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飞
学派指一门学问中由于学说师承不同而形成的派别。学派的形成,大致有师承、地域、问题3种情形。通过师承传授导致门人弟子同治一门学问可以形成“师承性学派”;以某一地域、某一文明、某一民族、某一社会为研究对象而形成具有特色的学问为“地域性学派”(包括院校性学派);专注于某一问题的研究而形成的学问为“问题性学派”。其中具有大致相同或近似的思想倾向、审美趣味、创作方法、艺术风格的,可以人为地整理归类称为“流派”。
中国传统园林“因归属、地域的不同而形成风格差异”[1]的研究覆盖全国各地,对象从园林整体到具体的园林要素,内容从造园哲学、园林文化、园林美学到营造技术,时间从古代到现代,大量研究成果为中国传统园林文化艺术流派的建立和发展提供了支持。文章旨在从众多园林文化艺术要素中提取关键性差异,以构建系统化、整体化的中国传统园林文化艺术体制。
美国分析哲学家阿瑟·丹托(Arthur Danto)在《艺术界》(The Artworld)中探讨“如何区别两件看上去一模一样的东西,其中一件是艺术作品,另一件仅仅是实物”的基本艺术哲学问题时指出:“把某物看作是艺术需要某种眼睛无法看到的东西——一种艺术理论的氛围,一种艺术史知识:这就是艺术界。”[2]他的阐释表明,某物的艺术品身份是在特定历史的复杂情境,即在“艺术界”中实现的。也就是说,一件作品成为艺术并不仅仅是因为其自身的物质属性,而是外在于一种普遍的艺术观念使其被接受为艺术。丹托进而将一件艺术品分为二重意义:呈现之物和象征之物,即作品的外观表层形象和这一外观所涉及的种种深层观念,并提出艺术作品的二点特质:一是“意义”(Meaning),艺术作品有意义,一般物品不具有意义,而意义是不可见的,人们无法直接“看”到意义;二是“体现”(Embodiment),意义被体现于作品中,“体现”是作品的一部分,是作品的属性[3]。
园林作为“有生命的、且具有实际使用功能的文化艺术作品”,同样具有一般艺术作品的“外观表层形象”和“这一外观所涉及的种种深层观念”。这种“外观表层形象”即其展现的“园林风格”,“深层观念”即其蕴含的“园林文化”。具有类似“外观表层形象”和“深层观念”特色的作品集合,就构成了园林的“流派”。所有的“流派”按照一定的内在规则结为一个整体,则构成中国传统园林文化艺术体系这一“中国传统园林学派”。这个体系,受到4个特点的控制:
(1)“有生命”决定的地域性。园林之“林”——园林植物,亦可泛指园林生物,是园林区别于“建筑”“聚落”的根本元素。植物在长期的进化过程中,接受了环境的深刻影响,形成植物生长发育的内在规律,每种植物的生长,各自都有一定的光线、温度、湿度、空气和土壤等环境条件要求,而这些环境条件在地球上呈现一定的区域分布。即,“林”这一园林要素的运用,取决于所处的立地环境,而立地环境也决定着“林”的景观面貌。
(2)“有用性”决定的地域性。人类从生物学上来说属于恒温动物,虽然在长期进化过程中获得了较高级的体温调节功能,但过高或过低的环境温度和湿度等会使人“不舒适”。建筑是人类最早发明改变环境的手段。也就是从建筑诞生的那一刻起,地表的面目开始悄然发生变化,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逐步融合共生,成为人类生存意义和精神追求的表达。但建筑的“人工环境”这一原初的基本功能,使得它总是扎根于具体的环境之中,在所在地区的地形地貌、自然气候等环境条件的制约中发展和演进。园林建筑也不例外,与所在环境相匹配,以完美地满足使用者的功能要求,这是造就建筑形式和风格的一个基本点。
(3)“能主之人”“理性产物”决定的地域性。园林之“园”——游憩观赏之所,是园林区别于一般的“植树造林”“绿化”的决定性因素。《园冶·兴造论》曰:“世之兴造,专主鸠匠,独不闻三分匠、七分主人之谚乎?非主人也,能主之人也。……园林巧于‘因’‘借’,精在‘体’‘宜’,愈非匠作可为,亦非主人所能自主者,须求得人,当要节用。”《园冶》著成(1631年)122年后,地球另一侧的法国法兰西学院院士、皇家御花园和御书房总管布封(George-Louis Leclerc de Buffon)发表了《论风格》(1753年)这一法国文艺理论经典之作,从3个层次阐发了他的风格观,风格的确定、风格的锤炼、风格的提高等等在写作的过程内,是理性的产物[4]。这部论作科学地说明了艺术风格的形成是创作者自己的个性特征与客观因素相结合的产物,和中国传统风格理论有了根本的不同,也不存在“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太平御览·文部·卷十五(品量文章)》)的玄秘,阐明了风格的可借鉴可传承性。马克思进一步指出:“人创造环境,同样,环境也创造人”[5]。德国哲学家康德(Immanuel Kant)在孟德斯鸠“人从属于自然和气候”的思想基础上,阐释的受地理环境决定所形成的艺术风格和审美趣味的地域美学思想[6],更是直接指明了美学思想形成的根源。
(4)“输出-输入”吸收融合中的地域性适应。园林文化艺术是一个动态发展的过程,随着“能主之人”的迁移交流,秦朝及以后的数次大规模的跨区域人口迁移,特别是政治经济中心区的迁移极大推动了园林文化艺术的交流,中原和其他地区之间的园林文化艺术在“输出-输入”的过程中,改变着对方,也同时改变着自己。这种改变,同样以地域适应为最根本的动力,原本的输出地流派亦演变为输入地流派。如所众知的北京(清)皇家园林,在引进江南园林造园手法、再现江南园林主题、具体仿建名园的过程中,充分顾及了园址的自然山水、气候条件以及皇家政治文化环境等,“用乾隆的话说乃是‘略师其意,不舍己之所长’”“宫廷园林得到民间养分的滋润而大力开拓了艺术创作的领域,在讲究工整格律、精致典丽的宫廷色彩中融入了江南文人园林的自然朴质、清新素雅的诗情画意”[7]。
从构成要素纷繁多样、组合千变万化、表现千态万状的“外观表层形象”和“深层观念”中,抽象出园林文化艺术体系的底层要素,是构建这一体系的前提和基础。依据园林文化艺术体系的内在逻辑,“有生命”决定的地域性——园林植物地域性、“有用性”决定的地域性——建筑地域性、“能主之人”受地理环境决定所形成的艺术风格和审美趣味——地域文化思想,是构成园林文化艺术的最底层的要素。
中国幅员辽阔,地形复杂,纬度和海陆分布等地理位置、地势轮廓、气候特征、自然历史演变等地理环境的差异和人类活动,都影响着植物的分布。有关中国自然植被、野生和栽培林木、野生和栽培草种的地理分区,前人多有研究。这些研究成果或以自然植被为对象,说明其分布格局;或以人工植被为对象,说明其生产利用方向。其中代表性的研究成果,森林植被方面有吴征镒先生主编的《中国植被》[8],园林绿化方面有陈有民先生编著的《中国传统园林绿化树种区域规划》[9]等专著。其中,《中国植被》从植被地理的分布“三向地带性”(经度地带性、纬度地带性、垂直地带性)出发,以植被类型、植被组成区系结合区域生态因素,将全国划分为Ⅰ寒温带针叶林区域、Ⅱ温带针阔混交林区域、Ⅲ暖温带落叶阔叶林区域、Ⅳ亚热带常绿阔叶林区域、Ⅴ热带季雨雨林林区域、Ⅵ温带草原区域、Ⅶ温带荒原区域、Ⅷ青藏高原植被区域8个植被区域、18个植被地带和85个植被区,是我国自然植被区划重要的基础性成果。《中国传统园林绿化树种区域规划》参考数百个气象台站观测资料及树木的自然分布和人工栽培情况,将全国绿化树种进分为Ⅰ寒温带绿化区、Ⅱ温带绿化区、Ⅲ北暖温带绿化区、Ⅳ中暖温带绿化区、Ⅴ南暖温带绿化区、Ⅵ北亚热带绿化区、Ⅶ中亚热带绿化区、Ⅷ南亚热带绿化区、Ⅸ热带绿化区、Ⅹ青藏高原绿化区共10个大区20个小区。近年来,王国玉等“在借鉴中国植被已有区划研究工作的基础上,以水热因素的地带性分异规律为依据、以区域环境整体植被景观为参照、以城市气候环境背景为基础、以城镇园林绿化建设为导向,划分为11个城镇园林绿化树种区域,从宏观上反映了我国从东到西、由北向南城市气候和园林绿化树种类型的经向、纬向地带性分布”,与《中国植被》的主要区别是对其“Ⅲ暖温带落叶阔叶林区域、Ⅳ亚热带常绿阔叶林区域”作了进一步的细分[10]。
建筑地域性通常指某一地区建筑不同于其他地区建筑的共同特征,含义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地域性指建筑产品对地区环境、生产生活方式等因素的回应,比如采用本地区的建筑构型、建筑材料、营造工艺等;广义的地域性是指与文化体系相对应的建筑表达方式,对地方特有的精神进行转译等[11]。建筑的地域性差异是普遍存在的客观现象,如北方地区建筑多显厚重、宽大,西北黄土高原窑洞与生土建筑为主,长江流域建筑多秀丽、淡朴、潇洒,两广地区建筑内外通透、常有骑楼连绵,云南地区干墙或竹楼、木楼高架地面之上等等,建筑具有的这种地方性与自发性[12],首先是基于地区环境、生产生活方式等因素引发的不受外来特定指令控制的“自发性建造”,新建建筑受先前建筑的影响,同时影响后建建筑。建造者和使用者的这种自觉与自省,“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这样形式,循环往复以至无穷,而实践和认识之每一循环的内容,都比较地进到了高一级的程度”[13],从而实现建筑的地域性材料理性、构造理性、结构理性,进而形成地域理性。对中国各地传统建筑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建筑的类型特征,包括建筑的平面、外观、结构形式、装饰等的分析和论述方面[14]。梁思成先生于20世纪40年代提出了中国建筑地域性分区为华北及东北区、晋豫陕北穴居区、江南区和云南区[15]。到20世纪90年代,王文卿先生从物质文化要素分区、制度人文要素区、心理文化要素区3个大的方面入手,提出了《中国传统民居构筑形态的人文背景区划》的8个分区:1长江黄河区;2东南区;3云贵区;4青藏区;5西疆区;6河西长廊区;7蒙古区;8东北区[16]。
文化是观念形态。物质并不直接是文化,但可以作为文化的载体而具有文化的蕴涵[17]。园林作为一种文化艺术的载体,既产生于造园前,也存在于园林景物的创造过程中,指导着景物的构筑。“把中国文化看成是一种亘古不变且广被于全国的以儒学为核心的文化,而忽视了中国文化既有时代差异,又有其地区差异,这对于深刻理解中国文化当然极为不利”[18]。“要想获得对中国文化的深刻理解,必须纠正空泛、粗疏的学风,多做具体分析和实证研究,方能为综合与抽象提供坚实的基础。而此类工作的一个重要方面,便是对中国文化加以分区考析”[19]。20世纪90年代,吴必虎[20]根据中国文化区形成的地理环境、历史发展以及上述二者相结合而形成的历史区位关系3个方面因素,将中国文化区划分为中原文化区(A-Ⅰ)、关东文化区(A-Ⅱ)、扬子文化区(A-Ⅲ)、西南文化区(A-Ⅳ)和东南文化区(A-Ⅴ)以及蒙古文化区(P-Ⅰ)、新疆文化区(P-Ⅱ)和青藏文化区(P-Ⅲ)8个大区。方创琳等[21]按照综合性和主导性相结合、自然环境相对一致性与经济社会发展相对一致性相结合、地域文化景观一致性与民族宗教信仰一致性相结合、空间分布连续性与县级行政区划完整性相结合等原则,将中国人文地理划分为Ⅰ东北大区、Ⅱ华北大区、Ⅲ华东大区、Ⅳ华中大区、Ⅴ华南大区、Ⅵ西北大区、Ⅶ西南大区和Ⅷ青藏大区共8个人文地理大区。由北京教育出版社等国内多家教育出版社联合出版的《中华地域文化大系》,将中国文化首先分为东部农业文化区和西部游牧文化区。东部农业文化区又分为由汉族为主体的中原农业文化亚区和西南少数民族为主体的农业文化亚区。西部游牧文化区又分为蒙新草原—沙漠游牧文化亚区与青藏高原游牧文化亚区。中原农业文化亚区自北而南再分为燕赵文化副区、三晋文化副区、齐鲁文化副区、中州文化副区、荆楚文化副区、吴越文化副区、巴蜀文化副区、安徽文化副区和江西文化副区。中原农业文化亚区向北延展为松辽文化副区,向南延展为闽台文化副区和岭南文化副区。西南文化亚区又分为滇云文化副区和贵州文化副区。
以中国人文地理和中国文化分区为基底,叠加中国建筑分区、园林植物分区,并结合地域园林研究成果的梳理,中国传统园林文化艺术体系由一级流派、二级亚派和三级支派3个层级构成。其中一级流派分东北园林、中原园林、长江园林、岭南园林、西南园林、青藏园林、西北园林、塞上园林8大流派(图1、图2)。
1. 中国传统园林文化艺术分区要素叠加与分区图(刘禹彤 绘)
2. 中国园林文化艺术体系框架(刘禹彤 绘)
(1)东北园林。区域范围为黑龙江、吉林2省和辽宁北部,以温带湿润、半湿润地带植物为主,文化基底为中原文化延展的松辽文化,近代园林渗入俄日等异国文化,可划分为长春园林、哈尔滨园林等亚派。近代长春公园发展受日本影响明显,设计理念中日结合,水、桥、石头、石质灯笼、凉亭、围栏等日式园林要素,典雅简洁、水秀山清,且与书法绘画紧密结合。哈尔滨城市公园形成于殖民时代,殖民者的规划设计思想成为哈尔滨城市公园的基础,使哈尔滨的绿化和园林艺术形式具有俄罗斯式的“巴洛克”风格,并且对以后的城市公园建设也产生了影响,布局手法上基本采取有轴线的整形式平面,游览线沿轴线方向布置,景区和景点依轴线作对称或拟对称排列,结构井然有序,园景简洁开朗。
(2)中原园林。区域范围为辽宁南部、河北、北京、天津、山东、江苏北部、安徽北部、河南中北部、陕西中北部、山西南部,为经典的中原文化区,自北向南可划分盛京园林、津沽园林、北京园林等亚派。其中,盛京园林、津沽园林、北京园林、海岱园林以北暖温带湿润、半湿润地带植物为主,徐派园林以南暖温带湿润、半湿润地带植物为主。盛京园林在清代多民族文化相互交融的历史背景影响下,既有满、藏、蒙的少数民族风格,又大量融入了汉族的造园要素和造园手法,布局手法上服务当时满族独特的政治制度要求,景观细部上又随处可见浓郁的少数民族特色,体现了少数民族地区文化不断交融的发展脉络。津沽近代园林因中西方文化激烈碰撞和交流,出现了西方格调或“中西合璧”的造园,形成了独特的园林风格。北京园林在数百年皇家王气之下,吸纳各地园林营养,博采北雄南秀之众韵,强调大气恢弘,景致包罗万象,院落与景观融分有度,气度沉稳。三晋园林以三晋文化为基底,整体讲求“方正”之感,建筑极守旧制,园中屋宇廊轩常平平直直,灰墙黛瓦不起戗角,样式古拙但做工讲究,加以山西特殊的彩绘,显得富丽古雅。海岱园林齐文化为基底,近代因西方强制性文化渗透,使传统园林形式发生变化,开街头三角绿地等新型园林形态以及刺槐、悬铃木等园林植物引种的先河。徐派园林从古徐州地区徐人营造的园林延续发展而来,承徐文化和中原文化交融滋养,汲取“其气宽舒”的自然山水精髓,经数千年传承发展,具有“徐风汉韵厚重清越、景成山水舒扬雄秀”的鲜明特色,整体风格舒展和顺、清扬拔俗、雄秀并呈。中州园林即河南园林,以中州文化为基底,由所蕴所受使然,为外界现象所风动所熏染,除严整的法度、均齐的风格之外,还有更重要、更富于特征性的风格美,其宏远的规模、壮阔的局势、磅礴英挚的气魄,有后鹊盘云横绝朔漠之慨;宅园亦多采取轴线布置,显得庄重雄伟、壮观浑厚,不同于江南私园秀丽、轻巧、精致曲折的风格。陕甘园林以周秦文化为基底,融合中原文化、楚文化,在自然山水为背景的先秦苑囿基础上,“移天缩地在君怀”的造园艺术与技法,构思明确、主次分明、气脉贯通、大气恢弘、雍容华丽、雅而不俗,奠定了中国山水园林发展的格局。
(3)长江园林。区域范围为淮河以南及至整个长江中下游地区,以北、中亚热带地带性植被为主,文化基底为吴越、徽、楚等扬子文化,可划分扬州园林、海派园林、江南园林、浙派园林、徽派园林、荆湘园林亚派。扬州园林以市民、商人、文人、学士为主体创造出来的开明精巧的文化为基底,园林建筑技术早在隋帝三下扬州,由官方派遣大批优秀北方工匠来扬州开始,其南北风格便有了在技术层面上的交流与融合。清代皇帝南巡和大批徽商云集,使得扬州园林建筑工艺纳百家之长,演变为北方官式建筑与江浙民间建筑之间的介体,加之水月石花茶等自然属性及其衍生出的文化特色,催生出“扬州以名园胜,名园以垒石胜”的赞誉。海派园林随近代上海的发展进程中西方园林文化的传入,从传统江南园林演化嬗变而来,在貌似洋腔洋调中,欧洲自然式园林布局风格,放任的疏林草坪,建筑在整个园林中失去了掌控全局的地位,重视建筑小品本身功能性和装饰性的扩展与延续,构建技术、结构和功能的现代化,体现了海派园林的时代性。江南园林文人写意山水园集中体现了我国造园艺术的精萃,并催生了中国造园史上最经典的理论著作《园冶》,中国古典园林理水、迭山、建筑、花木、铺地和陈设诸要素“实践”与“言说”互文,成为中国古典园林文化艺术的“珠峰”,江南园林可进一步划分为娄东园林、苏州园林、无锡园林、金陵园林等支派。浙派园林景借绿水青山,以植物造景为主,空间布局因地制宜,依山傍水,有开有合,退距合宜,大气自然;地形塑造蜿蜒起伏,过渡自然和谐,构图精美;建筑点景,粉墙黛瓦,质朴天然;景观小品造型优美,体量适宜,人文内涵丰富;整体开放大气、精致和谐、文韵深厚。徽派园林以徽商文化为基底,以山水田园在内的整体生态环境为基质,依托徽州建筑而形成独有的空间形态,粉壁、黛瓦、马头墙、丹桂、修竹、风水林、井台、清溪、石板路等构成徽派园林恬淡而清秀的独特景观。荆湘园林追求“独具特色的自由奔放,浩瀚而热烈的气质”,布局开放,组景多巧思妙想,讲求虚实互补、有无相生的“空灵”美,浪漫主义色彩浓厚,建筑层台累榭,错落有致,但空间尺度大而冷落,建筑造型闳旷、挺拔升腾,细部雕琢不多,色彩美观大方,整体对比鲜明而又朴素精致。荆湘园林可以进一步划分为荆楚园林、湖湘园林等支派。
(4)岭南园林。区域范围为福建、台湾、两广和海南诸地,南亚热带和热带植物为主,可划分闽台园林、广东园林、广西园林、海南园林亚派。秦朝及以后历次北人南迁,使中原文化与古越文化等原住民文化相交融,形成独特的园林文化艺术景观(这些古代中原文化在其发源地多已逐渐演变掉),及至近代“西学东至”,西方建筑和园林的某些特征引入造园体系之中,岭南园林兼有东西方之妙,产生出一种有别于东西方传统的岭南园林所独有的魅力。其中,闽台园林以塑石见长,建筑依闽南式。广东园林是岭南园林的代表,采用建筑包围园林的布局方式,山水石池、竹林花木只作为建筑的附属部分存在,空间特征内收型与扩散型相结合;建筑轻巧通透开敞,外形轮廓柔和稳定大方,色彩多华丽堂皇,屋顶脊饰往往表现历史典故和吉祥图案华丽丰富,“疏朗通透,兼蓄秀茂”的特色独树一帜。广西园林依凭原生石峰石潭、流瀑等原生自然地保护、整理加工,和摩崖石刻、民族民居等少数民族特色人文元素有机结合的传统,成为独树一帜的古而不假、今而不俗的园林景观。海南园林是我国园林大观园中的新秀,以海景为主题,大部分园林景观围绕风景区展开,古典园林遗存较少,黎苗文化、热带文化和南洋文化、中原文化等共同构成海南园林文化的基础,自然的海滩、海岛、椰林和民族特色建筑构成了最为突出的园林元素。
(5)西南园林。区域范围为重庆、贵州、四川大部,云南大部以及陕南、湖南、广西西部少数民族地区,南亚热带和热带植物为主,可划分川蜀园林、云贵园林亚派。川蜀园林以巴蜀文化为文化基底,英雄崇拜、名贤崇拜是巴蜀古典园林重要的灵魂,独特的水文化催生出少叠石造山、多水景园林的景观格局,建筑简朴典雅的平民化风格,竹和花为主的植物运用,体现了蜀文化的人文精神。云贵园林以云贵高原文化为基底,浓郁的传统民族风情建筑,气势恢弘、视野开朗、清幽古雅而神秘的自然山水成为显著的标识。
(6)青藏园林。区域范围为西藏、青海以及川西北藏区,以藏文化为基底,传统园林起源于远古部落时代的野外踏青活动,历史悠久、渊源深厚,有庄园园林、宗堡园林、寺庙园林3种园林类型,园林空间通常以主体建筑为中心,布局疏朗、规整大方,不作故意的曲折变化,林地、建筑、道路关系明确,密度很低;庄园园林以各类植物为主,淡于“理水”,朴素、自然;寺庙园林特别注重宗教仪式功能;宗堡园林结合了庄园园林和寺庙园林的特色,从体例、形态、色彩上充分显示拥有者的社会地位和宗教地位。
(7)西北园林。区域范围为新疆、甘肃西部、内蒙西部地区,为温带干旱区,人们生活在被戈壁沙漠包围的环境中,园林营造突显沙海中求生存的心理诉求和环境诉求,民族和宗教的风格浓郁,并表现了较高的艺术成就,特别是中、西亚伊斯兰建筑、西蒙古喇嘛教木构架大屋顶等特色风格建筑成为西北园林的显著标识。
(8)塞上园林。区域范围为内蒙中东部,为温带半干旱气候。塞上园林源于蒙古族栖居的过程中,先民游牧所见大自然景观的原始认知,生活栖居地景观的发展,蒙古族的审美——原生态的美、直接的美、野性的美、天真的美,和游牧民族的生态意识,共同铸就了蒙古族对美的独特理解,通过简单的布局形式和常常是抽象的空间流动性、秩序性,以及色彩、质感、装饰等来引导人们的感性思维,使简单的布局赋予场所更多的想象空间,静止和永恒的构图形式让人们构想出不同的场景。
风景园林学成为国家一级学科已近10年[22],作为中国传统文化艺术重要组成部分的园林,长期以来“虽有皇家与民间、南式与北式等不同,但由于大文化环境的‘超稳定’,造园风格一直呈渐进式发展,真正的从业者不掌握设计理念,园林的艺术质量往往取决于业主的文化艺术修养。两千年中只出现了一部较系统的理论性著作,即计成的《园冶》,在专业技术领域更缺少总结和研究。因此中国园林只有因归属、地域的不同而形成的风格差异,却没有因基本理念的不同而导致的实质性区别。即便可以说客观上存在着艺术和技术的流派,却基本上不存在不同的学派”[1]。可见,中国园林虽无“学派”之分,却有“流派”之别。但是,中国传统园林文化艺术体系的建立又是极其困难的,这首先是中国传统园林“没有因基本理念的不同而导致的实质性区别”。其次,园林构成要素纷繁多样,各要素形形色色千姿百态,组合千变万化,表现千态万状,建立界定其异的评判标准十分困难。第三,园林作品参与者众,历史名园更是长期不断续修而来,难以像其他文化艺术学派一样依凭“宗师”。因此,在园林高等教育教材中,多采用“皇家园林”“私家园林”“寺庙园林”归属分类和“北方园林”“江南园林”“岭南园林”地域分类并行的分类体系。文章从园林文化艺术体系的内在逻辑出发,分析中国传统园林文化艺术体系的底层要素,提出中国传统园林文化艺术体系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