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力立,朱晓华
(1.南京中医药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南京 210023;2.江苏省江阴市青阳医院,江苏 江阴 214401)
江阴,名医辈出,文脉昌盛,近代名医柳宝诒、曹颖甫、承淡安,现代名医夏桂成、黄煌、顾植山,都是在这里成长、从这里走出。作为澄江针灸流派、龙砂医学流派的重要传承地,江阴在近、现代中医发展史上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1]。正是在这种浓郁而又纯正的中医氛围影响下,江阴朱氏针灸才得以不断传承与发展,历久而弥新。朱氏针灸历代传人精研针灸技术,尤以治疗喉科疾病为擅长,简介如下。
江阴朱氏针灸起源于清乾隆年间。据《蓉湖朱氏宗谱》记载,江阴朱氏的先祖是南宋理学大家朱熹,其后裔第二十世朱光卿,自乾隆年间于江阴西门悬壶应诊,即朱氏针灸创始人。而后光卿传子明方(第二代),明方传子大彰(第三代),大彰传子邦正(第四代),邦正传子家梓、侄载铭、棣、雅芬(第五代),至此,朱氏针灸已享誉江阴乃至苏南一片,以“金针喉科”著称。此后,家梓传子树德(第六代),树德传子晓华(第七代)。现今,朱氏针灸由家传逐渐转变成师承形式,在七代人不遗余力地努力下,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2.1 整体论治,内外兼备 《重楼玉钥·喉科总论》曰:“然人之一身惟此最为关要,一气之流行,通于五脏六腑呼吸之经。”朱氏针灸认为喉科疾病虽为局部病变,但与全身脏腑关系密切,其病因多属风、热,病机多为风邪、热毒蕴积,故在治疗上,以祛风泻热、养阴清热为治疗大法,主张从整体论治,又兼顾局部处理,认为非一法、一术可愈,内治与外治并重,并注重先后顺序,层层调治,一般先予针刺以疏通经络,再予吹药噙含以化痰,后予中药汤剂口服以调理脏腑。以急喉痹(急性咽炎)为例,可先用刺络放血祛风散热,次用冰硼散辛凉开窍,后用中药汤剂清热毒、祛风痰。咽喉是机体内外交通的窍道[2],是经脉循行交会之处,除足太阳膀胱经、手厥阴心包经间接通于咽喉外,其余经脉皆直接通达,如《灵枢·邪气藏府病形》曰:“十二经脉,三百六十五络,其血气皆上于面而走空窍。”朱氏针灸认为经络与咽窍密切相关,脏腑之津液均可通过经络灌注、滋养于咽部清窍,并受《灵枢·经脉》影响,倡导经络辨证,认为经脉所过,病候所在,可根据喉科病症特点,判断该病症归属哪条经络。若咳喘气逆,属肺经;若口干齿痛,属大肠经;若喑哑唇胗,属胃经;若咽燥舌干,属肾经;若咽肿颊痛,属三焦经。此外,朱氏针灸还熟练应用朱氏“夹阴伤寒”证治的咽诊法[3],在临床上精辨喉及舌脉。
2.2 针刺为主,思路独特 朱氏针灸治疗喉科疾病以针刺为主,在方法、针具、取穴、手法上各有讲究。不同病、证,方法不同,有毫针刺法、刺络放血、急刺去脓血等,针具亦不同,有毫针(金针)、三棱针、拨针等。
在针刺选穴上,用穴精当,权衡配穴,秉持“因人用针,因病取穴”的原则,并重视循经取穴,主张“宁失其穴,不失其经”。临证先辨病情虚实,若病初,多属实证,取少商、鱼际、合谷,以清泻肺热;若病久,迁延不愈,多属虚证,则加取列缺、照海、三阴交诸穴,以清利降火;若病势急骤,咽喉肿胀疼痛难忍,可令患者张口,拨针急刺入喉间肿处分许,二至三下使喉间微微出血,嘱患者漱口吐出血水,以泄热消肿。再随证、症加减,循经取穴,若风热犯肺,咳喘咽肿,配尺泽(肺经)、翳风(三焦经),以祛风泻热;若阳明热盛,口唇干痛,配商阳(大肠经)、内庭(胃经),以疏解郁热;若阴虚失濡,咽燥不适,配太溪(肾经)、复溜(肾经),以滋阴利咽。后局部取穴,若以咽喉红肿疼痛、吞咽不爽为主诉,配扁桃体(下颌角前下0.5 寸);若以喉痒、干涩微痛为主诉,配人迎、水突;若以声音嘶哑为主诉,配扶突。
在操作手法上,施法有度,重视指力,注重针感。“指针点穴”是治疗的绝活,在治疗过程中,通过点、按、压等手法,刺激穴位、经脉,以增其效。此外,指端穴多用刺络放血,每穴放血9~12 滴;四肢穴宜激发经气上行,施导气补泻手法,左指掐穴,右指持针,令患者咳嗽或清嗓一声,针入腠理,复令患者吹气一口为补,吸气一口为泻,随针至分寸,小幅度捻转至针下沉紧;咽喉局部穴尤重针感,翳风向内前下方斜刺1.5~2.0 寸,扁桃体向斜上方刺1.0~2.0 寸,直接刺入扁桃体内,小幅度快频率提插捻转,使咽喉部产生发紧、发热感;人迎、水突、扶突向咽喉处斜刺0.5~0.8 寸,避开颈动脉搏动处,小幅度提插,使咽喉部产生类似骨卡喉的胀重、异物感,此三穴采用“蜻蜓点水”进针法,轻、快而无痛,而拔针时也需避免轻率忙乱,防止出血,可待针下气缓,以右指捻住针尾,左指按其穴,使其“门户不开,神气内存”。
2.3 吹药为擅,配制考究 朱氏针灸根据喉科疾病的局部症状不同,选择功用、主治不同的吹药作为基础方,随证灵活加减。若咽喉溃脓、牙龈红肿,病势急骤,宜用冰硼散,用冰片、硼砂、朱砂、玄明粉等研末,可祛腐生肌,除痰消肿;若咽喉肿痛,病程日久,宜用青吹口散,用青黛、石膏、梅片等研末,若舌尖溃疡,热毒较甚,宜用珠黄散,用珍珠、牛黄、西瓜霜等研末,二者均可清热解毒,消肿止痛。
除了正确辨证、辨症配方之外,药物选择、配制加工、吹药方法也直接影响疗效。在药物选择上,无论植物类或矿物类,都选用道地药材,以洁净为妙[4]。先将待用药物分别研成药粉,因药粉多有芳香气味,应入瓷瓶、玻璃器皿封固,以防气味走散,降低药效。在配制加工时,使用专门的碾钵、碾匙,必须研磨细腻,达到无声为度,若过于粗糙,易刺激咽喉,引起更大疼痛。在吹药时,使用专门的药鼓,吹动散剂均匀撒布于患处及其周围,动作敏捷,切忌用力过猛,否则易引起患者呛咳不适。若自行吹药,则详细告知患者及家属吹药的方法,家属可借助竹筷等工具压低舌根后再喷向患者患处,尽量避免撒布于硬腭及舌根,每日吹药3~6 次。
2.4 中药为辅,通调全身 对于热毒偏盛、阴虚较甚的患者,在选用对应的外治法的同时,朱氏针灸常配以中药汤剂内服。朱氏针灸认为,这2 种病态状况多以影响肺经、胃经为主,故治疗“以肺胃二经为战场”,以玄参、南沙参、麦冬为君药,此三药均归肺经、胃经,合用可增泻火解毒、养阴生津之力,其中玄参味甘性缓质润,最利咽喉。解毒可加用射干、板蓝根等,甚少选用黄芩、黄连等过于苦寒之药,以防耗伤阳气。养阴可加用生地黄、天花粉等,用量不宜太大,以防滋腻太过阻碍气机,并根据症情灵活化裁,不拘泥于一方。
患者,男,46 岁,2017 年2 月13 日初诊。主诉:咽异物感13 年。病史:患者素嗜烟酒,13 年前感冒后出现咽异物感,自觉吞咽不适,时有黄黏痰,晨起刷牙时有恶心、反胃。每逢春夏季节、烟酒过量时咽痛加剧,大量饮温水亦难缓解,咽部异物感明显,咽之不下,咳之不出。多处求医,先后予西药、中成药等口服治疗,效果不显,遂来我科就诊。刻诊:患者咽喉异物感明显,伴干痒、微痛,稍有灼热感,呛咳无痰,焦虑时作,纳少寐差,舌红、苔薄黄,脉细数。辅助检查:喉镜示:咽部黏膜慢性充血,咽后壁及舌根有较多颗粒状隆起,淋巴滤泡增生,两侧声带动力正常,闭合好;病理涂片示:有炎性细胞。西医诊断:慢性肥厚性咽炎,中医诊断:虚火喉痹(阴虚失濡证)。治则:清热养阴,清利咽喉。处方:先予针刺治疗,取穴:少商、鱼际、合谷、列缺、照海、三阴交、太溪、扁桃体、人迎、水突,隔日1 次,每周3 次;次予青吹口散局部噙含,每日6 次。
二诊:2017 年2 月20 日。患者诉咽喉干痛、灼热感减轻,偶有干咳,异物感稍好,焦虑明显,夜寐欠寤。处方:针刺取穴加用百会、印堂,吹药续用前方,并配合中药汤剂,处方:玄参10 g,麦冬10 g,南沙参10 g,生地黄15 g,天花粉10 g,射干3 g,板蓝根10 g,薄荷(后下)3 g,甘草6 g,7 剂,每日1 剂,分2 次温服。
三诊:2017 年2 月27 日。患者诉咽部异物感似有似无,疼痛、灼热感减轻明显,自觉夜间咽喉干痒、易渴。处方:针刺取穴减用少商、鱼际、合谷,吹药续用前方,中药汤剂加用乌梅6 g。
四诊:2017 年3 月6 日。患者诉咽部诸症好转明显,复查喉镜示:咽部无充血肥厚,咽后壁淋巴滤泡消失,病理涂片示:未见炎性细胞。处方:针刺、吹药、中药汤剂续服前方,效不更方。后随访3 月余,嘱患者若有咽部不适,可用青吹口散吹于患处,患者诉劳累后偶有干痒,但不似从前,吹药用后即缓。
按:慢性肥厚性咽炎属于中医学的“虚火喉痹”范畴。本案患者感冒后出现症状,加之平素嗜好烟酒,迁延不愈,缠绵日久,热毒伤阴,虚火上炎,导致气血痰浊瘀滞,夹痰结于咽部,咽喉失濡,故咽中不适,异物感明显,有干痒、微痛、灼热感。针刺处方选用少商、鱼际、合谷,三穴合用以清热;列缺属手太阴肺经,通任脉,照海属足少阴肾经,通阴跷脉,此二穴为八脉交会穴专治喉科疾病之组穴,与三阴交、太溪合用以养阴;扁桃体、人迎、水突,局部用穴以利咽喉。全身用针,以促进全身气血运行,取“开通周身经络,使风热结邪得杀其势,而气血遂能流利运行”之意。吹药选用青吹口散,方中以青黛、石膏、冰片、玄明粉为主,吹药于咽后壁周围,以消肿止痛,减轻异物感。二诊时,患者稍有改善,焦虑明显,希求速效,加用中药汤剂口服以清热解毒,利咽止咳,针刺选穴加用百会、印堂以安神。三诊时,患者咽部异物感似有似无,针刺减穴、吹药续用,加用乌梅以生津止渴。四诊时,患者诸症皆缓,后出现干痒不适时,予吹药后可缓,提示治疗有效。
在百年传承中,历代朱氏针灸传承人不断总结临证经验,优化理、法、针、药,使得朱氏针灸在2014年9 月顺利入选无锡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相信通过传承人的继承与创新,将会得到更大、更广的发展,造福更多的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