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舟舟
围墙内的世界,据说有一个神秘的天物,谁也没见过那天物的样子,有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说法。
我自幼耳濡那天物的传说,天物的神秘深深地植根到我的心底,做梦都想望一眼那天物,解开心中的迷惑。可一道高高长长的圍墙,将里面的世界与外面的世界永远地隔离着,我无法望到围墙内的天物。
最初的围墙,是那种瓦顶呈泼浪之势宛如苍龙飞腾的传统样式,看上去既古朴又典雅。我在围墙外走来走去,多么想解密围墙内的天物,高高长长的围墙遮挡住我的视线,始终不能解密。
围墙内的天物是个谜,我渴望解开这个谜,只有等待,等待围墙的消失。
破旧立新,围墙作为“旧物”终于给拆除了,但我还来不及观看里面的天物,又筑起一道新的围墙。新围墙是寻常百姓家到处看得到的那种普通砖砌围墙,没有修饰点缀,朴素无奇,与百姓的生活倒是贴近了,可里面的天物依然不能被我瞻睹了解。
我仍然常在围墙外走来走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高高长长的围墙,企盼着出现一眼洞,能够隔洞窥探到里面的天物。然而,一块块方砖咬合得很紧,没有一块松动的。我曾试图用手指抠开砖缝,拔掉一块砖,弄出一个洞来,好窃窥里面的天物,但砖与灰泥死死地粘连在一起,坚硬得仿佛铜铸铁浇,无法破口。
面对如此牢固的围墙,我无能为力,只有继续等待,等待外力的来临,围墙再次倒塌,我好看到里面的天物。
这年春天来的特别早,雷声轰鸣,下了场史无前例的大雨,围墙被淋垮了,我兴高采烈地前去观览围墙内的天物。当来到围墙下,我欢快的心情不由得又郁闷起来,虽然旧的围墙消失了,却被一道西式铁栅栏围墙所代替。
按说,铁栅栏围墙是挡不住视线的,可一种不知名的藤本植物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铁栅栏,将铁栅栏罩得严严实实。我沿围墙走了多个来回,想找一条缝隙窥视一眼里面的天物,却未能如愿,茂盛的藤本植物把铁栅栏护得密不透风。我打算用手扒开藤本植物,手伸出去立马给逼了回来,藤本植物身上长满锋利的尖刺,我的手根本无法靠近。我试图用小木棍将藤本植物拨开一条缝,坚挺的藤本植物好似与铁栅栏焊接成了一体,一点儿都拨不开。
我依旧常在围墙外走来走去,关不住解密围墙内天物的心扉,扭着脸仔细地注视着藤本植物的每一片叶子,希望有一片叶子枯萎腐烂,闪出一个小孔,哪怕只看一眼围墙内的天物。令我沮丧的是,藤本植物生长得特别茂盛,连一片败叶也没有。我望洋兴叹,只有再继续等待,等待铁栅栏锈烂,藤本植物老死,围墙垮掉。
许多年过去了,铁栅栏没有锈烂,藤本植物没有老死,围墙依然密无间隙,阻挡着我的视线不能看到围墙内的天物。
有一天,不知怎的,围墙莫名其妙地被扒掉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小孩子似地蹦蹦跳跳去观看围墙内的天物,到近前,我的兴奋劲儿再一次被眼前的情景给湮灭。
铁栅栏与藤本植物交织的围墙尽管没有了,腾出的空地上种成了草坪,但草坪的那边植起一排马尾松,马尾松携手并肩一棵挨一棵,形成一道别致的围墙,使我仍然不能看见围墙内的天物。
我已经很老了,那排马尾松围墙却很年轻,年轻的马尾松围墙几年、几十年乃至几百年都不会老死,可我很快就会老死。想来,我到老死的那一天,是不会看到围墙内的天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