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问艺术家
梁绍基(《画刊》封面计划艺术家,2021年第1期):你在城市流浪拾荒,收集着现代人的孤独、现代文明的荒芜,塑造着隔离墙下魔幻而真实、细腻的景观,如此,你明天的画笔将蘸着什么色彩?
王风华:冰冷的现实总让人的灵魂显得无处安放,最近的系列作品《明天会是什么样子》,是对世界的追问。现代科技文明会使人产生兴奋和胆怯,隔离墙与当下新冠疫情语境下的“隔离”行为莫名地重叠,显得既荒诞又必然。没有人知道明天的色彩,只能随着自己的眼睛默默注视着未来的变化。
“归零”意味着一种终结,也预示着“重启”,《画刊》以此作为2021年封面计划的主题,我猜有针对2020年世界变局之意图,也或许只是万物交替的一语双关,读者尽可展开联想。无论是一种主动地推倒重来还是被动地接受终结,总是需要面对“0”之后的“1”。如同面对一张白纸,“空”或“无”总会让人萌生胆怯,当然也会寄托希望。
对于视觉艺术而言,创造本身就是一种无中生有的过程。作品的生成必定会依托艺术家的生活阅历和思考习惯以及技术语言。面对“归零”的命题,我可以理解为哲学意义上的“零维”,意指无限小的点,而并非“无”或“空”。万物可归于“点”,也是人的思考原发之处。图像系统无论何等繁杂多变,可去、可回、可解读、可追溯到原发点,古人云“万变不离其宗也”。这种可溯源的思考链条便是我理解的图像之逻辑。
我以最熟悉的日常图景来回应“归零”。荒野杂草是我在乡村生活四年来最常见的景象,也是近年来的绘画主题。选择摄影的方式进行图像异化作为背景,涂鸦书写多年来的追问——“明天会是什么样子”,不断提醒自己如何面对今天的现实与未来的变化无常。以此无天无地密不透风的图像作为封面,像是作为个体抗拒强大外界的一种心理投射。
草芥自生自枯,生生不息。“一叶一如来,一叶一菩提”,知此便可参透世界步入无物之境。古人的智慧让我们不可藐视任何弱小,不可漠视任何无用。草芥在四季变化中轮回,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强大、更会应对世界的变化与无常。
多年前,画了一个以城市建筑隔离板为主题的系列,以《隔离》命名,时间过去了12年,算是一个轮回。不承想“隔离”二字会是今年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汇。图像中元素赋予的象征意义与现实境况的重叠,不也是一种“归零”吗?
计划中的数个展览,因为全球的疫情而推后以致最后被迫取消。“一切的计划都是基于世界的不变”,想起了这句话,我的失落就会减半。而用了8年的微信突然就不能用了,10多年以来工作室的不断搬迁,有点像游击战。很早我便知道,全世界艺术家工作室都要面对从城市边缘的改造兴建到商业开发涨房租再到被驱离的宿命,但还是想圆一个梦。一次次“归零”的生活体验不也正暗合着“归零”命题?
2016年,我开始画《明天会是什么样子》系列作品,那时生活虽平淡,却也安逸。殊不知人类的危机就出现在3年之后。其实这也是世界和人生的無常,可我们的意识里总还在为明天做着计划。
2019年冬,在纽约拜会艺术家谢德庆,他曾讲过:“生命就是度过的时间。”用这句话阐释他的行为作品很贴切,也使我重新思考我所做的艺术。绘画重要吗?这里不是要探讨绘画艺术被边缘的时代境遇,而是“我为什么要画画”的问题。是要把所摄取的图像转化为生产与传播的公共社会关系呢,还是要享受绘画的乐趣或者其他目的?我给自己的解释是我从绘画中可以获得某种心理的安全感并得到灵魂的安宁。
北大考古学家徐天进教授年末赠我一幅书法作品,写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风华问大家也在问。”追问或许不需要答案,或许已有答案。没有人知道明天的样子。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永远都在变,因为“归零”之后还会再次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