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职业者，其实并没有很自由

□

大学毕业后，我在体制内上过不到一年班。一晃眼，无须朝九晚五的日子又过了五年，中间还做了一阵子留学生，到现在终于走上边吃边玩还能养活自己的路，成了曾经向往的斜杠青年。

不太熟悉的朋友会发出如此感慨：“好棒哦!我也想辞职去当自由职业者，自由又美好。”

大家想象中的自由职业，是可以每天睡到自然醒，早晨在家慢悠悠煮咖啡，吃早餐，无须深陷职场的复杂人际关系，也不用忍耐团队合作的低效率和身不由己。这些都对，只是理想中的生活不可能是突如其来的，而是你无意中日积月累的技能和爱好，在某一天突然变现了，这是一种类似命运的奖励。

一

小学的时候，我因为喜欢日本动漫《名侦探柯南》而对日语产生了兴趣。那时我家还在小镇，得坐车去几十公里外的市新华书店才能买到日语教材。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作为一个五六年级的小学生，我竟然异想天开要自学日语。

后来我开始断断续续背五十音图、语法和单词，填高考志愿时把日语填在了第五志愿，可惜与之失之交臂。不甘心，又自己报名去参加日语能力考试。直到大学毕业后两年，抱着游学的心态来到京都，进一步学习日语和当地文化。

那段日子是我对未来的人生规划最为迷茫的阶段，每天都在苦苦思索：究竟要去做什么好呢？

也就是在那时候，我开了一个“樱花国小日子”的专栏，每周更新一期，写有关京都生活和日本文化的一些小随笔。当时既要上学又要打工，想选题想到头痛，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还要带着相机去走访京都的角角落落，去二手书店买日文书来找资料。最初时根本谈不上有经济利益的动力，只是想着，对于自己如此钟情的京都，完成它也算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

虽然日语和日本文化的基础算是打好了，但我内心还是个闲不住的人，爱吃也爱旅行，对“一个人上路觅食”这件事有着迷之向往。在日本的时候，我开始接触米其林餐厅，并且莽莽撞撞地跑去京都的米其林三星餐厅投简历，竟然真的进去工作了。

二

我决心做一件持之以恒的事情，把吃过的每家好餐厅都写下来。我起了个标题叫“××赏味记”，在网站上默默更新。

比起写高级餐厅，我其实更喜欢写旅途中的故事，甚至一些有意思的路边摊大排档。这几年我不知不觉去了三十多个国家，有了“寻味”的大方向之后，基本会把吃喝作为首要旅行目的。

印度的咖喱、斯里兰卡的红茶、摩洛哥的塔吉锅、埃塞俄比亚的咖啡和英吉拉、马来西亚的榴梿、巴黎的法式甜品……只不过，每次在很想马上就下口的时刻，得先举起相机拍照片；在明明应该慢慢品味的时刻，还要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每道菜的食材和口感；盘算着够不够素材，适合给哪家媒体做一个稿子，能不能把餐费赚回来。

我的旅行没办法只是纯粹旅行，随身带的小本子里密密麻麻记满了灵感、遇到的趣事，每天回到旅舍都筋疲力尽，但还是得打开电脑先记录素材。

若旅行是生活和工作的一部分，一定不可能纯粹只是浪漫而已，忍耐和克制才是必需的。前年我在斯里兰卡的时候，有次发出稿件后粗心没检查，图片竟然没有发送成功，结果第二天在去洞窟寺的巴士上收到编辑的催图消息，只好匆匆逛了一圈，赶紧坐一个多小时车回旅舍，重发一遍。有一次我在日本九州旅行，因为同时在赶一个开罗的攻略，所以随身包里带着一堆埃及的资料，白天参观熊本城，晚上回到旅舍写中东，整趟旅程令我身心俱疲。还有无数的机场转机和过夜，坐了一天飞机困倦不已，还得找一家咖啡店强打起精神写快到约定时间的稿子。

不管去哪里旅行，沙漠也好，海边也好，电脑都必须带着。明明很想甩掉工作关掉手机远离网络，但还是得乖乖买一张当地的电话卡，保持工作信息畅通。

在摩洛哥的时候，当地的通讯公司对网络通话有限制，老城小巷子里的信号更是微乎其微，碰到需要代人预订日本餐厅的时候，就只好一大早起来，抱着手机跑到空旷的广场找信号，还得随时计算和日本的时差。

坐飞机的时候想选题，坐火车的时候构思大纲，住青旅的好处在于，至少晚上可以不用影响同伴或者室友，一个人跑到客厅，泡杯茶敲键盘就行。

三

因为网络的存在，这是对自由职业者最友好的时代。在路上遇到边旅行边工作的人数不胜数，设计师、程序员、摄影师、自由记者、专栏作家……只不过大家是换了一个地方工作而已，需要克服更多困难，譬如没网络、环境差，还需要更高的自律意识。

人被潮水推着走是容易的，不容易的是自己推着自己走。自由的代价即不自由，完全的自由即空虚。

就像我的一位从大公司辞职出来做甜品师的朋友所说：“事实上做甜品根本没有大家想的那么浪漫，也不是非做甜品不可，只不过我必须把那种无法言述的追求，具体到某件事情里面去，它可以是任何一件事，比如写作、甜品，甚至之前的传播工作。而我想要在甜品里创造一种崭新的美感。”

这段话很击中人心。对我而言，就是把从小那种对于某件事情“美好的想象”，具体到写东西里面去，写旅行和美食的体验，甚至是写出一篇广告文案，也是一种自我实现的方式。

自由职业最好的地方是完全由自己作决策，不需要和任何人商量，我享受那种自己判断、自己拍板的感觉。当然，搞砸了也没有人来帮我收拾烂摊子。

不过，我很享受现在的这种生活状态。你无须过分讨好和迁就别人，基本上可以保持独立人格，身边的人际关系简化为“一起吃饭、喝咖啡就是因为喜欢和你相处”。

这样想想，已经很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