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文化背景下花板的类型与雕刻饰彩

王昕

中国美术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02

1.风格类型

福建是著名的工艺美术之乡，各门类的艺术形式互相影响，呈现出兼容并蓄的总体特征，孕育出多种木雕品种和流派，比较有代表性的有福州龙眼木雕、福州软木雕画、永春木雕、莆田木雕、惠安木雕、漳州木偶头雕刻、漳州木刻年画、闽西客家木雕等。

福建木雕花板植根于传统建筑、家具、器物，风格既受邻近的浙江、江西以及广东梅州、潮州木雕的影响，又受到以泉州、厦门、漳州为代表的闽南文化的催化，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形成了自身的艺术特色，可视为江南花板和潮汕花板的文化交汇形态，其总体艺术特色为风格混搭。受南北不同文化的影响，福建地区传统花板装饰风格可分为闽南、闽西、闽北三大类型，总体上呈现出以“混水”为主，兼容“清水”的装饰特色。闽南地区紧邻粤东，传统木雕艺术发达，在工艺风格上属于潮州金漆木雕派系。闽南地区的花板偏向于潮汕工艺特色的“混水”装饰风格，在雕作之上多施以金漆矿彩、螺钿、铺砂，有的还加以彩绘勾勒，髹饰手法丰富，色彩辉煌艳丽。闽西地区属于客家文化圈，当地花板形式上也偏向于“混水”装饰，但受客家装饰风格影响，板型相对厚重，造型较为质朴。家具花板图案常用黑色打底，其上雕、绘结合，华丽中多了几分端庄与沉稳。闽北地区紧邻浙江南部和江西东部，自古文化交流较深，工匠相互往来频繁。因此，闽北的家具花板比较偏向江南木雕工艺，多为朱漆贴金，建筑和槅扇花板也采用“清水”雕刻风格，少饰或不饰漆彩，保留木材原始的自然美感，显得质朴而素雅。

总体而言，福建花板展现出雕刻立体，造型写实，色彩艳丽的地域风格面貌，其中雕刻技术与饰彩工艺的高度结合是其重要艺术特色。

2.材料形制

福建山海相依，依托丰富的林木资源和发达的海上交通，福建花板多取材本地楠木、樟木、杉木、龙眼木、银杏木、黄杨木等，也有部分名贵家具的花板使用从东南亚进口的檀木、花梨木、柚木等优质硬木。

相比江浙和两广地区，福建花板的尺寸和形制较丰富。闽南地区的生活用品中不乏袖珍巧精的小花板，有的尺寸仅为半个手掌大小，多用于镶嵌佛龛、画匣、首饰盒等小件物品。除此之外，还有大量插嵌在槅扇和家具中的木雕结子，也是小巧玲珑，造型各异；而槅扇门窗中裙板、槅心花板的板型则较为宽大厚重，槅心常用整块木料镂空雕制，而不是用小段榫卯攒接而成；为避免木材热胀冷缩造成变形，也常见分块雕刻后再拼接，然后整体髹饰的情况。

3.装饰工艺

受其他工艺形式的影响，福建花板的装饰工艺极其丰富，工序也较为复杂，既有透雕、浮雕、镂雕等核心技艺，又有螺钿、铺砂、镶嵌、髹漆、贴金、点金、彩绘等多种后道装饰手法相配合，视觉效果立体饱满、精细生动、流光溢彩。

闽北地区的花板雕工精致，磨工圆润，在一定范围内和江西、浙南的花板风格杂糅并存，体现出南派雕刻艺术中细腻、繁复、精巧的美学风格；其中，家具花板整体髹漆贴金，深浮雕下的地子常施以群青色矿彩，显得光鲜华丽。

闽西龙岩一带的阴刻花板具有较为鲜明的客家工艺特色。这种花板通常以木性稳定的油杉木为材，雕面高高隆起约2-3公分，上面阴刻花鸟虫鱼图案（如图1）或诗词歌赋，走刀形式模拟写意国画用笔韵味，不加修磨，一气呵成，概括而洗练。隆起的雕面上髹以黑漆，边框铺砂描金，阴刻纹样中也填涂金漆，乌金相映，显得醒目强烈，极具装饰效果。

在开放互通的环境中，闽南地区的花板工艺风格不尽相同，有的花板与潮州木雕一脉相承，造型立体圆润，细节精致入微，构图层次丰富，漆彩绚丽华美；也有的花板在雕工上较为凌厉，保留刀味，块面分明俊朗，层次通透，更具本地特色。螺钿铺嵌和矿彩描绘也是闽南花板装饰的亮点，边框和地子多髹漆饰彩，除了常见的红色，还有青色、绿色等，有的边框还点缀点状金漆，或涂绘锯齿状边饰，色彩缤纷华丽，民俗气息浓郁。

图1 花版木雕

4.图案特征

福建花板图案的传统题材丰富而多元，反映出人们多样化的精神诉求和福建各地的民俗文化。吉祥动物是福建花板最丰富的题材类别，如“螭龙捧寿”“麟凤呈祥”“双狮戏球”“凤穿牡丹”“喜上眉梢”“一路连科”等，螃蟹、龙虾、鱿鱼、黄鱼、螺贝、鲎鱼等海产生物也是福建尤其是闽南地区花板中常见的吉祥元素，极具沿海地区民俗文化特色。

福建花板图案的造型基本特征为：构图大气充盈、层次丰富细腻、造型立体浑厚。在花板图案中，块面造型意识较强，而线条表现力相对较弱，人物的形象立体写实，比例关系准确，面堂饱满，动感十足，神态气韵生动。对于场面复杂的花板，常采用潮州木雕常见的“之”字形布局构图，利用草木峰峦、山水亭阁为边界，将连续的情节或场景巧妙分割，形成穿插自然、紧凑有序的画面空间。尺寸较大的花板背景常为透雕的万字锦地纹，将浮雕的主题形象衬托其上，显得层次丰富、画面通透、富贵华美。闽北地区的家具花板形制相对较小，但厚度较厚，常以二方连续卷草纹浅浮雕装饰边框，中间的主体图案为深浮雕造型，形态饱满，浑圆立体，图案整体层次呈“回”字形。

福建花板中的龙纹极具特色，最常见的是介于似与不似之间的螭龙纹样。福建的螭龙头部较大，神情威猛，须发横向飞扬，龙身动感卷曲，常与卷云纹、卷草纹融为一体；在螭龙造型基础上，又衍生出螭凤、螭虎等形象。螭龙在民间俗称“草龙”，它卷曲无角，爪子化作卷草、云头等自然元素，流畅生动，装饰性极强，既避了象征帝王的龙形之讳，又保留了龙纹祥瑞、尊贵的气韵。其中，最具特色的是流行于闽南、闽西地区的“螭虎炉”式槅扇窗饰，这是由整块木板（或由2-3块木板拼接）雕镂而成的大型槅心花板，厚重而大气。在雕刻的基础上，此类花板皆以矿物颜料描绘饰彩，既勾勒出画面细节，又营造出炫彩夺目的效果。图案通常以若干螭龙对称组成福、禄、寿、禧、忠、孝、节、义等汉字形态，字形位居画面中央，多呈花瓶或香炉状，或盘绕组成“福庆有余”的吉祥图案。庄重沉稳中不失精巧，五彩斑斓中不失谐调，传递出吉祥平安的炽热祝福。

宋元时期，闽南的泉州成为世界最大规模的港口之一，被誉为“海上丝绸之路起点”，对外海上贸易发达。清末民初，旅居海外的华人华侨频繁往来闽南地区，同时也有大量的外国侨民移居此地，他们通常财力较为雄厚，通过营造建筑和置办家具，将南洋、西洋和伊斯兰风格的装饰文化元素和审美趣味带到闽南，形成中外合璧的装饰风格，并产生了广泛影响。外来元素与本土的龙凤花鸟纹样相结合，应用在建筑和家具花板图案的装饰中，如巴洛克风格的卷草纹结子、伊斯兰风格的拱窗形边框和尖顶形边框等，并髹以漆彩，色调明快艳丽，使很多闽南花板呈现出独特的异域风情，久而久之，发展形成了闽南侨乡的一种装饰艺术特色。

5.总结

透过方寸大小的福建花板，可以看到闽文化博采众长、兼容并蓄的特质，及其对当地花板形制、风格、工艺、图案的直接影响。以中原文化为基因，福建衍生出闽都文化、妈祖文化、闽南文化、客家文化以及异域文化等多种文化类型，发展形成以多元、包容、开放、传播为基本特征的闽文化，并对台湾及东南亚地区产生深远影响。闽文化背景下的福建花板，以其丰富的形制规格，多样的图案题材，以及雕刻与饰彩相融并举的艺术特色，成为多元文化在交融中壮大，传统工艺在致用中传承的一个生动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