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斌
【摘要】海洋安全作为西方主要大国国家安全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其理念溯源于西方近代化以来的安全叙事,几乎贯穿于西方大国崛起及其全球战略布局全过程。权力不对称是国际问题研究中常见的一种结构态势,涉及大国与小国之间的复杂互动,战略对冲通常可作为小国规避冲突风险的一种行为选择。美国致力于在亚太、印太地区构筑有利于其国家安全利益和全球战略的海洋安全秩序,通过地区和国家间互动,形成了既独特又多元的权力不对称结构。处于中美海洋安全竞争合作进程中的中国海洋外交,应重视战略反对冲,实现和平发展,建设海洋强国。
【关键词】权力不对称 战略反对冲 海洋安全
【中图分类号】D815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0.23.006
引言
随着海洋意识的觉醒与战略设计的优化,海洋治理的主要参与者逐步将确保海事安全纳入其职责范围。2001年,“9·11”事件触碰了全球化的软肋,国际社会对海上恐怖主义的担忧亦开始蔓延,此后“海洋安全”开始得到关注;2004年,美国制定了《海洋安全政策》;2008~2011年,索马里海盗频繁出没,国际贸易受损,海洋安全受到全球的进一步关注,并在政策议程中跃居重要地位;2011年,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将保证海洋安全作为《联盟海洋战略》的目标之一;2014年,欧洲联盟(EU)和非洲联盟(AU)启动了雄心勃勃的海上安全战略。[1]海洋安全是当前国际关系研究的热点之一,国际政治行为体将注意力转向“海洋治理”这一世界体系面临的新挑战,希冀在交流、互动与协调中应对这些挑战,但目前国际上对海洋安全的界定尚未达成共识。有学者认为海洋安全是一个复杂的战略问题,涵盖了陆上关键基础设施和多式联运手段,以及输送货物、游客与服务的国际供应链。[2]部分学者将海洋安全定义为“不存在海洋威胁”(海洋国家间争端、海上恐怖主义、海盗事件、人口与非法物品贩卖、环境犯罪等),然而这种界定方式也因缺乏议题间的内在联系、未提出解决对策导致威胁范围界定不清而遭到质疑。例如,将气候变化与海上灾害归于环境问题而非海上安全,将国家间争端归于国家安全是否更合理?也有学者将海洋安全定义为良好、稳定的海上秩序,却并未对“良好”与“稳定”进行明确的阐释。[3]尽管学界对海洋安全的概念界定莫衷一是,但可以确定的是,海洋安全可以分为传统安全与非传统安全两种类型,本文旨在对西方大国传统安全领域的海洋安全进行分析。
学界有关西方大国海洋安全的研究大致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对大国海洋安全概况的梳理。这一类研究广泛介绍了已经采取的或可行的有助于确保海洋安全的举措。一是就恐怖主义、监管方法和海上安全措施产生的经济问题等发表评论,认为海洋安全需要进行有效管理,避免陷入繁重与冗杂的困境;二是更加细致地以具体的西方大国为例,深入分析该国的港口与海运等政策构建的海上安全框架如何解除某一项或某几项海上安全威胁;三是比较分析大国间的举措差异及其根源,如美国为应对与日俱增的恐怖势力威胁,采取了最大限度提高内部安全等级等措施,而欧盟则主要采取平衡安全需求、保护隐私、贸易保护等措施。[4]第二类研究倾向于关注大国在构建海洋安全环境时的国家间互动。美国奥巴马政府实行“亚太再平衡”战略,通过加强与亚太地区国家的政治、经济、安全联系来提升美国在该地区的领导力,而特朗普政府基于所谓“美国优先”政策考量,更为注重印太地区安全,增强与日本、澳大利亚、印度等国家的多边合作,以捍卫美国的全球霸权。相关研究探讨了美国与印太国家间的地缘政治和军事战略合作,分析了国家间安全关系的发展趋势、进展与阻滞因素。[5]近年来,西方大国海洋安全研究难以绕开中国南海问题、美国印太战略以及中美海上力量博弈、海洋战略互动等问题。第三类研究则聚焦中美力量对比,研究在双方对抗摩擦难以避免的情境下,美国培植印太地区小国干预中国国家安全方面的机制建设,对地区安全与发展产生的(负面)影响,以及中国的应对措施。例如,随着中国海军军事力量的增长,印度洋和太平洋周边小国与美国结成联盟,不断加强(针对中国的)海洋安全合作;[6]美国构筑的海洋安全架构,使印太地区局势日趋复杂,增加了爆发武装冲突的可能性;美日同盟拉拢周边国家介入海上争端,以促成针对中国的网络化制衡体系,进一步加剧了地区的紧张局势。[7]诸多中外学者研究成果显示,中国无意于挑战美国海洋霸权,中国向往和平、繁荣、友好、稳定的发展,在对方不触碰中国国家核心利益的前提下,中国有意成为兼具能力与价值的合作伙伴;[8]中国与周边国家以及西方大国需要寻求利益契合点,减少战略竞争以保持国家间关系的良性互动,推进适度协调以维持竞争与合作并存的局面,同时有效管控冲突,避免“热战”的爆发。[9]
已有研究从海洋安全概况、国家間战略互动和联盟等角度进行了整体梳理,有助于我们全面分析和理解西方大国(尤其美国)的海洋外交和海洋战略。然而,现有文献对周边小国、域外大国与中国海洋安全多元互动的理论分析尚不多见。鉴于此,为研究设计和分析需要,本文仅关注传统安全意义上的海洋安全,以“权力不对称”和“战略反对冲”为分析框架,尽可能为中美海洋安全竞争与合作提供理论和现实启迪。
一种客观的结构态势:权力不对称
在二元对立和辩证法意义上为“不对称”(asymmetry)进行概念的界定,无论如何都绕不开有关“对称”(symmetry)的相关概念。对称广泛存在于自然界,从词源学上来讲,作为日常用语的对称几乎无所不在——用以指代和谐的、优美的比例(proportion)和均衡(balance)。在古希腊语中译为symmetria,意指“规模、比例和安排上的一致”(agreement in dimensions, due proportion, arrangement)。[10]在数学中,对称往往具有更为精确的定义,既可以指时间的推移、空间的关系、几何学以及其他功能上的转变,又可以作为抽象物体、理论模型、术语、音乐乃至知识本身而存在。[11]将对称迁移运用到社会互动环境当中,则通常需要一些其他的指标来衡量这种关系,例如互给性(reciprocity)、移情(empathy)、同情(sympathy)、道歉(apology)、对话(dialog)、尊重(respect)、公正(justice)和复仇(revenge),等等。政治哲学家约翰·罗尔斯(John Rawls)所说的“反思平衡”(reflective equilibrium)就是这样一种对称,需要在一般原则和特定判断之间,通过审慎的相互协调(deliberative mutual adjustment)方能实现。[12]对称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可能被维系,比如博弈论当中所谓的“一报还一报”(tit for tat)。[13]基于这些有关对称的认识,再来分析“不对称”就相对比较容易理解了。既然对称是物质的抽象的系统所拥有的重要属性,且这种属性能够通过精确的术语或者美学的形式来展现;那么所谓不对称,则显然是一种对称的缺失或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