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成因与防控

2021-03-13 05:42王翠霞
安徽警官职业学院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障碍者精神障碍法治

王翠霞

(山东政法学院 刑事司法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精神障碍者的认定,从刑事司法角度而言,往往需要借助临床医学诊断与司法鉴定,判定其在行为时是否具有辨认或控制能力,并最终作出刑事责任能力认定。所谓暴力犯罪,一般是指使用暴力方式从而触犯刑律的犯罪。部分精神障碍者因其暴力犯罪受到刑事司法规制,同时也是潜在的社会问题。

一、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现状

根据我国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底严重精神障碍者达580余万,每年肇事超万起。[1]精神障碍包括器质性精神障碍、精神活性物质所致精神障碍或非成瘾物质所致精神障碍、精神分裂症障碍、心境障碍、癔症及神经症、心理因素相关生理障碍、人格障碍及性心理障碍、精神发育迟滞与少年期心理发育障碍、多动及品行障碍等。[2]裁判文书司法统计数据显示,涉及精神障碍者的刑事案件呈现逐年增长之势,其中侵犯公民人身权利及民主权利案件、侵犯财产类案件、危害公共安全案件以及妨害社会管理秩序案件占有较大比重。精神障碍者犯罪案件中,有部分人员有精神障碍诊疗史,经鉴定被评定为限制刑事责任能力者比重较大,且与暴力行为成正比,无刑事责任能力而进行强制医疗的案件约占三分之一。在案发起因方面,家庭关系、情感关系、邻里关系等引发暴力犯罪居多,且以激情犯罪为主。

二、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原因解析

精神障碍者发生暴力犯罪行为,其原因具有多重性,除去行为人自身生长发育方面的原因,还有社会层面、家庭层面、教育层面等方面的原因,且从制度、体制、文化等方面可以追溯到更深层次的原因。

一是社会层面。首先,社会矛盾问题易引发精神障碍者的暴力犯罪倾向。从社会解构与重构理论分析,社会解组导致非正式控制手段减弱,与命案发生概率密切相关。司法实践案例显示,社会治理层面的原因是导致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的重要原因。逐渐推进的城市化进程以及城乡社会的结构性变化,人们对工作、婚姻、家庭、情感以及娱乐等呈现出多元化的价值观念。部分精神障碍者工作压力大、对婚姻矛盾不能合理化解、对情感不能以理性克制以及对游戏娱乐等的沉迷而失去自我。其次,邻里纠纷可能引发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倾向。部分案例即是邻里矛盾激发精神障碍者愤怒情绪从而出现暴力犯罪。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推进,邻里关系相对淡化,左邻右舍、楼上楼下的交流减少,甚至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社区归属感缺失。在城乡结合部、城郊地区往往兼具城市与农村的双重特质,人口流动频繁,人员成分复杂,需求层次多元,法治理念相对薄弱,社区治理难度较大,农村地区矛盾调处机制不畅也会发生重大刑事案件。再次,法治宣传不具有针对性,没有精神障碍者涉法问题专项宣传内容。部分地区法治宣传存在专业法律人才短缺、法律服务意识薄弱、法律宣传机制缺失等问题,法治宣传效果弱化、宣传内容平面化导致部分受众对象未能真正理解法律的内涵并运用到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中,对于精神障碍者未能进行有针对性的宣传。最后,对已就诊精神障碍者监管不到位。对于已经存在暴力行为的精神障碍者未能建立有效的监管机制,相关部门未能承担起监管防控职责。据司法实务案例,部分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其在暴力犯罪前曾多次到精神卫生机构就诊,精神障碍者管控方面未建立相应犯罪预防机制。

二是家庭层面。司法案例中,因家庭、情感等引发精神问题继而构成犯罪的案件仍然占有相当比重,甚至未成年子女也成为婚姻矛盾的被害人。婚姻矛盾突出表现为:夫妻冲突问题、家庭暴力问题持续存在,当事人不能理性处理婚姻中出现的问题,致使矛盾不断积压激化。未成年人法治意识淡薄,其自身生理与心理问题等在家庭教育层面未能引起足够的重视,部分案件系因亲子关系紧张、未成年教育不当等引发的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还有的父母没有树立正确的教育观念,且存在家庭暴力倾向。家庭中的问题比较隐蔽,长期的矛盾纠纷积压形成的精神问题,极易导致精神障碍,在特定矛盾点爆发时存在暴力犯罪隐患。

三是教育层面。教育可分为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教育三类。家庭教育是最初的教育,也是构筑良好亲子关系、家庭关系的基石。原生家庭教育出现的问题对后续工作生活影响深远。社会教育更多的是靠自律,容易流于形式。目前就法治教育而言,未能形成系统的教育体制,从家庭法治教育、学校法治教育到社会法治教育的分层学习机制未能建立。心理问题会导致情绪不稳定、焦虑、恐惧、变态人格等精神疾病。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往往与外界诱因的激化和犯罪人情绪有关,不能理性控制自己的行为。心理层面的教育同样重要。受传统文化心理影响,我国民众对于心理问题存在羞于启齿或讳疾忌医的现象,主动接受心理咨询或医学检查的比例较小,加之心理咨询机构相对较少、专业基础比较薄弱、专用心理咨询设备严重不足等原因,心理问题往往不能及时疏导。

三、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防控体系的构建

结合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的原因,可以以法治为依托,从社会、家庭、教育、司法等层面构建防控体系。

一是将精神障碍问题纳入社会治理考核体系。以社会治理法治化为契机,将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案件的防控工作纳入社会治理考核体系,可以提升政府对此项工作的重视程度并有效调动相关部门的积极性。首先,在基层执法层面加强微观梳理。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需要防微杜渐,于细节处做好防范。基层工作人员发现精神障碍者暴力倾向问题可及时报备,提出预警。针对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高发地区和领域,可建立专项防控工作机制,增强基层组织的法治工作力量,因地制宜予以实施。整合社区、村居等基层工作资源,在规范化执法的基础上,发挥基层调解、心理疏导、动态服务等制度优势,将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发生的潜在因素有效化解在萌芽状态。其次,出台精神障碍防控工作规范。从刑事司法角度而言,可探讨出台规范性制度意见,整合司法机构、律师事务所、鉴定中心等优势资源,提供案例数据、司法鉴定支撑,推行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防控评价机制,对此类案件的发生原因、案发特点及防控措施分析论证,重视预防与惩治理论研究。再次,探索基层工作片区责任机制。基层社区、村居的法治宣传、治安管理与犯罪防控体系主要是由基层机构承担,基层也是化解社会矛盾最近的路径。可探讨划分社区法治单元小组,依托社区司法力量,与相关部门建立联系机制,在矛盾多元调处机制的基础上健全矛盾化解前置性责任体系。如责任到社区民警,以信息化形式发送社区警务名片,借助新媒体渠道宣传与生活相关的法律知识与案例,结合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情况,提醒潜在精神障碍者本人或家人树立法治意识,积极主动进行心理咨询或矫治。最后,搭建社区法治服务平台是防范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的创新举措。以基层公安派出所为主导,整合社区法律服务工作者,由律师或司法所法律工作者定期进社区、村居开展法律咨询,将送法上门的形式化转为实质化,变被动咨询为主动服务,并注意保护咨询者隐私,在通知发布、咨询台布置等细节方面创新形式。村居、社区可与驻地高校法律专业院系合作,设立学生法律服务志愿者、心理咨询室,借助优势法治资源为当地法治建设服务。

二是创新家庭关系多元监测方式。多元监测婚姻家事问题,可以在家庭层面有效预防精神障碍者脱离监管后形成暴力犯罪。情感问题长期存在是诱发精神障碍暴力犯罪的重要因素,如受虐妇女综合症、婚恋纠纷以及不正当男女关系引发的暴力犯罪等,均引起了理论界与实务界的重视。首先,在婚姻法治宣传中监测婚姻关系。虽然现代婚姻观念已发生变化,但传统文化影响依然存在,“在乡土中国,家庭文化与村庄生活方式是一种隐含现实的隐喻,是一种调适个人行为逻辑的历史过程。”[3]可通过节假日法治宣传契机,推送法治大礼包,了解存在的法律问题,弘扬良好的婚姻道德风尚,创造健康和谐的婚姻关系,引导家庭成员在相处方式、财产分割、子女抚养、赡养老人、心理调适等方面和洽处理。另设立专项婚姻法律咨询热线,定期对住户家庭进行专业化婚姻问题辅导调试,发放相关知识手册及推荐订阅相关媒体平台。其次,运用科技工具辅助监测家暴问题。对于家庭中有精神障碍倾向者存在暴力犯罪的情况,可探讨运用家庭暴力评估工具和配套程序,展开家暴风险评估,并纳入到暴力犯罪防控体系。上海等地区已开展符合地域文化特点的家暴评估实践活动,此举有助于化解与家暴有关的精神障碍者的暴力犯罪问题。再次,与父母、孩子多视角展开交流,了解亲子关系。应注意法律知识定制化推广,推荐订阅亲子关系公众号等媒体平台,宣传与亲子有关的法律法规,制作家庭相处温馨提示语。以案说法,结合周边地区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案例,从亲子情绪控制、沟通方式、生活习惯、过激行为疏导等方面予以微观指引。

三是构建立体化法治教育、心理教育体系。首先,完善学生时期法治教育内容。法治教育按照不同的标准可分为校内法治教育与校外法治教育、青少年法治教育与成人法治教育、普通犯罪法治教育与职务犯罪法治教育等不同的类型。从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防控的视角来看,有必要加强校内法治教育。我国青少年法治教育匮乏问题不容忽视,有研究显示青少年的法律常识认知并未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提升,在校内开设法治教育课程的基础上,继续推行法治校长制度并注重落实,从基本法律知识到青少年犯罪案例,对初高中学生采取常态化法治教育。可与驻地公安、检察、法院等司法机关建立法治教育联系机制,制定学期内的系统化教育规划。其次,建立社会法治教育体系。构建立体化法治宣传模式,推送基本法律知识的同时,增强以案说法的形象性、画面感、情景化。借助新媒体法治平台,体系性梳理相关法律知识点,避免宣传浅表化,例如对刑事犯罪的概念、犯罪构成、刑罚的种类及刑罚观念等均可作为宣传内容,用多元化的方式更好的满足青少年多层次多领域的法治需求。同时,法治宣传要注意案例的负面效应,避免犯罪模仿。再次,重视专项心理教育机制的引入。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以伤害、杀人类案件居多,从暴力案件发生的犯罪动机原理与维度分析,主观心理方面的预防可以阻遏暴行发生。心理咨询师及心理学专业院系大学生可适当参与校园、社区公益活动,精准化推送心理健康教育知识,开展心理测评,及时发现暴力犯罪动向。有关未成年暴力杀人心理分析表明,严重的学习困难、社交认知障碍以及缺乏父母监管[4]等是导致犯罪的重要因素,需要引起注意。专项暴力犯罪心理预防工作可借鉴犯罪预防模式展开,具体可分为为情境预防、社区预防模式以及建立在社会心理学基础上的发展式心理学预防模式。[5]

四是建立精神障碍者数据信息对接机制。首先是司法部门之间的信息对接。公安机关可通过与检察、法院等部门建立数据通报机制,对于涉及精神障碍者的诉讼予以关注并及时跟踪,防止矛盾激化。发挥基层调处组织的机能,借鉴因事制宜、分级调处的模式,对相关问题早预警早化解,对于民事纠纷可能转为刑事案件的诉讼进行分析研判,探索社区精神障碍暴力犯罪预警,在保护隐私的前提下,开展针对性的预防宣传。其次,完善已确诊精神障碍者监管体系。将有暴力倾向的严重精神障碍者的强制报告与信息录入制度落到实处。建档立卡及时跟踪,必要时强制治疗,特别是其居住社区、村居周边人群,应提醒注意防范。运用社区随访报告制度,将具有潜在暴力倾向的精神障碍者纳入合理监管范围。对于依照诉讼程序解除强制医疗的,要做好后续防范工作。基层司法公安机关及社区服务机构应主动作为,建立与社区、精神疾病机构的联系机制,切实从源头上予以防控。

四、结语

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防控工作是一项系统化的社会工程,需要多部门协作、多领域展开、多方式监测。从防控角度而言,加强预防相比严厉打击具有更为深远的意义。可探讨构建精神障碍者犯罪信息统计系统,融入法治教育、心理教育、精神障碍者数据通报等统计要素,延伸监测触角。在社会治理层面发挥制度优势和社会力量,构建制度化的防控体系,为精神障碍者暴力犯罪防控工作提供一种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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