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双性化人格对于儿童认知、情绪、能力和社会性发展的积极影响已得到越来越多的研究证实,“双性化”或“双性化人格”成为顺应新时代性别角色发展的必然趋势,在家庭教育这一言传身教的主阵地中实施双性化教育更是势在必行。立于双性化视角,透视双性化教育对于儿童未来发展的重要涵义和必要内容,并从打破旧有认知、树立角色榜样、创设发展环境三方面提出家庭实施双性化教育的关键思路。
〔关键词〕家庭性别教育;双性化;性别角色
〔中图分类号〕G4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2684(2021)06-0004-04
达尔文在《人类的由来》这本著作中提出:“两性之间在能力和智力两方面的最大区别在于,无论从事什么行业,男性所取得的成就都要高出女性一等。”[1]与此相似,传统性别角色理论基本将男性化角色和女性化角色视为坐标轴上相斥的两极,认为一个人只可能处在这两极上的某一端,而永远无法在拥有男性特质的同时又具备一些女性特质[2],即男性特质和女性特质不可兼得且相互排斥。然而,随着20世纪妇女运动的兴起,女权主义、男女平等思想方兴未艾,女性心理学也得到蓬勃发展,二元对立的传统性别观逐渐遭到了挑战。
自学界提出双性化理论替代传统的性别角色研究方向以来[3-4],双性化人格对于儿童认知、情绪、能力和社会性发展的积极影响得到越来越多研究的证实[5-7]。在家庭教育中,培养儿童的双性化人格及实现这种新的教育模式过程中会出现一些问题,如父母的性别刻板印象、性别认知偏见会通过言论、行为、日常交流等途径潜移默化地灌输进儿童的思想中,这无疑有碍于双性化教育的发展。因此,家长要充分利用家庭教育的场所,发挥榜样作用,关注自身言行的适当性,重视双性化教育对儿童性别角色发展乃至儿童社会性发展的积极影响。
一、透视双性化教育的内涵
“社会角色并不一定有性别差异,文化才是获得性别角色的驱动力。”[8]美国人类学家米德的研究揭开了双性化理论发展的扉页。此后,无论是精神分析学派创始人弗洛伊德提出的“潜意识双性化”概念[9],还是人格心理学奠基者荣格指出的“人类先天就具有男性和女性两者的生理和心理特点”[10],又或者是女权运动高涨下大批研究者对于双性化性别角色模式的探究[11],无一不揭示出“双性化”的概念和思想已逐渐向不同领域蔓延,被越来越多的学者认可和接受。人们开始意识到传统社会所塑造出来的刻板化的性别角色,已然无法适应如今多元变化的现代社会,于是不再将目光仅局限于生理上的性别差异和隔离,而是逐渐注重社会性别对个体未来发展的积极作用。
在众多理论背景和研究实践的基础上,双性化教育理念应运而生。双性化教育理念本着“去粗取精,取精用宏”的原则,摒除了传统的、刻板的、绝对的单性化教育模式的枷锁,并认为在对儿童进行教育的过程中,任何过分严苛和绝对化的性别定势和定型不仅不利于儿童的健康成长,还会对儿童的认知、能力、性格等发展产生不利影响[12]。因此,在家庭教育中,如果父母只重视培养男孩子刚毅、有野心等特质,忽略培养细心、细致等特质;或者只重视培养女孩子温柔、细腻等特质,忽略培养果敢、坚强等特质,则他们将难以适应未来日新月异的变化和挑战。只有当儿童不受传统性别角色的束缚,在保持自身性别角色所具有的良好特质的基础上,从异性身上汲取其所具备的优秀特质来丰富、完善自身发展,逐渐形成稳定的双性化人格时,才能提高对未来社会生活中的不同情境的灵活适应性,才能真正成为一个顺应时代进步、刚柔并济、全面发展的个体。
二、实现双性化人格之必要
“在心理学上,双性化人格指个体既具有典型的男性人格特征,又具有明显的女性人格特质,即同时具有粗犷和温柔,果敢和细致等特點,并按现实情况需要而作出不同表现。”[13]与其他“单性化”角色模式相比较,双性化人格能让拥有者更好地进行社会化发展、享受平等的资源、充分发挥个体潜能、实现个体的全面发展。
(一)“一刀切”的总体弊端
在过去,受“男主外,女主内”“女性柔,男性刚”等传统守旧观念的长期影响,大众已形成较为固定的、刻板的、僵化的性别角色观念。这种性别刻板印象会通过家长在生活中的言传身教及对男生和女生各采用“一刀切”的教育方式而潜移默化地灌输给儿童,并形成性别角色的“工业化生产模式”:同样标准、同种要求、同样期望、同一目标、统一方法[14]。如绝大多数家长认为男生必须“有泪不轻弹”“膝下有黄金”,在日常生活中,对于男孩子调皮、勇敢和灵活等品质常常加以鼓励,但并不会特意强化男生安静、依赖他人等行为;常常以“男子汉”和“小英雄”等词语称赞男孩,以“怎么像个女孩子一样哭哭啼啼”或“男孩不可以这么娘”等训诫男孩,导致在儿童心中,男女性别差异逐渐变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但凡拥有一点女性特质的男孩都是不受欢迎的、不够具有男子气概的。这种认为“男生应有男生的样子,女生应有女生的样子”的观点将儿童个性发展的诉求、人格的多样性都抹杀在了二维的生理性别差异之中,并渗透在家庭教育的方方面面,从儿童的衣着、玩具到儿童的言语、喜好和行为,无一不显示出家长对于男性和女性性别角色“一刀切”的做法。如不允许男孩玩毛绒玩具、娃娃;或认为公主故事就是女孩喜欢的,爱踢球是男孩的天性,女孩才玩“过家家”等。殊不知,当儿童接受父母的性别刻板观念,并不断强化自身性别角色行为,忽略或敌视异性身上的优势特质时,极易形成性别认知偏见,不仅不利于其人格和社会性的全面发展、适应未来多种多样的挑战,更不利于先进的性别平等理念和思想深入人心。
(二)“双性施教”的理念发展
如今,“女权主义”思想的兴起和“男女平等”观点的广泛传播使得大众逐渐认识到两性身上都有值得异性学习的优秀品质或优势特质。越来越多的研究者提出自己的研究目的是“使人类的个性从自身性别角色刻板形象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从文化强加给男性化和女性化的限制中解脱出来,并形成健康的心理概念”。[15]现代社会正处于守旧观念与先进思想相互碰撞的时代,“男尊女卑”早已不再成为家庭教育宣扬的主流,“刚柔并济”“可盐可甜”成为许多开明家庭教育孩子的准则。而事实上,同时具备男性和女性身上优势特质的双性化个体不仅对自我的评价更高、更有自信,且在群体中也更受欢迎、适应能力更强[16-17]。20世纪末至21世纪初,“双性施教”的内涵在家庭教育中得到进一步发展:一方面,教育子女的重担不再仅仅集中在父母某一方身上,而是由父母双方共同承担,儿童可以同时观察到两性性别角色的特点,并认识到母亲(女性)也可以是一名“帅警察”,父亲(男性)也可以是一名“好厨郎”,从而弱化性别刻板印象,积极学习父母身上表现出来的优秀品质;另一方面,家长对子女采用“双性化教育”模式,这就意味着家长既要鼓励男孩勇敢、拼搏,也要培养他们耐心、细致等品质,既要鼓励女孩细腻、关心他人,也要培养她们坚强、独立,让儿童真正听从内心的声音,关注自我成长,充分挖掘自身的潜力和能力,并真正成为具有双性化人格的、全面发展的个体。
(三)“多元并存”的时代走向
未来,网络化、信息化技术的高速发展,社会、家庭管理的民主化、人性化[18],越来越多的家庭会认识到传统意义上的性别角色差异正日趋缩小,仅基于生理性别差异进行的传统社会、家庭分工界限将逐渐模糊。此外,越来越多的两性也开始从事过去只有某一性别群体才能从事的职业,受此影响,儿童的职业期望也日趋丰富起来,女孩希望从事的职业不再只以“教师”和“医生”为主,而是变得多元化,“专业技术人员”“科研人员”等都成为女孩期望从事的主要职业类型[19],这恰恰显示了职业期望的性别分化现象正在慢慢消除,职业间两性分布的平衡正在逐渐形成。而在过去旧有观念与现代新兴文明之间的碰撞与并行中,大众更是见识到当今世界文化越发多元并存,社会竞争越发残酷激烈,未来挑战越发瞬息万变,想要有一席之地的应对者必须同时具备不同类型的特质:果断、坚定、独立自主,并且团结、细致入微、善于合作攻克难关。因此,在家庭教育中一味固守过去的观点不仅有悖于未来时代发展的浪潮,也有悖于现代社会对儿童发展提出的实践要求:即男性和女性不可再囿于单性化的束缚,而应当具有双性化人格。由此可见,“双性化”或“双性化人格”是一种顺应新时代性别角色发展的必然趋势,在家庭教育这一言传身教的主阵地中实施双性化教育更是势在必行。
三、走向双性化教育的家教思路
双性化人格在形成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受到来自家庭、学校和社会等多重因素的影响。而儿童对性别理解的发展主要经历了性别标签、性别稳定性和性别恒常性三个关键阶段[20]。这三个关键阶段都是在学前期进行的,在这段时期内,受到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家长的影响,儿童会通过观察、模仿、习得等途径获得对性别的认同、对性别角色的理解,并形成对性别角色的较为稳固的态度。因此,家庭应当责无旁贷地承担起性别教育的工作,并认识到与其他所受的影响相比,家庭对于儿童性别角色认知、性别角色模式的形成具有不可比拟的持久和深远的影响。
(一)主动“放下”性别刻板印象
只以优劣论品质,不以性别看好坏。家长必须意识到勇敢、果断等一系列优秀的品质并非只有男生才能拥有,女生同样可以具备这些品质;同样,害羞、敏感等女性特质并不能因其出现在男生身上就认为是不好的、必须要纠正的。家长必须“放下”传统的性别刻板印象,打破性别认知偏见的限制,及时更新自己的教育理念,避免强化单一性别的角色行为,如给孩子提供接触到异性玩具的机会,女生既可以玩毛绒玩具、洋娃娃,也可以玩汽车模型、玩具枪;不再刻意以性别为界去限制儿童的兴趣爱好,男生可以喜欢穿粉色衣服,也可以喜欢读公主故事;鼓励异性伙伴之间进行游戏,并在游戏中主动启发儿童切实感受异性伙伴的特征。总之,只有家长率先消除性别刻板印象,才能在日常活动中正确引导儿童,帮助他们加深对同性角色的理解和认同,协助他们在一次又一次的观察、反思的过程中吸收异性的优势特质,进一步巩固双性化人格形成的基础条件。
(二)积极树立性别角色榜样
父母双方齐下场,两性角色立榜样。儿童早期学习以观察、模仿为主,而其观察和模仿的参照物大多来源于主要照看者,通常为父母。因此,可以说父母的言行举止就是儿童性别化、社会化发展的象征模式。通过对比家庭中男性照顾者(通常为父亲)和女性照顾者(通常为母亲)的角色行為,儿童会深化对自身性别角色的认同感,并进一步促进性别的社会化过程。在家庭中对儿童进行双性化教育时,需要两性照顾者(通常为父母)共同参与,因其二者表现出来的角色行为对儿童性别角色发展过程所起作用不同,所产生影响的程度深浅也不同。具体来说,“与母亲相比,父亲对待子女的方式差异性更大,而正是父亲造成的这种差异导致了日后更多的性别差异的出现”。[21]一名父亲如果对儿子采用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方式,而对女儿采用的是娇生惯养的方式,则对这两个孩子产生的性别角色影响具有显著性差异,不利于男孩和女孩正确理解父亲这一角色所蕴含的真正内容,也不利于他们建立合理的性别角色观念。与此相反,如果一名父亲在生活中对于儿童既能表现出“独立自强”的一面,又能让儿童领会到自己“温柔细致”的一面,则不仅能为男孩提供一种现有的、成熟的男性角色行为模式供其模仿、学习,让儿童体会到“铁汉也柔情”,促进其自身双性化人格的发展,也能为女孩提供一个双性化特征的参照,帮助其在消化理解男性化特征中的坚强和果敢等特质的同时,注重与自身女性特质相结合,最终培养出能灵活应对不同情境的、能屈能伸的、刚柔并济的双性化性格特点。
(三)创设双性化人格发展环境
与环境教育相结合,丰富角色体验感。环境教育是家庭教育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实现双性化教育理念和目标的重要方式之一。家庭教育的场所主要在家庭,但不局限于家庭,户外、幼儿园亲子课、工作场所等都是父母可进行教育的环境。家长应充分关注儿童所处的环境,并通过合理引导,为其提供一个优良的发展空间。例如,在户外活动环境中,家长应选择配备了供儿童玩沙、攀爬等设施的场所,这些设施不仅可以促进儿童自我探索,为其提供自我成长的空间,更可以增进儿童之间的交流,不同性别的儿童可以一起游戏,并在玩耍中获得对某种品质的培养,如团队协作、帮助他人等。而在一些非传统职业的工作场所,家长若适当教育,同样能削弱儿童单一性别的角色适应倾向,丰富他们对不同性别角色的体验感。如在高铁上平常大家口中的“乘务员姐姐”的集体中也存在着“乘务员哥哥”,在医院里“医生叔叔”的队伍里也有“医生阿姨”的身影。家长通过引导儿童在不同环境进行自主观察,帮助儿童领悟职业选择并不受传统文化的性别角色所限制,能力、兴趣与爱好是择业的第一准则,与性别差异无关。这对于挖掘儿童的潜能,助其形成良好积极的个性品质,最终实现个体的长远发展都具有积极影响。
双性化视角下的性别角色教育,并非“雌雄不分”、性别角色混乱的教育方式,而是改变过去的单性化性别角色教育,纠正性别错位现象,打破限制人的全面发展的枷锁,顺应时代进步的新型角色教育模式。家庭教育是儿童性别角色和社会化教育的重要而关键的第一步,抛开不合理的性别认知偏见,摒弃落后的性别刻板印象,注重以身作则,是家长帮助孩子向着正确方向坚定迈出人生的第一步。
参考文献
[1]刘魁.走出达尔文进化论思想研究的误区[J].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1):75-80.
[2]邓岚.初中生性别角色、学业自我概念与学业成绩的关系研究[D].南充:西华师范大学,2019.
[3]Bem S L.The measurement of psychological androgyny[J].Journal of Consulting and Clinical Psychology,1974,43(2):155-162.
[4]Bem S L,Lewis S A.Sex role adaptability:one consequence of psychological androgyny[J].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1975,31(4):634-643.
[5]沈烈敏.性别角色特质与学生学习成绩的相关研究[J].心理科学,2008(5):1269-1271.
[6]郑焕然.高中生双性化、情绪调节能力与学业成绩的关系研究:情绪调节能力的中介作用[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 2017.
[7]郭成,何晓燕,张大均.学业自我概念及其与学业成绩关系的研究述评[J].心理科学,2006,29(1):133-136.
[8]曹海峰.论双性化理论对我国性别角色教育的启示[J].湖北社会科学,2009(1):169-171.
[9]吴荔红.学前儿童发展心理学[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4.
[10]吴卫东.双性化视角的幼儿性别角色教育[J].教育探索,2011(6):21-22.
[11]邹萍.女大学生性别角色双性化及其影响因素的研究[J].大连大学学报,1999(3):67-71.
[12]石明兰.双性化教育模式对儿童成长的探析[J].成都师范学院学报,2006,22(2):3-4.
[13]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5)[Z].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
[14]庄子运.双性化性别角色教育——重视性别间的优势互补[J].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2019(32):72-73.
[15]钱铭怡,罗珊珊,张文健,等.关于性别刻板印象的初步调查[J].人大复印资料(心理学),1999(1):14-19.
[16]Spence J T,Helmreich R L.Androgyny versus gender schema:A comment on beam's gender schema theory[J].Psychological Review,1981,88(4):365-368.
[17]Gibert,Lucia A.Feminine and masculine dimensions of the typical,desirable,and ideal woman and man[J].Sex Roles,1978,4(5):767-778.
[18]李立娥.国内外“双性化”教育研究述评[J].江西社会科学,2007(6):224-228.
[19]李汪洋,谢宇.中国儿童及青少年职业期望的性别差异[J].青年研究,2016(1):75-83,96.
[20]鄭新蓉.性别与教育[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5.
[21]约翰·W.桑特洛克.儿童发展[M].桑标,王荣,邓欣媚,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作者单位: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南京,210000)
编辑/刘 芳 终校/刘永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