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口(十首)

2021-04-08 03:23梁积林
芳草·文学杂志 2021年2期
关键词:丹霞黄叶落日

梁积林

丹霞口小镇:雨

这雨,又下大了

一对灰鸽子,像是一对古代逃难的夫妻

在这个朝代歇息了一会儿

又在那个朝代歇息了一会儿

石巷里,他们对峙了一阵

又看了眼闪电的天空

他们相携而行

回道张掖,到了丹霞口小镇

黄昏,雨停

咕咕声,像是挖掘,又像是钻井

他们呀,终于

飞进了石屋窗棂上的一张剪纸中

梨园河边

涛声汤汤。除了云缝里的月亮

在这座石头镇里,我还贩卖了些别的意象

巴颜喀拉

小溪流。

还有从一堆词里面挑出来我们使用了一下午的

落日。

我想给它重新命名。

我想把一只燕子镶进一枚铜镜。

村庄很旧。

正在和一头黄牛以旧换新。

巴颜喀拉。巴颜喀拉。或者一个更遥远的地名。

———一个黝黑的小伙连连说了几声。

棺椁很重。

好像我们是给一个词语出殡。

雪崩

不必尽是一些伤逝

甚至啸

可以写一写一匹马眼角里的一滴哑嘶

一只青紫藍獭兔,一束马兰花一样

摇曳在风里

也可以说

一个扛着一根秒针的人

在去修理一场

时间的雪崩

“她为什么要损失这么多的时间?

突如其来的新鲜感和变化感向她袭来。”

(引自左拉·尼尔·赫斯顿《他们眼望上苍》)

胡杨林里

那样的黄叶绝对不是人间能交换的货币

我肯定是打开了一个秘密

我能读懂那些叶脉的象形文字———肯定是

一个隔河相望的爱情故事

哈拉浩特,哈拉浩特,哈拉浩特

一阵马蹄穿过了我的身体

我肯定能从那块浓云中

牵出一匹黑马,手攥嘶鸣

我要把一片胡杨黄叶,贴在

落日最最忧伤的伤处

我要把我曾用过的那把

闪电的钥匙

交到神秘的花园

焉支山中

牛羊涌动

漫向山顶

一只旱獭,像是一位

外出刚刚回来的左邻

左顾右盼,辨认了会儿开始生绣的草茎

而石嘴崖里一定住着我的右舍

石英闪亮

恰似有人推开了一扇扇窗棂

又或是有人在里面晃动着手电筒

一匹黑马

绕着桩绳,不停地转动

却如一个制造时间的作坊

还捎带着

制造了点爱情

请在小河里,蘸一下

那声雷鸣

肃南:巴尔斯雪山

一头牦牛迎风而立,等待

谁来敲门

一匹马驮着一副空空的鞍鞯

在雪线上站了一个下午

谁说空空

其实它驮着那么大的天空和一小块白云

且看寒光的冰川

且看那只鹰:

从我的头顶掠过,又翻过了巴尔斯雪峰

仿佛就是一位过路的神

且看峰顶的那点红

像是早晨

又像是黄昏

更像是多年前一次未有践约的爱情

我要告诉你

抬头,你就看见了适才还曾遥远的那座祁连雪峰

和鹰线下面的一顶褐子帐篷

岚雾忽轻忽重

一匹骒马啃了几下自己的腰身

嘶鸣了一声

我要告诉你:那儿有一道通向青海的大峡谷

我要告诉你:那儿有一座汉代的古堡遗址

我要在那儿,修一座以你的名字命名的西域小镇

养马,放羊,挤奶

还要设一个:只有我俩的驿站

獭兔打洞,黄羊发呆

鸾鸟河的上游和下游

都是我们的未来

我要告诉你:

什么是夏日塔拉

什么是哈日嘎纳

我要告诉你:

所有的夕阳都是我劈成一堆篝火的

所有的月亮都是我磨成一只锡壶的

我要告诉你:

点燃狗叫

吹灭老鸫

南山口下来的

“一群牦牛

把雪地烧了个窟窿”

九月大山

1

一只雉鸡

在谁的窗下,奏了一支夜的谣曲

一层层剥开灯焰

灯芯却然

近乎一粒纪年的种子

晨曦的白驹

饮水焉支河谷

一声嘶鸣

蹄花锁边西域

2

驻马位奇

遥望弱水

一根雪绒捻长了的地平线

当记得那一印夜的摇曳

此刻,我得把

一个人请进这首诗里

一匹狼在平羌口放哨

一只豹在扁都峡呼啸

三千佳丽呀,绝对能撑起一个

落日的回眸

西夏,或者胭脂

要不就置换成一个人的名字

那就红银,或者

没藏黑云

干脆,取一支笔,在黄昏的额头上

钤上一记枸杞的红印

3

九月大山,深居简出

每一橔白剌

都是一座闺宫

一队蚂蚁爬上爬下

一片片黄叶呀

一封封送出、送不出的书信

枸杞地边,月光下

我的身体是一个铁匠铺

心跳声

叮叮当当

像是两个人

在为一些走失了的文字争论,又像是

在为一盏盏宫灯

打造命名

月照敦煌

月照敦煌,照着

党河上那如弓的人间桥梁

月牙泉边,我咳嗽了几声,望了望天空

如同那人用斧头砍掉了几枝近似相思的疾病

坐在鸣沙山梁

我想了想古代的党项,还想了想月氏和羌

一丝风声,来自内心

怨什么怨

月照敦煌,也照玉门关外

刚刚给我发来一声驼铃的新疆

宁夏:沙坡头

我还没有把那个名字念熟

我还没有把那个词

种进诗经的一行诗里

我只是抬头看了看,一只盘旋的鹰

一圈一圈,给谁开垦着

一片荒地

沙漠波纹,是那么的新鲜

新鲜得像是还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爱情

坐在黄河边

我像一个泵站,又像一个工厂

我生产了些早晨,又生产了些黄昏

我把这个正午,留给了

一列绿皮火车的一声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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