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非常懊恼,是因为我苦心谋划并勇于实施的梦想落空了。本来,我是说本来,如果我服下的“眠乐宁”是货真价实的好玩意儿,那么现在,我当如愿以偿。是的,我当如愿以偿地在地狱里度过来生,永生,世世生生……
我需要一本正经地回想被骗经过,虽然在二十余年的行骗生涯中,我从没失过手,但就在昨天晚上我栽在一个叫巫小凉的心理咨询师手里。
“亲爱的‘斯奈德,咽下它们,它们将使你如愿。假如一觉醒来后,你还活着,那么,就回到这儿吧,咱们一起熬生活!”
在我咽下那些白色小药片之前,巫小凉用她那丰盈而性感的嘴唇狠狠亲了我一下,那时,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震晕了,这喜悦使我陷入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毛茸茸的幸福之中。那是我第一次疯狂而实在地占有一个女人,并且占有的是一个有姿色、有文化、有涵养的知性女人。我敢坦率地说这感觉要比任何一次收获丰厚的行骗美妙多了。我为自己在贡献“童男之身”时所表现的大义凛然和游刃有余而深感自豪。
现在,我像个快乐的乞丐躺在七里河边的草地上,与行走在刀锋上的骗子相比,乞丐这行当显然四平八稳多了。虽然,任谁都不会将我视为骗子,因为我不仅穿着考究,而且面部器官长得十分争气,毫不夸张地说——简直比韩国整形师手术刀下的那些男人更具男人范儿。
此刻,我的脑袋像被一团破棉絮塞了个严严实实,能感觉到的只是灰蒙蒙的虚空和赤裸裸的混乱。这是“死”过一次的人的真实感受。我以一个从昨天准备金盆洗手的职业骗子的良心保证,“幸福的感受大抵如此”。然而,这幸福状态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当我还在这莫大的虚空和混乱中闭目养神的时候,突然,一些熟悉又陌生的房子和亲人又海市蜃楼般地出现了。
二十年了,我用仇恨的巨石将关于故乡和亲人的记忆碾成碎片。我排斥它们,像排斥一切美好事物一样强烈地排斥它们。但现在,它们不容拒绝地出现了,在一阵使人羞耻的颤栗过去之后,久违的亲切感涌了上来。
五六岁之前的记忆模糊不清,但有一点,即懒惰的“独臂刘”和爱好偷窃的“哑巴三”是我的父亲和母亲,这一点无疑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从来没有因为父母的残疾而愤怒、羞愧,也从不因为缺吃少穿而怨恨、自卑。真正把我推向深淵的是那些经常来我家翻箱倒柜的乡亲。虽然,他们经常送给我饭食和衣物,他们是于我有恩的亲人,但就是他们使我陷入暗黑的深渊。
我的母亲“哑巴三”固执地喜欢“偷盗”那腌臜行当,她那双深陷的眼睛会在得手的瞬间发出瘆人的光彩,这光彩像烟幕弹一样鼓励着她的行动。没有人抓住过我母亲“哑巴三”的“现行”。但任何丢了东西的人都能在我家找到赃物。唉,真难为一个不会说话且智力也不健全的傻人。
父亲“独臂刘”懒惰成性,但他却是个正儿八经的君子。“以窃为耻”的观念使他在乡邻翻箱倒柜之后变成愤怒的野兽。乡邻走后,他的兽性即刻爆发,他每次都慢条斯理地将那两扇木头门闩上,倒背着手在屋地上不停地转圈。通常,母亲会在这时候吓得瑟缩发抖。在惩罚还没正式开始之前,她的喉咙里就会发出怪异的哀嚎,像一头被人按在石板上正挨着刀的年猪。
“坐那儿!”父亲冲我说话的时候会用手指一下炕沿。每当这时候我就知道一个孩子观摩“表演”的时刻到来了。他从来不顾忌这“表演”对于成长期的我有多么残酷,更不会顾忌这残酷的“表演”会怎样伤害我的心。“坐那儿!”父亲再一次发出指令。我乖乖地坐到靠窗的炕沿,虽然视角倾斜,但并不妨碍完整地看到母亲挨打的场面。我什么也做不了,既不敢逃走,也不敢对陷入绝境的母亲施以援手,只能眼睁睁看着。现在我想,也许正是这些丑陋的场面改变了我,使我走上这条万劫不复之路,并且一走就是二十多年。
鞋底、尼龙绳、木棍、铁锅是父亲最喜欢用的刑具,除了拿着顺手之外,我想还因为这些东西不值钱,即使用坏了也不可惜。一个生活在贫山沟里的懒鬼,总善于对“成本”进行一番精打细算。我看见过父亲由于过分恼怒而将炒菜的铁锅摔砸在母亲后背,就在母亲鬼哭般惨叫的同时,“啪”的一声,铁锅裂成了两半。而父亲的脸皮剧烈地抽搐,有泪水沿着他脸上密集的褶皱滚落下来。他表露出来的痛苦使我反感,因为他在打母亲的时候分明用足了力道,脸上也露着满足和愉快。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满足和愉快,而是绝望和疼痛的另一种表达。
八岁那年,我上了小学,那是一帮在我看来智力超群的孩子,我几乎拼尽气力也赶不上他们。我多少认识几个数字,但对于百以上的大数就掰扯不清。我之所以愿意死乞白赖地上学,是因为可以避免观摩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表演”。实际上,“表演”几乎每隔两三天就发生一次。只是,父亲将“表演”的时间略微做了调整。我从母亲的伤势上判断,父亲惩罚母亲的花样有了变化——他竟然用旱烟头烫母亲,并且,他喜欢杏花状的图案!
起初,我心疼母亲,也怜悯她。后来,我逐渐厌烦起来,就好像挣扎在父亲独臂下哀嚎的母亲是与我毫不相关的陌生人。再后来,我希望母亲像那些不能忍受霜冻的虫子一样死掉。即使不再有可口的红薯蔓菁粥、炝油的葱花手擀面和黄灿灿的玉米面团子窝头,我也诚恳地希望她尽快死掉。但母亲的生命力顽强得可怕,她屡教不改的偷窃行为也顽强得可怕。她从来不会把挨打和偷窃联系在一起,更不会像正常人一样反思。她孜孜不倦地快乐地走乡串户,一双敏锐的眼睛扫视着别人的房屋以及房屋内的吃食、衣物、农具等一切可以得手的东西。像钱财这样的小玩意儿,她会紧攥在手心;像内衣、夏季衣裤这样的薄料子,她会掖在腰间或裤裆;像一些携带不便的大物件,她会预先藏在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待夜色深重时再光明正大地带回家。
我曾试图对我的母亲“哑巴三”进行劝服教育,但她毫不敏感于我的任何表情和比画,只是温柔地看着我痴痴傻笑,笑到动情处,还伸出那只脏兮兮的贼手抚摸我的脸。一旦我愤愤地别过脸去,她就惊慌失措地哇哇大哭,而我又不得不转过身子安抚她一番。
南太行山脚下的乡邻们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并不过分苛责,他们一如既往地送给我吃食和衣物。我曾天真地设想将来如果能当上皇帝,把天下的土地和财富分给他们,以报答他们对我的善举。但这个愿望很快被我不争气的智商粉碎掉了。十一岁那年,在连续留级三次之后,我不得不从永远的二年级退了学。空茫茫的世界像天一样铺在我面前,我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做什么。我鄙视父亲“独臂刘”的懒惰和狠毒,也瞧不上母亲“哑巴三”喜欢将他人财物占为己有的恶劣行为。在经过漫长又艰难的考虑之后,我觉得懒惰是可耻的,偷窃是可恨的,而行骗可能“高贵”一些,毕竟这需要极大的智力投入。而那些不幸被骗的人,都是败在过分愚蠢或者爱占小便宜的心理——他们受到惩罚是理所应当的。但我一直下不了决心,父亲和母亲已经让我感觉羞耻了,我应该做的是和这羞耻对抗的事情,而不是把这羞耻描得更黑。促使我下定决心的是同龄的孩子将舔完冰糕的舌头冲着我快活地打旋儿,并且,他们的眼睛张狂地放射出迷人的神气。那时,我就有了做一个职业骗子所具备的决心和勇气。很快,外婆、舅姨、姑婶以及对我怀有同情心的乡亲们被我骗了个遍。他们太容易相信我了,我随便编个事儿就能把他们骗得团团转。
他们那么容易被骗!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对这不劳而获得来的小钱财并不吝啬,通常,我会在一两天内将之挥霍一空。这样,即使他们反应过来也不能挽回半点损失。一年光景不到,我几乎成了亲友和乡邻眼里最臭、最烂、最无耻的垃圾玩意儿。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比偷鸡的黄鼠狼、糟蹋粮食的米象虫和野猪更可恶。有一次,我想从外婆那儿弄点钱到本村的麻六姥姥家买双旧球鞋,因为我脚上穿的布鞋由于浸水完全沤坏了。但我刚一走到外婆家的栅栏外,她就猛然抄起一把扫帚朝我挥舞。她年老了,这无谓的滑稽动作很损耗她的气力,几分钟之后,她不得不站定了呼噜呼噜地喘粗气。“你这个挨千刀的混账王八羔子,看我不……”外婆骂我的时候脸都憋成了青紫色,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完全像个疯子。她应该恨我恨到了骨髓里。那次,我没等她把后面几个字骂出来就蹿得没了影儿。一直到她穿着一身贵气的寿衣躺到门板上,我才敢再次站到她面前。
我的“独臂刘”父亲在我十三岁那年染上了食道癌,我暗自高兴,像他那种自己没本事只会打女人的男人是不配长久活着的。果然,仅仅两三个月之后,他就一命呜呼了。说来奇怪,我的“哑巴三”母亲竟然表现得十分伤心。没有了“独臂刘”父亲的折磨,母亲反倒不再走乡串户地偷盗。她把大部分时间都耗在父亲的坟头,有时夜里都不回来。终于,在一个风雨之夜,她在去往父亲坟头的路上栽倒在一个浅水洼里溺死了。
我立刻变成了孤儿。几乎所有的乡邻亲戚都吃过我不下三次的暗算,我本来没指望能从他们身上再榨出丁点儿油水。但他们的怜悯心突然毫无节操地泛滥起来。一时间,米面油盐、衣物鞋袜堆满了我那晦气又凄凉的屋子,这屋子在我父母活着时从没有被这样丰盛地填充过。我差不多过了多半年衣食无忧的时光。我知道,亲戚们的施舍不会长久,就像父亲对我的爱一样,逐渐从一根圆木变得纸片一样又脆又薄。为了在不久的将来重操旧业时技高一筹,我从隔壁大叔家的电视里学到了关于行骗的许多新鲜招数,并把它们一条一条牢牢地刻在脑子里。果然,乡邻和亲戚们的善意消失殆尽,他们不再送给我一星半点的吃食和衣物,而是催促我干个正经营生养活自己。我决定离家出走,到遥远的城市,从陌生人身上讨生活。毕竟,乡邻和亲戚们于我有恩,我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把黑手伸向他们。只有在面对陌生人时,羞耻心和负罪感才会减弱一些。
火车载着我流窜了大半个中国,我的行骗事业也由单干变成了团体作案。可能是由于团体作案比较有安全感,毕竟有组织,有纪律,个人承担的责任和风险相对要小得多。我干过传销。虽然国务院在1998年4月21日就颁布了《关于禁止传销活动的通知》,拉开了治理传销的序幕,但只要人的私欲存在,传销就会存在。只不过,它依托的形式日新月异地发生着改变而已。因为我社交狭窄,人脉资源贫乏,再加上性格懦弱不敢下狠手打人,老板经常罚我。但是,这并不是我离开蝶贝蕾组织的根本原因。我是在目睹了一个大学生被我的同伙暴力殴打成高位截瘫后才决定逃走的。我冒着摔伤的危险从三楼阳台跳下,逃离了为期两年多的传销生涯。之后,我还参加过贷款理财诈骗、“汇钱救急”诈骗、“中奖”诈骗、虚拟游戏装备诈骗等十几种诈骗组织。我在最后干的 “惠康”茶事业中扮演了一个年轻有为的助教角色,我只需要在亲情环节中对那一群鳏夫寡妇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会以三个鸡蛋的成本骗取到他们的信任。接下来,我向他们详细讲述“惠康”茶怎样绿色环保,怎样高精度纳米,怎样全面清理血管内垃圾……直到他们一个个心甘情愿地以1000元的价格买走成本不足10元的惠康茶。我体验到把沙砾变成金子的快乐,成就感也随之爆棚。甚至,我第一次动了攒钱结婚的念头。
不适感初露端倪时,我只是轻微的食欲不振。对于一个居无定所的漂泊者,这实在算不得毛病。短暂的恐惧之后,我很快从低落情绪中缓和过来,继续以吃苦耐劳、精益求精、恪尽职守的态度投入到 “惠康”茶事业中。但第三次现场会过后不久,我惊奇地发现体重下降了二十多斤,同时,我四肢绵软,精神恍惚。不仅这样,那些被我遗忘很久的曾被我欺骗过的人也像鬼魅一样时时浮现在眼前,他们以狰狞的面目高举着各种武器朝我进攻。我完全被失眠困扰,头皮发紧,莫名焦虑,噩梦连篇。我怀疑自己生病了。有一段时间,我频繁地往来于各大医院,但食道造影、钡灌肠、CT平扫加增强、模拟肠胃镜等各项检验结果都显示我正常得很。莫非报应提前到来?横竖就是个死呗!死是唯一的解脱。再说了,人早晚都会腐烂掉,变成土。想到这儿,我突然轻松许多。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都会想到死,并且一想到死就觉得愉快。甚至,我并不满足于想到死,我是真的想死。我想死并不是因为怕活着,也不是急于和地下的父母相见,我只是单纯地想死,真诚地觉得死比活着更美好。我唯一不甘心的是没能遇见一个一见倾心的女孩儿,导致至今还保持着童男之身。为此,我还不能擅自终结自己的贱命。但我越来越控制不了情绪,极易暴怒。我确信自己得了严重的郁抑症。果然,三家三甲医院的心理科医生给出明确的诊断:隐匿性抑郁症。
我知道我离死不远了。张国荣、陈百强、陈宝莲们都没能逃过抑郁症的死手。何况我呢?对于死亡方式,我做过多种设想,虽然大多数郁抑症患者选择高空坠亡,但我首先否决了这种惨烈得过火的手段,因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又将溺水、割腕、卧轨、上吊等方式否决掉,之所以否决掉它们,是因为我综合分析了利弊:溺水可能导致见义勇为者意外丧生;割腕需要承受巨大的疼痛,倘若在断气之前被发现还可能产生一大笔抢救费;卧轨时若采取的姿势不当,很有可能落下终生残疾;上吊的死相太恐怖……最后我不得不选定最安详,也是最懦弱的自杀方式,那就是服用过量的“眠乐宁”。
我必须找到一个心理诊疗所,而接待我的最好是能够让我一见钟情的女心理咨询师。抱着这样的目的,昨天下午,我怀揣最后的梦想游走在寺中街至新悦路的窄巷里,然而,街道两边密密麻麻的招牌使我理不出头绪。就在我打算放弃时,“巫小凉心理咨询”七个字映入眼帘。我知道,它在等待我,它能拯救我。
“巫小凉,你得救救我。”我知道这样的开場白有些仓促,会把坐在窗台边转椅上的女孩儿吓坏的。她那一头栗褐色的长发只在发梢处用碎花棉布包裹的皮筋捆着,额头饱满光滑,显得独立又智慧,狭长的眼睛里放射出温暖、湿润的光芒。她冲我浅浅一笑,我的心立刻狠狠地震颤了一下。
“心理咨询师一级证书。”她拿起一个小本本冲我晃了晃。凭我“职业骗子”的特殊敏感,那小本本绝对是粗制滥造的仿品。但,一个一心求死之人有必要计较什么吗?要知道我不是看病,我是求死。
“您需要得到怎样的帮助?”她的双眉轻微地蹙了一下,像有什么鬼主意划过。一分钟过后,她突然兴奋地尖叫起来,“斯奈德!斯奈德!你长得太像旧金山的加里·斯奈德了!他是五十年代垮掉派诗人中成就很大的一個!是的,他太伟大了,他是我的神!”
她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突然站起来用力拥抱了我,并用湿漉漉的嘴唇亲吻我的脸。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局面弄蒙了——难道上帝真的会额外眷顾我这将死之人?
“先生,您先听我说。我热爱诗歌,也热爱斯奈德。您长得太像斯奈德了。我的斯奈德——深邃忧郁的眼睛,高而陡峭的鼻梁,狭长单薄的嘴唇……简直太迷惑人了!哦,请问您写诗歌吗?”一级心理咨询师巫小凉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虽然她已坐回到窗台边的转椅上,但她浑身发抖,眼睛里的光也灼热得瘆人。
看来巫小凉比我病得重,我也真够倒霉的。该怎么回答她提出的问题呢?事实上,像我这样经验丰富、独到老辣的职业骗子,随便应付她一下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写呀,写过很多的。”我顺口说出了这句话,但不敢正视她焦灼又激动的目光。
“那你喜欢中国诗人还是外国的?”她瞪着眼睛等待我的回答。
“比如斯奈德,再比如……”我故意装作陷入沉思,事实上,我再也说不上来任何一个其他诗人的名字。
“我也喜欢外国诗人,他们敢于正视自己,思维又十分开阔,句式上也不拘一格,他们总是喜欢在另辟的小径上独自行走。”巫小凉自顾自地说下去,她显然忘记了自己正面对一个危险的隐匿性抑郁症患者。
“是啊,是啊,的确是这样。我有一笔财产,我想……”我忐忑着试图将话题引回来。
“哦,你想怎么样?”巫小凉显然由于我的贸然打断而略显不悦。
“我想把它们存在你的账户下,不多,只有几千块钱。”我吞吞吐吐地说。
“这么说你是要求死了?”
“是啊,我是一个罪恶的人,现在遭了报应。但我刚刚知道我好像爱上你了。我着急去死,所以决定把卑微的一点财产留给你,毕竟,我也没有其他亲人。”说出这些话,我的心口豁然一亮,舒畅多了。
“如果我告诉你,我也爱上你了,你还求死吗?”巫小凉羞赧地笑了笑继续说,“想死很容易,瞧,瓶子里那些白药片,能满足你。”
“什么药?”
“眠乐宁。”
“药效怎么样?”
“放心。”
“哦。你说你也爱上我了,是真的吗?”绕了个圈子后,我才敢正视这激奋人心的消息。她的样子的确不像一级心理咨询师,倒像个和我一样的抑郁症病人。
那晚,在巫小凉独居的房间里,我们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夜。说实话,那儿真是个适合爱情和家庭茁壮成长的好地方。常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几乎没有多少难为情,我便将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一字不落地讲给她听。她听我讲话的样子很美,盯着我的目光也很温柔。在我讲述的整个过程,她没有流露出丝毫厌恶的情绪,更没有将紧靠着我的身体移开,而是不住地用手轻抚我的头发、脸和胸脯。我突然觉得罪孽深重,脑袋要炸,随时都会“嘭“一声四分五裂。
(赵海萍,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文学院第十三届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河北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有作品发表于《十月》《清明》《长江文艺》《四川文学》《牡丹》《滇池》《红豆》《散文百家》等刊,出版长篇小说《渐入佳境》。散文《我的母亲》入选2017年度河北散文排行榜。)
篇名题字:胡湛
插图:杨帆
编辑:耿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