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亚涛(内蒙古广播电视大学,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11)
蒙古族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创造了独特的建筑文化,其中敖包是草原游牧民族最早的建筑形式,关于敖包所展开的祭祀活动也是蒙古族的重要民俗习惯。多年以来,原本草原上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和社会观念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是他们的原始崇拜和敖包祭祀习俗在很多地区和民族中被保留了下来,可以说敖包祭祀贯穿了整个蒙古族从原始至今的民族文化,敖包作为草原上最早的固定建筑,从一开始就以其简单的建筑形制反映了游牧民族亲近自然、崇尚自然的理念,体现了草原人民豁达质朴、心胸开阔、包容开放的性格。
整体来看,蒙古族的敖包文化从原始的祭祀行为发展成一种典型的民族民俗文化,主要经历了三个关键的历史时期。
处于民族童年时代的蒙古族,狩猎是他们主要的生存技能,同其他的很多原始狩猎民族一样以对未知大自然的敬畏作为他们的主要崇拜意识,简单的石堆被赋予神圣的意义后成为原始的敖包,“敖包文化”在这一时期诞生,成为蒙古族最早的原始文化之一。
蒙古族原始的宗教信仰为蒙古博——蒙古萨满教。它的特点是具有蒙古族原始的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图腾崇拜等多种信仰崇拜的融合。蒙古萨满教又被称为“博教”。随着“博”及与之相关的“博文化”在蒙古族部落中的兴起,蒙古族的“敖包文化”也被纳入“博文化”的范围。有着悠久历史的“博文化”在蒙古族地区盛行过程中,对蒙古族人民的生活习俗、祭祀礼仪、民族风俗等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萨满教的观念中,无始无终的长生天是以穹庐式的结构存在的,栖居于广袤圆形大地上的万物生灵,是由三维空间四面八方的诸神来保佑,为了使对任何一方的神灵拜祭面面俱到,所以敖包以圆形为主要形式。在这期间,不论是大型庆典、大规模的祭祀还是一些民间团体活动都由“博”主持,这些构成了蒙古族多元化的“敖包文化”。
到了明代,由于明朝的支持和达延汗的推崇,藏传佛教(格鲁派)开始在蒙古地区深入民间,渐渐取代了原始的“博”教。“敖包文化”也被藏传佛教所容纳,不但敖包祭仪式由喇嘛主持,而且“敖包文化”也被赋予了新的内容及形式。最为明显的是其建筑的个数,由单个敖包变成十三个,之所以是这个数字是因为它代表了藏传佛教的十三部经。有的十三敖包以“十”字形布局,一个主敖包位于十字线的中心交叉上,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在一条直线上等距离建三个小敖包,每个敖包的中心顶部都垂直立杆,周围插有柳木枝条,上面用红黄蓝三种颜色的彩布条作为装饰。祭祀者围绕敖包以一定的线路进行祭拜,可以看出加入了藏传佛教中转经的形式,但同时又保持了原始敖包的祭祀初衷。除了“十”字形式的十三敖包,更多十三敖包形式是呈“一”字排开,除了布局上的差别,装饰及祭拜形式基本一致。
众所周知,敖包的形制是简单的圆堆形,一般情况下,材质是石、土或者木。之所以会有不同材质之分,一是和筑建敖包的群体的生存环境有关,比如,农耕民族一般用土来建筑,游牧民族多用石,而狩猎民族大都用木。二是与人们的观念有关,比如对于这些崇拜自然的游牧民族来说,他们认为大地是滋养万物生灵的母亲,忌讳在大地上随便挖坑取土,所以不会选择更为方便的用土来建筑敖包的方法。
无论是使用了什么材质,敖包最基本的形制就是“圆”,这与蒙古民族的原始信仰和思想观念有关。蒙古族信奉的萨满教在祭祀活动中会旋转起舞来获得萨满神人合一的宗教体验,这与萨满根深蒂固的萨满教观念和对神灵虔诚炙热的追奉有着密切的关系。最朴素的“天圆”宇宙观在蒙古萨满教仪式中发挥了作用。萨满或以自身为圆点,或以人、物、虚拟点为圆点进行旋转式法舞。敖包及其相关祭祀活动是萨满教跳神活动遵循圆轨迹最为直接的例证。敖包就是筑建者信仰意识的物化表象。这个初始的建筑形式就成为蒙古族建筑的雏形,也成为后来蒙古族对建筑审美的一个定式。像早期狩猎时代的蒙古民居“奥包亥”,游牧时代常使用的蒙古包,都是在“圆”思维的启示下建造的。蒙古帝国时期的“金帐”建筑群也是沿袭了这样的基本形式,并加入了更多艺术的成分。所形成的“蒙古包式”的民族建筑,在蒙古族建筑艺术中成为经典。到了蒙元时期,蒙古城市都在建筑形体和建筑内涵上传承了蒙古帝国时期的传统建筑特色,并且体现了更为开放、多元的建筑风格,蒙古建筑艺术在这一时期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峰,开创了一个新纪元。在这些城市建筑中,不仅传统的“圆”这一核心元素和“蒙古包式”的风格仍然保持主流,而且还吸纳并融合了其他国家其他民族的建筑艺术要素,使得蒙古族的建筑艺术获得了更进一步的丰富和发展。由此可见,原始敖包的基本形制和相关的文化要素不仅是后来盛行的“蒙古包式”建筑的雏形,也给整个蒙古建筑艺术发展以风格性的引导。
敖包文化在其形成和发展过程中所拥有的完整而系统的组织与祭祀仪式;以“圆”型为特征的建筑理念;敖包上插条的树枝树叶、悬挂的彩色布条和绘有鹰、鸟、马图案的幡,包括竖立的苏力德杆等都以不同的象征寓意无不显示出这一社会制度特征和权威,它代表着一个社会组织,一种制度的威严和力量,起到了树立组织形象、团结和激励氏族成员、规范个人行为和建立社会秩序的巨大作用,也是一种原始的通过物质表达情感的方式。
敖包饰物的产生对蒙古族古老的原始色彩学的初步形成和蒙古建筑的色泽的定型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敖包上所悬挂的五颜六色的彩条和不同图案的幡旗,与祭祀着对自然现象与社会事务的理解和自我情感的表达直接有关。色彩对于不同的民族理解和认识有所不同,不同的民族对色彩的认识是一种感情上的符号寄托,具有强烈的民族文化意识和审美理念。色彩在蒙古族中有了不同的理解,最终形成具有民族特色的色彩个性。从早期的蒙古族敖包装饰来看,在当时主要运用红、黄、蓝三种颜色,它们与当时的社会环境、生产生活方式等有着紧密的联系,与此同时这些颜色的运用还与它们对自然的认识有关,是一种自然的崇拜。在当时,红色象征火焰——祭火,黄色象征土地——祭山石、大地,蓝色象征天和水——祭天、祭河,这些就构成了蒙古族最原始的色彩学。
敖包是游牧民族表达对自然的崇拜与亲近的物化体现。农耕民族由于其定居的生活生产方式和相对封闭的思想意识及其故步自封、自给自足的心理特点,他们很早就改变了在野外、露天进行祭祀活动,并按照自己的生活习俗,将神灵请入室内进行祭奠,认为这样才是对诸神及其祖先的虔诚与尊重。原有的祭祀场所“社”却成为下葬逝者坟冢。游牧民族则完全相反,他们认为,他们是大地母亲和苍天父亲之子,辽阔无际的草原就是他们的家,凡是游牧驻足之处就可以安家落户,所以就自然养成了豁达质朴、心胸开阔、包容开放性格。在他们看来,在敖包上祭祀神灵会直面大地、直通苍天,人与天地之神更容易接触或沟通,才能和自然得到更好地融合。
敖包不只是建筑,更是一种场所。敖包是祭祀者的神圣之所,每个敖包都有其特定的供奉者,或属于某一区域、或属于某一特定人群,“敖包生活”使得游牧民居动态的生活模式有了明确的坐标。时光流逝时空转换,敖包却是蒙古人心中的长生天,永恒地见证着草原人民的生生不息。所体现的场所感正如“建成环境的高层次意义”——宇宙论、文化图腾、世界观、哲学体系以及信仰等,在当代文明中,逐渐代之以个性自由、平等、健康、舒适和控制自然或与之共处。
祭祀建筑敖包它不仅仅是蒙古族传统文化弘扬与传承的载体,也是作为现代草原文化的标志,对蒙古族民族文化的继承与发扬有着深远的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草原民族的文化信仰和审美价值为敖包文化赋予了顽强的生命力和历史使命感。生态文化的典型范例敖包——“以天为父、以地为母、万物相生、万物有灵”的自然崇拜和生态理念的再现。对天神、宇宙、天地、祖先、自然、山川、河流、树木、动物的崇拜是萨满教的理念,敖包正是将这些理念集于一身的产物。在生态化日益严峻的今天,敖包文化体现的是一种关爱生态、和谐发展的思想理念,对现实生活发展有着不可磨灭的意义。它是一种及文化、商业、农耕、祭祀于一身的混合文化理念。它是以原始的萨满教和自然崇拜为基础,将佛教文化和祭祀于一身的混合型文化载体,是蒙古族民族文化演变最具特色的方面。与此同时,敖包文化的形成与发展,不仅从形式上对蒙古族建筑艺术的构成具有重要影响,更重要的是在建筑的内涵上赋予了很深的文化寓意。因此,敖包建筑不仅开创了蒙古民族建筑艺术的先河,同时也是这一民族建筑艺术不断发展与创新的动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