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苇,李明强,范为民,纪超凡 ,李 艳
1 皖南医学院基础医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2;2 皖南医学院附属弋矶山医院中医科/国医大师工作室
2014年中国的肿瘤粗发病率达278.07/10万,以 40~84 岁中老年人群发病率最高[1]。根据《2017版NCCN癌因性疲乏临床实践指南》,肿瘤病程中及术后出现的精力下降、睡眠障碍、注意力不集中、耐久力下降、虚弱等症状属癌因性疲乏(cancer-related fatigue,CRF)范畴[2]。从中医角度看,肿瘤患者出现的失眠、神疲乏力、纳差等症状属虚劳病范畴。中医药在肿瘤与虚劳病的治疗中有着丰富的临床实践经验[3-4]。李济仁教授是我国首批国医大师,本研究从药物配伍与剂量值角度分析李济仁教授多年来的有效医案,希冀挖掘出尚未被认识和总结出的用药特点。
1.1 病例来源从国医大师李济仁门诊病历系统筛选出2013 年1 月至2018 年10 月中医诊断为“虚劳病”的中老年肿瘤术后病历。最终收集到550个病案,其中男359例,女191例;患者年龄40~87 岁,平均(59.34±11.50)岁;平均病程(1.45±2.05)年。
1.2 诊断标准参照《中医内科学》[5]与《中药新药临床研究指导原则(试行)》[6]并结合李济仁教授的临床经验,制定虚劳病的诊断标准,包括:形神衰弱,身体羸瘦,食少厌食,心悸气短,自汗盗汗,面容憔悴;或五心烦热,或畏寒肢冷,脉虚无力等。
1.3 纳入标准1)符合诊断标准;2)病历中明确记录肿瘤既往治疗经过;3)病历资料完整;4)经治疗后由李老评价为有效或显效。
1.4 病案数据库的建立及数据规范化根据符合纳入标准的550 个病案文字信息,建立李济仁教授治疗肿瘤术后虚劳病的医案数据库,并进行结构化预处理。中药名均以2015 版《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7(]以下简称《中国药典》)为标准予以统一,未收录药物依据《中华本草》[8]进行规范。
1.5 统计学方法频次与频率统计利用Excel 2016 完成;关联分析与聚类分析通过Medcase V3.2 数据记录挖掘系统,运用加强关联规则数据挖掘运算模型、Xminer 运算工具、强化FP-Growth关联算法、K-means Cluster法进行分析[9]。
2.1 高频药物李济仁教授治疗肿瘤术后虚劳病医案高频药物分布见表1。
表1 李济仁教授治疗肿瘤术后虚劳病高频药物分布
2.1.1 处方用药 处方中共使用药物310 种,总计9015 药次,每张处方平均药味数为(16.39±2.27)味。出现频率>10%的中药共40种,药次之和为5898 次,占总药次的65.42%,故本研究将高频药物作为重点进行研究。
2.1.2 高频药物的剂量值及其与《中国药典》规定剂量比较 黄芪在处方中出现次数最多;按照功效分类,频次排前3 位的为补益药(27%)、清热药(25%)、活血化瘀药(20%)。见表2。
表2 高频药物剂量值及与《中国药典》规定剂量的比较
续表2
由于临床用药的剂量值分布较为离散,单纯使用平均值与标准差无法很好地反映药物的实际使用情况,故将40 味高频药物的207 种剂量值进行筛选,剔除频率<5%的剂量值后,得到常用药物的54 种高频剂量值。进一步对李老处方中的药物剂量与《中国药典》的记载用量进行比较分析(《中国药典》未收载的白花蛇舌草、喜树果、猫人参、红豆杉树皮、白英、龙葵等6味药物的8种剂量值不在比较范围)。在可供比较的46 种剂量值中,有13%(6/46)达到了《中国药典》使用量的最大值;54%(25/46)超过了药典的最大用量;33%(15/46)在药典规定的范围内。
2.2 关联规则结果使用强化FP-Growth 关联算法分析药物与剂量值,得到关联规则位点结构图。置信度与支持度前10 位的药物组合中黄芪、半枝莲、半边莲、白花蛇舌草4 味药物相互之间的关联性较强。组合频率最高的剂量值主要为黄芪35 g,白术15 g,白花蛇舌草30 g,半枝莲15 g,半边莲15 g,全蝎6 g,蛤蚧15 g,土茯苓30 g 等。由关联规则生成的位点结构图可知,药物配伍以黄芪为核心,而剂量配伍以半边莲、半枝莲为核心,且黄芪同时出现两种较高关联度剂量,分别为35 g与50 g。由此可见,药物配伍与剂量的分析不完全统一,两者各有其意义。见图1—2及表3—6。
图1 药物的内关联规则位点结构
图2 药物剂量值的内关联规则位点结构
表3 药物内关联规则项集(支持度)
表4 药物内关联规则项集(置信度)
表5 药物剂量值内关联规则项集(支持度)
表6 药物剂量值内关联规则项集(置信度)
2.3 聚类结果与分析分别将药物及剂量值作为聚类变量,利用K-means Cluster 方法分析,得到5 个核心药物聚类组合与4 个核心剂量值聚类组合,并生成聚类树状图,见图3—4及表7。
图3 药物聚类树状图
图4 剂量值聚类树状图
表7 药物与剂量值聚类核心组合
虚劳之名始见于《黄帝内经》,又称“虚”“损”,常为慢性疾病后期所出现的气、血、阴、阳亏耗[10]。而中医治疗肿瘤的特色在于增强肿瘤患者机体免疫功能和抗病能力,改善其生存质量[11]。从中医病机的角度分析,患者在进行手术、化疗、放疗等相关治疗后,尽管从一定程度上控制了病情,但相关治疗也会损伤人体正气。李济仁教授强调,尽管现代医学对肿瘤的分类繁多,但其术后出现的各类虚损症候均可按中医虚劳病进行辨治,体现了中医异病同治之妙。固本培元法是李济仁教授治疗肿瘤术后虚劳病的基础治法。本法以补益为主。本研究通过筛选李济仁教授多年的有效病案,从药物配伍和剂量值配伍角度对处方数据进行挖掘与分析,并据此探索李老的辨治思路。
3.1 固本培元,通补兼施《黄帝内经》云:“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李济仁教授主张,肿瘤术后虚劳病的治疗,以补益药作为组方的基础,扶正固本,但同时必须配伍清热药和活血药,既能起到补而不滞的作用,又能祛除周身残余邪气、通利经脉气血,进而为正气复苏创造条件。因此,李济仁教授不仅喜用黄芪、白术等味甘性温的补益药,还常合白花蛇舌草、半枝莲、半边莲等味苦性寒的清热药,及当归、川芎、三棱、莪术等活血药,达到扶助正气、清热祛邪、活血通络的效果。在剂量选择上,黄芪、白术、女贞子、党参等补益药以及延胡索、当归、川芎、莪术等活血通络药剂量偏大,但剂量值标准差较小,波动均在3~5 g内;而清热药如半枝莲、猫爪草、半边莲、重楼、黄芩、金钱草等剂量较为保守,大多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规定范围内。临床实践证明,这种配伍与剂量比例的疗效较为理想。
李济仁教授的诸多处方均以黄芪为君药,但配伍不同时其功效亦各有别。聚类分析结果很好地展示了李老对于不同功效药物的配伍技巧。在第一类中,黄芪配伍抗癌攻邪药物,针对肿瘤术后正虚邪恋的病机,通过扶正抗邪、清热祛邪而为正气回复创造条件;第二类中用当归补血汤配伍虫类药,旨在行气活血、祛瘀通络,以去除体内因肿瘤邪毒引起的气血瘀阻,使脉道通利、气机畅达,使补益之力达周身,起到以通助补的效果;由于癌邪内生,最易耗伤气阴,故第三类配伍二至丸以气阴双补;第四类配合益胃汤、增液汤以补气养阴为主,辅以清热、活血之法,重在滋补邪气所耗之阴液、生津止渴,清除瘀毒所生之郁热、调畅经脉;第五类取补中益气汤配伍健运中焦之药,使虚能受补。
3.2 重剂起沉疴《素问·至真要大论篇》曰:“气有多少,病有盛衰,治有缓急,方有大小”,指出药物剂量由病情需要而定。而剂量常被称为“不传之秘”,说明中药剂量无论在中医传承或是在临床治疗中都具有关键性作用[12]。所谓“大剂”“重剂”,在现代研究中称为超剂量用药。此类用药方法古已有之。仝小林教授通过多年研究最终确定《伤寒论》之一两,当为现在的15 克,远远超出《本草纲目》记载的“古之一两,今用一钱”的份量[13]。
李济仁教授作为新安医学“固本培元派”的代表性人物,用药素来以“剂大力专”著称。根据与《中国药典》所载用量的比较可知,无论均数或单独对剂量值进行的频数统计,处方药物中均有超过半数达到或者超过了《中国药典》药量记载。李济仁教授强调,尽管《中国药典》的规定剂量具有较好科学性,但临床用药时,医者必须诊查患者体内的邪正盛衰情况,结合病情、甚至药材的质量等因素,可视病情需要加大用量[14]。以黄芪为例,其不仅是药物配伍的核心,且无论是在配伍抗癌药时应用最大剂量的60 g,还是在配伍活血药及补气养阴药时剂量偏小的35 g,都在《中国药典》范围之上。李济仁教授将临证时喜用、善用大剂量的药物原因总结为:其一,从“固本培元”角度看,无论邪毒留恋或已去除,肿瘤术后患者体内正气均会受到较大程度的损伤而处于虚损状态,《黄帝内经》云:“虚则补之,实则泻之”,此时配伍补益药需予较大剂量,目的在于扶正抗邪并帮助机体恢复正常生理功能;其二,李济仁教授继承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张一帖内科”的百年治验,主张以辨证准确为基础和前提,用药猛、择药专、剂量重,取重剂以刈病根,达到“重剂起沉疴”的效果[15];其三,《中国药典》中的剂量规定与临床实际常用量有所出入,有学者指出,这一方面是由于中药剂量变化灵活,受疾病种类、病势轻重、患者体质等多种因素影响[16];同时,中药有效成分复杂,目前在中药定量方面仍缺少突破性进展[12]。
此外,在药对应用方面,李济仁教授也有自己的心得。白花蛇舌草与猫爪草、半边莲与半枝莲、墨旱莲与女贞子、三棱与莪术、当归与川芎等药对在聚类方中的剂量均是等量使用。李济仁教授认为相须为用或相使的作用在于增强疗效,因此药物的剂量也应相同,此时两药的共性功效方可发挥到最佳。
综上所述,李济仁教授治疗中老年患者的肿瘤术后虚劳病,灵活运用较大剂量的补益药,配伍清热药和通经活络药,其直切病机的用药配伍和深入考究的剂量选择值得医者研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