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侠
我童年许多的时光是留在乡村的,那儿是我们姊妹几个幸福的漩涡。
我喜欢跟着小脚奶奶到河边洗衣。透明,清澈的水里穿梭着无数的鱼儿。喜欢跟着爷爷在集市上做针头线脑的生意。我们只管在花花绿绿的集市上奔跑,停顿的时候一定是要吃的。一锅大而胖的包子,身上淋满了油,细细的小铲蛇一般地在锅里舞动,翻开包子的底面像玉米粒皮上的俏色,相互连着薄脆,香味冲出锅外飘散在空中。另一锅是鸡蛋炒凉粉,黄黄的,松松的,软软的上面洒满了点缀翠绿的小葱,下面是通体透明的凉粉。在那贫穷的年代,爷爷总是满脸堆笑地满足我们贪吃的胃口。喝羊肉汤是经常的。散集后,爷爷一手提着发黑的瓦罐,一手拿着一包切好的羊肉,脸上像开花一样。
“老头,今天谁来了?”
“三个孙女。”
“多给点汤。”
“好咧。你等著享福吧。”
爷爷一脸的灿烂,后面跟着南通生的“毛毛”、上海生的“娃娃”、徐州生的“孩孩”三个“土特产”。你搡我推、欢蹦乱跳,跟着爷爷的羊肉罐。等到奶奶做好了面条,鲜香堵住我们嘴的时候,小院才有片刻的安静。
童年的记忆,就是舌尖上的记忆。
那时的农村是大队里面分许多的小队。分配收入也是小队单独核算,特别是牲口。每个队都有,马,牛,驴能耕地,耙田。
爷爷回家说生产队有头驴老了,下午杀,可能半夜才能分驴肉。寒冬腊月,生产队的男女老少都没有什么活,更没什么好吃的,这个消息传来,确实让人嘴里生津,口水往下咽,个个伸长脖子,品尝自己想象中的味道。
爷爷提着小罐,别着烟袋出发了。场上早已聚集了许多的人。大锅已烧起来了,戴头巾的妇女,男的一色的黑棉袄用绳勒腰。月光下,年轻的挺拔,年老的弓着腰,吮吸着锅里驴肉的香味。不知煮了多久,锅底不再添柴了。
“好了吗?”
“我的酒喝上了。”
“炖烂它。”
“炖透它。”
“上家伙,把肉捞出来。”
“香。”
“真香。”
可怜那头贡献一生的老驴,最终给整个生产队的人留下永久的盛宴。
汤在锅里煮着,翻滚着,肉按人口分好。一家一户在月光的照射下,陆陆续续离开了。
一罐香汤,一块带有体温的肉,把我们从梦中熏醒,连汤夹肉不出被窝就吃得满口流油。爷爷奶奶疼爱地看着我们吃,直到我们吃光了肉,喝光了汤,满足地咽下最后一口香味,他们满足地笑着。
长大了,我才知道自己多么的馋嘴,多么的不应该。在那贫苦的年代,老人们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口肉。当我有钱能买来许多美味佳肴的时候,疼爱我的爷爷奶奶,却再也无法尝到一口我的孝敬,不能不说是人生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