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翔
摘要:泰国军人集团在2014年军事政变后长期掌权,巴育政府凭借政治特权获得选举优势,最终在2019年大选中击败为泰党和新未来党获得连任,成为泰国首个成功转型民选政府的政变军人政权。军人集团为进一步控制国会、巩固执政优势,利用司法系统打压和解散新未来党,导致与“亲西方民主派”矛盾加剧。巴育政府“军转民”成功和压制“亲西方民主派”政治势力,造成对西方意识形态和政治利益的双重挑战,最终西方势力利用泰国“亲西方民主派”团体在2020—2021年发动以推翻巴育政府和君主立宪制度为目的的“颜色革命”。 本文以泰国国内政治视角对泰国“颜色革命”的历史背景和发展阶段进行梳理,研究泰国“颜色革命”的动因及特点。
关键词:颜色革命;西方;意识形态;泰国;巴育政府
[中图分类号] D833.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3-2479(2021)04-075-10
Motivation and Characteristics of “Color Revolution”(2020-2021) in Thailand
CHANG Xiang
Abstract: The Thai military junta has been in power for a long time since the military coup in 2014 and the Prayut Chan-o-cha administration gained the electoral advantage with its political privileges. It ended up defeating the Pheu Thai Party and the Future Forward Party in the 2019 general election and won the second term in a row, becoming the first military coup regime in Thailand that has successfully transformed into a democratically elected government. In order to further control the congress and consolidate its ruling advantage, the military junta used the judicial system to suppress and dissolve the Future Forward Party, which led to the intensification of contradictions with the Pro-Western Democrats. The Prayut Chan-o-cha administration's successful military-to-civilian transition and its suppression of Pro-Western Democrats political forces caused double challenges to the Western ideology and political interests. Finally, the West took advantage of the Pro-Western Democratic groups in Thailand to launch the “color revolution” with the purpose of overthrowing the Prayut Chan-o-cha's administration and the constitutional monarchy during 2020-2021.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ai politics, this paper sorts out the historical background and development stages of the “color revolution” in Thailand, and studies the motivation and characteristics of the color revolution in Thailand.
Key Words: Color Revolution; The West; Ideology; Thailand; Prayut Chan-o-chas Administration
“顏色革命”是指西方国家和势力利用基于自身意识形态创造的“自由民主”和“普世价值观”话语权,通过煽动、资助和支持其他国家内部“亲西方民主派”反对者,以扰乱国家社会秩序、颠覆政权的方式,最终达到“弱化、西化、分化”其他国家的目标①。牛新春、房宁等② 提出,美国在伊拉克战争后为了维护自身利益,进一步提出通过进攻性的外交、军事和经济等手段向全球推广西方意识的“全球民主战略”。张坤③ 提出,西方对目标国家和地区意识形态领域的侵蚀和占领,伴随着整个“颜色革命”的过程。
西方国家和势力策动的“颜色革命”最初是针对中亚和东欧的独联体国家,此后逐渐向中东、东亚和北非等地区扩散。匡小阳 、刘煜④ 提出,“颜色革命”是美国二战后“民主输出战略”的结果,美国的“民主输出战略”存在广泛的民意基础,未来也还会继续进行意识形态输出。周小兵⑤ 认为,西方国家和势力策动“颜色革命”的目标不仅限于改变社会主义国家政权性质,还包括在资本主义国家扶持“亲美”政权。近年来,西方意识形态在东南亚感知力下降,“东亚模式”获得东南亚国家的广泛认同,导致东南亚成为西方策动“颜色革命”的重要目标,“亲西方民主派”团体相继在越南、泰国和缅甸发动“颜色革命”。
一、泰国“颜色革命”的历史背景及动因
2014年5月22日,泰国陆军总司令巴育·占欧差发动军事政变并废除宪法,成立国家维持和平秩序委员会(简称“维和会”)全面接管权力。维和会迅速对反对政变者进行压制和控制,禁止政党政治活动,逮捕反对政变的政治家,违反公务员程序调动任免高层官员和警察,并逮捕反军事政变示威者交由军事法庭进行审判。
泰国2014年发生军事政变后,西方国家和势力为维护西方意识形态,迅速向泰国军人集团施压。美国停止2014年美泰军事交流、取消美国太平洋舰队“哈里·哈里斯(Harry Harris)号”访问泰国的行程,并不再邀请泰国访问美国太平洋司令部⑥。同时,美国取消对泰国的军事援助,并要求泰国尽快恢复新闻自由和选举⑦。英国发布泰国旅行警告,敦促泰国尽快进行民主选举,要求军人集团制定明确的选举时间表,并强调只有公开讨论所有问题,泰国才能够更加稳定⑧。澳大利亚宣布降低与泰国关系等级,要求泰国尽快恢复民主及尊重人权。此外,法国、阿根廷、智利和日本等国也呼吁泰国尽快恢复宪法和举行大选。泰国军人集团陷入外交孤立,内部反政变团体则在曼谷等地区举行小规模示威活动。
2014年7月22日,泰国国王批准《泰王国2014年临时宪法》,确立新的政治秩序,并赋予巴育“44条特权”⑨,使军人集团掌握政治绝对控制权。新的政治秩序下,泰国国家立法议会和国家改革议会代替国会职能,议员由维和会直接或间接甄选任命产生⑩。2014年8月21日,泰国国家立法议会选举巴育担任总理。巴育政府执政后,宣布和解、修宪、选举“三步走”路线图,把政治改革作为中心任务①。2016年8月7日,泰国举行宪法全民公投,超过半数的民众支持巴育政府起草的宪法草案,并认同宪法草案中国会上议员参与总理选举的内容②。
泰国军人集团在2014年发动政变,挑战了西方“普世价值观”。西方国家和势力在泰国军事政变后迅速与巴育政府划清界限,并逼迫巴育政府颁布宪法和进行大选,让泰国重新回归西方“自由民主”话语体系。其中,泰国军事政变对美国来说不仅是意识形态冲突,同时也触及美国《对外援助法案》中的限制条款,打乱美泰军事联盟的布局。但总体来看,泰国2014年军事政变并没有终止西方国家与泰国军人集团的合作,也没有引发东南亚对西方意识形态入侵的反思。
泰国在2017年4月6日颁布《泰王国2017年宪法》,军人集团在新宪法中的身影仍然挥之不去。新宪法不仅延续“44条特权”、制定有利于军人集团的选举制度、 进一步压缩政党生存空间, 还增加上议员席位, 并赋予其总理选举的投票权。这意味着政党只能通过大选争夺500个下议院的席位参与总理选举,但军人集团在总理选举前就已经拥有来自上议员的250张选票。与此同时, 军人集团迅速组建人民国家力量党(Palang Pracharath Party)并继续压制政党政治活动,直到2018年12月11日,维和会才宣布解除政治活动限制命令。
在泰国2019年大选中,前总理他信派系的为泰党赢得最多席位,获得136席;新未来党(Future Forward Party)也凭借网络声量和年轻人的支持异军突起,获得81席;军人集团的人民国家力量党则获得116席。此后,军人集团与民主党、泰自豪党在总理选举中组成联盟,再加上250名上议员的选票,导致他信派系在与军人集团下议院席位几乎相当的情况下输掉了总理选举,最终由巴育获得连任③。
泰国军人集团在2019年大选中获胜以及巴育政府“军转民”的成功实质上触动了西方意识形态在东南亚的根基。泰国2019年大选中,军人集团组建的人民国家力量党所获选票数量超过为泰党排名第一④,实质上证明了泰国社会不仅可以接受政变军人集团组建的巴育政府,而且愿意军人集团继续统治泰国,这使得军人集团不仅拥有来自宪法的合法性,而且拥有来自民意的合法性。至此,西方国家和势力已经丧失对泰国军人集团的道德和话语权优势,难以再通过简单的“自由民主”意识形态来控制泰国军人集团。与此同时,泰国巴育政府连任也让东南亚其他国家看到,西方意识形态和民主制度并不是不可改变的政治游戏规则,这也是西方国家和势力难以与巴育政府合作的主要因素。
新未来党是由“亲西方民主派”的泰国中产阶级组成的政党,由塔纳通·宗龙伦吉担任党魁,是泛他信派系的政党。新未来党在选举前就明确反对军人集团和巴育政府的立场,其主要目标是让泰国摆脱军事独裁统治、回归民主制度,塔纳通也公開表示: “我们无需通过枪械来治理国家。”⑤ 新未来党在总理选举、巴育发布施政报告和国会法案审批中对人民国家力量党全面出击,同时利用网络声量向巴育政府施压,导致新未来党与执政联盟矛盾迅速升级。与此同时,泰国舆论认为,人民国家力量党与民主党脆弱的执政联盟将在短时间内破裂,届时他信派系的政党将组成新的执政联盟,塔纳通将是他信派系的总理候选人,因此也导致塔纳通所代表的“亲西方民主派”与军人集团决裂。
军人集团随后对新未来党进行反击。2019年11月23日,泰国宪法法院以塔纳通持有威拉克媒体公司(V-Luck Media)股份,违反2017年宪法中关于下议员候选人不能够持有媒体股份的规定,判决停止塔纳通下议员职务。判决当天,塔纳通的支持者在曼谷举行小型集会。紧接着,泰国宪法法院在2020年2月21日以塔纳通在2019年选举中向新未来党放贷1.91亿泰铢,违反2017年宪法中政党不能够接受超过1000万泰铢的个人捐款的规定,判决解散新未来党、禁止新未来党党委委员参政10年。新未来党在宪法法院判决后举行新闻发布会,表示宪法法院的判决是军人集团政治打压的结果,不接受宪法法院的判决。泰国舆论认为,宪法法院判决解散新未来党意味着国会无法调节政治矛盾,泰国将开启新一轮的街头政治。
泰国军人集团在2020年解散新未来党,实际上是2006年以来针对他信派系的又一次司法政变。相对于内部利益纠葛复杂、缺乏新动力的为泰党,新未来党拥有强大的网络声量和行动能力,塔纳通也是他信派系总理候选人,因此,新未来党成为军人集团打击的主要目标。巴育政府已经成为民选政府,泰国宪法法院判决解散新未来党也符合泰国宪法,新未来党只能通过街头政治表达诉求。西方国家和势力则利用“亲西方民主派”团体介入、领导街头运动,希望通过针对泰国皇室和巴育政府的街头运动,制造社会混乱,逼迫巴育政府修改宪法,最终扶持“亲西方民主派”政党上台执政。
可以看到,泰国军人集团与西方国家和势力的矛盾主要是围绕2014年军事政变、2019年大选和2020年解散新未来党所产生的意识形态冲突。西方担心西方意识形态在泰国的失败导致在东南亚地区产生涟漪效应,因此全力推动泰国“颜色革命”。
二、泰国“颜色革命”的发展阶段和主要参与者
泰国“颜色革命”是指2020年3月至2021年3月期间,由泰国“亲西方民主派”发动的,以通过弱化巴育政府合法性、强化“自由民主”意识形态和分化泰国皇室与民众的方式,推翻巴育政府和泰国君主立宪制度为目的的系列行动。泰国“颜色革命”根据主要组织和参与者、诉求和目标及示威游行的规模和方式,可以大致分为4个发展阶段(见表1)。
2020年2月23日,泰国法政大学和朱拉隆功大学等高校在曼谷陆续爆发支持新未来党、反对巴育政府的示威抗议活动。反政府示威抗议活动不断升级时,由于泰国COVID-19疫情恶化,3月26日,巴育政府宣布实施《紧急状态法》,关闭学校、禁止集会和逐步实施宵禁。泰国实施紧急状态期间,大学生通过社交媒体在网络空间继续发动针对巴育政府的示威活动。
2020年6月,泰国疫情开始得到有效控制,社会生产生活逐步恢复。7月18日,泰国“解放青年团”(Free Youth)在民主纪念碑前发动数千人的反政府示威抗议活动,其主要成员是来自法政大学和朱拉隆功大学的学生。“解放青年团”向巴育政府提出3大诉求,包括:1.停止威胁民众;2.起草新宪法;3.根据民主制度解散议会①。“解放青年团”组织的反政府示威活动是泰国2014年军事政变以来首次有组织、有明确诉求、规模最大的反政府示威活动,泰国由此揭开了“颜色革命”的序幕。“解放青年团”违抗巴育政府《紧急状态法》的抗议活动引发涟漪效应,泰国国内超过20个府陆续爆发大型反政府示威活动②,旅游在国外的泰国人也在泰国驻美国和英国的使领馆前举行示威活动。
2020年8月1日,泰国“解放青年团”宣布成立“解放人民团”(Free People),目的是发动泰国各阶层参加反政府示威活动③。8月3日,“曼谷自由组织”(MDG)和卡色运动组织(KU Daily)在民主纪念碑前举行主题为“驱逐不能说的那个人”④ 的大型示威活动,同时发表公开演讲,将矛头指向泰国皇室⑤。巴育政府开始对示威活动进行反击,示威活动的领导者阿侬·南帕(Anon Nampha)和帕努彭·乍诺(Panupong Jadnok)相继被警方以煽动叛乱罪逮捕,同时,巴育政府开始动用《紧急状态法》和《传染病防治法》禁止民众集会。8月10日,“解放人民团”“民主和法政大学统一战线”(UFTD)在法政大学发动“法政大学不容忍”的大型反政府示威活动,此后提出包括废除刑法112条“藐视皇室罪”等相关法律、审查皇室资产和减少政府财政拨付给皇室的预算、禁止皇室发表政治观点及禁止皇室给政变背书等共10条诉求⑥。 8月16日,“解放人民团”再次发动名为“独裁的最后期限”反政府示威活动。8月17日,以为泰党为代表的反对党向泰国国会主席川·立派递交修改2017年泰国宪法修正案草案。9月,泰国示威者进行了一系列反政府示威活动向国会施压,希望通过国会修改2017年宪法。
2020年10月初,泰国法政大学开始举行纪念“10·6”事件的活动。10月13日,各反政府团体开始在法政大学至民主纪念碑一带进行反政府示威活动,并向国王车队竖起反抗手势⑦。10月14日,反政府团体在泰国皇后车队经过时阻拦车队,引起泰国社会震动,支持皇室的团体谴责反政府团体冒犯君主的行为伤害泰国人民感情、造成社会分裂。巴育政府在10月15日迅速回应,颁布《紧急状态法》,禁止5人以上集会,并限制媒体对集会活动的报道。反政府示威团体继续在曼谷暹罗商圈区域举行示威活动,要求巴育政府下台。10月16日,泰国警方对反政府示威者进行清场,并在随后几天对示威者采取高压态势。最终,巴育政府接受示威者修改2017年宪法的要求,并宣布取消曼谷紧急状态。
泰国反皇室的代表人物乍都帕·埔帕拉叻萨(Pai Dao Din, Jatupat Boonpattararaksa)从2020年10月24日起开始加入反政府示威活动,导致反政府示威活动开始活跃。11月17日,泰国国会开始审议宪法修正案,示威者在国会附近举行示威活动,对军人集团施压。11月18日,泰国国会对宪法修改原则进行表决,最终决议禁止修改关于皇室的条款、保留上议院并否决了由反政府一方互联网法律改革对话项目(iLaw)机构起草的宪法草案。各反政府团体发动示威活动,并约定在皇家资产管理局举行示威活动。巴育明确拒绝示威者要求其辞职的诉求,以及联合保守派对反皇室抗议活动进行反击,导致反政府示威活动陷入胶着,此后,各反政府团体主要依靠制造网络声量和发动小规模“快闪式”集会推动示威活动。2020年12月中旬,泰国第二轮COVID-19疫情暴发,曼谷和龙仔厝府发生聚集性感染,反政府示威活动暂停。
2021年2月10日,泰国第二波疫情缓和后,泰国示威者在曼谷以“没有饭吃的人团结起来,敲锅驱逐独裁者”① 为口号发动示威活动。此后,随着巴育政府不断对示威者领袖以叛乱罪或依《传染病防治法》进行逮捕和判决,以及示威者在早期反皇室示威活动中采取“没有领导者”的策略,导致后期反政府示威者缺乏统一思想和目标,示威行动开始向外府地区、警察局和法院集中,并主要跟随社会热点举行活动。2月19日,“人民团2563”举行抗疫“大象票”的活动,反对警察系统的腐败现象。3月20日,示威者在皇家田广场爆发反对宪法112条的示威活动,并与警察产生严重冲突。但随着4月初曼谷铜锣区暴发COVID-19病毒群体性感染,泰国政府严格防疫,部分府和地区要求隔离14天,最終导致反政府活动停止(“颜色革命”主要参与组织见表2)。
三、泰国“颜色革命”的主要特征
张西明① 总结认为,西方国家和势力策动“颜色革命”的特点包括拉拢和培植上层“精英”、以司法制度为突破口、以经济援助和加入北约为诱饵,在传播“民主”价值的同时加大对具体方式方法的培训,以及从国内发动全方位的媒体攻势抹黑现政权等。周小兵② 认为,西方国家和势力策动“颜色革命”的主要特征包括制造颠覆现政权的舆论、建立反对派的政治组织、扶持“亲美”领袖进行领导,以及利用突发事件发动街头运动迫使政权更替等。阚道远提出“颜色革命”的4个重要特征,包括:借助“街头政治”力量转向破坏宪法程序直接扶持反对派上台,利用内部矛盾转向加大政治经济制裁力度刻意制造社会混乱,积极推动“颜色革命”转向“群狼战术”联合多国集体施压促变,以及深度挖掘网络煽动“颜色革命”等③。
泰国从1932年开启民主化进程,是西方民主制度和意识形态的坚定追随者,虽然军事政变频发,但仍维持君主立宪制国体。二战后,美泰同盟关系密切,泰国是冷战中美国的坚定支持者,不仅直接参与美国发动的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而且在国内积极打压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思想。泰国与西方国家和势力发动“颜色革命”的对象——东欧、独联体、中亚和拉丁美洲国家在政治体制、历史背景和地缘政治上有着明显的差异。与此同时,泰国是具有东南亚政治文化、社会结构和发展思想特点的代表性国家,且在东盟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2020—2021年爆发的泰国“颜色革命”对东南亚国家存在警示意义。对泰国“颜色革命”特征和影响进行研究,有助于揭示西方国家和势力对东南亚进行“颜色革命”的共性。
通过对泰国2020—2021年“颜色革命”历史背景和动因、發展阶段和主要参与者资料的整理和分析,以及对泰国相关领域关键人物访谈的归纳和分析,笔者认为,泰国2020—2021年“颜色革命”的主要特征包括:
(一)制造民主危机,掩盖真实意图
泰国“颜色革命”的真实意图是通过街头运动制造社会混乱,逼迫巴育政府下台和修改宪法,最终颠覆泰国君主立宪制的政治体制,扶持“亲西方民主派”代理人掌权。但泰国“颜色革命”推动者却不断制造皇室和政府破坏“自由、民主和人权”、泰国出现民主危机的假象,试图掩盖其真实意图。
西方国家和势力发动“颜色革命”的“塑造—打击”独裁者的模式在中亚和独联体国家取得成功,但由于巴育政府在2019年赢得大选,成功获得连任转型为民选政府,因此,“塑造—打击”独裁者的模式对泰国并不奏效。前期学生示威团体只能利用新未来党被解散为切入点,以经济发展迟缓和反军事政变为理由发动反政府示威活动,但这些理由缺乏广泛的社会认同,使得泰国“颜色革命”从一开始就缺乏一个能够撬动巴育政府的支点。巴育政府一开始对学生群体反政府示威活动采取较为温和的态度,这使得泰国“颜色革命”推动者制造民主危机的行动落空。
(二)挑战制度禁区,鼓动青年参与
“解放青年团”和“解放人民团”领导示威活动后,开始通过攻击选举制度不公平、军人集团拥有特权不符合民主制度等问题向巴育政府施压,试图动摇巴育政府的合法性。与此同时,“解放人民团”等团体以推动泰国民主化进程为理由,提出改革皇室、限制皇室权力并请求西方国家对皇室行为进行调查和限制。
皇室在泰国拥有崇高的社会地位,泰国国王是泰国社会思想、文化和宗教的精神领袖,同时也是宪法规定的国家元首,泰国刑法对不尊敬皇室的行为有明确处罚。1932年泰国爆发民主革命确立君主立宪制国家体制以来,泰国皇室为泰国的发展做出积极的贡献,特别是前任国王普密蓬·阿杜德在泰国国内政治稳定、社会发展、农业现代化和消除贫困方面产生了深远影响。尊敬皇室既是泰国法律的规定,也是泰国社会的公序良俗。
“解放青年团”和“解放人民团”塑造巴育独裁者的形象失效后,开始将集会的矛头指向泰国皇室,利用泰国年轻群体对西方意识形态的崇拜、对法律的无知和侥幸心理,以及对泰国现有社会制度的叛逆,吸引和鼓动更多年轻人参与反政府示威活动。但泰国年轻人对反皇室的高度热情超过泰国“颜色革命”发动者的预期,最终在2020年10月14日爆发示威者冲击泰国皇后车队的事件,示威者在该事件中阻碍皇后车队前进、向车队投掷物品,并以侮辱性的语言和手势向皇后示威。
(三)社交媒体主导,制造矛盾冲突
泰国互联网媒体和社交媒体发达,根据2021年全球数字报告,泰国互联网用户媒体在线时间为8.44小时, 排名世界第9, 泰国使用互联网媒体的用户占总人口的78.7%①。泰国大量的互联网、社交媒体用户,以及较长的在线时间为“颜色革命” 推动者在互联网宣传、 招募和组织活动方面提供便利。泰国“颜色革命”推动者使用手机通讯软件脸书(Facebook)、优兔(Youtube)、推特(Twitter)和Telegram为主要平台,宣扬西方意识形态、传播关于巴育政府和泰国皇室的负面消息,并在网络上组织示威游行活动。
“解放青年团”“解放人民团”“民主和法政大学统一战线”等主要推动街头运动的非政府组织都在社交网站上建立了主页,互联网法律改革对话项目等侧翼组织在此前就建立了融媒体平台并拥有较高的网络声量。其中,示威者通过优兔和脸书平台对游行示威活动进行直播,暴力冲突场景和冲击力强烈的政治观点吸引了大量网民围观,成为一轮又一轮示威游行活动的催化剂。
(四)采取游击模式,重视政治收益
泰国街头政治活动频繁,从他信政府时期至今,泰国爆发了多次长时间、大规模的反政府示威活动,最终导致执政者下台。“人民民主联盟”“反独裁民主联盟”“人民民主改革委员会”领导的反政府示威活动都是采用“建立集会营地—冲击总理府(政府部门)—封锁曼谷交通—制造流血冲突—反抗军警清场”的模式迫使政府当局丧失合法性,最终走向倒台。
泰国此前的反政府示威模式虽然行之有效,但周期长、花费多,泰国政府已经有较为完善的应对措施。反政府示威活动即使增加人数、强烈程度和时间,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动摇政府当局的合法性,最终只能靠制造与清场军警之间的流血事件获得政治收益。
泰国“颜色革命”推动者在2020—2021年反政府示威活动中打破泰国传统模式,采用了更灵活、花费更少而政治收益更多的“游击模式”。反政府示威团体不再建立和固守某一处集会营地,而是依靠网络提前数天或数小时公布示威游行的地点,并通过分析、控制舆情,改变示威活动主题,以获得政治收益最大化。与此同时,放弃通过制造流血冲突迫使政府当局丧失合法性的模式,转而依靠西方意识形态建立话语权,质疑选举制度公平性、军人集团特权合法性和皇室存在的合理性。泰国“颜色革命”推动者通过建立话语权,希图弱化巴育政府合法性、西化泰国政治体制、分化泰国社会民主派与保守派,最终利用政治混乱来推动“亲西方民主派”政治势力掌权。
(五)使用“群狼战术”,隐藏示威领袖
泰国颜色革命也一改泰国传统反政府示威活动有明确组织机构、领导团体和统一目标的模式,而是通过所谓无组织、无领导者的“群狼战术”策划、实施整个“颜色革命”。可以看到,参与2020—2021年泰国反政府示威活动的非政府组织有数十个,这些示威团体独立运作、诉求各有侧重且交替出现在“颜色革命”的各个阶段。虽然各个组织有较为明显的“示威领袖”,但这些示威领袖在示威团体中没有明确的职务也没有以“示威领袖”自居,反而始终强调不存在“示威领袖”、自己只是参加示威活动的民众之一。泰国“颜色革命”采用的“群狼战术”和隐藏“示威领袖”的“去中心化”策略,主要是为了掩盖西方国家和势力策动泰国“颜色革命”的真相,以及最大程度地避免“示威領袖”承担法律责任。
四、关于泰国“颜色革命”动因及特征的反思和讨论
2020—2021年泰国“颜色革命”虽然看起来持续时间较短、参与群体有限,并没有对泰国社会秩序造成严重冲击,但实际上,泰国“颜色革命”推动者对泰国“弱化、西化、分化”的目标已经取得阶段性成果,如在泰国社会建立西方意识形态崇拜为基调的政治话语权、建立反政府的非政府组织并实践新型街头政治策略、动摇巴育政府执政基础、推动修宪,以及造成泰国“亲西方民主派”与保守派民众之间的对立。如果不是泰国在2020年3月末至4月中旬、2020年12月中旬至2021年2月中旬及2021年4月初暴发的3波COVID-19疫情,泰国“颜色革命”很可能会对泰国政治和社会造成更为严重的破坏。应该看到,2020—2021年泰国“颜色革命”的失败并不是西方意识形态战争的终结, 而只是西方在东南亚策动更大规模“颜色革命”的开始,因此笔者认为,有必要对这场“颜色革命”进行深刻的反思和讨论:
(一) “东亚模式” 难以获得西方意识形态的认同
一些亚洲国家的发展模式即“东亚模式”本质上是以儒家思想文化等亚洲传统文化为背景,以经济增长和国家现代化为目标,接受“强政府”甚至是威权政府的资本主义。“东亚模式”重视经济发展和发展现代化政府,满足了中低收入民众提高收入水平和获得公共服务的需求,也为政府提供了合法性和民意支持,这使得“东亚模式”在以发展中国家为主的东南亚地区获得普遍认同。但“东亚模式”本质上与西方现代化的范式和西方意识形态仍存在较强的差异性,也导致使用“东亚模式”的国家在“自由、民主、人权”问题上无法与西方完全保持一致。巴育政府“军转民”获得泰国社会认同及“亲西方民主派”发展遭到压制,削弱了东南亚国家对西方意识形态的认同,成为西方国家和势力策动泰国“颜色革命”的动因。
(二)主权国家应重视全球化对政治权力的威胁
全球化已经成为世界发展大趋势,经济全球化在为人类带来空前发展动力的同时,超级大国掌握意识形态、军事、政治话语权的政治全球化,正在对主权国家造成前所未有的冲击。东南亚以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或民主化程度较低、推崇“东亚模式”的中小型民族国家为主,这些中小型国家在面对西方主导的国际组织、媒体、非政府组织、跨国公司及宗教团体“围剿”时往往处于被动。西方国家和势力利用国际话语权宣扬西方意识形态、抹黑执政者并策动街头运动,能够很轻易地动摇东南亚国家政府(特别是通过“军转民”或非西方模式选举产生的合法政府)的合法性。如在缅甸罗兴亚人问题上,西方国家和势力就通过国际组织(国际法庭)和媒体不断质疑和削弱民盟政府的合法性。
(三) 政府话语权在 “颜色革命” 中的失效和重建
西方国家和势力在策动泰国“颜色革命”的过程中,利用巴育政府政变“原罪”、选举制度不公平、军人集团拥有特权和泰国皇室问题等,通过西方媒体、社交媒体和街头运动,企图动摇巴育政府的合法性。可以看到,在泰国“颜色革命”的酝酿期和升级期阶段,泰国主流媒体同情学生、支持“民主运动”、倾向街头运动的态度正中西方国家和势力下怀,泰国政府话语权在面临西方立体式打压时迅速失效。爆发期阶段,反政府示威者在优兔和脸书等社交媒体上对反政府示威活动全程直播,进一步引发社会模仿效应,扩大反政府示威活动的范围和规模,泰国政府在此时已经失去用非暴力手段平息事件的能力。泰国政府重建话语权的拐点是基于COVID-19疫情和反政府示威者冲击皇后车队事件,政府在公共危机中的自然权力及保守派民众的觉醒赋予了政府道德正当性,让泰国政府的话语权得以重建。
(四)东南亚或已成为西方策动“颜色革命”的高发地区
“颜色革命”在世界范围内颠覆国家政权、制造社会动荡、煽动族群矛盾,已经成为西方发动“混合战争”的组成部分。进入21世纪以来,亚洲国家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在制造业、高科技和人工智能领域已经成为西方国家的主要竞争者。近年来,东南亚国家与中国致力于携手打造更高水平的命运共同体,东南亚国家对中国发展理念和亚洲智慧的认同让西方国家感到空前恐慌,导致西方国家不仅在提高关税、取消普惠制(GSP)及限制海产品进口等经济层面制约东南亚国家的发展,而且不断以“自由、人权、民主”问题为借口,干涉东南亚国家内政及国际合作,包括炒作缅甸罗兴亚人问题、南海问题和湄公河水资源合作问题等。笔者认为,西方国家在“印太”战略受阻后,或将对华态度友好的东南亚作为策动“颜色革命”的主要地区。
(责任编辑: 颜 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