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心仁厚的老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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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94 岁高龄，慈眉善目、心地仁厚，思维清晰、精神矍铄，生活尚能自理。90 岁时，在我们几个子女的一再劝说下，母亲才请了一位50 岁左右的钟点工徐师傅，帮助料理一些稍重的家务劳动。但她仍然坚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淘米洗菜、炒菜做饭、洗锅刷碗至今还是自己动手。

徐师傅在南京打工多年，人很勤快，帮了好几户人家，每天的工作按小时排得满满的，由于不是住家保姆，自己租房居住。

母亲后来才获悉徐师傅租住的房子条件较差，阴暗潮湿，梅雨天时，连床单都是湿漉漉的，用母亲的话说可以拧出水来——虽然房租便宜，但不宜住人。母亲知道徐师傅舍不得在房租上多花钱，便与徐师傅商量说：“你就住到我家来吧，晚上也好陪陪我。”能够改善住宿条件，徐师傅自然乐意。母亲还给徐师傅每个月增加了几百元的工钱，徐师傅不肯接受，认为是无功受禄。母亲劝解道：“你晚上来陪我，帮了我家的大忙，不然的话，我的几个子女天天要轮流来陪护我。我晚上起夜，少不了要麻烦你，这点工钱是应该的。”徐师傅这才接受，对母亲感激不尽。

在母亲看来，这几百元钱不是对徐师傅的施舍，而是她应得的劳动报酬。母亲曾对我说过，即便是资助他人，也要顾及他人的面子和尊严。

一天，我正在与母亲聊天，忽然手机响了，掏手机时，我口袋中的一枚硬币掉落了出来，滚到了沙发底下。一通电话接完后，我早忘了这事，母亲在一旁提醒我把沙发下的硬币捡起来，我实在懒得弯腰移沙发，就说，算了，没事。母亲却说：“徐师傅等会儿要来打扫卫生，我们不能让人家感到我们是故意放一块钱在地上来考验她的人品。”在母亲看来，这是“漫藏诲盗”。经母亲这么一说，我赶忙捡起了硬币。我也知道，现如今确实有这样的雇主以此来考验雇工，用一种阴暗的心理揣度他人，以致造成双方的矛盾。

人性都有弱点，尽管我们都知道“勿以恶小而为之”的道理，但如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俯瞰别人，甚至来考验人性，有时却会激发人性恶的一面，引诱人走向歧路。

前两天，徐师傅来打扫卫生，她在清理茶几上的物品时，不小心将一只杯子碰翻了，杯子掉落到地板上，滚到了我的脚旁，我捡了起来。徐师傅一边擦桌子，一边关切地问：“杯子打坏了吧？”我赶忙说：“没有没有。”徐师傅松了一口气，道：“幸亏是地板，如果是地砖，肯定要破了。”

我捡起杯子后便拿到厨房去冲洗，这才发现杯子有了一道长长的裂纹，虽然没破，但已不能用。我指给母亲看了一下裂纹，随手将杯子丢进了垃圾桶。

没想到，母亲把杯子捡了出来，再次清洗，盖好杯盖并放到了茶盘里。我一时很纳闷：难道母亲年纪大了，有点犯糊涂了？我提醒她说：“杯子裂了不能再用了，不安全。”母亲悄悄地对我说：“徐师傅打扫完卫生后，就会去倒垃圾，看到茶杯坏了，一定会自责不已。她在几户人家打工，压力已经够大了，不能再给她加压，等会你下楼时顺便把杯子扔掉。”

原来如此！一只用了十多年的旧茶杯即便是打碎在地，母亲也只会说“岁岁平安”，但这只杯子没准就会成为压在徐师傅心上一块沉重的磨盘，我咋就没有想到呢？

人们常说，“母亲是孩子的第一任教师”。我这个年届七旬的孩子尽管退休前也是一名教师，而且还挂着教授的头衔，但在宅心仁厚的母亲面前，我感到，自己永远是一名学生，从她身上，有学不完的做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