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柚的滋味

唐御伦

梁平柚要吃老不吃嫩。

乡里老人说，要想柚子味道好，那必须是老树子，越老越好吃。老家村里的曹家院子有几棵树龄七十几年的老树，我父亲幼时就已经硕果累累，前几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吃到过一个老柚子。柚子的品相不是很好，个头不大，其貌不扬，但拿到手上沉甸甸的，水分饱满、清甜，不去刻意寻找连麻味都只道谬传。当然这算不得梁平最老的柚树，听说还有上百年历史的，那个味道自然更胜一筹了。

要想吃到风味正宗的梁平柚，下（摘）柚子的时间要把握好，千万要稳住。前些年，国庆前后就有商贩急急忙忙的把树上个头大的柚子摘下来，用取巧的手段把柚子捂黄，但这些柚子看着个头硕大、黄灿灿的，剥开一吃，果肉干瘪、苦麻味重，完全没有梁平柚应有的多汁细腻、清甜醇厚。不少身边的朋友都跟我抱怨说，怎么梁平柚现在不如以前好吃了，干瘪瘪的，还苦味重，是不是品种变异了。

柚子变黄并不是它成熟的真正标志，必须耐得住性子，让柚子挂在树上经历几次秋天的霜露，它才会吸足大地的汁液，沉淀足够的糖分，褪去青涩的苦麻。

深谙其理的农户，这个时候才会允许家里的小孩子兴高采烈爬到树上，嬉笑着把黄橙橙的柚子摘下。这个过程，我们叫做“下柚子”。不过，刚下树的梁平柚依然会有过量的麻味，因为还缺少一道特别的工序：刚采摘的柚子需要“屁股”朝上静置几天，戏称“接地气”“倒苦水”。这可是梁平人口耳相传的秘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梁平柚官宣的特点是“芳香浓郁、香甜滋润、细嫩化渣、汁多味浓、营养丰富”等。但我觉得，它还有三种味道更值得一提。首先，是“real”的味道。梁平柚就像一碗清水，任何味道在它这里都会原原本本呈现，没有任何文饰遮掩，它两百年来依旧保留微麻的味型就是完美诠释。记得十多年前，研究团队为了增加产量，采用药柑（生命力强、成长迅猛）作为砧木培育了一批梁平柚，然而新品种几乎无差别呈现了药柑的苦味，一度给梁平柚带来极坏的市场口碑和极大的推广阻碍。可见，梁平柚的确算是柚子里很刚的另类了，不断用行动宣示“别干坏事，我会曝光你们的！”

其次，是善意的味道。虽然梁平柚够刚，但它对人和自然却是满满的暖。春天开花时，可以把采摘的新茶放在柚花间自然熏陶，这样就得到了带着淡淡柚香的花茶；蒸粉蒸肉时，可以摘下几片柚叶洗净，垫在碗底，成菜后那股清香既祛除了腥气又解了油腻；冬日吃柚子时，可以把剥下的柚皮作为天然的空气清新剂，放在家里、车里吸吸异味，驱除虫蚁，传说还可以吸甲醛。如此种种，难以细数。当然，它最善意的举动在于食客吃柚子时的“红色警戒”。依稀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吃柚子一口气整了大半个，然后整个口腔、嘴唇都有种酥麻的感觉，虽不强烈，但久久不绝。由此看来，梁平柚就像朝中谏臣，看你吃多了就马上“喝止”，绝对是“柚中魏征”“果中海瑞”！试问其他柚子们，谁能有这种勇气与魄力？

最后，是和谐的味道。如今市场比较繁荣，柚子有很多种选择，不少食客也挑出了梁平柚的一些缺点，偶尔同乡亲朋聊及时也有感叹“如果没有麻味就完美了”之类。可自然界的完美并不是十全十美，而是损有余而补不足，各种特性均衡融合，共存共生。梁平柚个头不大但皮薄水分足，果肉细腻但籽多瓣小，清甜爽口但味淡微麻。它全然不似“一甜遮百丑”的新兴品种，没有异军突起、光芒耀眼的优点，而是优劣分明却知止知节、进退有度，深谙中庸之道，契合自然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