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研究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的城市生态叙事

2021-04-15 04:36:22洪庆福
东吴学术 2021年6期
关键词:卡洛斯威廉斯诗人

刘 岩 洪庆福

自19世纪开始,美国经济的迅猛发展催生了城镇化与工业化。城市不断涌现,人口激增,环境恶化,以清教主义为基础的价值观逐渐丧失。美国当代诗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目睹了工业化进程对美国生态环境的破坏,感叹生态问题引发的都市精神危机,将城市视为“一个不断扩大的自然栖息地目录的一个非常独特的添加物,”①( 文中所引的外文资料内容为笔者翻译。)Lord, David Nicholson: The Greening of the Cities, P94, London:Routledge & Kegan Paul,1987, P94.倡导一种重新入住城市的理念。

目前,国内外生态批评学界对威廉斯诗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其自然书写、田园诗歌以及城市现代性研究等。①所涉及文献具体如下:Wallaert, Josh:“ The Ecopoetics of Perfection: William Carlos Williams and Nature i‘nSpring and All.’” Interdisciplinary Studies in Literature and Environment, 1(2005): 79-98;Long, Mark“:William Carlos Williams, Ecocriticism, and Contemporary American Poetry.”Ecopoetry: A Critical Introduction. Ed. J. Scott Bryson.Salt Lake: The University of Utah Press, 2002: 58-74;Nolan, A. Sarah: Ecopoetry and Ecocriticism: the Poetics of Wallace Stevens and William Carlos Williams. Long Beach: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tate, 2010;Ralph, Iris“:Ecocriticism and the Modern Artist’s Notice of Nature.”William Carlos Williams Review, 32.1-2 (2015): 116-134;Smith Cleb“: Williams’s Patoral.”Explicator, 64.3(2006):157-159.美国学者劳伦斯·大卫·布拉斯科在论文《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肯尼斯·费林以及克劳德·麦凯诗歌中的城市意象》中着重分析了威廉斯如何通过融合欧美现代派绘画技巧来描绘20世纪美国城镇化进程。②Blasco, Lawrence David: The Image of the City in the Works of William Carlos Williams, Kenneth Fearing and Claude Mckay, Buffalo: University of New York, 2001, p5.彼得·莫纳赛尔在其论文《美国栅栏:现代诗歌与郊区》中指出威廉斯借助卢瑟福小镇,展现了美国郊区的巨大变化,并分析了由此带来的社会问题。③Monacell, Peter“.In the American Grid: Modern Poetry and the Suburbs.” Journal of Modern Literature, 35.1(2011):122-142.李·罗泽尔则指出威廉斯所描绘的城市生态如同人体的诸多器官一样,共同运作,构成一个有机整体。④Rozelle, Lee“.Ecocritical City: Modernist Reactions to Urban Environments i‘nMiss Lonelyhearts’an‘dPaterson’”Twentieth Century Literature, 48.1(2002).

生态批评家劳伦斯·布伊尔认为,美国诗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创建了“城市的生态诗学”。这种诗学是一种“独特的造诣”,其原因在于:它将“后惠特曼的个人角色与物理环境相结合;阐释人与环境之间的亲密关系;显示出一位生态区域者对城市及其附近地区的理解;表达出作者对城市爱恨交加的复杂情感。”⑤劳伦斯·布伊尔:《为濒危的世界写作》,岳友熙译,第138、142-144页,北京:人民出版社, 2015。实际上威廉斯一生大多数时间都在纽约附近的卢瑟福小镇度过,也多次到访过纽约。他曾明确表示纽约这样的都市令他感到局促和不安,自己更愿意生活在“新泽西州北部的一些小城市,如帕塞伊克和帕特森,在那里他能感觉到自我的存在。”⑥Blasco, Lawrence David: The Image of the City in the Works of William Carlos Williams, Kenneth Fearing and Claude Mckay, Buffalo: University of New York, 2001, p5.但城市生态叙事作为威廉斯作品中极为重要的主题,却尚未引起研究者的足够关注。

生态批评“第四波”的到来为城市生态批评研究提供了新的契机。曾作为自然对立面的城市维度逐渐进入了研究者的视野,这也促使我们重新审视威廉斯的城市环境书写来弥补目前研究的不足,更为全面地探究诗人的深层创作意图和生态理念。随着工业化进程的推进,寻找解决城市生态危机的途径成为生态批评面临的重要议题,而城市环境书写正是威廉斯诗歌的一个重要维度。独特的叙事背景、外聚焦叙事视角、诗性的语言、丰富的生态隐喻都构成了威廉斯城市生态叙事的特征。威廉斯在作品中将美国工业化进程下的城市环境设为叙事背景,诸多历史画面不断切换,凸显出城市生态的发展变化;诗人在作品中多采用外聚焦叙事视角,只客观地陈述环境与人物,而不过多地介入人物的思想与情感,从而给读者留下更多的思考空间;诗人常以口语化语言入诗,注重对冠词等小词的使用,简洁、明了的语言更为贴近淳朴的生活;他还借助生态隐喻来创设多样化的生态意象,将自我生态反思与作品内涵紧密结合在一起。

目前国内学界生态叙事多集中于原生态叙事、文化生态叙事、文本能量叙事、动物叙事、空间叙事等几种模式,从叙事视角、叙事策略、叙事语言、叙事技巧诸多方面来探讨生态文本和生态批评范式。美国生态批评家斯科特·斯洛维克曾提出“叙事学术”这一概念,即“学者个人的现实生活经验与其对文学文本的研究性阅读经验相混合的写作方法,是在学术论述中有机地融入具有叙述性、形象性和感受性描述的写作策略,其目的是为文学文本阅读提供现实世界的语境,扩大生态批评的影响范围。”⑦崔未:《叙事学术:生态批评的新策略》,《鄱阳湖学刊》2012年第3期。威廉斯提出的城市生态叙事正应和了斯洛维克的理念,将个人经验与诗歌创作相结合,对生态危机困境进行全面探究,使读者感同身受,生态理念深入人心。这种生态叙事策略不仅探究了城市这一常常被忽视的环境,且为国内学界生态叙事提供了更为宽广的阐释空间。

一、触目惊心的工业生产

19世纪70年代以来,政府的推动、国内外市场的需求、科学技术革新、西进运动、移民潮、铁路的铺设都为美国工业化带来了发展的良机。威廉斯曾直接见证了新泽西地区的城镇化和工业化进程。环境的恶化、城市居民贫困的生活使诗人与城市之间产生了一种距离感。与其笔下的风光绮丽的自然生态不同,威廉斯的城市生态展现的是工业时代城市触目惊心的种种乱象。诗人目睹了“帕塞伊克河帕特森肮脏的工业景象的每个角落,黑色的煤烟从烟囱里冒出来,工厂排出的废渣被投放到被污染了的帕塞伊克河。”①赫伯特·莱博维茨:《来自天堂的诗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传》,李玉良、付爱玲译,第6页,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17。“河流、山川遭到了严重的污染,一度芬芳四溢的湿地变成了肮脏的水坑。”②Ralph, Iris“:Ecocriticism and the Modern Artist’s Notice of Nature”. William Carlos Williams Review, 32.1-2(2015).威廉斯也曾表示诗歌“ 《帕特森》这部作品的创作初衷是将帕塞伊克地区山川河流那‘神话般的魅力’与工业生产之丑陋加以对比。”③Sankey, Benjamin. A Companion to William Carlos Williams’s Paterson, Berkeley and Los Angeles: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71, p71.黑烟弥漫的烟囱、林立的厂房、交错的铁道、污浊的下水道、鸣叫的汽笛、难闻的气体都成为威廉斯生态诗歌中的最为常见的工业生产意象,折射出美国城市环境的日益恶化。而由工业生产所导致的城市污染、社会动荡、都市人的焦虑与迷茫也成为其生态诗歌最为常见的主题。

威廉斯的创作曾深受20世纪初美国本土“精确主义”画派画家查尔斯·德慕斯和查尔斯·希勒的影响。两位画家均积极关注工业化进程中的环境变化,而希勒的作品被视为美国城镇化和工业化的直接体现。威廉斯在创作中通过语言和意象的处理,对希勒和德慕斯绘画中的美国城市意象做出了回应。德慕斯于1920年在画作《花车游行的结束——科茨威尔》中描绘了科茨威尔卢肯钢铁工厂的生产景象,而威廉斯恰好拥有这个画作。诗人于1941年创作了《花车游行的结束》④《 花车游行的结束》一诗参见威廉·卡洛斯·威廉斯:《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诗选》,傅浩译,第280页,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一诗,将工业城市视为叙事背景,对城市中工业生产的景象加以描绘,谴责工业经济对环境的破坏。

威廉斯首先通过描绘工业生产噪音这一意象展现了工业污染下的不堪重负的城市。工厂的建立侵占了大量土地,农夫变成了工人,整日在厂房劳作,没有了自由。曾经宁静的生活、绿色的田野渐渐消失,那“香甜气息”早已被工厂排放的有害气体所取代;“悠扬旋律”不再传唱,“句子音韵抑扬/扬不起歌声”,城市中只有机器运转的“敲打声”。以往田园生活那惬意的旋律在工业化生产中消失殆尽,千疮百孔的城市“虚弱地”维持着生命。诗人将城市拟人化,暗示自然的人格化与人的自然化是不可分离的,人类离开了亲近的自然,便难以生存。这些工业城市曾经是朝气蓬勃、充满活力的“年轻人”,如今却是满身疾病、奄奄一息的“垂死之人”,失去了往日的美好。在人类文明的威慑下,自然环境丧失了话语权,沦为被宰割的羔羊。“词语分崩离析”不仅展现出自然环境在面对工业暴力时的无助,同时暗示都市人群的精神压抑。他们想要回到曾经鸟语花香、天人合一、悠然自得的田园生活,现在却要直面自然已经被人类文明所蚕食的残酷现实。如果说德慕斯画中那阴沉的色调告诉人们如花车游行般快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那威廉斯的诗歌则更加细致地讲述了工业生产对城市的摧残,刻画了现代工业文明下的生态危机。

与德慕斯不同,“画家查尔斯·希勒对静止的物体和景色十分感兴趣,而威廉斯对希勒画作阐释则主要集中于对美国人为建构的工业世界秩序的反思。”⑤Ralph, Iris“:Ecocriticism and the Modern Artist’s Notice of Nature”. William Carlos Williams Review, 32.1-2(2015).受到希勒1931年画作《古典风景》的启发,⑥诗人解说:“参见希勒的《古典风景》”(约翰·C·瑟沃尔的笔记)。(转引自 威廉·卡洛斯·威廉斯:《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诗选》,傅浩译,第252页,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威廉斯于1937年创作了诗歌《古典景色》①《 古典景色》一诗参见威廉·卡洛斯·威廉斯:《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诗选》,傅浩译,第252页,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希勒的这幅油画是受美国通用汽车公司委托完成的,描绘了美国密歇根州东北部迪尔伯恩镇通用公司汽车工厂的生产景象。画家以此来真实再现美国工业化生产,谴责在此进程中建立起来的经济秩序。威廉斯在诗歌中意识到了工业秩序的强大与可怕,以讽刺的手法来探讨工业化文明对环境的影响。“总体性象征是指作品用基本意象来象征作品的基本情感生命内涵, 使作品于整体构建上具有象征的意味。”②纪秀明、赵永青:《阿特伍德小说生态叙事策略分析》,《湖南大学学报》2011年第3期。诗人在作品中以突出的“王权”意象,构成了一种总体性象征,表达了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反对,真实记录了工业生产造成的“温室气体”排放等环境危机。“一座发电厂”如同“红砖椅”,象征着人类那王权的宝座,统治着宇宙万物。“90英尺高”则暗示人类权威不可置疑,不容侵犯,自然环境则是人类统治下的臣民。两个“人形金属/烟囱”代表了王权的宫廷帮凶,一个喷出滚滚浓烟,将曾经湛蓝的天空染成了灰色;另一个也只是在今天没有毒害环境。现代化工业“统辖”一切,自然环境和在此生存的人类成为工业化的牺牲品。贫苦的都市人生活在“肮脏的棚户区”,身心俱疲,沦为了城市中边缘化的“异类”。诗人以“肩并肩”一词来表明在当代社会,工业生产已成为常态,对环境的污染绝非个别现象,而是普遍存在的问题,由此来警醒读者去关注生态危机。

在另一首诗歌《新英格兰》③《 新英格兰》一诗参见威廉·卡洛斯·威廉斯:《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诗选》,傅浩译,第137页,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中,象征人类中心主义的“电力设施”与“摩天大楼”工业意象再次出现,这些生态隐喻折射出现代科技背景下,人类将自我视为宇宙的中心,意图征服万物的欲望。该诗的开篇便点明这是一个工业化的城市,代表着所谓的“人类文明”。“砖头”、“钢铁”搭建的高楼大厦包围着城市,“电力”成为居住的必备条件,人类难以摆脱工业所带来的影响。作为当时全球最高的建筑,“伍尔沃斯大楼”高高矗立在城市中央,俯瞰整个纽约城,如同君王的宝座一般,凭借着工业的力量,人类成了国王般的统治者或宇宙中心,统摄万物。如同摩天大厦一样,离开自然万物,人类难以找到幸福,只能“孤独地高高在上。”

通过对城市工业景象的描写,威廉斯将城市视为一个整体生态系统,谴责由工业生产带来的诸如环境污染、工业污染等生态危机,批判人类中心主义,倡导建立和谐的生态关系,在现代都市城市环境中回归“诗意栖居”,实现对城市的重新入住。威廉斯诗歌所描绘的工业景象恰似一幅真实的生态画卷,勾勒出生态危机的发展轨迹,警醒世人,唤醒民众的生态意识,寻求一种绿色发展之道。

二、视而不见的城市污染

长期以来,城市与自然相对立,这样的二元划分割裂了两者之间的联系。“自然”一词甚至成为人为划分人类与环境之间的障碍。默里·布克金指出“现代城市实际上是各种退化的侵入,即人造物侵入自然物,非有机物(水泥、金属和玻璃)侵入有机物,粗糙单一的刺激物侵入多种多样的原生物。”④Bookchin, Murray. Toward an Ecological Society,Montreal:Black Rose Books, 1979, p76.这种论断实质上肯定了城市环境的整体性。美国生态诗人斯奈德也曾指出:“有的人认为, 世间的一切都是社会建构;我要补充的一点则是, 社会本身——包括工业制品和毒物——也都是一种自然建构。”⑤Snyder, Gary: The Gary Snyder Reader: Prose, Poetry, and Translations 1952-1998, Washington, D.C.: Counterpoint,1999, p335.西方生态伦理学认为人与环境“并不是处于对立、对抗的状态,而是同处一个生态系统中,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自然既具有对于人的“有用性”而言的外在价值,也具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内在价值。”⑥刘建金:《城市生态伦理建设初探》,《湖南城市学院学报》2014年第5期。威廉斯正是基于生态伦理学所倡导的将环境视为有机的、不断演变的多样化整体系统,指出诗歌中美丽的事物不仅包括自然景物,也应包括城市中那些废弃的污染物,在美国工业化进程中,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城市化进程的不断推进,人口密集,且在商业利益的驱使下,工业和生活污染成为美国多个城市所要面对的问题。①Ralph, Iris“:Ecocriticism and the Modern Artist’s Notice of Nature”. William Carlos Williams Review, 32.1-2(2015).

威廉斯敏锐地洞察到当时人类视而不见的城市污染,其笔下的污染物不仅包括沥青、铜线圈、有害气体、塑料等工业废料,还包括玻璃瓶、污水、旧地毯、腐烂的蔬菜等生活垃圾。诗人艾伦·金斯堡相信威廉斯笔下的城市是“被经济贪婪和工业枯萎病掠夺的社区,它的煤气罐、废物堆积场、小巷的沼泽、殡仪馆、河流愿景”编织进了诗人的想象中。②劳伦斯·布伊尔:《为濒危的世界写作》,岳友熙译,第14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 2015。城市中的工业污染和生活污染成为诗人作品中最为常见的意象之一。俄罗斯思想家奥斯宾斯认为:“地球是一个完整的存在物……我们认识到了地球……它的土壤、山脉、河流、森林、气候、植物和动物——的不可分割性,并且把它作为一个整体来尊重。”③王诺:《欧美生态文学》,第93页,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但在威廉斯眼中,城市环境中所有事物都不是人类的奴仆,而应被视为有生命的存在体,污染物已经成为工业时代城市环境的一部分,理应得到世人的关注,从而引发公众的生态警觉,即工业化进程不可逆转。

诗歌《在墙之间》④《 在墙之间》一诗英文原文选自“Between Walls” from Williams, William Carlos, 1883-1963: The Collected Poems of William Carlos Williams Volume I (1909-1939) , New Directions, 1986, p453. 原文内容如下:the back wings/of the/ hospital where/nothing/will grow lie/cinders/in which shine/the broken/pieces of a green/bottle. 译文参见威廉·卡洛斯·威廉斯:《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诗选》,傅浩译,第260页,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是威廉斯的代表作之一。在该诗中,威廉斯描绘了医院的医疗废弃物,展现所谓的“现代化文明”给环境带来的严重后果,同时凸显城市污染的“在场”,强调环境的整体性,折射出客观存在的生态危机。威廉斯在诗中选用了日常生活中最为常见的城市污染作为诗歌主题,将“医院的后配楼”区域设定为工业文明下人为构建的物质空间。诗人并未对这些意象加以渲染,而使其本质呈现。他利用介词“of”与冠词“the”构建起“墙体”之间的空间,增加诗歌张力,同时凸显出这个被人遗忘之地的重要性;煤渣堆和绿瓶子则形成强烈的色彩和形式对比,赋予读者以视觉冲击;诗歌标题中的介词和名词均采用了大写形式,以此来增强诗歌的立体感,从而进一步将墙体之间区域比喻为“wings”,引发读者的联想;量词“pieces”则更为突出每个玻璃个体,但“where”,“in which”的使用则又将每个单独事物融合在一起,构成一个完整的生态环境。“什么也不长”的不毛之地准确地描绘了医院后配楼荒凉的环境,谴责人类文明造成的环境破坏。“炭渣”“绿瓶子碎片”这些污染物在普通民众眼中并非是重要物品,却客观存在。动词“shine”强调物品本身的价值所在,而“lie”则暗示潜在的生态危机。随着城镇化进程的不断推进,城市土地问题日益尖锐。城市污染的存在见证了城市有限空间内工业文明对土地的蚕食,展现出城市空间扩张引起的问题。在城市化进程中,以“医院”为代表的高楼拔地而起,隐藏在“进步”的外衣下破坏着环境,但人类却忽视了对环境的保护。诗歌中的污染物恰恰成为环境危机的醒目标识。

排放到河流中的工业污水、成堆的工业废料、“温室气体排放”以及庞大城市人群所带来的生活垃圾都将对环境造成致命的伤害。在威廉斯的时代,这些污染物所带来的危害并未引起公众足够的重视。环境恶化使得都市人生活更加不堪。布伊尔曾指出威廉斯“对他的污秽邋遢的城市忠心耿耿,又对它不满。”⑤劳伦斯·布伊尔:《为濒危的世界写作》,岳友熙译,第14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 2015。这种“忠诚”部分原因诗人对传统意义上“毫无美感和无法回收的”污染物的关注。这些物品在作品《帕特森》中集中反映了城市环境的恶化。⑥Ralph, Iris“:Ecocriticism and the Modern Artist’s Notice of Nature”. William Carlos Williams Review, 32.1-2(2015).诗人借助对城市污染物再现了19世纪以来帕特森地区的环境危机,由此表达出一种城市情感和城市意识。威廉斯对城市废弃物的超前性关注,恰能使读者意识到城市污染的严重性,从而更为密切地关注到周围的生存环境,积极投身于城市环境的治理,真正成为城市生态圈环境的一部分,承担起应有的生态职责,努力解决现有的城市污染问题。

三、迷茫无助的都市人

在众多文学作品中,“城市常见而主导的形象是负面的。出现在文学文本中的城市常常被描述为是导致社会混乱的场所,滋生了腐败、疾病、道德败坏、污染、拥挤、犯罪与身份异化等负面现象。在这种语境中,城市提供的机遇反而变成了威胁,城市生活中的邪恶与粗鄙更是令作家们感到惧怕。”①陈忠:《城市社会的生态逻辑:问题本质与伦理自觉》,《现代哲学》2016年第6期。污浊的工作与生活环境使都市人感到无比的压抑和焦虑。“千变万化的商品种类, 各式各样的消费方式, 以假乱真的各色广告, 使金钱成为个人的首选。严密的科层式管理和以分秒计算用时的流水线,使人成为企业和机器的奴隶。”②孙燕:《试论工业化时期美国社会阶层的转变》,《重庆科技学院学报》2007年第6期。威廉斯曾认为同自然环境一样,那些穷苦工人、移民,受到了工业化的剥削和压制,常常食不果腹,穷困潦倒,终日为了生计而奔波。他们同“山羊、麻雀、蟋蟀、被人丢弃的狗和野草一样,在路边、贫民窟、工厂废气孔、下水道和工业废料处理区中存活下来,”③Ralph, Iris“:Ecocriticism and the Modern Artist’s Notice of Nature”. William Carlos Williams Review, 32.1-2(2015).沦为了工业时代环境恶化的受害者。诗人通过刻画迷茫无助的都市人这一意象,谴责工业化所带来的并非是令人炫耀的文明,而是精神的匮乏。人类丧失了大自然的美好向往,成了一个个绝望挣扎的灵魂。

“环境危机更为严重的城市,突显更为严重的人性分裂和人性危机。城市化意味着人类从物理上和心理上都越来越远离自然,脱离自然,甚至和自然对立。”④刘建金:《城市生态伦理建设初探》,《湖南城市学院学报》2014年第5期。城市空间的不断扩张使得都市人开始质疑自我价值,迷失在纷乱复杂的世事中,在都市中寻求新的身份。萨特认为:“存在是人的主观意识,它使无具体限定的,永远有待于人的主动选择。‘本质’是人在不自知中被强加的所谓客观属性,是社会、历史等赋予人的抽象规定,是人类替自己编制的文化牢狱。”⑤刘象愚、杨恒达、曾艳兵:《 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第168页,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7。污浊的城市空间不仅成了都市人的物质炼狱,也构成了代表工业文明的精神枷锁。都市人就此失去了自我认识、自我编码的能力。威廉斯以片段式叙事方式,将都市人在工业城市中的生活以场景式画面呈现,真实记录了环境恶化后都市人的生活窘境。他的笔触从简陋的居所,到宛如恶魔般的工厂,以及都市人群的麻木。在诗人看来,相比被破坏的城市物质空间,精神空间的崩塌更加令人担忧。“环境不仅是地理学实体,也是一个社会过程,具有多维度的意义。只有将环境置于物质、社会、文化与意识形态综合构成的框架之下,我们才能将文学文本中想象的环境与现实社会中存在的环境连接起来,对其有全面的认识。”⑥马特:《从缺席到在场:生态批评的城市维度》,《外国文学研究》2017年第4期。威廉斯正是通过都市中工人阶层和女性的生态经历来探究环境的社会与文化建构。

威廉斯曾谈道:在创作《帕特森》时,“我曾寻找一种意象能够涵盖我周围所知的环境……纽约远远超出了我的视野:我想要以一种更为广阔的方式来描写鸟类和花草……”。⑦赫伯特·莱博维茨:《来自天堂的诗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传》,李玉良、付爱玲译,第391页,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17。城市对诗人来讲,既是真实的生活环境,又显得十分抽象。工业生产带来的只有消费,所谓的机遇和财富对工人阶层来说依旧是遥不可及的。威廉斯认为大规模的工业生产不仅污染了环境,更为重要的是让工人丧失了个性与尊严。作为医生的威廉斯,曾以病理学的视角来诊断现代都市人的“精神疾病”。在上文提到的《新英格兰》一诗中,威廉斯着重刻画男性工人意象,揭示了生态危机下弱势人群的人生悲剧。工人进行高空作业,在高楼“顶端的钢丝”上,冒着“男性的危险”固定配件,却无法获得应有的社会地位。诗人通过双关语的技巧来表明在工业城市中,工人人生价值在社会中不过是“价值五分或十分钱”。“五分钱和十分钱”本是美国连锁零售公司,这里暗指在都市的商业气息,衡量人类价值的标准为财富的多少;同时表明工人阶层所遭受的不公待遇。作者特别强调“男性”一词,暗示工业文明与男性建构间的紧密联系。诗人随后一改之前的沉重语调,而是采用了“快照”式的写作手法来表达工人的辛酸。身处高楼大梁的“小伙子”暂时忘记了危险,在帽檐下插着“玫瑰”,等待让人拍照。在繁重的工作中,他试图寻找生活的片刻欢愉,但难以实现。“玫瑰”既象征着甜蜜,也代表着布满荆棘的生活。与其说是该诗对个人形象的描写,不如说是对人物内心情感的表达。“一英里之下”的繁忙城市也只是抓拍下了这一场景,画卷中的却是“带着玫瑰花瓣的钢铁大梁。”在都市中,人类与冷冰冰的钢铁大厦一样,都是物质化的,与无生命的建筑毫无区别。人类在自我与环境之间构建起一道“围墙”,将自我封闭在其中,难以逃脱生活的牢笼。威廉斯认为城市生活犹如一场表演,好似美国西部的“空中行走”,处处是危险,寸步难行。诗人也曾提到工人好似“栗子树上的印第安人”,这确是有意为之。栗子树是美洲最为常见的植物,是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之物。印第安人通过栗子树获取食物,但采摘过程并不轻松。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中,布恩迪亚就是被绑在栗子树上,遭受着肉体和心灵的折磨。此处的栗子树暗示,工人阶层像印第安人一样,被剥夺了自然同自己的密切联系和和谐关系,诗意的生活不再存在,只能忍受着工业文明带给人类的多种创伤。

在另一首诗歌《永动:城市》①《 永动:城市》一诗参见威廉·卡洛斯·威廉斯:《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诗选》,傅浩译,第247页,上海:上海译出版社,2015。中,威廉斯透过都市工人意象批判了人类无限的欲望,进而指出人类如果不控制自我欲望,将造成灾难性的后果。“现代城市的最大问题,是城市偏离了其全面的生态、生命本性,而成为一个片面的经济、欲望或政治存在。”②陈忠:《城市社会的生态逻辑:问题本质与伦理自觉》,《现代哲学》2016年第6期。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类对于物质的渴求急剧膨胀,与环境的有限供给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人类的灵魂在贪婪的腐蚀下早已变成了一摊污水。诗歌开篇便提到在生活重压下,都市人分裂为两个个体,在爱情与欲望的纠结中斗争,分不清自我。威廉斯认为梦想是如此缥缈,如同一朵柔弱的“小花”;人的欲望又如“一簇槐花,一丛棠棣”,林林总总,在如同“沼泽”般污浊的城市环境中存活。欲望驱使下的人类在“黑暗的夜里”醒来寻求自我生存的意义。诗人曾三次重复这些欲望“有点儿假”,不断地提醒读者这一切不过是虚幻的梦。诗人指出人类的“欲望没有尽头”,“欲望”和自然一样神秘莫测,一切努力都是“徒劳”,从而劝告都市人放弃无止境的欲望。威廉斯随后以具体的都市生活来印证欲望的虚幻。他先以“养育”“挖掘”“计算”“购买”等动词来展现工业生产和商品经济,说明欲望不过是工业文明带来的罪恶。卡车押送员监守自盗、持枪抢劫再现了“金钱至上”观所导致的都市犯罪。头发杂乱、面色憔悴的工人在两三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后“眼睛爆裂”、“满脸皱纹”。他们如同狂奔的“马”,不能停歇,得到的却是“娼妓”般的待遇。他们“吞噬油腻的食物,在地下室与废弃的油脂、陈腐的蔬菜、垃圾道”为伍,如同“鳗鱼”,在“最脏的水槽”中看不到生活的“尽头”。他们也曾想乘着“帆布床飘向大海,”扬帆起航,寻找梦想,却处处受阻,梦想就像“铁和石头”那般坚硬,击垮了他们的心灵。在威廉斯看来,城市的“辉煌灿烂”,人类工业文明好似璀璨的“星星”“镶着亮边的云中月”,实质上不过是一堵堵“硬硬的灰色”砖墙围起来的物质空间。在污浊的环境中,城市“哭泣”着;生活其中的工人阶层只能“上气不接下气”地拼命呼吸,以求生存。诗人用了三个“那里”来表明欲望似乎就在身边,触手可及,但对工人阶层来讲,却如灯光般恍惚昏暗,难以企及,因而诗人在结尾处道出“珍重”二字,告诫都市人放弃那不切实际的欲望,实现自我拯救的生态之路。

女性主义学者凯伦·华伦曾指出:人类对自然的征服和掠夺,与对女人的压迫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从终极意义上讲,对女性和自然的双重统治有着共同的文化根源,即:二元对立思维和价值等级制。①Karen,Warren:Ecofeminist Philosophy:A Western Perspectives on What It Is and Why It Matters, New York:Rowman and Littlefield Publishers, INC., 2000, p1.由此观念建立起来的两性关系是凸显男权,女性则是处于被统治的地位。因而打破男权的统治与拯救地球母亲宗旨上是一致的。在威廉斯的眼中,“女性和母亲大地相联系,男性则与人类文明相关。”②Blasco, Lawrence David: The Image of the City in the Works of William Carlos Williams, Kenneth Fearing and Claude Mckay, Buffalo: University of New York, 2001, p42.威廉斯认为工业社会是由男性建构,割裂了与自然的联系,导致了环境污染,破坏了大自然的美感;而女性则与自然有着天然的联系。威廉斯在诗歌通过都市女性的遭遇来展现女性与城市生态之间的密切关联,批判男权为中心的社会制度。

在诗歌《给埃尔西》③《 给埃尔西》一诗参见威廉·卡洛斯·威廉斯:《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诗选》,傅浩译,第112页,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中,威廉斯塑造描绘女仆埃尔西来展现城市女性要忍受污浊的环境,经济地位上与男性不平等,人格尊严也受到了贬低。埃尔西出生的肯塔基地区,纵横丘壑纵横、湖泊交织,峡谷秀美,一派美好的自然景象。但在诗人的眼中,大自然却是“孤寂”的。淳朴的山民被迫接受工业文明的“洗礼”,迎来的不是幸福,而是都市的穷困和混乱。诗人将都市比作“某块天空拉的屎”,污浊不堪,而都市中的人群则是“受辱的囚徒”,受冻挨饿,吃着污物,没有尊严,忍受着城市污染所带来的恶果。都市人好像“九月闷热天气”里走过黄花地的母鹿,吃力地前行,却迷失了方向。与自然的疏远导致了人类的灾难,“与世隔绝”则表明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人类对生活的“节疤”感到麻木,视而不见,于是“没有人目击和修剪”这样的“伤痕”;在都市中,人类也无法逃脱这样的灵魂伤害,没有人能够离开这样的窘境,即便是借助汽车此类现代化的科技,也无济于事。都市中“聋哑人”等社会底层人艰难度日,犯罪横行,甚至还有男人们的乱交;邋遢的女子在“文明”中迷失了自我,沾染上了世俗气息,为了生存,戴上“俗艳的首饰”,仿佛是没有灵魂的躯体,在破烂衣衫遮蔽下苟活。十五岁的埃尔西为了生计被迫出去工作,少女的她也成了“富家子”眼中的猎物,为了“廉价的珠宝”而出卖自己。威廉斯一方面哀叹环境的恶化,另一方面则批判男权社会对女性造成的压抑,谴责那些“眼睛俊秀”的有钱人对社会底层女性的玩弄和欺骗,批判环境污染和社会压迫给女性带来的双重迫害。

另一首诗歌《丛林》④《 丛林》一诗参见 威廉·卡洛斯·威廉斯:《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诗选》,傅浩译,第130页,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中,威廉斯将都市定义为弱肉强食的丛林,肮脏不堪。“丛林”黑暗污秽,“苍蝇”和“爬虫”不仅代表着污浊的城市环境,也象征着社会中存在的罪恶。人类如动物一般,成了丛林法则的牺牲品,在重压之下人难以有喘息的机会,如同“惊恐的猴子”在恐惧中生存。尚存一丝羞涩和善良的女孩,成为了男人的玩物,出卖着自我的灵魂。威廉斯生态诗歌中都市底层女性的不幸遭遇恰恰折射出以男权为中心的人类中心主义下自然和女性的共同命运,展现出人类与自然、男性与女性的二元对立关系,表达出一种人文关怀和生态关怀。

在威廉斯的眼中,城市表面上似乎一派经济繁荣的景象,实质上物质文明的滥觞导致了精神的匮乏,处处隐藏着危机,人类面临着生存或毁灭的抉择,正是基于一种生态反乌托邦的思考。但“城市不是隔离人类与自然、疏远个体与他人的障碍,反而能够促进人与自然、个体与他人的交流和融合。人类不是自然环境的主宰者,而是体验者。”⑤马特:《惠特曼城市书写中的城市意识》,《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3期。威廉斯诗歌中的都市人将自我经验与城市体验相结合来构建自我身份,实现自我与环境的关照,即生态自我,重新审视城市环境。布伊尔曾提倡“重新入住”城市,即人类与地方应建立一种密切的关系,产生一种“地方依恋”,实现自我的在场。而布伊尔对“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等作家城市想象的探究则是其“重新入住城市”的文学仪式。”⑥郭茂全:《“ 重新入住城市”:劳伦斯·布伊尔环境批评中的城市想象》,《中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2期。威廉斯所描绘的现代都市人从“城市漫游者最终变成了再次入住者,个体的、孤立的自我最终变成了具有城市生态意识的自我。”①郭茂全:《“ 重新入住城市”:劳伦斯·布伊尔环境批评中的城市想象》,《中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2期。现代都市人并非是逃离城市,再次奔向乡村,而是应在复杂多样的城市生态圈中“重新学习懂得要成为一个地方的‘本地人’意味着什么,”②劳伦斯·布伊尔:《为濒危的世界写作》,岳友熙译,第14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 2015。才可能消除焦虑与困惑,实现人与城市的有机结合。

四、结语

生态学家利奥波德曾指出:“人类只有在人口激增、城市化、工业化、商品经济化和自我评价高涨的过程中,获得真正解决污染、资源耗尽等难题的能力,进而真正重返与自然的和谐,那才是真正的文明与进步。”③王诺:《欧美生态文学》,第242页,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威廉斯恰是通过反思工业化给城市带来的恶果,真实再现了现代都市中的生态危机和精神危机,表达了对人类最终命运的担忧和哀叹,从而倡导人类抑制自我欲望,回归淳朴的生活。在诗人的文学想象中,“诗人、叙述者与抒情者、人物与读者以不同方式共同栖居于城市,并以不同的视角共同阅读着城市文本。”④郭茂全:《“ 重新入住城市”:劳伦斯·布伊尔环境批评中的城市想象》,《中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2期。城市不再是人类的梦魇,而是人类在碎片化记忆中寻找“适宜栖居”的居所,获得重新生态体验的地方,这恰与布伊尔提出的“重新入住城市”的理念相吻合。“实际上,生态批评的“生态”(eco-)前缀不只包含生物学上的意义,也指代了更广义的人类与物理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因此,我们有必要从自然环境的旁观者转为参与者,”⑤马特:《从缺席到在场:生态批评的城市维度》,《外国文学研究》2017年第4期。反思所谓的“发展”带来的危机,消除人类与环境的二元对立,构建整体化的城市生态,回归“诗意的栖居”,方可真正发现城市生态的内在价值,拓展城市生态批评的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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