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是个非常有生活智慧的人。
他的人生观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后来他又解释道:“我之所谓生存,并不是苟活;所谓温饱,并不是奢侈;所谓发展,也不是放纵。”
鲁迅很重视钱,绝不假装清高。他的日记里仔仔细细地记着几乎每一笔收入支出。收入主要来自三个方面:薪水、讲课费和稿费。他在教育部每月可以拿300大洋。那时北京市民的最低生活标准是两三块大洋,一块大洋的购买力大约是今天一块钱人民币的七八十倍至一百倍。在这样的情况下,鲁迅很看重他的300块大洋。后来,他离开了官场,也离开了大学,由广东到上海。教育部的蔡元培先生每月给他干薪300大洋,他也接受了。有人不理解鲁迅的做法,说鲁迅为什么拿着国民党政府的钱,还要骂国民党。在鲁迅看来,钱是该拿的,但国民党也是该骂的。跑到外国,在帝国主义的大旗下骂中国,那才是没出息的表现,就在国内以笔作枪,贬恶扬善,这才是真正的爱国主义、真正的勇士、真正的豪杰。
鲁迅曾在《娜拉走后怎样》里说:“钱这个字很难听,或者要被高尚的君子们所非笑,但我总觉得人们的议论是不但昨天和今天,即使饭前和饭后,也往往有些差别。凡承认饭需钱买,而以说钱为卑鄙者,倘能按一按他的胃,那里面怕总还有鱼肉没有消化完,须得饿他一天之后,再来听他发议论。”可见,鲁迅的生活智慧是建立在实实在在的日常生活上的。生活搞不好,仍然追求理想,当然也值得尊敬,我们应该帮助这样的“有志”青年。但是不要把二者截然分开,一味追求理想,不顾生活实际,那就可能成为“幼稚”青年了。
他在生活中的智慧,使他在思想上、在文章里都明察秋毫。所以,他知道如何应付不同的场面。比如他说如何听高人讲话:“与名流学者谈,对于他之所讲,当装作偶有不懂之处。太不懂被看轻,太懂了被厌恶。偶有不懂之处,彼此最为合宜。”
这是世故,但这世故背后是对虚伪的社会风气的冷嘲。他也有直率的时候,比如日本请他主持中日通航典礼,他就予以拒绝。他说:“不能把太太小姐敲碎一个啤酒瓶子的事要我做。”记者纠缠说:“如果您不答应,我就非常为难了。”鲁迅答道:“如果我答应您,我就非常为难了。”智慧不一定都是圆润婉转的,有时候也表现为斩钉截铁的果断。
那么,鲁迅的世故到底是一种什么状态的世故呢?他的好友许寿裳说:“有人以为鲁迅长于世故,却又有人以为他不通世故,其实都不尽然,只是与时宜不合罢了。”
(节选自孔庆东《鲁迅的智慧》)
人物速评
鲁迅先生有着清醒的金钱观,他认为金钱是维持人类生存的基本需要;鲁迅先生懂得生存哲学,该敷衍的时候敷衍,该世故的时候世故。這样的鲁迅,有着潇洒、轻松、生活化的神情与气度。我们以前认识的鲁迅先生基本被神化了,而了解了生活中的鲁迅、人间的鲁迅后,我们会对他更加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