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的是人品

庞德来

三春不如一秋忙，这话一点也不假。种粮大户秦老五天刚亮就开车去镇劳务市场接自己雇的工人大来子帮。

路上，秦老五感慨地想：从前是人找活，现在是活等人，农村的青壮劳力都跑到大城市打工了，雇工成了难事，尤其一到秋收时节，一伙雇工好几家疯抢，为了雇到人啥招都使出来了。多亏自己先下手为强，早早就把大来子帮定下了，要不可抓瞎了。

太阳冒出头的时候，秦老五接到了大来子帮的十个人，把他们拉到地里，大来子领工，眼看着十个人劲头十足地开工，秦老五赶紧开车往回走。

现在雇工都管饭。工钱每天一百五十元，一天一付，中午这顿饭很关键，遇上抠搜人家在这上算计，雇工就得跳槽。

开镰第一天，一切顺利，秦老五的心里有了底，这一夜的觉都睡得格外踏实。

第二天大清早，秦老五又老早发动车准备去接工人，不料大来子却打来电话，说不给秦家干了，让秦老五另找他人。秦老五一听，脑袋“嗡”的一下大了，急忙问大来子为啥撂挑子，可那边电话已经挂了，再打过去就没人接了。

开了镰，种粮户和雇工们基本都对接好了，这冷不丁整这一出，半天午晌的让他去哪找人？

秦老五心里冒火，脚下可一点儿也不敢耽搁，赶紧发动车，跑到了镇劳务市场。可市场上空空的，哪有个人影儿！

秦老五垂头丧气往家走，一路上思来想去，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儿。活计都一样，工钱明码标价，今年就这个行市。

难道是伙食上出了问题？可自己家的伙食也不孬啊，酸菜猪肉、炖蛤蟆、小鸡炖蘑菇，一顿午饭下来，大伙儿吃得眉开眼笑，到底差啥呢？

天气预报说，后半个月变天，要是庄稼收晚了……他想起一件事，不由得更闹心了。

前年节气晚，开镰时就快下霜了，后来天气突变，一场大雪铺天盖地，他带着雇工从到小腿肚子的大雪窝子里往外拽玉米，慢得跟蜗牛爬似的，一个工人干的活不顶平时半拉子。因为太遭罪，再高的工钱也不好雇人，没把他愁死……

秦老五一连三天蹲在劳务市场，见到零工跟见了亲人似的，凑上去就套近乎，好话说上一大筐，愣是没捞着一个人，却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秦老五的火上来了，晚上回到家，坐在饭桌前破口大骂：“赵启子这个王八蛋！我那女儿瞎了眼，怎么跟他儿子处对象！还打算元旦结婚？到时我叫他发昏！”

他边发疯边倒酒，一杯酒一扬脖下了肚，当时眼睛翻白，身子一晃，倒在桌旁一动不动了。这可把老伴几乎吓瘫了，急忙打120把他拉到镇医院进了抢救室。医生出来告诉他老伴是心脏病突发，还好送医及时，没有生命危险。

在市里上班的女儿秦芹接到妈妈的电话，急三火四赶了回来，看到妈妈急忙问，爸爸为啥心脏病又犯了？

妈妈气哼哼地说：“还不是因为前村那个赵启子！就是他气的！”

赵启子？秦芹有点儿傻眼，那不是她未来的老公公吗？

秦芹在和前村的赵亮亮谈恋爱，已经进入到谈婚论嫁环节。赵启子正是赵亮亮老爹，也是个种粮大户，家境殷实。

秦芹正糊涂着，听妈妈又说：“你爸发狠了，让你跟赵亮亮的婚事拉倒，不听话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了！”

秦老五病情稍加稳定后，女儿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事情的缘由。

秦老五刚要开口，赵亮亮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拎着好多补品。秦老五指着他气得浑身直哆嗦。心脏病就怕气，秦芹连忙把赵亮亮推出病房。二人站在走廊发蒙，谁也弄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赵亮亮回到家里，老爹问他未来老丈人的病情怎么样，赵亮亮也说不出所以然，跟老爹合计了半天，赵启子纳闷地说：“先别管那些了，咱家今年雇工多，你拉一半人去给秦家收地吧。得抓紧，快变天了。”

赵亮亮也没告诉秦芹，领着一伙人来到秦家的地里，起早贪黑一干就是四天，可是每次给秦芹打电话她都不接，发微信也不回。赵亮亮的脾气也上来了，干脆也不告诉秦芹自己在忙啥。

秦老五在医院住了四天，病情稍有好转，因惦记地里的活，实在住不下去了，强烈要求出院。第五天中午，秦芹把他拉回了家。

赵亮亮听说了，急忙又来看秦老五，却又吃了闭门羹。赵亮亮真急了，把秦芹喊出来质问她为啥不接电话。

秦芹冷冷地说：“我爸的病就是你家给气的！本来那个大来子帮的人是我家雇好的，已经给我家干了一天活，却让你爸给硬撬走了！这不是欺负人吗，你爸眼里还有我这个未来儿媳妇吗？给亲家面子了吗？村子里的人都说，你家是种粮大户，日子富裕，压根就没瞧得起我和我家。我爸也说，你家的人品太差，唯利是图。我觉得挺有道理的，所以咱俩的事儿，得重新考虑了。”

赵亮亮大吃一惊，只好垂头丧气回了家，正赶上吃午饭，他把事情的经过跟老爹说了，赵启子也火了，把筷子一摔，嚷道：“这是哪有影儿的事！你问问大来子叔，我哪知道他们在秦家干活？是大来子主动来咱家找我的，现在雇工这么难，我还能撵出去不用啊？再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住院，你领人给他家干活，工钱咱付，人吃马喂都咱管，怎么就热脸贴出个冷屁股呢？儿子你要是有个尿性劲儿，他秦家的姑娘再好咱也不上赶着了！”

爷儿俩的对话，被正在吃饭的大来子那伙人听得明明白白，大来子插嘴说，“这件事谁也不怨，错在他秦老五身上。没想到你们两家还是未来亲家，既然是这样，今天晚上收了工，我领你们去秦家把这个疙瘩解开。”

晚上收工后，大来子跟着赵启子爷儿俩来到秦老五家。

秦老五已经知道赵亮亮领人帮着干活的事了，正张罗车往家拉粮食，这时候他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急忙把一伙人迎进屋坐好，大来子开门见山地说：“秦老五，你别怪天怨地，冤枉赵启子。那天你开车拉我们往你家地里走，路上遇着一个收地的农民开着四不像（农用车）拉了一车玉米，陷进了泥坑里，那人擺手让你帮忙，你一摁喇叭就过去了。我们车上的人一起喊停车，说不用费劲就能帮他把车推出来。你边开车边说，下去一耽误就是半个小时，十个人加起来就是半天工，耽误不起。我们休息时偷偷议论，你这人品也太差劲了，咱长白山的人哪有这样自私的！别看我们是打工的，也不愿意给你这样没情没义的老板干活。我们就决定，第二天贵贱不给你干了。”

秦老五听完，脸一下子红了，说：“大来子兄弟，秋收忙成啥样谁不知道？我是不愿意浪费一点儿时间，倒不是心疼工钱。而且以我的眼光，看出来全凭人力不一定推得出来他那车。所以把你们送到地里开工后，我就开车回去了，帮那人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又是挖乱泥，又是清车道，再用我的车把四不像拖了出来，忙活完弄了一身泥！这事儿到底是不是属实，你们可以打听去，看我秦老五是个啥人品……”

大来子听完，嘴张了好几张没说出话来，屋里一下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秦芹和赵亮亮对视了一眼，都有点儿难为情，秦老五转身喊上了：“小芹，别愣着啦，快去备酒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