊登。以旧体诗词为主,翻译的西洋诗歌次之,白话新诗仅刊登三篇,作者均署名或自用笔名。
在上述栏目中,吴宓作为主编,除了编次集稿之外,还主要为“通论”一栏目编稿、策划选题以及组织约稿。其他五个栏目中,也常有吴宓的发文。因此他的发文数量最多,据笔者的考证,约有230篇,其中署名或仅用笔名约40篇,其余190余篇为未署名的佚文,内容涉及对中西新旧文学、思想的介绍与批评,其中有相当一部分篇目尚未进入研究者的视野。时就读于清华高等科的张荫麟,主要负责为“通论”“书评和书讯”两栏目供稿,内容涉及近世西方哲学思想译介、诗作翻译、中国科技史、学术思想史、文学批评等多个方面,如《白璧德论班达与法国思想》《评胡适〈白话文学史〉上卷》《近代中国学术史上之梁任公先生》等,均为一时脍炙人口的佳篇。与张荫麟的孤傲狷介不同,浦江清的性情就显得温润沉实,他先后于1929年2月、1930年7月至1931年8月间两度代理吴宓编辑《文副》。他常时亦为“通论”“书评和书讯”“欧美文坛消息”等栏目撰稿,内容涉及西洋文学、古典文学(戏剧)、考古学、民俗学和东方学等领域。但从整体看,浦江清的发文数量并不算多,有30余篇18,重要篇目如《王静安先生之文学批评》《近顷逝世之德国戏剧家兼小说家苏德曼评传》等。
比较而言,赵万里、毕树棠、朱自清三人撰稿的栏目就相对固定些。赵万里长期负责“书讯”“学术界杂讯”“金石界杂讯”等栏目的撰稿,这主要得益于他目录学、版本学的学术专长,以及1928年6月后任职于北平图书馆的资源便利。同时,赵万里又精于词学,《文副》中关于词选词集版本、词学批评等篇目,一部分也出于他的手笔。毕树棠主要负责“欧美文坛消息(杂讯)”一栏目,清华图书馆的西方文学杂志为他提供了丰富的遴选材料。此外,毕树棠的新旧体文学评论,已如上所述。朱自清的撰稿范围主要涉及“通论”“书评”(新文学评论)两栏目,他的刊文辨识度较高,一个特点是清新流畅的语体文;另一个特点是在《文副》中最早使用新式标点。1930年至1933年6月间,他的稿件并不多见。1931年8月至1932年7月,朱自清欧洲游学。但在1933年下半年,随着朱自清加入杨振声主持的《大公报·文艺副刊》团体,他同时又在《文学副刊》上活跃起来。而在1932年后,吴宓邀请清华外文系的在读学生季羡林、王岷源、施宏诰、武崇汉、张骏祥等年轻力量加入编辑团体,则主要为“书评”“书讯”“欧美文坛消息”等栏目供稿。
此外,还不可忽视的是,《文学副刊》本质上属于学人办刊,故其内在的制约性首先表现在习惯于文言的自撰稿,这在吴宓、赵万里、张荫麟三人的笔下表现得尤其突出。其次是“文化副刊”的办刊定位。在《文副》中,大凡中西哲人思想、史学研究进展、新旧文学评论、欧洲汉学、日本东方学、旧体诗词创作、文坛书讯等均可包容在副刊之内,且文化或学术的篇幅分量远超出通常意义的文学。最后,从总体上看,《文副》的稿源以自撰稿和约稿为主,纯然的自由来稿所起的作用是非常有限的。
以上对《文副》内部生态及其运作机制的归纳和概括,尤其是对其中栏目及其所遵循体例的厘清,就为编辑人员的笔名考实扫清了一系列的辨识障碍。在此基础上,《文副》中编辑团体的笔名考证如下。
吴宓在《文副》中,诗歌均署本名;书评和部分通论性文字,常用笔名“余生”,此为研究者所习知。但另外的两个笔名亦不当忽视:陀、云。“陀”在《文副》中仅见于第9期《评留西外史》一文。据《吴宓自编年谱》,吴宓本名吴玉衡,8岁时改名为吴陀曼,故简署为“陀”,应属可信。另从内容上看,《评留西外史》与《文副》第195期署名为“余生”的《评留美漫记》一文互为关涉,均是对以留学生涯为素材创作小说的评论。因吴宓一直有创作自传体小说《新旧因缘》的夙愿,其中事关留美一段的情感与志业,故他始终关注于当时留学生的文学创作和精神世界。
笔名“云”在《文副》中凡四见,其一为赵万里笔名,即《文副》第1期中的《芸窗随笔》,内容是从《永乐大典》中辑录出周邦彦佚诗七首,据付佳考证,应为赵万里所撰。19因赵万里长于版本目录和词学研究,笔者亦同意付先生的这一结论。余三为吴宓笔名,分别为《评〈抗争〉》(第269期)、《评茅盾长篇小说〈子夜〉》(第275期)、《评〈卢葆华女士新旧诗集〉》(第279期)。对于《子夜》的书评,学界一向采用的是茅盾的夫子自道,但近年来“学衡派”专家沈卫威先生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说:
关于《子夜》的书评。茅盾在《我走过的道路》的回忆录中说,自己听郑振铎所言,此文为吴宓所作。后来的茅盾研究者,包括我本人在《茅盾传》和《“学衡派”谱系》中,都是依照茅盾所说。现在看来此文的作者应是赵万里,因为他在创刊第一期上,即有署名“云”的文章,且是在吴宓不署名的情况下。本期署名“云”的另一篇是关于小说书目的,这正是赵万里的专长。20
对于上述沈先生的判断,笔者认为有三点仍待发覆:第一,茅盾在《我走过的道路》中写道:“出人意料的是学衡派的吴宓也写了一篇评论,刊于三三年四月十日天津《大公报》文学副刊,用的笔名是‘云’。郑振铎当时在北京,他寄来一份剪报,告诉我‘云’即吴宓。”21茅盾之所以在回忆录中特意记上一笔,是因为“在《子夜》出版后半年内,评者极多,虽有亦及技巧者,都不如吴宓之能体会作者的匠心”22。那么,郑振铎称这篇书评为吴宓所写,又是谁告诉郑振铎的呢?据笔者的推测,“书评《子夜》”作为《文副》的自撰稿,只有参与编辑且与郑振铎熟稔者才能了解到实情,如此则编辑中的赵万里、朱自清、浦江清三人均有可能。赵万里此一时期在词曲、小说版本研究上与郑振铎有不少交集,又曾用“斐云”“云”的笔名,最容易惹人生疑,赵或需向“书评《子夜》”的感兴趣者进行解释说明。朱自清在1933年4月初已读过《子夜》,认为写得还不坏;23且比较关注文坛对《子夜》的评价,随后他又在1934年初的《文学季刊》上发表了《子夜》的书评。又考,在1933年4月,朱自清、赵万里、浦江清均与郑振铎有多次会面并同宴24,郑很有可能是通过这些时机了解到内幕,并进而函告于茅盾。第二,更从学理上的推断,书评论述《子夜》的结构之善,人物之典型与个性之鲜明、行为逻辑刻画之深妙入理,笔势酣恣喷薄之美,等等,显然符合吴宓小说批评的一贯标准,即作品宗旨正大、范围宽广、结构谨严、事实繁多、情景逼真、人物生动。25加之,书评对于茅盾“可读可听近于口语化”的语言极是推重,认为“近于口语而有组织有锤炼之文字为中国文艺之工具,国语之进步于兹有赖焉”26,这也符合吴宓进行“吾国文字文体解放革新”,整齐改造国语的一贯主张。27而这些方面既非赵万里所长,亦非其编辑《文副》的志业追求。此外,或系贤者之误,本期(第275期)另一篇《新出小说书目二种》,内容确是关于中国旧体通俗小说书目评介的,但并未有任何署名。28第三,沈卫威先生的上述判断,将无法解释同署名“云”的另外两篇书评,事实上他也未作任何的考证。29《抗争集》《新旧集》的作者为卢葆华女士,她曾于1933年2月投书《大公报·文学副刊》,请求介绍其作品。30吴宓因而与之相识,赏识其才情,同情其遭遇,又曾在1933年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展开过对她热烈的追求。31但在另一方面,迄今未有任何文献证实赵万里与卢葆华有所交往。再看《评〈卢葆华女士新旧诗集〉》文中劝慰卢女士的一段文字:“吾人窃愿凡从事恋爱者必具大勇与大德,立足点不可不高,自待不可不厚,对人不可不诚,而不必以成败得失为意。吾人又奉劝由恋爱而获痛苦者,宜读(一)四书礼记诗经(二)新旧约(三)佛经(四)柏拉图语录(五)巴斯喀尔Pacal之随感录Pensées(六)尤柏尔J.Jouberl之随感录Pensées等书……”32其中对于爱情庄严诚挚的态度,以及由中西人文经典所指示出的解脱之道,与吴宓夙持的“殉情”“殉道”主张以及“新人文主义”的思想取向,毫无二致。因是,这三篇署名“云”的书评,当属吴宓无疑。
那么,更进一层,吴宓为何要偶用“云”的笔名呢?笔者认为主要是为了避嫌。茅盾《子夜》作为1930年代长篇小说的重要创获,备受文坛瞩目,一贯激烈“反对新文学及不作白话文”的吴宓先生,倘若用本名或以笔名“余生”作评论,势必会引起一些新文学家无谓的讥议。至于对卢葆华女士两部作品署名“云”的评论,在恋爱未果之前,稍微回避一下周围可能的流言蜚语,那就更容易理解了。
今在吴宓研究中,《评茅盾长篇小说〈子夜〉》《评〈抗争〉》《评〈卢葆华女士新旧诗集〉》三篇新文学的评论,尚未引起研究者的充分重视。更为关键的是,《大公报·文学副刊》中未署名的文章极多,学界的共识是不署名的文章多半为吴宓所作。在这种共识下的材料运用,恐怕是有问题的。当前亟待一本求是的态度,在明确《文副》体例的前提下,将其中未署名的篇目与《吴宓日记》中的线索彼此互证,与编辑中浦江清、朱自清、张荫麟、赵万里、毕树棠、季羡林等人的论著、日记和年谱中的相关记述互为参证,因循吴宓学术思想的内在理路合理推证,依据吴宓文风和行文习惯多方求证,这是当前学界关于吴宓乃至“学衡派”研究中亟待突破的问题。
赵万里的笔名在《文副》中是较难确认的一位,刘波编撰的《赵万里先生年谱长编》列出三个:蠡舟、芸、镜。33沈卫威在《“学衡派”编年文事》中也列出三个:蠡舟、云、镜。34其实,若详检《文副》目录,可确定的笔名35计六个:镜、斐云、云、蠡舟、芸盦、舜盦。
在上述范围之外,笔者又发现《文副》中的“月”“宣”“涵”“空山”四个属于赵万里的笔名,一向为研究者所忽略。“月”的笔名凡三见,分别为《重广会史》(第59期)、《中央大学国学图书馆书六种》(第65期)、《故宫善本书影编》(第77期)。其中,前一篇是对日本前田侯爵《重广会史》一书版本、体例和内容的评介,刊出时文有删节,约2000字,1929年2月25日刊载。近来笔者在浦江清的日记中无意发现了一条线索:“1929年2月18日,斐云有信来,并寄来所撰《文副》稿,两千余字……余甚焦急,盖《文副》尚缺数千字,而明晨须发也。2月19日,荫麟以《所谓中国女作家》一文来,有两千字。”36此一段时期,吴宓南游杭州,浦江清暂时代编《文副》。按照编辑的惯例,《文副》的稿件须提前一周编排好,发寄给天津的《大公报》馆。对照上述引文,署名“月”的《重广会史》,不但在时间、字数上与浦江清的日记记述完全吻合,且与张荫麟的书评同刊于第59期中,故可确证为赵万里的佚文。按,《重广会史》是北宋中期的一部类书,《宋史·艺文志》著录,但宋以后公私书目俱未收入,具有重要的考史和文献价值。1926年日本前田侯爵将其所藏的前半五十卷影印出版,故极为赵万里所重视。又考《北京图书馆月刊》1928年第1卷第3号上刊载《重广会史五十卷》一文,1150字,未署名,内容较为简略,今已收录《赵万里文集》37中。而此一篇佚文内容翔实,可以补充赵万里对《重广会史》一书的评价。
“宣”的笔名常见于“学术界杂讯”一栏目中,凡十余次,其中1930年5月5日第121期对《秦淮海长短句》出版的介绍文字,直是赵万里《宋刻〈淮海居士长短句〉跋》一文的提要38,故可确证为赵之笔名。同此,另一篇署名“宣”的《房山县十字石刻详记——景教东渐史上之伟迹》(第195期)一文,长约1500字,亦可确定为赵之佚文。房山县十字寺也里可温石刻,1923年首为西人阿林敦Arlington访得,1931年9月间北平古物保管委员会前往调查并做了缮后保存。而赵万里这篇关于中西文化交流史方面的重要记述,实是这一学术论题的较早研究成果。39“涵”的笔名凡三见,《文副》1930年9月22日第141期中有《郑振铎所藏明刻新编南九宫词影印行世》一条,与1930年8月刊载于《国立北平图书馆馆刊》署名“云”的《记长乐郑氏影印明刻〈新编南九宫词〉》,内容和按语完全一致,故“涵”亦可确定为赵之笔名。40“空山”的笔名亦三见,其中1929年7月15日第79期《清史稿之谜》中对史学家朱师辙所撰《艺文志稿》的意见,与赵万里在《文副》第42期刊发的《评朱师辙〈清史稿·艺文志〉》中的批评观点,基本一致。1929年9月16日第88期中又有署名“空山”的《石庐金石书志》一文,内容为对闽人林钧撰述的批评。考虑到金石学是赵万里学术中的一个重要维度,故笔者倾向于认定“空山”为赵万里的笔名。
与赵万里相比,浦江清的笔名更难于确认,一个是因为此一时期浦的日记缺失太多,二是他的著述整理滞后,可利用的线索极为有限。20世纪90年代初,浦汉明女士曾经作过考证,指实“縠”“縠永”“君练”“练”“微言”“疆青”为其家尊的笔名。41
然经过仔细比对,笔者认为“泉”“松”亦为浦江清的笔名。沈卫威指出“松”是浦江清的笔名,因浦为“松江人,署名‘松’或与此相关”42。今考“松”在《文副》中凡九见,内容包括对中西方文学作品、中国美术史以及期刊杂志的介绍等文字,篇幅均不甚长,属于填白性的内容,学术价值不大,从其中所体现的知识谱系及文风推断,笔者亦同意沈卫威的判断。
“泉”的署名凡十四见,时间上处于1930年11月10日至1931年7月6日之间,这恰与吴宓欧游的一段时间重合;内容上除了一篇《爱砚》的小品文外,其显著特点是均涉及日本东方学的内容。重要的篇目有《从写经考见奈良朝之佛教》(第148期)、《箭内亘之〈蒙古史研究〉》(第151期)、《乐浪:汉五官掾王盱古墓发掘之研究》(第159期)等。如何落实这一笔名的归属,最直接的线索仍是浦江清的日记。1931年1月5日所记中有“看日本原田淑人新编《乐浪》一书”。1月22日有“作短文数篇,《文学》副刊稿,今日竟来不及发”。43而这一期待发的稿件正是《文副》1931年1月26日第159期,其中包括署名“泉”的《乐浪》、主编撮述的《冯承钧答张星烺》函件、署名“縠”的《鸣沙余韵》(按:“縠”为浦之笔名)的短文三篇,这也符合上文“作短文数篇”的记述。又考虑到浦江清1931年1月初曾读《乐浪》一书,更此前的1930年4月,原田淑人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作系列学术演讲时,浦江清曾作过详细的笔录,并以《从考古学上观察中日文化之关系》为题连载于《文副》第117、118、120、122、125、127、128期,其中四讲中的第二讲正好涉及朝鲜乐浪考古的最新发现。绾合上述线索,可确定署名“泉”者为浦江清所作。
此外,还有两个因素不当忽略,一个是浦江清的东方学视野。浦自1926年起在清华国学院担任陈寅恪的学术助手,当时陈先生正潜心于东方学,受陈氏治学的影响,他在这一时期也对日本的东方学发生了极大的兴趣。但浦江清的专注自有他特殊的理路,他说:“在今日而治中国古文学,当从比较文学立场上,作历史的探讨及批评之工作。所谓中国文学之比较研究 The Comparative study of Chinese literature 者,非如近人专以西洋之浪漫派古典派写实派乃至于某某派某某派之原理学说,附会中国旧诗文小说也。古希腊罗马乃至欧洲中世纪之文学与中国有关系与否,今不可知,而欧洲近世文学,与中国古文学,则分道扬镳,绝无干涉,彰显明甚。故中国文学之比较研究,目光当专注于东方文学方面,盖必须将东方文学看成一整体,而后中国文学史上之种种现象,得以阐明。例如治中国戏曲小说,而不知梵剧及印度波斯之平话小说,则不能探其源;不知日本之谣曲及江户文学则不能穷其变,来路与去脉不明,则不能论中国文学之得失……”44浦江清对当时国内比较文学界的批评与质疑,当然也包括倡导中西文学会通的吴宓先生在内。而将东方文学视为一整体,注重从文体学、语言学的角度探源溯流,则体现了陈寅恪先生治学的潜在影响。所以,当他在1930年7月至1931年8月代理《文副》时,最显著的变化就是弱化了欧美文学资源的输入,同时也更为凸显副刊的学术定位,刊发了不少中西交通史、日本东方学研究的最新成果,这也是他学术视阈的展拓在《文副》中的体现。第二个不可忽视的是此一时期钱稻孙对浦江清的影响。钱稻孙为学博古通今,在文学、音乐、戏剧、美学领域均有精深的造诣,尤其长于日本文学翻译,与日本学术界一向交往密切。1930年1月,他曾以私藏的一千余册日本书刊为基础,在北平西城受壁胡同九号的家中,成立一座私人图书馆,并按自己的别号“泉寿”为其取名为“泉寿东文书藏”,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这座图书馆关闭。45从浦江清的日记看,浦此一时期往访钱府颇为频繁,钱稻孙不仅十分爱重作为后起才俊的浦江清,且“有以弱女相托之意”46,在这种心理背景下,浦江清受到钱稻孙学术取向的一些影响,也是势所当然的。
朱自清在《文副》中处境始终是边缘化的,发文数量并不算多,集中于1929年和1933年。据统计,他在《文副》中有“知白”“言”两个笔名,共发文14篇。其中“知白”者包括《〈老张的哲学〉与〈赵子曰〉》(第57期)、《关于“革命文学”的文献》(第60、62期)等11篇,“言”者包括《评〈春蚕〉》(第291期)、《周作人书信集》(第297期)等3篇,内容多是对新文学思潮、现代作家作品的具体评论。孙玉蓉曾指出,“‘言’是朱自清的笔名之一,1930年代初期,他在《清华周刊》发表作品时,曾使用过该笔名”47。
但笔者在细读313期《文副》后,对于朱自清的刊文仍有一些献疑,即在“知白”之外,另有署名“白”者两篇:《聊斋白话韵文》(第63期)、《散曲丛刊十五种》(第83期)。前一文是对新发现的蒲松龄白话韵文,主要是《东郭外传》《学究自嘲》等六篇“曲子与鼓词”内容、体裁和艺术手法的批评,文约2000字,其中最显著的特征是运用纯熟的语体文和新式标点。这在1929年初,是朱自清区分于其他编辑者的突出表征。因《文副》编辑的六年中,吴宓、张荫麟、赵万里撰稿基本运用文言和旧式标点。浦江清虽也时用语体文撰稿,但对于新式标点是逐渐接受并尝试采用的。此一时期,他所发表的《殷虚甲骨之新发现》(第59期)、《卢冀野五种曲》(第60期)、《民俗学之曙光》(第61期)等篇目,均是以文言和旧式标点的面目出现的。而对新文学并无偏颇之见的毕树棠,加入《文副》团体约在1929年10月,尚晚于朱自清。因此,笔者倾向于此两篇亦为朱自清的佚文,但仍待新材料、新线索的进一步确证。
比较而言,《文副》中张荫麟、毕树棠的笔名相对容易确认些。张荫麟,笔名素痴、痴、燕雏,撰文以长篇通论、书评和翻译为多,文章基本已收入《张荫麟全集》(三卷本)中,但亦偶有失收、误收之文。如《文副》中《答冉鹏君函》(第83期)、关于讨论龚自珍生平著述的《张荫麟君来函》(第269期)、《塞上花·闺怨(自度曲)》(第276期)三篇佚文(诗),补正了张荫麟在《纳兰成德传》《龚自珍诞生百四十年纪念》《龚自珍〈汉朝儒生行〉本事考》中的若干论点,具有重要的学术和校勘价值,是为失收。《蜗逊论心理学与文学》(第37期,今译作约翰·华生)、《雷兴诞生二百年纪念 Gotthold Ephraim Lessing(1729~1781)》(第55、61期,今译作“莱辛”)两篇通论,篇幅甚长,未作署名,经过笔者考证,也为张荫麟所作,同是失收。今《张荫麟全集》中已收录的《托尔斯泰诞生百年纪念》(第34—36期)一文,经过比勘,应为吴宓所作,是为误收。上述篇目因与本文题旨稍远,故论证的过程不再展开。
毕树棠的笔名在《文副》中争议也不大,他所编纂的“欧美文坛消息”“欧美文坛杂讯”,绝大多数是以犹民、忧民、民犹、民忧、犹的署名刊发。他撰写的国内书刊介绍及一部分简评,常用棠、齐署名48,其中“棠”仅一见,“齐”凡九见,其内容广泛涉及古典和现代文学作家作品的评论,既有文言文,也有语体文。而《文副》未署名的文章中,也当有不少出自毕树棠之手。毕树棠是被人遗忘的现代文坛重要的翻译家,他与《大公报·文学副刊》的关系,乃至他散见在现代报刊中的吉光片羽,也亟待整理与研究。
1932年后,吴宓汲引到《文副》团体中的新成员包括:施闳诰,笔名宏告、告、诰,篇目包括《评施蛰存〈梅雨之夕〉》(第301期)、《评〈创作的经验〉》(第310期)等10篇。季羡林,笔名羡、羡林,署名的文章包括《评勃克夫人〈诸子〉》(第281期)、《评臧克家〈烙印〉》(第296期)等6篇49。武崇汉,笔名汉,刊文包括《评丁玲的〈母亲〉》等4篇。王岷源,笔名源,刊文包括《美国文人华盛顿欧文诞生百五十年纪念Washington Irving(1783~1859)》等4篇。张骏祥,笔名窘羊,篇目包括《评李健吾〈火线内外〉》等2篇。这些青年才俊的篇目有两个共同特点,一是多作篇幅简短的书评,二是以通俗流畅的白话文为主。
上述对《大公报·文学副刊》编辑团体的笔名考实,已考证出十之八九。笔名的考实,意义重要,一是可以署名为线索,在现代报刊杂志等数据库中更为全面地搜集现代学人、作家的佚文,对其全集或文集进行史料的补入;二是可以发现一些为学术史所遮蔽、所遗忘的研究论题,如本文中的浦江清与东方学研究、毕树棠与旧体小说的批评等,从而丰富现代文学史、文化史的内部细节和多维侧面。
注释:
1 吴宓:《吴宓日记》(1925~1927),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449页。(其余所引皆为此版本)后张季鸾以吴宓拟邀聘的景昌极不参与编辑为由,将经费缩减至150元,《国闻周报》每月长文取消。在吴宓努力争取和《文副》获得读者好评后,1928年4月张季鸾致函吴宓,同意恢复最初议定的条件。参阅《吴宓日记》(1925~1927),第455页;《吴宓日记》(1928~1929),第51页。
2 《吴宓日记》(1925~1927),第457页。研究者多认为王庸亦参与《文副》撰稿,然据笔者考察,王庸确曾为《文副》提供材料和意见,然并未撰稿。其因有三:一是《文副》体例有“本副刊对于杂志之介绍,每次均由数人分别担任,各评一篇,或汇集众意而由一人执笔写出”的做法。(《本副刊体例申言答朱希祖君》,《文副》1928年9月24日第38期)二是在1928年吴宓日记并不缺失的情况下,未见有吴宓向王庸发放稿酬的记录。三是王庸1928年6月后任职于南京女子高中,从此与《文副》团体脱离关系。(参见赵中亚选编《王庸文存》,江苏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488页)
3 《吴宓日记》(1925~1927),第457页。
4 7 8 9 11 《吴宓日记》(1928~1929),第31、50、23、282、197页。
5 6 36 43 46 浦江清:《清华园日记 西行日记》,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第19,7,33,44、55,31页。
10 黄节认为“《副刊》批评一门最引人注目。词气声口,宜格外和婉含蓄,切忌率直,以免结怨,要紧要紧”。《吴宓日记》(1928—1929),第48页。参阅《张尔田君来函:论清史稿乐志体例》,《大公报·文学副刊》1928年9月17日、10月22日第37、42期。
12 《吴宓日记》(1928~1929),第196页。另,1925年朱自清入职清华学校并担任国文教授,1928年他不但在散文创作上已引人瞩目,而且正与中文系主任杨振声一同,努力弥合新旧、中外文学的对立,促成新文学传统进入中文系课堂。另据浦江清日记、赵万里的年谱看,浦、赵二人此一时期与朱自清亦颇为交善。
13 朱自清1933年8月3日的日记可证实这一判断,“晚石荪来访,劝勿为《大公报》作稿,此等稿几于人人能作,又雨公未必愿我等为其作稿。余以为然,嗣思作书评本为素志之一,颇冀以此自见,且《大公报》销数好,故此事余殊未能决也”。参见朱自清《朱自清全集》第9卷,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241页。沈卫威也注意到这一现象,他说,“朱自清不参与具体的编务,无发稿权。他的文章写好后,多交浦江清或吴宓处理”。参见沈卫威《〈大公报·文学副刊〉与新文学渊源》,《山东师范大学学报》2005年第2期。
14 在吴宓看来:“本刊撰纪念文,实皆讨论今日中国文学上之一大问题。如(1)第三十四等期托尔斯泰纪念,讨论‘革命与文学’及‘第四阶级文学’问题。(2)第四十等期马勒尔白纪念,讨论文言白话及吾国文字文体解放革新之问题。(3)第四十四等期戈斯密纪念,讨论文人生活与其著作之关系及文人有行无行之问题。(4)第五十三期苏德曼纪念,讨论个人在社会中之生活行事及道德价值问题。(5)第五十五等期雷兴纪念,讨论艺术之类型及美的本体问题。(6)第六十五等期弗列得力希雷格尔纪念,谈论翻译之原理与方法,及翻译西洋文学名篇之问题……”吴宓:《第五年之本副刊编辑赘言》,《大公报·文学副刊》1932年1月18日第210期。
15 《第五年之本副刊宗旨体例仍旧不改 内容材料尽力求精》,《大公报·文学副刊》1932年1月11日第209期。
16 《本副刊之宗旨及体例》,《大公报·文学副刊》1928年1月2日第1期。
17 《文副》早期有一种情况例外,即对于新出版杂志的介绍,“每次均由数人分别担任,各评一篇,或汇集众意而由一人执笔写出”者,一般不作署名。参见《本副刊体例申言答朱希祖君》,《大公报·文学副刊》1928年9月24日第38期。
18 据《浦江清文史杂集》(清华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和《浦江清文存》(江苏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目录统计。但鉴于《文副》中编辑自撰稿多有未署名者,故浦之刊文数量仍待进一步准确化。
19 33 刘波:《赵万里先生年谱长编》,中华书局2018年版,第38页。
20 29 34 42 沈卫威:《“学衡派”编年文事》,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326、323~326、208、209页。
21 22 茅盾:《我走过的道路》,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515、516页。
23 朱自清:《朱自清全集》第9卷,中华书局2018年版,第211页。
24 参见刘波《赵万里先生年谱长编》,第124~126页;朱自清《朱自清全集》第9卷,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211~215页;陈福康《郑振铎年谱》(修订本),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第489~492页。
25 吴宓:《红楼梦新谈》,《民心周报》1920年1卷第17~18期。
26 云:《评茅盾长篇小说〈子夜〉》,《大公报·文学副刊》1933年4月10日第275期。
27 吴宓:《马勒尓白逝世三百年纪念》一文,即旨在讨论文言白话及吾国文字文体解放革新的问题。参看《大公报·文学副刊》1928年10月8、15日第40、41期。
28 《新出小说书目二种》,《大公报·文学副刊》1933年4月10日第275期。朱洪涛认为这是沈卫威关于史料考证的重要贡献,现在看来还是需要慎重。参看朱洪涛《史料的考辨与扩充——南京大学出版社〈“学衡派”编年文事〉》,《文汇读书周报》2014年11月21日。
30 《赠书致谢 并代介绍》,《大公报》1933年2月27日第269期,第6版。
31 吴宓:《六次南游日记 August 11th-23rd,1933》,《吴宓日记》(1930~1933),第433~450页。
32 云:《评〈卢葆华女士新旧诗集〉》,《大公报·文学副刊》1933年5月8日第279期。
35 赵万里,字斐云,亦作撷云,又作飞云,别署芸盦、舜盦。参看陈玉堂《中国近现代人物名号大辞典》(全编增订本),浙江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856页。
37 冀淑英等主编《赵万里文集》卷三,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2年版,第54~56页。
38 赵万里:《宋刻〈淮海居士长短句〉跋》,《淮海居士长短句》卷末附,故宫博物院图书馆1930年影印版。
39 参见徐蘋芳《北京房山十字寺也里可温石刻》,《中国文化》1992年秋季号。
40 云:《记长乐郑氏影印明刻新编南九宫词》,《国立北平图书馆馆刊》1930年第4卷第4期。
41 浦江清:《浦江清文史杂集》,清华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251~257页。
44 《白乐天之影响于日本文学(上)》“编者按”,《大公报·文学副刊》1931年5月4日第173期。
45 参见高山杉《失而复得的“泉寿东文书藏”》,https://cul.qq.com/a/20150614/015870.htm。又案,钱稻孙也曾有“大泉”“泉”的别号(参看陈玉堂《中国近现代人物名号大辞典》,浙江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1014页),那么《文副》署名“泉”的关于日本图书评介的篇目,是不是钱氏所为呢?笔者认为可能性甚微,因为一则根据《文副》体例,书讯类的文字是编辑团体所撰写;二则上述《乐浪》一文,绾合线索可判为浦江清所作;三则以钱稻孙的辈分与学界地位,当不至于在《文副》中作介绍类的文字。那么还有一种可能,署名“泉”的篇目是否为浦江清所作而托名钱稻孙的呢?对此仍待作进一步的发覆。
47 孙玉蓉:《文坛鸿爪录》,上海远东出版社2012年版,第141页。
48 沈卫威认为“毕树棠山东人,署名‘齐’、‘泉’与山东、济南有关”(《“学衡派”编年文事》,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209页),对于后者,恐怕仅是一种想象性的推测。除了上文笔者所作的考证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毕树棠并不擅长日语,也从未对日本学术界发生过兴趣。
49 关于季羡林、张骏祥在《文副》刊文的情况,参看孙玉蓉《文坛鸿爪录》“序”,上海远东出版社2012年版,第150~15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