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

沙剑波

志远终于大学毕业了。

爷爷等这一天等得实在太久了，他激动得每天像猫爪抓心般坐立不安，已好多天没有合眼了，口中不住地唠叨，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志远这一回来我就好交班喽。

爷爷岁数大了，已经九十挂零，他实在忙不动了，牙没了背也驼了，为撑起祖传的家业，每天不得不起早摸黑接诊病人。没办法呀，名声在外，一拔一拔抱胳膊拄拐的人往这涌，挡都挡不住。

志远心疼爷爷，有時会说，那么辛苦干吗呀，又挣不了几个钱，不晓得您图什么，就是不肯歇歇。

爷爷说，我倒想歇呀，可病人怎么办？总不能将病人挡在门外吧。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你看看这一屋子的病人。爷爷边说，边用手指指院里一排满满六间房的病人。真没办法，实在安排不下了，稍轻的能打发走的，我都给打发了。爷爷说时显得有些无奈。

也是，放着镇、县正规大医院不去，反过来喜欢往这儿跑，不为别的，就是看在他家的祖传接骨手艺和药膏，花钱少，伤又好得快。

志远上大学时，爷爷就给他立下了规矩，学业结束后就回来继承祖业，在家当个医生。

可是，七年后志远在临要毕业时却变卦了，说我已是堂堂的硕士，怎可窝在山旮旯里只看跌打损伤，那不是大材小用？！我要在省城医院上班，当个正儿八经的医生，那多体面！再说女朋友的父亲也一直希望我留在省城发展，他可是省城一家有名的医院的院长。

天要塌了。母亲天天寻死觅活，电话不断。

爷爷更是厉声呵斥，你这是什么话？在哪为人看病不是看病？你怎好出尔反尔！当初送你上学不是说好了的吗？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在家看病怎能与正规的大医院相比？你是私那是公。

你翅膀硬了，竟然连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都看不起！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好，会有这么多的病人？说一千道一万，祖传秘方绝不能到了你这儿说断就断了！爷爷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母亲说，祖宗留下的家业该怎么办？你不继承谁来继承？你可是“仙人山”王氏药膏第六代传人哪。

是呀，谁来继承呢？志远想了想，说，要不叫妹妹继承好了。

爷爷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你这是什么混账话，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怎能传给外人？你妹迟早要嫁人，你爸要是在世也非被你气死。是呀，要不是爸爸早年间去山里采药跌下山崖，家里也不会这么缺人手。

母亲说，志远哪，妈求你了，这回你就依了你爷吧。

志远见已没了回旋的余地，也只能答应，说，那好吧，不过一切由我说了算。

爷爷说，好，今天我就交给你。随即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折了又折又黄又烂的纸，说，这就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药膏配方。

志远从爷爷手中接过方子，看了看，直接就给撕了。

爷爷眼一瞪，说，你、你、你！气得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志远做了一个鬼脸，笑了笑说，爷爷您就放心吧，我早就将秘方牢记在心了。撕了保险，您就再也不用担心贼惦记了。

爷爷不解地说，只一眼你就记下了？那你说说药膏都有哪些成分？

爷爷，其实这些年来我虽然没有参与家里的事，但我是一直在留意的，这药膏主要有金黄散、冰片等十二味草药，外加六道工序配制而成。给人看病除了望、闻、问、切，还得结合我家祖传的推、拿、捏、揉的手艺，当然更不能离开我家的药膏配合才行。爷爷，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爷爷一听笑了，笑得两边的腮帮几乎瘪合在了一起。

三个月后，志远关了自家的诊所，在县医院的门诊楼开设了骨伤专科。医院大门外也挂上了“仙人山”王氏骨科的牌匾。

爷爷说，你这样坏了规矩，不怕老祖宗传下来的秘方被传出去？

志远很有信心地说，爷爷，您就放心吧，祖传的东西既然是好东西，就不能小打小闹，就要依靠医院的大牌子，做大做强。只有与公家医院合营，才能将我家的祖传骨伤疗法发扬光大。我不仅要将“仙人山”王氏祖传骨伤疗法申请非遗，将来还要办一家属于自家的民营专科医院。

再说现在的医院医疗条件多好，有各种检查仪器，您敢说医院的仪器检查没您凭感觉靠手摸得准？您总不能还让病人在我家看病再跑到医院去检查吧，麻烦病人来回折腾不说，也容易耽误病人伤情啊，不是吗？只有中西结合，才能更好地为病人服务。您说，这样不是更好吗？

不久，在志远的劝说下，爷爷也同意让妹妹过来和他一起干。

责任编辑 张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