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气散乱的旧时光

2021-03-30 05:44远村
延安文学 2021年2期
关键词:公馆丁香花路遥

远村

王气散乱的旧時时光

不知道一首诗,它有多大的能耐

让一个观念守旧的人,带着心酸

回到王气散乱的旧时光。

不知道一个写字谋生的人,能否让一个外乡人

活得慌不择路。

因为心宽,险些失联。

不知道,1993年某一天,一些素面相向的汉字

能否在小说家的自娱自乐中借尸还魂。

能否与自己平起平坐。

不知道被凹公删去的情史,还要在□□里潜伏

多少年。

不知道一纸空文,能否放下一张虚以奉迎的嘴

脸。

不知道高公馆的大门外,什么时候

冒出一个热闹的菜市场。

一个卖肉的下岗工人,失手打死了一个刁蛮的

科长。

一个傻子,反复给警察指认地上的一摊血迹。

不知道不言诗书的年代,能否救起一个下海的失足

者。

不知道1993年某一天,绝望的庄之蝶能否

回到自己的故乡,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好人。

不知道逃出长安的唐婉儿,能否活得心安。

能否念着凹公的名言,说此处删去五百字

不带走一丁点遗憾。

不知道,一个说话结巴的人,遇上一条变色龙

能否变得巧言令色。

不知道一个忧郁的诗人,能否等来1993年某一天。

人去楼空,花开不败。

世界是个大房子

世界是个大房子,我躲在黑暗的一角。

我也成了黑暗的一部分。

我在黑暗中,把眼泪擦干。

我出逃,我挣扎。

我的影子,比我要黑,比我率先到达

一个叫快乐的福地。

经过了失败,一个男人的天空

会少了那么一小块。

我的善良,我的谨言慎行,被一小撮黑包围。

我不曾想过的列车,会突如其来。

拉着我穿过了一个世界的暗。

房子的外面,幸福来临。

我的诗歌,把我欺骗,把我迷惑,

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世上,不管不顾。

我的美德,又把我召回。

我的思想在阳光外漫无边际。

我的眼晴告诉我

世界是个大房子,我离它只有一步之遥。

对一场雨的渴望,由来以久

对一场雨的渴望,不要太急,太急了就会事与

愿违。

就会让夏至之后的舒坦多一些危险。

就会让一个等雨的人,被风吹乱的头发变得更

为狂野。

一场雨,想要落下来,就要放下不为所动的执念。

就要不在乎一场雨,它从什么样的天空落下来。

不在乎,这场雨落下来,它会砸在谁的头上。

对一场雨的渴望,由来以久,比离乱的等待还

要漫长。

一个等雨的人,就会索性停下来,把受伤的前

半生

放进自己的手心里,独自安慰。

一场雨,想要落下来,不必太久,太久了,

它就会

把高处的风险视为末路。

就会让一个等雨的人,看见眼前跑过的尘世乏

善可陈。

转眼又是一年

转眼又是一年,我的诗歌兵分两路。

一路去建国门外见一个口齿不清的人。

打问去莫斯科的路,哪一条最近。

另一路去了高公馆,拜会了一个能掐会算的高人。

等待一阵风,一阵雨隔空而过。

相信我吧,远方的亲人,诗歌不是我的全部。

它只是我的一个朋友,一个邻居。 一个一不高兴

就站在院子里哭天抹泪的抑郁症患者。

相信我吧,那一年,我是一个十足的旁观者。

我看见昼伏夜出的人,颓废,婚变,是非缠身。

诗人是水池子里暗淡的金鱼。

偶尔被人围观,才会闪出异样的弱光。

评论家是高明的调音师,抱着别人家的钢琴

极尽语言的狂欢。

只有小说家可以在高公馆大声喧哗,可以趾高气扬。

可以在任何一个场合,毫无顾忌地亮出

他的舌苔和空空荡荡。

转眼又是一年,高公馆的丁香花开得人心涣散。

有人在城里被陷害,有人在平原上

怀念一只会说人话的狼。

有人给一堵砖墙的正背两面,画下了一只猴子。

又画了两颗鸡蛋,三个顺墙根走的小人。

我的诗歌,默不作声,跟我一起经历了一次

不慌不忙的撤离。

高公馆的春天

1991年春天,并不遥远,高公馆的春天来得太迟。

太迟了就会让许多人迫不急待。

就会让玉兰花下的路遥,躺在一把破椅子里

抽烟,打盹,冥想。

就会让一只蚊子,失去了方向。

就会让迟到的春天,学着卖大米的腔调

出售廉价的睡眠。

就会让1991年的路遥,早晨从中午开始。

1991年春天,高公馆的春天还在路上。

一只蚊子,就離开了故乡。

它一会儿飞翔,一会儿在低处歌唱。

还让一些汉字,忍住了长安的隔世之痒。

然后穿过前朝的月亮门。

趁春天不在的时候,跟一个城市有过一些

不明真相的接触。

1991年春天,路遥说,这个非虚构的细节

总有一天会在他的小说中出现。

会帮他大忙,让那些说三道四的人高看一眼。

1991年春天,并不遥远,高公馆的春天,还是来得

太迟。

太迟了就欠一个真诚的道歉。

内忧外患的民国,一个性子太急的屠夫

在高公馆做过短暂的囚徒

差一点丢了小命、美人和江山。

1991年春天,路遥说,这个爱骂娘的人

欠咱老陕一个道歉。

总有一天,这段历史会在他的书中复原

一定得让这个秃子道歉

最起码也得向高公馆的培五先生,说一声对不起。

1991年春天,并不遥远,高公馆的春天来得太迟。

太迟了,就会让一些人难以安生。

让一些人春潮澎湃。

让一些人,忙着跟时间讨要过时的红颜。

1991年春天,坐在一把破藤椅里晒太阳的路遥

一手捏着北京来的电报,一手指着一只蚊子

说你看看,一只蚊子,只要它愿意

飞出潼关,能管住外省的三只苍蝇。

风起日落的冬天

1992年冬天,任性而无望,古城的天空是一本悬疑

小说。

让生活在低处的诗人愁肠百结。

这样的情景之下,我看见了路遥,他迈着北地人的

大步

远我而去。

我身边的闲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叫路遥的男人

是一个不同寻常的造访者。

但生性愚钝的我,一直没有看破这一点。

即使在他走后的岁月里,我还念念不忘。

这样的冬天,空气是潮湿的,不该发生的事情

就不要让它发生。

即便发生了,也是一件难以说清的悬案。

1992年冬天,任性而无望,我在潮湿的雨水中

遭遇了一次意外的风险。

我是诗人,所以冬天的奔跑多半是冲着我来的。

我为此而险些掉进下水管道。

因为盖子被人盗走了,稍一转身就可能深入其中。

但我没有动。

我看见雨不知什么时候变小了,不知什么时候

大街上挤满了行人和车辆。

我不知道这么多人一下子从什么地方钻出来。

将病魔缠身的路遥孤立。

他们来势凶猛,比几年前的使坏还要疯狂。

1992年冬天,任性而无望,我怀揣着某种杂念

与路遥一起走在西京医院的病房里。

我甚至想,路遥这一走还会不会回来。

会不会像去年一样突然站到我面前,笑语佛面。

我忘了他与这个世界,发生过不愉快。

扶着他,就是扶着一座山,扶着一块带病的好钢。

一个冷风伤身的午后,他让我把冬天的无望扶起来。

目送着一个心怀鬼胎的人,悄然离开

路遥说,金盆打烂了,分量还在。

我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他放下了不该放下的一切。

1992年冬天,任性而无望,送走了路遥,我开始

对自己的写作漫不经心。

以为一种极不冷静的出征,不仅盲目,有害,而且无益。

一天的忙碌之后,总有那么一小会儿

要把自己放在干净的高处。

看冬天里,鸟来兽往,风起花落。

在火车上读博尔赫斯

离武汉不远,我躺在老式的绿皮火车上,读一本装着

牛皮纸封面的诗集。

时间是1995年夏天,我在封面的左下角

找到了十分牛皮的博尔赫斯。

这个患有严重眼病的拉美人,据说是爱着他

的祖国。

爱着他的布伊诺斯艾丽斯。

还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寡妇,拥有他的财产继

承权。

这些经历都简要写在书的最前面。

所以,我开始羡慕他的图书馆馆长职位。

至于,他的诗集,我是在火车飞速前进中慢

慢读完的。

也就是说,我可能在一种摇晃状态下一口气

将诗集中的某一首读完。

也可能只读完后记就睡着了。

我知道跟博爾赫斯相遇,人生的旅途也会

发生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比如,当我读完《基罗加将军乘一辆马车驶

向死亡》

我就泪如雨下。

我好像看见多年前的陕北,刘志丹将军过了

黄河后

一去不回。

当一首短诗《肉铺》闯入视线,我忽然想到

香水。

想到擦肩而过的某女。

火车以每小时60公里的时速赴向武汉三镇。

时间正好是1995年夏天,某个午后。

我的想象变得简单。

也可能注意力出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车窗外的田陇上,一个农夫在地上画画。

一个老妇人,在冷风中忙着过江。

火车疾速驶过,给楚地留下一些烟尘。

一张夏天的脸,比南方要潮湿,比诗歌还要

夸张。

她挂在我对面的车窗上。

不断用美目盯着我手中的博尔赫斯。

我却在盯她,像两个偷窥者,又像是两个暗探。

就这样,1995年夏天,火车在大地上轰鸣。

我的心开始七上八下。

我在城墙上观察整个天空

1990年夏天,我在城墙上观察整个天空。

天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鸟毫无主见。

它将细小的目光扔向古老的城墙。

但要穿过空气的阻力,比飞困难。

城墙根下长出两棵合欢树,它们枝繁叶茂。

它们互咬对方的心脏。

秦砖为此而怦然心动。

他们只看了诗人一眼,就继续干它们的勾当。

1990年夏天,低飞的鸟担心夏天被咬得一无所剩。

什么样的风才是不错的猎人,什么样的人尘世活腻了

要在护城河上清点泼烦的日子。

什么样的人,比我早来了几分钟,就可以夸夸其谈。

我这样想的时候,一个说外语的女孩软在水上。

她递上一朵丁香花,一张美丽的笑脸。

她仰望着天空,她说:诗人的牙齿是坏的。

我听到一种比诗人还坏的声音碰在墙上。

从丁香花下站起来,一个男人的自尊被鸟盯梢。

我发觉这样的场面,似曾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1990年夏天,我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被夏天遗忘在灰色的城墙上,不知所归。

一阵模糊的祈告声,从空气中缓慢移走。

我突然想到1990年夏天,世界说变就变了。

高公馆的丁香花,虽然幽暗,更适合一个外乡人

写下心底的孤傲与偏执。

写下1990年夏天,我在城墙上观察整个天空。

天空什么都没有,唯一空荡的大太阳悬挂在心上

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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