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奥尔罕·帕慕克
风雨之后,我在一个清晨走上街道,发现一切都已改变。我不是说那些折断在地的树枝和散落于泥泞路面的黄叶,而是说某些深层的、难以说清的东西已经改变。
就像晨曦之中,此刻隨处可见的成群的蜗牛,潮湿的土壤中说不清楚的气味,不新鲜的空气。这些都是一切已永远改变的明证。
我站在一个泥坑前盯着它看,水坑底是软软的泥浆,仿佛在等待某种征兆、某种呼唤。再远一点的地方,苜蓿叶上似有水滴,它的四周有慢慢泛黄的草地、折断的蕨类植物和绿色的草本植物。
在我右边,沿着我漫步、思索的峭壁之下,一只海鸥在缓缓盘旋。它的处境看上去比以往更危险,却表现得愈发坚定勇敢。
当然,所有这些事情——这种清楚的感知,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骤然带来的寒流,这被暴风雨洗刷得如此洁净的天空,这种整个自然都呈现出的新色彩——也许只是一种欺骗性的幻象。
但在漫步的时候,我确实感到,在暴风雨来临之前,鸟儿和小虫子,树木和石头,垃圾箱和倾斜的电线杆——所有这些都对生活失去了兴趣,失却了目标,忘记了自己为何身在此处。后来,当子夜消逝,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升起之前,暴风雨突至,重现了一切失却的意义、失却的热望。
人们是否需要在深夜时分,在窗户的咔嗒声中,在狂风穿过门窗缝隙之际,在雷声里醒来,只是为了感受生活原本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刻得多,世界的意义要丰富得多?
当风雨来袭的时候,我们不仅明白我们生活在一个世界上,还会感到,我们经历着同样的生活。
(北方摘自《读者》2020年第15期)
编辑/华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