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缘:作为读者的焦虑

2021-03-24 11:52蒲柏林
广东第二课堂·初中 2021年2期
关键词:物理课读书同学

蒲柏林

少长江汉,负笈金陵,南京大学文学院博士生,研究方向为唐宋文学。热爱美术,业余从事版画创作、设计、摄影工作。

和大多数小朋友一样,我的童年记忆被试卷覆盖。谈起读书经历,首先想到的是作为“作业”要求的书,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片焦躁的色彩。中学语文老师每年布置的寒暑假作业都包括课本上的“必读”名著,为检验阅读效果,每一页上勾画、批注数量都有最低要求。《童年》《骆驼祥子》《傅雷家书》《大卫·科波菲尔》《名人传》《水浒传》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读完的。其实,进入大部头名著的情境十分需要精力投入,但时间规划又是做作业永恒不变的主题,这一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令一些同学草草了事,以便留出更多时间攻克数理化难题——尽管“草草了事”也会花费不少时间。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我常常选择有计划地认真读。进度的指针敲打着我的神经,在有限的时间里,虽能“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终究是黄粱一梦,没有能够进入更加广阔的天地。可是,阅读不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吗?

“5·12”地震后,成都的中学放起了长假。对于地震,大家都很陌生,也不知住在自己家里是否安稳,小区居民纷纷在公园里搭起了帐篷。我那时初中一年级,还没有手机,自然也不存在“网瘾”,除了收听地震救援最新进展,唯一可做的便是读书。我在一家尚未关门的书店里买到了巴金的《春》和《秋》,缩进狭小而闷热的帐篷里读了起来。没有人催促进度,也没有人规定任务,甚至没有太多外界干扰,我便得以与觉新、觉民一同成长,直到觉非出生。他们的名字已然烙在我的大脑里,像是我的亲戚一样熟悉。相似的情景还有军训:本科时全年级被拉到什邡军区军训,数百人在大仓库里打地铺,纪律严明。我在枕头里藏了一本张爱玲的《小团圆》,午休时翻看一二。正如它的幽蓝色封面一样,书中的文字像一股泉水给酷热难耐的绿色军营带来清凉。少年的记忆力是值得钦羡的,在这样的情形下读过的书更是印象深刻。本师常在自述中提及当知青时熟读诗歌的经历,我能与之共鸣的,便是这些微不足道的插曲。我也时常悔恨自己没有在十几岁时多读一些于现在有用的书,可惜时过境迁,这样的焦虑没有与阅读行为本身相伴,竟成了我心中的余震。

仔细思索起来,中学时我也并非不看课外书。一种情况是凭兴趣选择的书。有段时间我津津有味地读起了三秦出版社编选的《三言二拍》。一些篇章经我一讲,同学们便争相借阅,最为精彩的故事被大家的手摸黑了書页,一眼便能识别出这些经验累积而成的“重点线”。这本书的命运十分悲惨——一位同学在物理课上悄悄看,最终被没收。但有趣的是,后来我们发现物理老师自己也在看这本书,他的解释是:“这种书大人可以看,小孩子不可以。”当年在物理课上看这本书的同学一向热爱数理化,后来也考上了一流工科专业,现在仍在读博。身为这本书的主人,我后来也做了古代文学专业的博士生。不禁好奇,热爱物理的同学在物理课上读起古代小说,他是焦虑的,还是惬意的呢?我想,或许都有吧。

另一种情况是大量订阅杂志,诸如《读者》《中国国家地理》《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它们能最大限度地满足课余碎片化阅读的需要,但我抱有些许功利主义心态,那便是为了积累考场作文的写作素材。如此一来,读书依然是一件令人焦虑的事。作为一个可鄙的读者,我不能与作者一道体验喜怒哀乐,仅仅是在字里行间披沙拣金,最终也只将金子打造成了流俗的工艺品,终究是心存愧疚的。直到今天,我阅读专业领域书籍仍大多是为撰写论文积累材料,这样的焦虑恐怕会伴随我一生了。

苏轼说“人生识字忧患始”,经过这一番梳理,诚知所言不虚。值得一提的是,小学毕业时我曾在书店买到一本中华书局中国古典文学丛书的《楚辞补注》。儿时习字临帖,也热爱《红楼梦》,看过各类抄本,自是对繁体竖排的旧注本充满兴趣,后来学《离骚》《橘颂》时也与教材对参。以彼时的学识,我又怎么知道王逸、洪兴祖注的是什么呢?但是,这就像一粒种子,扎进了我内心深处。高考后填报了中国语言文学专业,读书不算多的我真如那句中小学生爱引的名言一般,看到书便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饥饿的人有了面包就不再焦虑了吗?答案是否定的,因为他会为吃不了太多面包而焦虑。双十一购物节缓缓落下帷幕,我今天收到了新置书架。组装好,放上一墙新近购书,想起上电梯前楼管阿姨熟悉的问候:“你们文学院的同学买了这么多书,真的能看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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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斋》

周裕锴

夏日半窗绿影,

午风一室清凉。

开卷游华胥国,

曲肱即白云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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