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毛泽东七律《重庆谈判》

盛巽昌

5年前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中央文献研究室吴正裕先生从北京打来的。吴先生是知名度很高的毛泽东诗词研究专家，闻名久矣，但从未有交往。吴先生来电是为查询我在30年前披露于南京师院《文教资料简报》的一首毛泽东的七律（后题名为《重庆谈判》）。

吴正裕先生在电话里对我说：这首诗在《文教资料简报》上公开刊登前后，全国竟有二十几家同类出版物都刊用了，但因出处不一，各家传抄，以讹传讹，多家版本遣词各有千秋。因而需要有个准确的原始版本，于是就据我发在南京《文教资料简报》上七律的出处《亚报》去核实。他曾先后赴国家图书馆、首都图书馆、中国版本图书馆和上海图书馆，查找解放前发行的《亚报》和为此报所载之七律更正的《新民报》，但踏破铁鞋，都无收获。

我接了电话后，赴上海图书馆查找，图书馆却没有所谓的《亚报》，《新民报》上也没有该诗。显然是由于我的误写，草写，以致南京《文教资料简报》在排印时误植了，而校对又有疏忽，以致出现了错误。而后即按出处中的发表年月，我从同时期的上海报纸中找到了《立报》和《大公报》，上面才见有所刊载的七律。

一个极其简易的流程，不料竟因疏忽，耗费了几多时间和精力。

当时正好有朋友赴北京公干，我请他捎带此两报的有关复印件，为吴先生提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解惑。

王芸生主编《大公报》1947年4月22日，在不为人注目的《世象杂话》栏目下，以《金城延安》为题穿插了这首诗：有田有地皆吾主，无法无天是为民。重庆有官皆墨吏，延安无屎不黄金。炸桥挖路为团结，夺地争城是斗争。遍地哀鸿满地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1949年3月13日，成舍我主編的《立报》以《毛泽东的诗》为题，所载原七律是：有田有地吾为主，无法无天是为民。重庆有官皆墨吏，延安无屎不黄金。炸桥破路谈团结，毁屋攻城是斗争。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于是我以《立报》发表的七律为据，参考《大公报》刊载的七律，作了“更正”，当即发表在南京《文教资料简报》1983年第12期，并在此七律前作了说明：1945年在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的一首七律诗传抄甚广。现抄录于后，以供参考研究：有田有地吾为主，无法无天是为民。重庆有官皆墨吏，延安无屎不黄金。炸桥挖路为团结，夺地争城是斗争。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此处已排除在“文革”时期的种种传抄本。据传早在1966年此诗就曾在北京大学校园内以大字报公布。此后选有该诗的有关编著，也多有诗句遣词不一。如中国香港学者刘济昆辑录这首诗的版本，首联出现有“皆无主”，尾联有“遍地血”以及颔联有“重庆有官皆墨吏”;有的选本如《毛泽东诗词大典》还出现有“无法无天是尔民”。

据吴正裕说，他经过调查、考证，确信此首七律出自毛泽东手笔。他还请教过党史研究权威学者胡绳。胡绳在1945年重庆谈判期间任《新华日报》编委，曾受到毛泽东接见。当时吴先生将徐涛编的《毛泽东诗词全编》的有关复印件给胡绳，他看后就说，是毛主席的诗，谈判期间流传过，是“延安无土不黄金”，不是“无屎不黄金”。

由此吴先生对此七律诗说，作了确定：一是在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因惑而发，为回答方方面面，创作了这首政论诗;二是此诗当时就广为传播，广为传抄，如有抄录初稿、修正稿，也有在传抄中产生的笔误;三是诸家所本大同小异，易于校订。他认为《大公报》《立报》所本，可能是初稿本，以后出现的“炸桥挖路为团结，夺地争城是斗争”，是对初稿的修改。

他于是据诸本对勘并据平仄字声，将这首本为无题，后以“重庆谈判”为题的七律，恢复原状为：有地有田吾为主，无法无天是为民。重庆有官皆墨吏，延安无土不黄金。炸桥挖路为团结，夺地争城是斗争。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这就是现在我们见到的最后确定的毛泽东七律《重庆谈判》。

（作者为上海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责任编辑  王岚 姚亚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