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骗2亿,假活佛是怎么炼成的?

2021-04-16 11:14何厚聪
人生与伴侣·共同关注 2021年3期
关键词:信众弟子身份

何厚聪

在科技发展到嫦娥五号能从月球带回土壤的今天,仍然有人被神棍骗到。

近期,一个假冒活佛的神棍被法律撕掉了骗子的面具,露出的是一张贪财又好色的丑陋面孔——10年间他以“活佛”的冒牌身份疯狂敛财近2亿,在全国置办了12套房产。同时又对女弟子进行精神控制,以“修行”之名,行强奸、猥亵之实。

这个神棍名叫王兴夫,是一个汉族人。在他落网之前,一直以藏传佛教“洛桑丹真活佛”自居,在各地行骗作恶。不仅危害无辜之人的幸福安康,也对佛教形象造成了非常负面的影响。

但法律没有放过他。

近期,济南中级人民法院对这起假活佛案作出终审判决,王兴夫犯组织利用邪教破坏法律实施罪、非法经营罪、强奸罪、强制猥亵妇女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25年。

跟王兴夫一同被曝的还有杨洪臣,一个自称是甘肃省夏河拉卜楞寺活佛的神棍。此人所作之恶相比王兴夫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骗财强奸,还非法行医,致人死亡和流产。深圳中院近期对此案做出二审裁定,杨洪臣犯利用迷信破坏法律实施罪、诈骗罪、强奸罪、职务侵占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8年,并处罚金15万元。

王兴夫、杨洪臣这样的神棍,从来都不是孤例。前几年泛滥的“仁波切”、声名大振的气功大师王林,还有张铁林虔心供养的白玛奥色法王……每过几年总有这样的例子再次出现。一些人还未从被骗的伤害中走出,另有一些人又走进了同样的骗局。

事后回看,我们总能发现他们行骗伎俩的拙劣之处,但这种处处透着假冒伪劣气息却又屡屡得手的神棍又是如何“炼成”的?

造身份

1955年,王兴夫出生在山东农村。这个出身使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喜欢把新钱存在柜子里。在他被捕时警察从他房间搜出的50万崭新现金,都是他存起来的。他说“从小在农村,穷孩子,见钱,尤其见新钱就高兴喜欢。”

21岁的时候,王兴夫成了济南监狱的公职人员。这对一个农村孩子来说,也算是出人头地。但王兴夫对他的监狱工作似乎并不珍惜。参加工作后没几年,他就以气功大师的身份在济南开办“密宗洗心功”班。此后,神棍成了他的正业,监狱公职反成了副业。

但他不会想到,41年后(2017年被捕)他又重新回到自己职业生涯开始的地方,身份是罪犯。

1997年,济南监狱因王兴夫长期不上班,开除其公職。2000年,国家开始大力取缔有害气功等一系列功法,王兴夫自觉形势不对,开始“转型”。

后来,王兴夫把业务拓展到四川成都。他将之前的“培训班”升级成了所谓的“密宗洗心学”研究所,并自称为“金刚上师”转世。但他并不太满意这个自封的身份。

2008年,王兴夫费尽心机,通过四川省甘孜州石渠县俄若寺僧人鲁绒的介绍,拜入鲁绒师傅的门下。可以说,鲁绒这个失职的教职人员,是站在王兴夫这个假活佛背后的男人。而王兴夫也成了鲁绒的提款机,他从王兴夫那里先后拿到了5000多万元。

成为师兄弟后,鲁绒动用关系给王兴夫“改名换族”,办了两张分别叫洛桑丹真和降巴洛桑丹真的藏族身份证。由此,他具备了假活佛的基础条件,因为活佛大多出自藏族。

没多久,鲁绒就以俄若寺民管会主任的身份为王兴夫组织“坐床”仪式,对外宣称洛桑丹真活佛。为了显得真实,王兴夫组织了200多“信众”参加仪式。至此,王兴夫成功从气功大师,摇身变为一个说着山东方言的藏族“活佛”。

另一假活佛杨洪臣也是同样的操作。这个土生土长的铁岭人,在2000年前后,利用某些偏远地区户籍管理不严的漏洞,先后办了两个藏族假身份证,改名为“扎西桑吉”。

遇上有人质疑他的东北口音,他就说自己出生在东北,从小去寺庙出家了。

做包装

王兴夫成功伪造藏民和活佛身份后,开始了对自己的包装。师弟鲁绒给他开了一个“坐床凭证”,盖着俄若寺民管会的红章。在认证王兴夫为俄若寺活佛的同时,鲁绒给予其俄若寺民管会副主任的职位。王兴夫由此得到“官方加持”,具备了冒牌活佛的合法性。这是自我包装的基础。

王兴夫在举行坐床仪式时,组织了200多信众参加,除了造场面,这也是他宣传自己的一个“妙招”。因为他在那天还安排了摄影师录像,他利用录制的视频刻成两张名为《洛桑丹真活佛坐床法会纪实》和《上师洛桑丹真仁波切》的光盘,在弟子间传播。这两张光盘成了他的形象宣传片,唬住了不少人。

他有个弟子就曾说:“我们看过他拍的一些录像,那个录像看上去场面很宏大,当地一些喇嘛和藏民都去迎接他,让我们不会怀疑他是假的。”

之后,他还让弟子用PS技术把自己包装成头顶佛光,端坐莲花台的“佛祖”形象。同时,他还塑造了自己的铜像,让自己弟子们供奉起来,完全把自己当成一个活佛。

之后,他还组织编印各类书籍、法本80多种,里面全是吹嘘自己的内容。“官方”的“坐床凭证”辅之以“多媒体”形式的宣传包装,使不少信众对王兴夫“洛桑丹真活佛”的冒牌身份深信不疑。

而且在师弟鲁绒这个“实力派”公关辅助下,王兴夫的各种包装几乎没露过马脚。每次王兴夫带信众到俄若寺,鲁绒都以活佛待遇,最高规格接待,并让其坐在主持座位上。就算有时露出马脚,鲁绒也出面帮其摆平。

2016年,南宁有个女信众在网上曝光了王兴夫的骗子身份,鲁绒代表俄若寺官方出面,为神棍王兴夫“洗地”,并像模像样地出具了一份调查情况报告,称王兴夫是一名清净无私的上师。

杨洪臣虽然没有像鲁绒一般的“公关”,但他自己也深谙自我包装的“妙义”。

自从办了假的藏族身份证后,他就伪造了自己曾在甘肃夏河拉卜楞寺(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寺院之一,被世界誉为"世界藏学府")学习的经历,称自己是转世活佛。杨洪臣拍了很多在寺院学习生活的照片以及跟诸多“上师”的合照,做了一个宣传册。

为了让信众深信自己的活佛身份,杨洪臣还弄出“天降舍利子”“隔空取宝”等骗人把戏,显示自己的“法力”。

记者搜索裁判文书网的相关案例发现,还有人投资给假活佛修建寺庙,造全身份,做尽包装,然后通过诈骗收回前期投资。

传歪理

神棍伪造身份、自我包装的目的无非是骗财、骗色、图名。而要想让信众情愿献财、献身,则必须对他们进行“思想改造”和“精神控制”,此时神棍们就需要巧立名目收费,并编造出披着宗教外衣的歪理邪说。

王兴夫坐稳假活佛的位置后,在济南、北京、成都等地设立8大核心道场,其下又设各级分道场。在王兴夫被捕时,他已在全国20多个省市发展了3000多名弟子。这里的每一个弟子都要供养他,这是他敛财的主要手段之一。

他将自己称作福田,弟子交钱供养他就是在福田种下了一颗种子,可以收获万亩“庄稼”。他把自己同释迦牟尼进行比较,说释迦牟尼是过去的佛,而是他是现在的佛。

他还说自己要在藏地建很多寺庙,需要弟子支持,达到大量敛财的目的。被洗脑的信众对此深信不疑,很多人自己舍不得花钱,却对供养王兴夫出手大方。

王兴夫还极具“商业思维”,为自己的神棍身份打造了一条产业。他自己的一张照片卖10元,自己的一座小铜像卖800元,做过法事的“龙王宝瓶”(成本100多)卖几千元,起法名收钱、皈依“活佛”也要收钱……

他还自创了一套由低到高分四个等级的灌顶佛法,花5万多元才能全部做完。要是有人不愿意受更高等级灌顶,其他弟子就会疯狂劝说,直到他同意为止。粗俗点说,王兴夫把自己当成了荣昌猪、潮汕牛、南京鸭一样的存在——“浑身都是宝”。

杨洪臣也是个“浑身都是宝”的神棍,他向弟子灌输“法不空过”的观念,向他们收取供养。并且他的“皈依费”收费5万元,比王兴夫贵出许多,做一场法事便收费10万至50万不等。

最荒唐的是,他还开发出了推荐“数字吉利”电话号码的业务,收费1.8万元。最过分的是,杨洪臣以自己的神棍身份非法行医。他劝阻别人接受科学治疗,用他的迷信手法乱治,曾导致一名香港女子和一名深圳孕妇胎儿死亡。

为了奸淫女弟子,王兴夫、杨洪臣之流更是费尽心思。

王兴夫要求所有皈依的女弟子要绝对听命于他,不得反叛“师道”。他让女弟子在皈依证或瑜伽信息卡上写下毒誓,如果背叛师道,甘受“五雷轰顶”“五马分尸”“百病缠身”等恶报。

发完毒誓后,王兴夫开始向女弟子灌输“身加持”“双修”的歪理邪说,让女弟子将自己的身体作为一件“法器”供他打造。之后,他根据女弟子的个人信息、对他的崇信程度,挑选容易“下手”的实施强奸和猥亵。

杨洪臣虽未让女弟子发毒誓,但也同样利用她们的恐惧实施强奸、猥亵等犯罪行为。为了对弟子进行精神控制,杨洪臣编造了一本《如何承事自己上师》的小册子,宣传弟子应该将一切都交给上师,不得有一丝违逆。在平时,杨洪臣就不断向弟子灌输“违背上师,必受恶业”的观念,让他们产生被诅咒的恐惧。

面对女信徒,他提出“裸身治疗”等歪理邪说,从而进行强奸,如果遭遇抵抗,就以诅咒进行威胁。女弟子害怕诅咒,根本不敢反抗。这种恐惧深植内心,甚至在警方进行调查时,有些信徒还说出“我们配合警察会不会被诅咒”这样的话。

人们为何被骗?

虽然没有专门针对被神棍所骗者的权威数据统计,但通过对以往所报道和裁判文书网上案例的分析,可以对受骗者做一简略的特征概括:地处发达地区、信仰宗教、收入不差。

王兴夫的“八大道场”集中在北京、成都、厦门等经济发达地区,杨洪臣的行骗地区主要在深圳,辐射香港。

记者查询到的几例判决案例中,受骗者集中在北京、深圳、珠海、苏州、成都等地,行骗者多来自青海、四川等藏区。诈骗金额大多都以百万或数十万元计,如青海治多县的才某某行骗所得共95.8万,四川甘孜的启吉降村夫妇,以假活佛、佛母的身份,行骗所得共280余万。

让人感到诧异的是,记者查询到几个案例中,冒充假活佛的人有不少竟是文盲。一个文盲假冒活佛,骗了不少处在发达地区的高收入人群。这样的“剧情”看起来多少有些荒诞,但细究一番,上述受骗者的特征和这类荒诞的“剧情”也并非难以理解。

活佛出于藏传佛教,间接来说就是“产于”藏区和藏族。因而行骗的人要么出身藏族、来自藏区,要么就是假冒来自藏区。这种出身会让神棍们拥有一种最为基础的可信性。

至于为何受骗的人多集中在经济发达地区。首先是因为经济发达地区的人,相对有更多的钱供神棍们骗取。其次,这些地区远离假活佛等的“出产地”,人们对这类宗教身份的认识相对欠缺,造成了一定的“信息鸿沟”,使当地群众更难辨别神棍身份。

另外,大多受骗者同时也是宗教信仰者。信仰是为了让人有一种敬畏感,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但就是这种敬畏感,恰恰又成了神棍们的突破口。

他们抓住信众的这种敬畏感,并将其放大为一种恐惧,然后再将自己包装为消除恐惧的“异能”人士,从而收取钱财。四川甘孜的启吉降村夫妇通过“心咒既能救人,也能害人”的说法,对“信众”造成恐惧,迫使他们出财消灾。

自己的信仰成為被他人利用的工具,透露的不光是行骗者的狡猾和恶,也有信仰者的盲目和宗教知识的缺乏。在王兴夫、杨洪臣案和其他案中,受骗者都称自己是宗教信仰者。按理来讲,宗教信仰者该对宗教的基本道德和价值有所了解。但现实是神棍们所传的歪理邪说严重违背宗教的基本价值,而“信众”们依然照盘全收。

排除一部分精神控制的因素外,大多还是说明这些所谓宗教信仰者其实并不了解基础的宗教知识,所谓的信仰也只是一种盲目的、功利的信仰。而这也恰好给了神棍们可乘之机。

受骗者多是高收入群体这一特征,更像是行骗者和受骗者的双向选择。神棍想要骗取更多的钱财,“有钱人”是绝佳的选择,而“有钱人”在获得物质财富后企求精神上的富足,也恐惧失去自己的所得,因而想寻求一种庇佑,宗教是一种选择。

当然,有钱人并非是无脑之人,他们有自己的判断和鉴别。神棍们抓住他们的精神渴求,在利用信息不对称的同时,做足自己的身份包装。

如青海治多县的才某某为了假冒活佛,不仅制作宣传册,还伪造了活佛证,加之其藏区出身和能在空中、土中、水中取佛像的“异能”把戏,以假乱真,骗得不少北京、苏州有钱人士的供养。

总结来看,人们之所以被神棍所骗,既有神棍们逼真的身份包装和信众们宗教知识欠缺的原因,也有人们的贪欲和恐惧作怪。有人渴望不劳而获,有人恐惧失去自己所得。

而为了减少假活佛现象,国家在2007年出台了《藏传佛教活佛转世管理办法》,在2016年上线了藏传佛教活佛查询系统。但这只是工具上的解决之道,最根本的解决方法还在人们的思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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