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 颖,徐 琪,林 嵩
(1.南昌大学中国中部经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南昌 330031;2.南昌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南昌 330031;3.中央财经大学商学院,北京 100081)
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数字技术正在深刻改变企业商业逻辑,引领企业创新与价值创造。如果说大量新创企业得益于“天生数字化(born-digitization)”,创新产生数字产品、组织架构和商业模式进而取得企业成功[1],那么数字化转型下的在位企业取得创新绩效首先需要进行企业流程数字化。在华为公司的描述中,流程数字化定位为“支持业务的快速增长、对客户需求更敏捷地反应以及实现资金流、现金流和物流可视的决策”。在理论界,流程数字化是指企业使用数字技术支持新的业务流程或补充现有活动或流程[2]。
流程数字化如何影响企业创新绩效?是否存在边界条件?针对这些问题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从实践来说,在位企业是产业数字化的“主阵地”,它们数字化转型引领的创新变革,既是企业从工业化迈向数字化体系的标志,也是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推动国家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抓手。然而,根据埃森哲(Accenture)发布的《2019年中国企业数字化转型指数》报告,只有9%的在位企业在数字化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果,柯达正是由于低估了数字融合对产品创新的影响最终导致破产。反射到理论层面,在位企业如何更好地拥抱流程数字化以提高企业产品、服务、工艺等创新绩效,从而获得时代的竞争优势,受到越来越多学者的关注[3]。与新创企业相比,在位企业具有组织惰性,造成了组织在产品及程序上的稳定状态,使得组织无法调整内在活动以适应外在环境变化。从工业化体系转向互联网体系,在流程数字化进程中突破组织惰性是在位企业转型的关键[4]。综上所述,在位企业流程数字化对于创新绩效能否产生积极作用尚有疑问,亟须探析流程数字化如何突破组织惰性边界条件的影响机制。
GILBERT[5]通过传统报社案例研究了数字化适应过程中存在的程序惰性和资源惰性2种组织惰性类型。程序惰性源于组织无力变革企业内的流程和逻辑,传统报社中现有流程的自我强化和权力收缩加强了其程序惰性,借鉴GILBERT的研究成果,本文以企业内数据共享表征流程的自我强(弱)化,以公司隶属性表征在位企业的权力收缩情况。资源惰性源于组织不愿意引入外部伙伴和新投资,本文以国有入股表征在位企业引入外部伙伴和资源情况。在流程数字化创新研究方面,尽管国内外学者在案例研究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果[6-7],但从数理实证研究角度看,以组织惰性视角探讨流程数字化与创新绩效关系的研究才刚刚起步。基于上述组织惰性分类,本文引入3个调节变量分析组织惰性在流程数字化与企业创新绩效中的作用机理,依托世界银行所调查的23个行业、1 292家样本企业,发现在位企业流程数字化对企业创新绩效具有显著促进作用。本文主要在以下两个方面拓展了相关研究:①聚焦在位企业流程数字化,以大样本、多行业选取的实证研究摆脱了案例研究的外部效度疑虑,指出流程数字化是在位企业取得创新绩效的关键前因;②引入组织惰性因素作为调节变量,考察了组织惰性与流程数字化互动机制对创新绩效转化的作用,启发了流程数字化下的创新绩效取得该如何克服组织惰性因素的影响。
数字化是指企业使用数字技术将模拟信息流转换成离散和不连续1和0数字位的过程[8]。企业流程数字化(business process digitization)是指企业使用数字技术支持新的业务流程或补充现有活动和流程[2]。数字技术指信息、计算、沟通和连接技术的组合[9]。流程数字化通过引进数字技术,最终实现生产、管理和销售等各个层面的数字化。企业流程数字化伴随数字技术的迭代而优化。早期流程数字化主要指将互联网加入企业的业务流程中,BARNIR 等[10]研究发现,基于互联网(IT)的流程数字化提升了企业战略创新,降低了企业生产成本,上述效应在新创企业和大规模企业中更加显著。随着技术发展实践,出现了借助移动互联网、平台的流程数字化改造传统企业,促进企业能力提升。最新的流程数字化研究强调了数据(data)的重要价值,认为基于数据的流程数字化不仅有利于减少在位企业生产成本,而且提升了消费者的下单意愿(willingness-to-pay)[11]。无论使用何种数字技术,企业流程数字化常包括对产品开发流程、顾客营销流程、企业间供应链流程等的重新设计和整合,使它们具有模块化、分布式和跨职能属性,使企业内员工工作能够跨越时间、距离和功能的边界。
企业可划分为新创企业和在位企业两类,借鉴之前学者研究[12],从企业生命周期视角以3年作为新创和在位企业的分界线。相比新创企业,在位企业普遍存在组织惰性(inertia)。组织惰性反映了组织行为与环境间的关系,是组织形成与发展过程中路径依赖的结果。具体而言,过去的知识和经验以规则和程序的形式存储在组织记忆中,形成了主导逻辑,导致在位企业在面临非连续变革时通常不能及时有效地克服过往的知识和经验路径[13]。
数字化背景下,在位企业的“数字化生存”被称作时代命题[14],有必要从组织惰性的角度审视在位企业数字化适应程度。SVAHN等[15]提出,在位企业数字化面临的挑战包括:企业必须在不损害现有产品实践的情况下开发新能力;公司必须牺牲现行权力结构和一体化安排发展创造性和差异化的管理做法;公司必须在内部工作安排中发展人员的技能和关系,同时也吸引外部伙伴和资源。GILBERT[5]基于传统报社面临数字媒体兴起所做出响应的研究中,从理论的高度提出在位企业数字化转型主要面临程序惰性和资源惰性两大组织惰性类型。程序惰性是指企业未能及时变革组织流程和逻辑,现有流程的自我强化和权力收缩加强了程序惰性。资源惰性是指企业未能及时变革资源投资模式,新资源获取是组织突破惰性的重要因素[16]。
目前,关于在位企业流程数字化与创新绩效的研究存在如下两方面不足。①对数字化与流程数字化未加区别。流程数字化是数字化的子范畴,前者主要实现的是企业资金流、现金流和物流的流程改善过程;数字化强调数字技术和物理组件对企业数字资源、基础设施和企业战略的影响。对两个概念不加区分,导致现有数字化创新的研究内涵不明,且着重于从数字资源视角而非流程视角研究创新绩效[17],这也导致无法很清晰地判别创新绩效是源于流程数字化还是更为广义的数字化。②由于数字化引发的创新成果常常是新产品、新服务和新商业模式[18],从新创企业的角度研究数字创业绩效是一大主流[19],但从在位企业创新绩效的成果来看,数理实证研究付之阙如,学者们尚停留在单案例研究的方法探析传统企业流程数字化对创新的影响。BOLAND等[7]研究了一家建筑企业如何通过引入3D打印改善其项目和供应链管理流程进而提升创新效率。周文辉等[6]以流程建模的单案例研究了一家传统家具制造企业如何借助数字化促进定制技术创新。SVAHN等[20]以沃尔沃公司为研究案例,提出在位企业需要从治理、创新平台、外部合作伙伴等方面改善产品的流程数字化,从而提升企业创新能力。这些案例研究展示了流程数字化对企业创新的影响,但作为单案例研究,其外部效度尚需数理实证研究的检验。更重要的是,在位企业创新绩效的取得不可能不受到过去组织惯有逻辑的影响,但上述案例研究并未深入探析组织惰性对创新绩效的内在影响机理。组织惰性所形成的“在位者魔咒(incumbent curse)”不仅深层次影响着在位企业数字化的适应性[4-5],而且也将会影响企业的创新绩效。关注传统企业数字化适应所面临的程序惰性与资源惰性,本文将进行流程数字化与创新绩效之间调节效应的研究。
数字技术支撑下的企业流程数字化是系统性工程,现有研究显示它主要与企业内产品设计、供应链管理和营销进行了深度融合[21],3方面均有利于企业创新绩效。在产品设计方面,流程数字化让企业得到更为完整的用户画像。LEE等[22]利用机器学习的方法对社交媒体上海量用户的喜欢、评论、分享和点击次数进行分析,发现企业所推出的新产品更加迎合顾客的差异化需求。利用虚拟现实等可视化技术构造出实际产品的数字化映射模型,对于企业改进产品设计以及产品创新具有积极作用[23]。在供应链管理方面,流程数字化让企业使用传感器和无线技术捕获生产环节中的各种数据[24],再传递回智能设备以指导生产,工厂由集中控制转变为分散式自适应的智能网络,基本实现零库存,提高了生产工艺。在营销方面,流程数字化具有天生的电子渠道促销优势,研究显示当历史数据或者需求分布信息有限时,企业可以通过数据采样进行动态定价[25],非结构化的消费者评论数据成为企业定价的重要信息[26]。上述流程数字化的可重编程性和可生成性使企业很容易在电子渠道引入新产品和服务,或是有选择地在不同渠道推出新产品或服务。由此,提出如下假设。
H1 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流程数字化有利于企业提高创新绩效。
2.2.1 程序惰性的调节作用 流程的自我强化和权力收缩加强了程序惰性。流程自我强化是员工的认知建立在已有经验基础上,在分析问题、做出决策时惯于沿着熟悉方向和路径思考,按固定模式解决问题。权力收缩表现为集中化的决策批准,当外部环境数字化增强时,管理层坚持对决策的控制权,收回授予经营部门的大部分权限,造成下属的运营部门不易改变企业规定程序惯例。本文以企业内数据共享表征流程的自我强(弱)化,以公司隶属性表征在位企业的权力收缩情况。数据共享是指允许不同办公地点员工获取企业其他部门和渠道数据并执行计算和分析。数据共享程度越高,越有利于实现流程数字化下的创新绩效。一方面,数据共享有利于打破组织惰性,形成内部市场的思想[27]。换言之,通过数据共享使企业内不再是人与人、部门与部门的对话,而是人与数据、数据与数据之间对话[28],以此帮助改革旧有的程序惯例。例如,原先依照生产→物流→销售的流程,通过共享3D打印数据加入数字化管理,控制和删减了不必要的物流环节[29],实现零库存的同时提升了流程数字化程序下的组合可能性[3],让流程数字化到个性化产品的推出更加直接和顺畅。另一方面,数据在企业内的共享提高了信息传递的及时性与精确性,数据可视化、结果分析图形化让员工对现有流程路径中的问题产生更多直观感受,提升他们改革老套程序必要性的观念,逐渐消解旧有路径障碍,形成流程数字化下新的企业程序和主导逻辑[4],促进流程数字化下的创新绩效提高。由此,提出如下假设。
H2 企业内部数据共享性越高,流程数字化对创新绩效的正向作用越强。
相较于完全独立的企业,企业的隶属性质造成其依赖于集团总部的中央管控,缺乏灵活应变的管理机制,越来越难以适应数字经济时代[30]。企业的隶属性将削弱流程数字化下的企业创新绩效。一方面,公司的隶属性可能导致流程数字化本身不被集团总部批准。GILBERT[5]发现,集中化的决策批准会加剧程序僵化,导致那些与母公司保持组织关联的企业一直未能摆脱程序惰性。一种极端的情况是流程数字化本身未得到集团总部认可,促进创新绩效则更加无从说起。另一方面,流程数字化往往不只涉及一个部门,在集团公司事业部组织结构下,子公司职能部门可能受到双头领导,例如采购部门可能既要受到事业部总经理的管理,还要受到集团采购部的管理,如此相互延伸所形成的锁定效应及其背后涉及的成本易形成深刻的程序惯例,此时即使事业部范围内推崇进行流程数字化,也会受到总部职能部门旧有僵化程序的掣肘而影响创新绩效。由此,提出如下假设。
H3 企业若隶属于集团公司,流程数字化对创新绩效的正向作用将减弱。
2.2.2 资源惰性的调节作用 资源惰性是指企业未能及时变革资源投资模式所形成的旧有组织惰性,本文以国有入股表征资源惰性的突破。当下国有资本与外资资本合资,国有企业入股中小民营企业等案例与实践不断涌现[31-32]。国有入股比例越高,将加强流程数字化下的企业创新绩效。一方面,新的企业资源是指能够使企业制定和执行提高其效率和效益的物质、人力、知识、组织等资本的集合[33],既包括财务资源,也包括信息资源,是组织打破资源惰性的重要因素[16]。国有入股有利于获得贷款优势和政府补贴[31],改善在位企业旧有资源局限性。具体来说,国有入股比例越高,银行贷款和政府补贴的优势越明显,上述财务资源优势有利于企业调整流程数字化要求下的数字技术、组织架构和人员,助力流程数字化下的创新绩效。另一方面,国有入股比例越高,国有企业董事越可能加入民营企业参与其业务,帮助企业获得独特信息资源[31],例如供应链数字业务流程下跨区域物流电子开票权限、供应链金融授信、营销业务流程中企事业单位数字端入口权限等,这些将利于降低流程数字化的业务阻力,提升创新绩效。由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4 企业内国有入股比例越高,流程数字化对创新绩效的正向作用越强。
本文样本来自世界银行2012年中国企业调查数据,调查包含制造业和服务业两大类,共计2 700家企业,涵盖25个城市。调查问卷由两部分内容组成:第1部分包括企业基本信息、数字化情况、创新情况等;第2部分主要包括宏观制度感知和企业成本、绩效等情况。由于本文关注在位企业流程数字化,删除以下样本:①企业成立不满3 年(含3 年)的企业样本;②IT 行业企业样本;③100%国有控股企业样本;④数据缺失样本。最终得到23个行业共计1 292家样本企业。
3.2.1 自变量流程数字化(BPD) 本文根据ADOMAKO等[2]的测量方式,询问在位企业信息和通信技术(计算机、互联网和软件)在多大程度上被用于支持以下每个业务流程中的关键业务活动:供应商关系、产品和服务、生产与运营、营销、顾客关系。5个题项采用5分李克特量表测量。主成分因子分析时,通过最大方差法提取后得到一个公因子,将其标准化得分作为因变量,因子分析中KMO值为0.812,p=0.000,5个因子载荷值在0.774~0.886,克隆巴赫α 系数为0.901,AVE=0.726,CR=0.930。在稳健性检验中,通过询问企业使用邮件、线上交易系统、EDI/ERP/CRM/SCM系统的频度进行测量。
3.2.2 因变量创新绩效(INOV) 创新绩效属于企业创新结果的表征,学界对其测量并未形成一致,常使用企业的专利申请数量、创新项目的成功率、新产品的数量等维度进行测量[34],基于二手数据的研究常以专利申请数量维度表征[35]。本文着重衡量企业的创新项目和新产品情况,具体来说,询问企业过去3年是否推出新产品或服务、新设备、导入新工艺、改革产品新特性。对这3个题项,回答“是”,赋值为1,反之为0。主成分因子分析通过最大方差法提取后得到一个公因子,标准化得分作为因变量,因子分析中KMO 值为0.702,p = 0.000,因子载荷值在0.815~0.872,克隆巴赫α 系数为0.801,AVE = 0.716,CR =0.883。自变量与因变量的测量如表1所示。
表1 自变量与因变量的测量Tab.1 Measurement of independent variable and dependent variable
3.2.3 调节变量 数据共享性(data)以问卷中的题项“日常业务活动/运作而言,本机构有多少部门使用由机构集中提供的数据?(没有=1,一些=2,所有=3)”。公司隶属性(subsi)以问卷中的题项“该公司是否一家大公司的子机构”测量。国有入股(state)以国有股份占企业总股份比例进行测量。
3.2.4 控制变量 首先本文控制了企业的年龄、规模及其所在行业。其次根据现有文献控制了其他可能影响创新绩效的因素。ALEGRE和CHIVA[36]探讨了组织学习对产品创新绩效的影响,他们通过5个维度定义组织学习能力,包括实验、冒险、与外部环境的互动等,本文以组织内员工所接受的培训项目表征与外部环境互动情况进行组织学习的测量。企业家过去行业经验对创新绩效具有显著影响[37],由此本文控制了高管在行业的工作年数。企业经济绩效越好,越可能投入资金开发新产品和服务以产生更好的创新绩效[38],由此本文控制了企业的经济绩效。研究还发现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识别出口机会对创新绩效有显著影响[39],由此本文控制了企业国际化水平。张杰等[40]研究发现提高竞争可以促进中国企业创新绩效,由此本文控制了企业感知的竞争程度。杨金娇和朱英明[41]研究显示城市化经济对制造业企业3种创新绩效均有显著的正向作用,本文以企业所在城市是否为省会控制城市化经济程度。
调节变量和控制变量具体测量如表2所示。
表2 调节变量和控制变量的测量Tab.2 Measurement of moderating and control variables
模型(1)检验因变量创新绩效(INOV)与控制变量之间的关系。模型(2)检验H1流程数字化与创新绩效之间关系。模型(3)、模型(4)、模型(5)分别是数据共享性(data)、公司隶属性(subsi)、国有入股比例(state)对流程数字化与创新绩效之间关系调节作用的检验。模型(6)是调节变量交互项的全模型。Controls代表一组控制变量,ε代表随机干扰项。
表3汇报了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和相关系数。流程数字化与创新绩效显著正相关,与本文的H1预期相一致。国有入股比例与创新绩效显著负相关,公司隶属性与创新显著正相关,数据共享性与创新绩效不相关。
表3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和相关系数Tab.3 Descriptive statistics and correlation coefficient of the variables
在使用最小二乘法回归前,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了中心化处理,回归结果如表4 所示。本文对所有模型自变量、交互变量和控制变量的变量集进行多重共线性检验,发现对应的方差膨胀因子VIF 均不超过2.7,远小于10 的标准要求,说明本文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回归检验采用Stata13 进行数据处理。
在表4中,模型1包含了所有控制变量,模型2包含了所有控制变量、调节变量;模型3检验了流程数字化对创新绩效的关系,模型4检验了数据共享性的交互作用,模型5检验了公司隶属性的交互作用,模型6检验了国有入股比例的交互作用,模型7是检验结果的全模型。结果显示,控制变量中组织学习、经济绩效、企业处于省会城市正向促进创新绩效的提升。调节作用检验结果显示,公司隶属性显著促进创新绩效,该结果与娄祝坤等[42]的研究结果一致;国有入股比例显著抑制创新绩效,该结果与白俊等[43]的研究结果一致,数据共享与创新绩效无显著关系,这与陈剑等[21]的观点一致,他们认为数据本身并不会产生创新,创新的取得需要将数据结合具体的商业流程。模型7 显示,流程数字化对创新绩效显著正相关(β = 0.471,p <0.01),H1 得到验证;流程数字化与数据共享性的交互项与创新绩效显著正相关(β =0.159,p <0.01),H2 得到验证;流程数字化与公司隶属性的交互项对创新绩效呈显著负相关(β =-0.208,p <0.05),H3 得到验证;流程数字化与国有入股比例的交互项显著正向影响创新绩效(β =0.310,p <0.1),H4得到验证。
表4 研究假设的检验结果Tab.4 Results of the hypotheses test
在替换自变量的稳健性检验中,使用世界银行问卷中的题项:“组织间采用了下列哪些类型的通信媒介和技术关系:邮件、线上交易系统、ERP系统、CRM/SCM系统、EDI系统。”对这5个题项,回答“是”,赋值为1,反之为0。本文提取得到一个公因子,将其标准化得分作为自变量,实证检验结果如表5 所示。模型14结果显示,流程数字化对创新绩效显著正相关(β=0.225,p <0.01),H1得到支持;数据共享正向调节了流程数字化与创新绩效之间的关系(β=0.366,p <0.01),H2得到验证;公司隶属性负向调节流程数字化与创新绩效之间的关系(β=-0.165,p <0.05),H3得到支持;流程数字化与国有入股比例的交互项显著正向影响创新绩效(β=0.474,p <0.05),H4得到验证。
表5 替换自变量的稳健性检验Tab.5 Robustness test of substitution independent variable
在前述假设检验回归结果中,可能会存在内生性问题。首先,如果解释变量流程数字化与随机扰动项存在相关性,那么其系数的估计将由于遗漏变量而无法保证无偏性;其次,Dubin-Wu-Hausman检验结果表明在10%的水平上拒绝了原假设,说明流程数字化与创新绩效可能存在反向因果问题。本文选取两个工具变量以解决内生性问题。①选择企业互联网宽带作为工具变量。问卷中题项为:企业是否有高速上网的宽带(internet)。本文认为企业内宽带网速情况会显著影响流程数字化,而对创新绩效不产生显著影响。②本文构建了同一行业其他企业流程数字化的平均值作为衡量企业流程数字化指标的工具变量(Ind_bpd)。两阶段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模型15和模型16(第一阶段回归)是2个工具变量和控制变量对流程数字化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宽带(internet)显著正向影响流程数字化(β=1.283,p <0.01),构建的工具变量(Ind_bpd)正向影响流程数字化(β=0.811,p <0.01)。模型17和模型18用于检验H1~H4,以工具变量回归,从模型17可以看出,流程数字化对创新绩效依然正向显著(β=0.544,p <0.01);H1结论稳健;从模型18可以看出,数据共享性(β=0.128,p <0.05)、公司隶属性(β=-0.304,p <0.1)和国有入股比例(β=0.375,p <0.05)的调节作用也依然显著,证明H2、H3和H4的结论稳健。为验证工具变量有效性,本文采用两种统计检验进行评判:①Cragg-Donald Wald F 统计值为20.462,大于10,因此可以排除弱工具变量的问题;②Hansen J 统计量的p值为0.543,在10%的水平上不显著,排除了工具变量过度识别问题。工具变量2SLS检验结果进一步验证了结果的稳健性。
表6 内生性检验结果Tab.6 Endogeneity test results
在数字化时代,新创企业存在先天优势,成立时就可能自带新的商业模式,而在位企业则需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适应新的市场规则。本文基于世界银行中国企业调查数据,关注在位企业流程数字化下的创新绩效,并分析了程序惰性和资源惰性的调节作用。主要理论贡献如下。①目前关于数字化创新的研究中,有的着重探讨数字技术改变企业基础设施对企业创新的影响,有的注重研究数字化战略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导致数字化创新的特征研究未形成共识且内涵不明,同时现有研究着重从数字资源视角而非流程视角研究创新绩效[17]。本文锚定于流程数字化,聚焦于这一数字化子范畴对创新绩效的影响。现有流程数字化下的创新研究多为单案例研究,而本文通过大样本、多行业的计量分析,弥补了在位企业数字化研究缺少微观层面实证分析的不足,结果发现流程数字化显著促进在位企业创新绩效。②本文响应了GILBERT[5]提出的程序惰性和资源惰性两类组织惰性框架需实证检验的号召,进一步打开了程序惰性因素中自我流程强(弱)化和权力收缩的因素影响。具体来说,通过考察流程数字化与组织惰性互动机制对创新绩效的影响,识别了企业流程数字化提升创新绩效过程中的组织促进/障碍因素,回答了基于流程数字化的创新绩效取得应如何克服不利因素的问题,提出数字化背景下消除“在位者魔咒”需要运用数据共享的力量,处理好集团公司隶属性关系以克服程序惰性,同时在中国情境下借助国有资源的力量克服资源惰性。③回归结果表明,数据共享本身并不支持创新绩效,数据共享需要与流程数字化交互方能对企业创新绩效产生影响,该结论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大数据本身并不自动地提取信息,而是个体根据自身拥有的知识从大数据中提取其认为有用信息”的观点,对两位学者的学术争鸣提供了一个实证注脚[44]。④既有研究着重探析民营股份入股国有企业以促进创新绩效[44],强调“国退民进”,本文发现数字化背景下国有入股对民营企业创新绩效提升具有积极效果,突出了“国进民不退”的作用,该结果对于新型混合所有制改革具有启示意义。
上述研究结论指明了政策建议方向。①确立并提升在位企业流程数字化的意识和意愿。首先是意识确立,在数字经济高速发展的今天,在位企业数字化既是时代号召,也是必然趋势,如张瑞敏所言:“没有成功的企业,只有时代的企业。”互联网、物联网、人工智能、大数据正在颠覆传统的企业运营流程和组织架构,所有企业都不能被排除在外,因此未来每家企业都是“互联网企业”。其次是逐渐增加流程数字化的意愿,可以遵循从容易到复杂的过程,逐步实施营销流程数字化、供应链流程数字化和产品设计流程数字化。②提高企业内的数据共享程度,让所有业务流程可视化。对人、货、场、财进行重新梳理分析,包括库存、供应链、客流、资金、客户关系等,去除不合理的业务流程,添加符合数字化的业务流程新路径。③去中心化,集团公司对子公司放权。可借鉴GP(普通合伙人)和LP(有限合伙人)制度,在二元责任制度下子公司承担无限责任,集团公司以出资额承担有限责任,集团公司相当于“管资本”而不管具体业务,让子公司更好地拥抱流程数字化而不受集团公司掣肘。④实现国有资源价值最大化,促进混合所有制改革。国有资源入股有利于摆脱在位企业旧有资源局限性,获得信息资源,这对在位企业流程数字化有积极帮助。
首先,样本来自世界银行2012年中国企业调查数据,虽符合流程数字化的测量[3]并满足统计上的信度与效度要求,但流程数字化呈现出日新月异的快速变化趋势,因此未来研究可利用区块链、人工智能等技术测量流程数字化特点,结合面板数据,更细致地探索流程数字化对创新绩效的影响。其次,本文借鉴组织惰性理论分类,从程序惰性(包括流程自我强化、权力收缩)和资源惰性进行调节效应的研究,调节变量的相关测量属于代理测量,有其局限性,未来一方面可以开发相应量表进行针对性测量,另一方面可考虑结合其他组织惰性的分类进行拓展研究。再次,本文聚焦于流程数字化下在位企业创新绩效的研究,未来可以关注在位企业数字化的其他领域,既可实证分析数字资源和物理组件对在位企业创新绩效的影响,也可探析单一业务流程数字化对创新绩效的作用。最后,以成立3年作为界限区分在位企业和新创企业,未来可继续细分不同生命周期阶段的在位企业,分别考虑处于成长期、成熟期、衰退期的企业流程数字化对创新绩效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