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环宇 张国宗
(北京建筑大学城市与经济管理学院,北京 102616)
老年人数字鸿沟的弥合是近来社会科学研究的关注项目之一,经济学、传播学、社会学、政治学等学科以及政府有关部门从各自的角度,采用国内外对比研究、个案研究、专题研究等方式对这一现象和老年群体展开了研究。
按照社会工作专业的理解,老年人数字鸿沟,不仅仅是老年群体的信息不平等,同时是一种社会弱势群体的信息获取不平等,包含了数字歧视、代际鸿沟、社会支持薄弱及继续社会化困难几个方面。从社会学及社会工作的角度,近年的研究大致包括:老年人所处的互联网分层中的位置,如数字移民及数字原住民的研究,数字歧视、社会排斥的研究等;老年人数字鸿沟的影响因素,如三道鸿沟、主体意识和外部影响;老年人数字鸿沟的弥合举措,如社会支持网络的研究、反向社会化文化反哺的研究、社会政策研究。
本文从老年人数字鸿沟的概念界定出发,重点阐述目前老年人数字鸿沟的现状以及形成老年人数字鸿沟的影响因素,列举目前老年人数字鸿沟的研究方法以及弥合举措,从社会工作视角,为我国弥合老年人数字鸿沟、老年人再社会化和提高生活效能提供参考建议。
“数字鸿沟”一词源于Toffler的著作《Transfer of rights》,是指在全球数字化盛行的过程中,不同国家和地区,不同行业之间,他们所拥有的信息技术水平不一致,造成了信息鸿沟的存在,进而导致了财富分配的两极分化[1]。第一代数字鸿沟研究是对接入层面的研究,即“接入沟”。英国学者O'Hara和Stevens(2006)认为数字鸿沟的含义是要么你拥有信息,接入ICT(信息通信技术),要么你缺乏信息[2]。随后第二代数字鸿沟延伸到使用层面,中国学者陈艳红(2005)提出不同的主体不仅在信息获取上存在差距,而且在信息的利用上也存在不平衡[3]。关于第三代数字鸿沟,即知识沟的研究,中国学者赖茂生(2000)提出数字鸿沟不仅是信息获取和利用的差距,更重要的是信息利用能力上的差距[4]。
在数字鸿沟背景下,年龄可能是其最重要的驱动因素之一,这个问题被称为“与年龄相关的数字鸿沟”。其中老年人的“数字文盲”问题在数字鸿沟相关文献中是一个公认的现象。
接入沟(第一代):香港知名学者邱林川(2009)在《工人阶级的网络社会》一书中将老年人归类到信息中下阶层,老年人不属于信息富有者的行列,但是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信息被排斥者[5];也有西方学者认为老年人对于互联网的接触机会极少,与年轻一代相比,几乎没有参与互联网的机会,处于数字鸿沟的弱势地位;更严重的是,老年人可能会因为数字鸿沟被社会排斥,他们被看作是异质群体。
使用沟(第二代):研究者指出性别、受教育程度和健康状况等因素都在影响老年人对于互联网的使用。身体健康状况良好且居住在城市的高收入老年人使用互联网的可能性更高[6];而记忆力减退、视力下降等健康状况较差的老年人在使用互联网时存在很大的障碍。因此研究者认为数字鸿沟是指老年人在信息社会利用信息技术进行社会交往、信息获取、出行就医等方面与年轻人存在差距,无法顺利地享受信息化社会带来的便利。
知识沟(第三代):相对于其他年龄段的人群来说,老年人更容易出现认知障碍,进而一定程度影响他们吸收新知识的兴趣和能力,特别是面对可能导致数字鸿沟的ICT。由于老年人对于互联网知识的掌握不足,在某些方面会处于劣势,如老年人更容易遭遇互联网诈骗。
综合来看,学术界认为年龄方面的劣势造成了老年人在接入互联网、使用互联网以及参与社会化等方面的数字鸿沟,即老年人同时面对着“第一代”数字鸿沟、“第二代”数字鸿沟和“第三代”数字鸿沟。
老年人数字鸿沟主要体现在代际差异,即在互联网接入端、使用端和知识端与年轻人之间的差距。当今互联网发展非常迅速,不仅年轻人在各方面受益,如滴滴打车、淘宝购物等,也有很多互联网产品专门为老年人设计。但由于老年人的数字认知能力有限、受教育水平参差不齐以及社会排斥等因素,老年人面临着“数字融入”的障碍,例如在2020年疫情防控下,部分老年人在进入商场时不知道如何出示健康码而被拦在门外。
在接入端,根据2021年2月最新发布的第47次《中国互联网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至2020年12月,我国网民规模为9.89亿,其中60岁以上的网民群体比例由2020年3月的6.7%快速增长到11.2%;我国非网民规模为4.16亿,60岁以上的非网民群体占比46%。根据国家统计局最新人口统计数据可知,我国60岁以上人口比例为18.1%,因此对比之下仍然有很多老年人没有接入互联网。老年人不接入互联网,生活中会面临很多的不便,如结账时不会使用电子支付,无法及时获取资讯和买不上票、挂不到号。
在使用端,老年人由于各种原因存在上网的障碍,根据《我国中老年人互联网生活研究报告》,原因如下:对手机电脑的输入法不熟悉(52.8%),对手机软件功能不熟悉(45.0%),担心不会使用造成损失(38.0%),健康状况不便(37.7%),手机功能复杂(30.2%)。因此,老年人很容易遭遇上网风险,如网络谣言、虚假广告、网络诈骗和低俗色情,其中最严重的诈骗事件是保健品诈骗。
在知识端,数字信息技能的缺失和日益信息化的社会使得老年人难以获得基于信息化的各种服务,老年人对信息科技相关的生活掌控能力下降,因而会造成新的社会排斥和不平等。比如,老年人面对网络热搜的时候,常常因为参与不进来而处于弱势的地位;未来,线下服务点减少,如医院挂号采用线上预约等,那么老年人会面临办事困难的局面。
国外学者Attewell(2001)认为,每个人由于受教育程度不同、家庭环境和收入不同以及性别等因素,在与互联网的接入阶段和使用阶段都存在较大的差异,这一点导致了数字鸿沟的存在[8]。对于国内的研究,浙江大学韦路等(2006)提出,在知识获取能力上的差距也会影响数字鸿沟的形成[9]。也有学者利用个人—情境拟合(Person-Environment Fit,PEF)理论提出,互联网信息对于老年人的忽视、老年人自身生理因素以及互联网技术在老年人使用上的适配极少等因素造成了老年人数字鸿沟的形成[10]。王君等(2019)进一步全面分析,认为信息不平等问题的影响因素主要有自然因素、社会因素和个体因素[11]。
杨一帆等(2019)则认为影响老年人数字不平等的是年龄歧视与老年刻板印象的加强效应、个体资源禀赋差距的放大效应、可及性差和不友好设计的叠加效应、数字能力羸弱的挤出效应[12]。黄晨熹(2020)进一步解释了导致数字鸿沟的直接因素的两个方面:接近、使用电脑及网络的机会和对于电脑及网络的使用能力(或信息科技素养、数字素养)[7]。赵娜等(2018)则从接入沟(物质条件和心理条件)、使用沟(个人因素和社会因素)、知识沟(社会权利反转与媒介素养差异)三个层面阐述了数字鸿沟的影响因素[13]。
综合以往的研究文献,老年人和年轻人在互联网使用上的差距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分别是个体层面、家庭层面、社会层面和技术层面。老年群体由于生理机能的衰退、受教育程度偏低和对于互联网时代认知态度的落后,导致在个体层面产生了数字鸿沟;而在家庭层面,家庭收入等因素也影响着老年人对于互联网的接触;在社会层面,部分网络媒体妖魔化老年人的形象,以及老年人在社会上的弱势地位造成了社会排斥;最后,由于数字时代中适老化设备和软件的欠缺,加大了老年人获取网络信息的难度。
关于老年人数字鸿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影响因素以及形成路径方面,研究方法主要有定性分析和定量分析两大类。定性分析法包括内容分析法、半结构访谈法、问卷调查法;定量分析法主要是Logistic回归分析法。
程瀛(2012)使用了内容分析法,同时以“老年人”和“互联网”为关键词通过WiseNews新闻搜索引擎搜索出中国大陆在2009年到2011年间的所有新闻报道,组成样本系统并随机抽样,从报道内容、行为主体、老年人形象、老年人主体性等多个层面进行编码分析,探讨了老年人所处的互联网信息地位、自身的个体特征以及目前积极应对老龄化、弥合数字鸿沟的政策对老年人产生的现实影响[14]。
周裕琼等(2018)采用问卷调查、深入访谈、新媒体工作坊等方法,对老年数字弱势群体进行研究,他指出性别因素对老年人数字鸿沟存在较大影响,应该厘清数字排斥的发生机制[15]。
张未平(2020)利用半结构访谈法对老年人是否经常上网的原因进行分析,主要是对不经常上网和经常上网的老年人进行自由式的访谈,具有很强的灵活性,同时也能充分发挥访谈者与被访谈者就相关话题表达观点的积极性。同时,利用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法就社会支持变量与老年人是否经常上网的相关性进行了分析[16]。
Lagace等(2015)利用Logistic回归分析法对老年人使用互联网的能力等进行了研究,结果显示,在接触互联网程度一致时,如果老年人对年龄有更多的成见,老年人使用互联网的能力就较弱[17]。
徐越等(2020)从互联网技术层面、个人层面、家庭层面和社会层面,利用Logistic回归分析法对老年人数字鸿沟的影响因素进行了分析,结果显示老年人的收入如养老金来源、互联网的接入程度、家庭如配偶状况等因素对数字鸿沟的形成有显著的影响[18]。
许多研究者认为反向社会化,即由下一代对上一代进行文化反哺是促进老年数字鸿沟弥合的关键之一,年轻人能够从同龄伙伴和媒体中学习数字相关的技能并通过这些技能影响他们的父母。与该观点相似的包括学者周晓虹(2015)和米德(1987)提出的“文化反哺”以及学者赵娜等(2018)提出的“数字反哺”[13,19-20]。从社会学和社会工作的角度观察,文化反哺属于反向社会化,即年轻一代人利用新时代的事物去影响上一代人,使得上一代人适应社会的发展。与之相对的是正向社会化,即父辈人利用他们的价值观、生活技能等去教育年轻一代人,使得年轻一代人社会化。作为数字原住民的年轻人,要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去带动数字移民的长辈们走进互联网的大门。
也有部分学者提出以技术适老为原则推进乐龄科技,实现以人为本的数字包容。数字时代快速发展,与之相伴的是老龄化时代的到来。为了积极应对老龄化,互联网科技应该发展乐龄科技,在数字技术上关爱老年人,如百度公司提出的大字软件等。在积极应对老龄化的背景下,个人、政府、社会、市场要共同推动乐龄科技,构筑年龄友好信息基础设施和治理结构,实现以人为本的数字包容。
其实不难看到,新闻媒体中播报的类似银发老人因无法使用智能手机不能通过网络购票回家急到跪求工作人员、老人因不知什么是“健康码”被拒之门外的辛酸新闻。经过研读和分析国内外数字鸿沟的文献及数据发现,虽有大量学者正在努力攻克老年人信息不平等的问题,但在银发与数字交汇的新时代,促进老年人数字鸿沟弥合的举措的确乏善可陈。
从社会学及社会工作的视角看,为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为老年人提供更好的互联网环境,应该从公共制度层面、社会法制层面和社会文化层面去带动老年人融入社会中,进行再社会化。从公共制度层面出发,相关部门要呼吁构建老年人友好的数字服务,如开发大字手机、智能老人机等产品,降低老年人步入数字时代的门槛;在社会法制层面,相关部门应该完善相关法律规章体系,比如在教育医疗等方面,考虑老年人使用数字化设备的能力问题,应该重点保障他们的权利;在社会文化层面,应该宣传“文化反哺”,通过反向社会化,改善老年人融入数字生活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