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教师教育信念的危机与化解*

罗梦园

摘   要   教师的教育信念对教师的教学实践具有指导作用。但当前以S教师为代表的很多新手教师的教育信念却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危机，这主要表现在教学效能感的下降、教学控制点的失衡、学生管理观的落后与职业压力认知的偏差。危机出现的原因在于新手教师自我反思意识的薄弱、学校管理制度的落后及市场经济文化的冲击。只有教师个人、学校、社会等三个层面形成合力，提高新手教师的反思能力、引导新手教师正确归因、构建人文化的学校治理环境、减轻教师的职业负担，才能有效化解新手教师教育信念存在的危机。

关键词  新手教师  教育信念  教师专业发展

在《教学勇气：漫步教师心灵》一书中，帕尔默认为，“唯有关注教师生活的内在景观，漫步教师心灵，清晰地揭示智力、情感和精神的互动状态如何使教师工作达成或走样，才能真正地理解教育、理解教学”[1]。教育信念作为教师实践的精神引领，关注教育信念才能够更好地推动教师的专业发展。教育信念是指：“教师个体关于某些教育命题的主观看法，并且这种看法是确信为真的先验性假设，具有引导思想和行为的功能，从而使主体在从事与客体相关的活动时具有方向性、坚定性和原则性。”[2]依托冯塔纳对教育信念的结构划分，教育信念可分为教学效能感、教师控制点、对学生的控制与对工作压力的态度。S教师是典型的新手教师，她的职业认知与职业迷茫体现了当前很多新手教师的困境。因此以新手教师S为个案，在访谈和观察的基础上梳理其教育信念的危机表征与根源，探寻化解新手教师教育信念危机的路径，以期引导新手教师尽快迈向更成熟的发展阶段。

S老师毕业于河南省内某本科师范学院，本科阶段在历史文化学院人文教育专业学习。毕业后，S教师作为外聘教师到许昌市一所初级中学任教半年，而后通过教师招聘考试到中学任教，她现在是初一和初二年级的历史老师。除了教课之外，S教师还协助处理校办公室的事务，如材料的整理与盖章、教师工资的核算、会议的准备与通知等等，课余时间基本都在校办公室值班。

一、新手教师教育信念危机的表征

现象学认为：“事物是由生活体验建构的，要了解事物本质需‘回到事情本身，去除和悬置前见，把个体的生活世界作为所有行为的中心，通过‘悬置‘括弧回到个体对世界最原初的际遇体验，来‘还原经验的本质。”[3]基于对S教师工作和生活體验资料的分析，S老师的言行基本还原了她的教育信念，并显示出一些信念危机。

1.较低的教学效能感

教学效能感是教师教育信念的核心。教学效能感强的教师对自己教学实践的效果有较高期待值，教育信念会随着教学效能感的增强而不断稳固。

S老师说：“班上的学生多，教师与学生接触的时间有限，我没有足够的精力去保证所有的学生在有效学习。我觉得一个好的课堂应该是学生学起来轻松愉快，教师循循善诱，有内容，有波澜，目前我没有做到。而且学校与家长对分数的要求特别高，我也不敢轻易地尝试新的教学方式，害怕失败带来成绩的下降，只能循规蹈矩地教着。”在与其课下交流时，S教师的言语中也充满了担忧和不安，她常常害怕自己教不好学生，她觉得自己的教学水平远不如别的教师，学生的成绩肯定会排名倒数。

在教师教学效能感相关的对话中，从“没有做到”“害怕失败”等言语能够感知到S教师对自己的教学水平和能力缺乏自信，对处理教学情境中的问题及积极应对学生的不确定发展因素没有十足的把握。新手教师过低的教学效能感会导致教育信念的动摇和不稳定，并对自己的专业能力和职业选择产生怀疑，从而使他们陷入职业倦怠和职业迷茫区。

2.失衡的教师控制点

教师不同的控制点类型会影响教师的归因方式，内控型个体控制点（高控制点）更容易把事件的发展归因于自己，外控型个体（低控制点）更容易把事件的发展归因于外界因素。高控制点的新手教师虽然自我发展的意识较高，但更容易产生职业压力和职业倦怠;低控制点的新手教师心理负担小，但也容易产生习得性无助感。

S教师是典型的内控型个体。对于“学生成绩提高或下降的原因”，S教师回答：“教师的教学能力比学生的学习能力更重要，因为教师的教学方式影响着学生的学习兴趣。如果班级成绩下降，那肯定是我最近没有管理好班级。”在对S教师的课堂观察中发现，她总会特别关注班里的学困生，经常点名或者眼神示意一些学习困难的学生，询问他们是否能够听懂刚才所讲的知识点。在课后，S教师也经常把一些学困生单独喊到办公室，对其进行额外的辅导和谈心。她期望学困生的成绩能够在自己的帮助下得到提高，以证明自己的教学能力。但在期末考试前，S教师通常会表现得很焦虑，她害怕因为自己的教学能力导致班级的学习成绩落后于其他班级，更害怕学困生在额外辅导后成绩还是提不上去。

从访谈中得知，S教师把教师的管理和教师的教学方式等作为影响学生成绩好坏的首因，这种内在归因使S教师容易怀疑自身的教学水平，经常陷入焦虑。学生成绩的好坏受到多重因素的影响，如果新手教师单纯地把自己的教学能力作为主要原因，短期来看，教师的自主发展意识会得到增强。但如果这种自我提升没有得到良好的反馈，教师自我认同感和职业认同感将会骤然下降，终身从教的意愿将会动摇。

3.错位的学生管理观

“当教师面对教育事件时，教育信念会以命题、符号、图像、声音等抽象或形象的方式暗暗地传递给教师各种讯息，促使教师对该事件形成某种特定的态度，在这种态度的调控下教师展开教育行动。”[4]但实际上，教育信念与教学实践之间存在滞后性，教学行为的发生会受到其他教育情境的限制，导致教学行为与教育信念的错位。

对于学生的管理，S教师十分赞同“学生是课堂的主体”这一观点。她说：“只有教师不停地讲，课堂过于枯燥。所以我比较倾向于人道型的教师，希望给予学生自主权。因为这种方式会让学生觉得更为亲切、体会到关怀和温暖。”在问到一些假设性问题的时候，S教师都会把学生的意愿放在首位：“课堂如果有人捣乱的话，先让学生站起来，课下询问原因，让学生判断自己的行为是否合理;学生之间发生矛盾很正常，首先我会让学生讲清来龙去脉，再问学生这样的问题希望如何解决，然后从中协商。”

但在S教师的课堂上，一位同学与其同桌小声说话，S教师几乎是本能性地训斥了他们，并让他们站起来，询问为什么不好好听课？这与S教师主观意愿是相矛盾的。针对这一矛盾，S教师也表示自己虽然知道新的学生管理理念，但平常还是会用训斥、惩罚的方式管理学生，课堂上希望学生能够按照自己的教学要求进行学习。细究S教师对学生的管理方式，似乎仍把学生主体观停留在表面，即期望自己成为人道型的教师，但受到教学情境的限制，S教师仅在理念上让学生遇到事情的时候自己做决定，实际上还是以打压、管制的方式进行，缺少对“学生主体观”的深度解读和践行，导致先进的学生管理理念得不到教学实践的强化。

4.难承受的职业压力

职业压力对初入职场的新手教师来说不可避免，如何对待职业压力是新手教师教育信念的重要部分，也是影响教育信念是否稳固的重要因素。过度的职业压力会让新手教师感受到这个职业所带来的倦怠感和疲惫感，引发身体和心理的不适。

对于“是否有职业压力”一问，S教师说：“教课的压力倒还好，就是行政压力太大了，甚至已经影响到教课。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教师要有行政工作？领导每天要分配很多行政事务，备课、批改作业都是下班回家之后才有时间做。”在观察期间发现，S教师经常在一个校区上完课，立即赶到另外一个校区的办公室值班。对于未来的职业发展，S教师没有较为细致的规划。

S教师作为一名历史老师，其所承担的行政压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教学压力，长远来看，她对从教的坚定信念是否会被巨大的行政压力所动摇？这种现象并不止发生在S教师身上，很多新手教师不仅承担着教学压力，还要协助学校处理很多行政事务。无休止的教学外的事情磨灭了新手教师的教学热情，他们需要承担两份压力来源。对于大部分新手教师而言，他们应对职业压力的心态和方式并不成熟，加剧了新手教师的职业倦怠感。

二、新手教师教育信念危机的根源

事物的发展变化既受到内部因素的影响，也会受到外部因素的制约。通过对S教师的访谈与生活资料的分析发现，自我发展意识、学校的管理制度及市场经济文化等内外部的因素导致了S教师教育信念的危机。

1.教师反思意识薄弱

教育信念中的问题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新手教师反思意识的薄弱，他们意识不到自己的教學实践中存在的根源问题，从而导致教学效能感的下降和教育信念的动摇。这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不知道为何反思。很多像S教师这样的新手教师不知道为什么反思，他们觉得“随大流”是最好的选择，因此他们没有坚定自己已有的、先进的教育信念，而是逐步被其他落后的教育信念所侵蚀，背离原有的价值判断和价值选择。二是不知道反思什么。新手教师仍沿袭模仿老教师的教育行为，忽视对自己行为的反思与生成，固化了传统教育思想对教育行为的指导，不知道反思自己的理论素养与教学实践是否脱离实际。三是不知道如何反思。正如S教师一样，很多新手教师在某些方面是能够意识到自己行为与观点的不合理之处，可是她们并不知道如何从这些不当行为中生成个人实践智慧。这样就导致教师某些学生管理理念与实践的错位，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新手教师的职业压力。

2.学校管理制度落后

学校管理制度通过由外到内，由他者到自我的作用机理，通过对个人行为的定义与控制，使其服从于特有的目的指向，进而使个体过上温顺的实践生活[5]。它会影响教师的教育信念发展方向，落后的、打压性的管理制度会折射到新手教师对学生的管理方式中，异化新手教师已有的“学生是课堂的主体”等先进的教育信念。当前新手教师参与学校治理的边缘化现象越来越严重，新手教师迫于地位的差距，常常选择服从。他们把对制度的不满化为无声的抵抗，形成一种虚假性的服从管理。新手教师对学校管理制度的不满会影响他们最初的教育信念，打破职前教育阶段所形成的较为理想化的认知。那些先进的、科学的教育信念由于得不到校领导的支持，逐渐被多变的教育情境所改变。因此僵化的、压迫型的管理模式短期来看能够获得效益，实则导致了新手教师教育信念的异化和摇摆。

3.市场经济文化冲击

“20世纪中后期伴随着教育市场化的推进，教育变得越来越‘实用与‘功利，教育发展离柏拉图所说的‘教育非它，乃心灵转向愈走愈远，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教师建立积极的教育信念。”[6]教师的教育信念作为摸不到也看不见的事物，它在效率至上的市场经济体制下似乎显得很空虚。正如某学者所言：“人在对现实的物的拥有中安身，却在理想的空虚中丢命。”[7]市场经济体制下人们对升学率、考试分数的过度追捧导致新手教师把教学的重点局限在分数和升学率的回报上，期望通过学生考出好成绩或者考上重点中学带给自己名誉和利益，新手教师的教育信念在市场经济体制下岌岌可危。教育信念还不稳固的新手教师很难在这样的环境中独善其身，如果不对他们进行及时的引导，新手教师将会很快缺乏工作热情，社会责任感逐渐消逝，在功利化的教育信念中逐渐迷失自我。

三、新手教师教育信念危机的化解

针对以S教师为代表的多数新手教师出现的信念危机，立足教育信念的内容结构，逐步击破教育信念在不同层面出现的问题是完善新手教师教育信念的有力举措。

1.注重反思，提高新手教师教学效能感

第一，新手教师需要认识到教学效能感的意义和价值。在与S教师的谈话中发现她对教学效能感的含义并不了解，对教学效能感在师生发展中的作用和价值也处于迷茫状态。这就需要让教师重视教学效能感对教师教学行为结果的干预和影响，相信通过自己的教育教学可以使学生向善发展。

第二，新手教师需要积极进行自我反思。新手教师个人的生活史是真实的和情境性的，它包含了教师日常生活、工作、学习等各方面的困惑与憧憬，这些因素影响着教师的教学效能感。因此新手教师应该反思自己的生活经历和教学实践，理性地看待自己的教学结果，重拾一个教育者身上所肩负的责任和使命，增强对教师职业的认同感。

第三，新手教师需要寻求合适的榜样示范。由于初入职场，新手教师一般都特别尊崇经验型教师，并且会在有意或无意当中去模仿他们的教学风格和教学方式，但往往仅停留在技能的机械模仿层面，得到的教学效果并不能达到预期，加剧了教学效能感的流失。因此，新手教师应该客观看待经验型教师的人格魅力，体会经验型教师内在的教学逻辑，博采众家之长以形成个人的教学风格，这样教学效能感才会得到提高，教育信念也会不断增强。

2.正确归因，平衡新手教师教学控制点

第一，新手教师需要积极地接纳自我，寻求正确的归因方式，加强心理健康方面的维护。新手教师应该学会寻求社会和学校等专门的心理咨询中心的帮助，学会正确归因，抛却原来习以为常的归因方式，找到内外部因素对事件发展产生作用的平衡点，保持心理层面的健康。

第二，科学的归因方式的培养离不开校园文化的熏陶，充满爱与关怀的学校教育氛围有利于新手教师正确评价自己、发挥潜质，为新手教师学会科学归因提供机会和条件[8]。学校管理者本身要避免归因偏差，对新手教师的教学结果进行合理归因。如果新手教师的教学成绩不理想，或者处理班里问题的方式不恰当，管理者应该多思考是否是学校的管理规则存在问题？是否为新手教师提供了相应的资源支持？而不是一味地把教师较差的教学效果归结到教师的教学能力水平上，并在公开场合对新手教师进行批评和惩罚，要尽量从源头上减轻新手教师错误归因的产生。

3.人文治理，更新新手教师学生管理观

第一，新手教师应该了解班级每个学生的发展需求，尊重每个学生的独立人格，尝试用不同的方法走进学生的心理，逐步抛却惩罚、谩骂、讽刺等打压性的管理理念和管理方式，实现师生和谐共处。此外新手教师应该主动学习前沿理论知识，积极参加学校组织的培训活动，多吸收主流专家的意见和观点，扭转自己错误的教育信念，树立尊重学生的发展规律、尊重学生独立人格的先进管理理念。

第二，学校对学生的管理会直接影响教师对学生的管理方式，老师只是学生规则的执行者，学校才是规则的制定者，如果不从规则制定的根源处进行改进，那么新手教师很难持有先进的教育信念。因此学校应该树立科学的办学理念，实行人文化的学生管理措施，给予学生自我教育的空间。同时学校应推动新手教师民主化参与学校的管理，给予教师一定的管理自主权，焕发新手教师对学校管理的热情，缓解教学情境与先前信念的错位和失调问题，以重塑新手教师先进的教育信念。

4.合理解压，扭转错误的职业压力认知

第一，新手教师要养成积极乐观的心态，愿意把自己的压力来源与同事、领导进行沟通和交流，愿意接纳外界对其的帮助，积极调适职业压力，减轻因职业压力带来的职业倦怠感，坚定从教的教育信念。新手教师要学会一些压力调节的方式方法，比如建立合理的教学期望，避免过低或过高的期望带来的心理落差;制定合理的工作计划，提高工作效率;加强运动以进行情绪宣泄等。

第二，学校应该按照新手教师的能力和承受范围，坚持适度性原则，给新手教师安排合理的课时任务，使新手教师能够有自己的私人生活空间和专业成长的空间。学校还要坚持差异性原则，找准每个新手教师压力的来源，是任务过多抑或是教学能力不足，针对他们不同的压力来源，为他们提供相应的帮助措施，以重新调动新手教师对教学的热情。

第三，教育相关职能部门应该深入落实新手教师的工资上涨政策，并且建立相应的制度保障，减轻新手教师的家庭负担。教育行政部门应该配合学校对教师采用人性化的治理方式，减轻教师教学科研外的工作负担，简化办事流程，把教师作为促进学生发展的合作者，推动新手教师参与学校的治理体系。

“使教师成为优秀教师的，不是他们的知识或方法，而是教师对学生、自己、他们的目的、意图和教学任务所持有的信念。”[9]S教师仅是万千新手教师的一个缩影，他们作为未来国家教育发展的核心力量，如何稳固坚定他们的从教信念、塑造科学的教育信念是保障教育教学质量的关键。

参考文献

[1] 帕尔默.教学勇气：漫步教師心灵[M].吴国珍，等，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1.

[2] 于珍，王欢.从幕后到台前：我国教师教育信念研究的回顾与前瞻[J].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18，31（04）：43-46.

[3] 派纳，雷诺兹，斯莱特里，等.理解课程[M].钟启泉，张华，译.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3：425-434.

[4] 余闻婧.论教师教育信念的危机及其内在超越——基于知行关系的视角[J].教育探索，2011（02）：116-119.

[5] 李珊珊.从“成事”到“成人”：学校管理制度的价值转向[J].当代教育科学，2011（04）：11-13.

[6] 魏静园，董海霞.中学教师教育信念的危机及其化解路径[J].教学与管理，2018（07）：5-7.

[7] 荆学民.社会转型与信仰重建[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1999：263.

[8] 吴锡改，于燕.论“问题生”的归因方式与心理健康[J].教育科学研究，2013（03）：70-74.

[9] 吉喆.论幼儿教师教育信仰的养成[J].教育理论与实践，2016，36（17）：42-44.

【责任编辑  郭振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