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克萨斯探监

2021-03-15 05:59南桥
江南 2021年2期
关键词:帕瓦罗蒂凯勒牧师

上班去倒咖啡时,电话铃响了,我赶紧跑回去,拐弯过急,和帕瓦罗蒂撞了个满怀。我向他连连道歉。帕瓦罗蒂不是他真名。此君体格魁梧,一脸络腮胡须,我在心目中叫他帕瓦罗蒂。帕瓦罗蒂会不会唱《我的太阳》我不知道,但在一次晚宴上见过他跳舞,感觉是个舞林高手投胎发生了误差,入错了躯体。

到了办公室,电话还没挂。看来对方很有耐心。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通过我的人力资源部的莫里斯联系到的我。

我问何处可以效劳。

他说他叫伊斯拉,有个姑娘在奥斯汀被移民局抓了,应该说的是普通话,他问我能不能帮点忙。他特意强调姑娘说的是Mandarin, 而不是Chinese, 这说明他知道在中国说的除了普通话之外,还有粤语及其他方言。伊斯拉是以色列先知的名字。短短的一次介绍,我的初始印象是,此公应为在华传教士后代。下一辈有些情怀的,有时候会参与本地华人社区的活动。但工作难做,新移民更急的是签证抽签和绿卡排期,对于天堂和地狱并不热心。往往是大难临头才不给牧师碰钉子,愿意去听他们的话,让灵魂拯救的排期一下子快进好几年。这种去监狱探访的情形,就是一例。

奇怪的是,奥斯汀的中国人多得很,干吗舍近求远来找我?本人都已经这么声名远扬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我当即告诉他,我这里离奥斯汀有三四个小时。是不是找错人了?

他说没错。是这样的,姑娘被捕后,临时羁押在首府奥斯汀,后来苏三起解,被押送到了凯勒村监狱。凯勒村最近的“大都市”就是我们这里了。大都市在国内也就是城乡接合部的规模,中国人称这里为“大农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大学倒有几所,他能找到些中国教工帮忙。

原来如此。我问可以帮什么忙。

伊斯拉说:“姑娘被抓,情绪低落。先前在奥斯汀,我经常去看看,还好一些。换到凯勒之后,听监狱牧师说,情绪更不稳定,好像有轻生倾向,但是监狱方面语言不通。你能不能去探望一下,给监狱方面做个翻译,顺便带些书过去,给她打发时间。先前我给她也寄过书,不过都是英文的。”

我说可以可以,对于解救落难同胞,我还是有些热心的。我第一次知道监狱还有牧师,英文单词是chaplain, 和随军牧师、高校住校牧师是一个单词。伊斯拉给我留了监狱牧师的电话,和那女子的监号,让我先联系再去。

我找了几本家里的中文书,包括出国时带的《小说月报》和《收获》,以及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刘小枫的《拯救与逍遥》,夏商的《东岸纪事》,准备给女囚一点精神食粮。我不知道对方是谁,什么文化程度,带的书纯粹大杂烩,也不知是干货还是水货,纯粹碰运气。

后来想了想,又找了本《唐诗三百首》。孩子小的时候,所有同学来访,都要对美国长大的ABC贤侄贤侄女弘扬中华文化,每次都有人带来一本《唐诗三百首》,家里唐诗宋词元曲和四大名著泛滥成灾。子不教父之过,犬子至今一首诗都没学会。书是用来读的,不是藏的,不如带进监狱。就是别的书过于高深,对方看不进去,熟读《唐诗三百首》,出来之后,不会吟诗也会吟,有助于好好做人。修身养性,蛮好蛮好。

书找好,我联系上了监狱牧师大卫·博金斯,抽了个星期六赶过去。

把地址输进GPS后,按照谷歌地图走。好久不出城,出门之后感觉赏心悦目。大约二十英里之后,大片风力发电的风车阵进入眼帘,绵延不绝,风景似乎是从得克萨斯切换到了荷兰。

过了风车林之后,我在一个十字路口拐了个弯,不久,有灿烂的向日葵在两边升起,对我的小车夹道欢迎。此刻我似乎误闯进了梵高的世界。公共电台正在放拉赫玛尼诺夫的《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去探个监居然还配上好莱坞大片的画面,配乐诗朗诵的声效,多美丽的一次兜风!做好事就有好报,我把自己感动得不行。

好景不长,十五分钟后,看到路中间立了“禁止私闯”的标志,原来路和向日葵,全在私家领地上。这里前不巴村后不着店,问人也问不到,遇到了这种标志,只能掉头。闯进这半天看不到人烟的私人领地,若忽略“禁止私闯”的标志,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西得克萨斯地形奇异但又单一。米德兰尽是油田,拉伯克尽是棉田,这里尽是牧场,单调得让人开起车来打瞌睡。都怪在电脑上查路的时候不忘粗心,没有留意到是私人领地。我本来特意选择了一个有湖的路走,好歹路上风景有些许变化。眼下看来,湖也是私家的。我还没看到就被“禁止私闯”给拦住了。电影《黄石公园》中,一群中国游客在一“风景区”停车坐爱枫林晚,导游对着熊瞎子一通讲解。此时一美国大叔开车经过,见此情景,停下车,拿出枪过来,称这地是他的,这伙人在“私闯他人领地”。中国一大爷愤愤不平,说地方这么大,是他一个人的,没天理,应该与他人分享。美国大叔见道理讲不通,向天鸣枪,这伙游客方才一哄而散。要是那位愤愤不平的大爷到得克萨斯来,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樣子。得克萨斯最大的金氏牧场,面积三千多平方公里,比罗德岛还大。这种私家土地,一片连着一片,构成了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的州。

好的是在向日葵地中又走了一回,走错路也不是一无是处,如果及时掉头的话。

回到十字路口后,停下来用手机又查了下主干道,然后再次出发。GPS显示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路开始上升,有了坡度。坡上绿草如茵,如世外桃源。到了坡顶,居然是一个休息站。休息站无人值守,但是很新很上档次。国内新路多,这种设施司空见惯。在美国,修成这样堪称星级。问题是高档但不实用:休息站有两间大厅,右边的大厅里有厕所,左边的大厅里也有厕所,阵容颇为豪华,你可以蹲完一个厕所再去蹲另外一个厕所,但要是有个沙发或者按摩椅什么的多好,可以在上面打个盹儿。可是这种设施没有,周围也没有大树,不然可以把车开过去在下面乘个凉。从山顶上看,坡的那边,不是成片仙人掌,就是一簇簇牧豆树。这牧豆除了劈成柴来烤肉,就百无一用了。这片土地五行缺人,荒野得不堪回首。

星级休息站貌似是文明最后的前哨。下了山,再往前越来越荒凉。这时候突然冒出个肮脏牙齿、脸色发蓝的电锯杀手,都毫无违和感。路边有个巨大的烟囱,伫立在牧豆之间。前面的屋顶已经塌陷。附近是外观已经斑驳的路边木屋,号称餐馆,墙上挂一字迹模糊的标志——“3.99任吃墨西哥卷(enchilada)”,也不知什么时代的物价。没看到餐馆霓虹灯亮出的“营业”标记,只看到周围三三两两锈迹斑斑的拖拉机和皮卡,在半人高的草丛中。这纯粹也就一废城,怪不得把移民监狱放这里。要是有人逃跑,半天都走不出去,只有自生自灭。躲避警方追捕的话,在这灌木丛中奔跑,要么被响尾蛇毒蜥蜴咬死,不小心倒在仙人掌丛里,那就跟千刀万剐没多少差别,不死也会脱几层皮。

到了监狱之后,见四周是铁丝网,里面静悄悄的。门口有个“约翰·迈克杜维大律师”的广告牌,还有个保释公司的广告牌。公司名字很怪,叫“大狗”。我把车在停车场停下,书我不知道让不让带,于是决定先空手过去。在门口按门铃,通过通话器报上来将姓甚名谁,来做什么。我说和博金斯牧师约好了看人。第一道门开了。进去之后,在第二道门口我继续等待。过了一会儿,只听锁咔嚓一声开了,我走到了入口处。

接待的是一个中年白人妇女,脸色之白甚至超过了白人的平均值,那张脸上一点笑容没有,我甚至无法想象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她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姓名?”

“南桥。”

“证件拿过来。”

我把驾驶证递过去,她一笔一画誊写在一个登记簿上。动作很慢,似乎坐拥全世界所有的时间。

完成登记后,我再次说来找某某人,和博金斯联系好了的。

白女把嘴对角落的一个长凳努了努,“坐那边,等他过来。”

博金斯不一会儿就来了,是个高大威猛的白人,三十来岁模样,下嘴唇略略突出,显得总在抿嘴沉思。他把我带到办公室,说了一些囚犯目前的情况。但是不知你们政府那边的联络出了什么差错,没有衔接上,以至于继续羁押。他让我具体问问。

我被带到接见室,接见室外面和里面用玻璃隔着,讲话需要通过两边的电话。

那女子过了一会儿过来了,约莫二十七八岁,长头发,生得倒也清秀,不知是什么故事,被关到了这地方。

我们拿起电话。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嘢。”对方问。我一听,是台湾腔。只不过没有一般台湾女子的那种温柔语气,一见面这个头开得莫名其妙。

我按住不满情绪,解释说是我们一个共同的朋友伊斯拉让我来看你的。她才如梦初醒,感谢我的看望。监狱电话很不好使,通话几秒钟就断掉,要重新输入密码。我问周围工作人员,他们说密码应该在对方手环上。我抬起手,示意女子看手环,但对方输了几次,有时候成功有时候不成功。大家磕磕碰碰交流了几个来回,我像拼图一样拼出了八九不离十。她是疏忽大意超出了入境居留期限而被抓的。

我说你们那边和美国不是互免签证的么?你到期后回去,再来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再说了,你在这里连林志玲和大小S都看不到了。你看是何苦?台湾明星我只记得林志玲和大小S了,老一辈的林青霞,这女子还小,估计都不知道了。

她说不是啦,谁想黑掉嘛?她原形毕露,说话越来越显出港台那靡靡之音的味道。她说是来打个工,没想到违法了。她本来就想回去。本来美国这边是买票遣返她回去的。负责的部门不知是监狱还是那边,要把她送回大陆。

她说她不要去大陆,她是高雄人。她的口气,让我这个大陆的探监者不大舒服。过去,台湾同胞有时候对我们大陆同胞还看不上眼,七十年代后,台胞来大陆据说有的还带上成捆的布,因为宣传里说大陆人衣不蔽体。就是近些年,也有担心大陆吃不上茶叶蛋的。到了美国,有时候还说他们那里免费全民健保,其实在美国有病去急诊,倒在地上搞不好几个小时都没人问,只有搞清洁的可能过来在你周围拖拖地,真到了美国,谁管你是什么地方来的。再说到了这荒郊野外,你还跟我来这一套,让战狼情何以堪,怎么去解救?

转念一想,海峡两岸一衣带水,在外面的总得同情一点里面的。我继续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原来给她买的票是去上海,她说不对,要退。监狱可不是美联航的客服,退了票再订,得一级一级报,一下子耽误就是几个月,在监狱里把年都过了。司法系统的时间和外面不一样,凡事是论年论月计算的。我说当初遣送到上海就去上海好了,到了上海再被遣送到高雄不就完了。这是捷径,你好汉不吃眼前亏。

她瞪了我一眼,仿佛我不是失败的战狼,而是未遂的色狼。

我问她现在怎样,要我帮助什么,说实在的,我只是个翻译,又不是心理顾问,搞不好人家本来情绪稳定,我这一探访,人家情绪又不稳定了,岂不是适得其反?我怎么跟奥斯汀的伊斯拉交代?

她笑了笑,说后来理顺了,监狱会重新买票,月底可能就可以走。

“那就好。我回头跟博金斯确认一下。”我又说带来了一些书,问她要不要看。她说很好很好,全部拿来,正闷得慌。

时间到了,我得离开,博金斯在外等着,我问他和前台女子,能不能带一些书过来。女子说不行,除非博金斯牧师同意。

博金斯點了点头,我重新出了两道门,抱着书过来,再进两道门,把书交给博金斯。博金斯看了看,笑说:“我得学习一段时间才能看懂啊。”

他把硬皮的《拯救与逍遥》还给我:“监狱有规定,只能留平装本。”

这事以后得跟出版社说说,要想你的书进入监狱拯救他人,让人逍遥地读,务必要出平装本。监狱打起架来,那硬皮的精装本一下子拍下去,也跟砖头似的。估计监狱里没《战争与和平》《罪与罚》《静静的顿河》这些俄罗斯人在寒冬烤火时看的大部头。犯人伤不起,犯人也有人权。现在书都越出越厚。近日收到中文版的《契弗短篇小说选》,一千多页。奥巴马的新传记《应许之地》,竟然是七百六十八页,语音版将近三十个小时。这些书籍使得“分量”一词,有了新的解释。

临走之前,我把订票遣送这些阴差阳错的事情告诉了他,说如果再出现什么问题,及时给我打电话,兄弟我常年翻译,有的是经验,会尽量减少沟通上的误会。

博金斯说没问题。

回去之后,博金斯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想问题应该是解决了。于是再也没有去想这事。

几个月后,我又在上班。倒咖啡的时候,又差点撞到了帕瓦罗蒂。帕瓦罗蒂是过来找我隔壁的同事克劳迪娅:“看到脸书的转帖了,凯勒监狱那可是大事啊。”

“就是,十年了都没有人过问,难以想象。不知负责的人干吗去了。”

“都是你的功劳,”帕瓦罗蒂说,“写信给了参议员,促成了这事。”

“这也不一定,或许这十年一直有别的人写信、打电话,我碰巧是最近的一个罢了。”

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凯勒监狱这两个字引起了我浓厚兴趣。

我马上登入脸书,查看克劳迪娅的帖子,发现她确实转了一则本地新闻,说美国移民局租下了凯勒村监狱,安置非法移民。新闻上的照片就是我去探访的监狱。

我激动地跑到克劳迪娅的办公室门口。“你们说的监狱,我去过,我去探访过一个犯人。”

“你在说什么?”克勞迪娅皱起眉头。

“就是你脸书上的那监狱啊,我几个月前去过,看一个被关在那里的台湾女人。”

“不可能,这监狱建成后没有投入使用,已经空了十年了。”

“是的,”帕瓦罗蒂说,“是移民局刚刚和凯勒村签约,要重新启用的。十年前,得克萨斯州投资千万,建设了这个监狱,本来是作为轻罪监狱使用的,但是建成后一直没人用。”

“凯勒村还有个人,每周的工作,就是去冲一下所有厕所的马桶,保证下水畅通,以备日后使用,”克劳迪娅说,“桌子上的灰都有几寸厚了。”

“千真万确,我是去了这个监狱,探望过犯人的。”

“当然。”克劳迪娅耸耸肩。

帕瓦罗蒂说,他还有个会要开,转身走了。

我回到办公室,仔细阅读了一下那则新闻。新闻上说的这家监狱,联邦政府征用后,每个犯人每天要支付给凯勒村一百七十美元。大批南美非法移民犯人的进入,会给小小的凯勒村带来对小村来说天文数字的收入。可是我去的时候,监狱分明已经在使用。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这监狱图书馆里,应该还有《小说月报》《收获》《东岸纪事》《万历十五年》《拯救与逍遥》,还有一本《唐诗三百首》。

同事以为我是在撒谎,在编造。为了洗清这不白之冤,我的性子上来,决定故地重游,去监狱再看一下,拍些照片回来给同事看。人活着不能莫名其妙被人冤枉,为什么秋菊要打官司,为什么高雄女子要遣送到高雄,都是这么回事。人活一口气,赢得很惨也要赢。

或许我可以找到博金斯牧师,和他合拍个照片,以示我没说假话。

这次过去,我再没有走那条“禁止私闯”的私家小路,而是直接从大路过去。

过了山顶的休息站,下坡后,发现路的低洼处,前日大雨留下的积水还未退去。看路边的洪水标尺,水深不过一英尺,不算太危险,我愣了一下,还是一踩油门,准备冲过去。

车底盘比较低,在水里有点漂,我开得小心翼翼。这时候看后面一直有个皮卡在跟,等我先过。我把车略微往边上开了一点,准备礼让三先。

这一让,车开到了路边,前轮滑到了路牙子下。马路和路边有落差,边上是坑。

这马上就不是一英尺的水深了。我狠踩油门,然后倒车,无论向前还是向后,车轮都陷在路牙子下,出不来。

皮卡上的哥们下了车,从水里走了过来,把脖子上的布口罩拉到脸上:“我能帮你吗?”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自己车上有一根拉索。我和他一起,寻寻觅觅,终于找到我车上可挂拉索的地方。然后他把我的车拖出水坑。拖出来之后,我发现是拖到了来路那边。我过不了这水,去监狱那边。

我在这平地生出的河前长叹一声。

后来想也好,过了河,能不能回来也是问题。想起了《箜篌引》: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你去哪里?”那位好心的哥们问。

“去那边监狱。我过去曾经去看过一个关在那里的中国女子。”我没说台湾女子,我怕纯粹路人也搞不清这些细微差别。

“是吗?可是这监狱一直是空的。不过马上就要重新开放了,乡亲们都很激动呢,就业会增加好多,我就是准备去开个饭店,卖墨西哥饼墨西哥卷呢。你哪里人?”

“就是这里的,不过原本来自中国。”

“嗯,”他顿了顿,“不过没关系啦,病毒从哪里都有可能开始的。想想猪流感。”

我愣了一下,然后才醒悟过来他说的是新冠病毒,曾一直被川普说成是中国病毒,在这种小地方很多人是深信不疑的,不过他这么说,倒也没有敌意,人和人之间只要有了私人的接触,就会慢慢打消偏见。所以有这么一个说法,只有旅游能够根治种族歧视。

但是,我一直都没法明白,我在得州撞到了一个私人羁押的黑狱,还是遇到了一个即将被遣返的高雄女鬼,还是只是因为疫情临时羁押在这里?2020年的新冠疫情期间,在我们得州,首先暴发的是人口密度很高的监狱。犯人被挪来挪去,可能小地方的监狱只是临时征用。我还曾给另外一个囚犯做过翻译,后来我写过信寄过书,对方都没有回信,生死未卜。多少故事,就在这里消失,如同一条流进沙漠的小河。这一年很奇幻,留下了诸多不解之谜,我也没法一一破解了,只愿那位高雄女囚,顺利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现在,我们自己倒是一个个滞留,无法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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