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作家蒋光慈与同乡同学李宗邺轶事钩沉

2021-03-08 11:07
皖西学院学报 2021年6期
关键词:无政府主义芜湖

江 琼

(皖西学院 文化与传媒学院,安徽 六安 237012)

皖西籍革命作家蒋光慈是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先驱。2021年暮春,蒋光慈研究专家哈晓斯研究员应邀为皖西学院师生作“蒋光慈在1921”学术讲座时,特别提到蒋光慈的同乡同学好友李宗邺在五四时期的影响力要超过蒋光慈,但知之者甚少。笔者通过中国知网文献检索,发现仅有一篇以蒋光慈、李宗邺为主题的论文,即哈晓斯的《听李宗邺和夏衍谈蒋光慈》,这不能不说是蒋光慈研究的薄弱环节。蒋光慈七绝诗句“不道当年生死友,而今分道两相驰”中的“当年生死友”指的就是李宗邺[1](P136)。李宗邺是当代著名历史文献学家、史学史专家。今年是蒋光慈120周年诞辰、逝世90周年,李宗邺逝世30周年,笔者怀着对两位乡贤的崇敬缅怀之情,初步探究这一对“生死友”的真理追寻之路。

一、携手并肩共向革命

(一)在摸索寻找救国救民真理道路上携手共进

“李宗邺1896年生于安徽省金寨县白塔畈镇船板冲村(时属霍邱),谱名恒著,字若梅,出生于贫农家庭,幼读私塾。富有才华,少有文名,和蒋光慈、葛鲁生并称为白塔畈三大才子。”[2]少负文名的蒋光慈、李宗邺经常在一起海阔天空谈古论今,谈理想、谈人生,谈社会的不公、乡民的苦难,立志读书报国。1916年,蒋光慈和李宗邺分别考入河南固始中学、安庆六邑中学读书求进。第二年春,李宗邺和小老乡胡苏明因参加学生运动被学校除名,结伴来到设在芜湖赭山的安徽省立第五中学,被主持校务的老乡刘希平收在该校读书。李宗邺暑假归乡,得知蒋光慈因侠义行为被学校开除辍学在家,便鼓励他走出大别山到外面读书。蒋光慈经李宗邺引介,入学芜湖五中,与李宗邺、胡苏明同在丙班求学。刘希平和国文教员高语罕(后为早期共产党人)积极传播新文化,锐意改革教育,推行民主治校,在学校成立学生自治会。表现突出的李宗邺当选为学生自治会首届会长,带领学生监督学校厨卫和财务,评议教师的授课能力。李宗邺酷爱经史,“议论经史、口若悬河”,蒋光慈国文水平很高,两人深受刘希平、高语罕赏识喜爱,师生结下亦师亦友的深厚情谊。置身进步的校园文化氛围,学生们常常一起“抵掌纵谈”天下大事,抨击封建专制制度,如李宗邺《与蒋侠生吴葆萼胡苏明月夜登赭山顶》一诗所云:“当前第一爱韶华,各有胸罗百万家。抵掌纵谈天下事,江山如画走龙蛇。”[3](蒋侠生是蒋光慈笔名)少年同学风华正茂、胸怀苍生,列强瓜分中华、军阀屈膝卖国、人民痛苦挣扎的黑暗现实,激起他们强烈的忧国忧民之情。芜湖五中进步师生共同摸索寻找救国救民的真理。

辛亥革命后,世界各种新思潮开始传入中国。产生于英国的无政府主义(音译安那其主义)逐渐成为其中一股有影响的思潮。其反强权、反剥削、反专制的主张特别吸引饱受封建压迫和强权奴役的中国青年,在一些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中迅速流传开来,现代作家巴金、钱杏邨(阿英)、丁玲、许杰等都曾接受过无政府主义思想。无政府主义思潮不可阻挡地涌入李宗邺、蒋光慈的视野,他们痴迷克鲁泡特金的著作《告青年》、廖抗夫的话剧《夜未央》等无政府主义书籍。1918年9月,芜湖五中的蒋光慈、李宗邺、胡苏明、吴葆萼与校外的李克农、钱杏邨等十多位青年学生成立“安社”(安,即安那齐),编印小报《自由之花》(李宗邺和蒋光慈任主编),宣传无政府主义,以此反对礼教、反对专制,猛烈抨击时政。《自由之花》仅出了六期,就被军阀马联甲以“过激党小报”的罪名严令取缔。

(二)五四爱国革命运动涌现出的一对“生死友”

五四爱国运动爆发的第三日,芜湖各校师生代表聚集芜湖詹家巷,由高语罕主持宣告成立芜湖学生联合会,何其巩当选为会长,李宗邺、蒋光慈为副会长,决定举行全市学生游行示威,声援北京学生的爱国运动[4]。芜湖学生爱国运动就此拉开帷幕,李宗邺、蒋光慈积极投入这一斗争。“李宗邺先生早年在芜湖乃至安徽颇有些传奇色彩。五四运动中,他在安徽芜湖省立五中与同班同学蒋光慈等风云一时。”[5]在刘希平、高语罕等教师的指导下,他们到各商号宣传抵制日货,请求商界实行罢市,组织学生纠察队到车站码头查扣日货。这时的芜湖五中已然成为芜湖甚至安徽爱国民主运动的策源地,朱蕴山先生曾指出:“安徽的运动,实际上是从芜湖五中开始的。”[6]芜湖学生运动同省内的安庆、合肥等地遥相呼应,沉重打击了安徽军阀的反动统治。在伟大的五四运动中,李宗邺、蒋光慈已从同乡同窗好友成长为一个战壕中的“生死友”。

全国学联、全国各界联合会是五四运动的直接产物。“据当时报载,1919年11月7日,芜湖代表李宗邺、安庆代表王奠华(安徽当时仅此二人)出席了全国各界联合会第二十一次筹备会。”[3]第二年,芜湖各界联合会又增派蒋光慈为赴沪代表:“1920年4月16日,全国各界联合会接受蒋光慈为芜湖各界联合会出席该会代表。”[3]蒋光慈抵达上海时,正值全国学联通电全国实行罢课斗争,誓死反对鲁案直接交涉。蒋光慈的到来,李宗邺如虎添翼,他们共同投入这场震撼全国的罢课斗争。4月18日,两人联名在上海《民国日报》发表《代表通告书》,痛斥当时政府的卖国行径,呼吁安徽各地学生会与全国学联一致实行罢课斗争。通告书的落款署名为“芜湖学生会赴沪代表李宗邺蒋侠生”,这是李宗邺和蒋光慈在五四时期并肩从事革命活动的珍贵历史记录,标志着他们登上了全国性学生运动舞台。“《代表通告书》发布次日,李宗邺请假两周,以全国各界联合会赴皖代表身份前往芜湖、安庆等地联络,而蒋光慈则留在上海与他遥相呼应,继续鼓荡着芜湖乃至安徽爱国民主运动的浪潮。”[7]其间,李宗邺在芜湖领导学生抵制日货,发动“打商会”斗争;蒋光慈则在上海利用报刊及时报道斗争实况,两人联袂使芜湖以至安徽罢课斗争引起舆论的广泛关注和支持。

关于五四运动时期的斗争,在李宗邺、蒋光慈日后的文学作品中都有描述呈现。作为亲历者,李宗邺发表于《民国日报》副刊的小说《罢市的流血》,真实生动地反映了五四运动当年芜湖罢市流血斗争的情形[5]。蒋光慈小说《少年飘泊者》也有对W埠(即芜湖)学生斗争的描写:“我想起那一年W埠学生抵制日货的时候,……你们当时真是热心啊!天天派人到江边去查货,天天派人到商店来劝告不要卖东洋货。”[8](P40)学生砍了日货招牌,奸商们尽然密谋雇佣流氓暗杀学生领袖。李宗邺和蒋光慈深知革命斗争有流血有牺牲,但他们毫不畏惧、勇当前锋、并肩作战、生死与共。

二、“分道两相驰”

(一)蒋光慈幸运地“遭遇”马克思主义真理

1920年代初,马克思主义曙光初照中国。1920年9月,陈独秀领导的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创办外国语学社,目的是输送进步青年赴苏俄深造,为中国红色革命培养干部。该社位于上海法租界霞飞路渔阳里六号,由杨明斋(系当时以维金斯基为代表的共产国际中国活动小组成员)担任校长,教师主要是俄国红色来华人员和上海共产主义小组成员,学员以学习俄语和马克思主义著作为主。高语罕向挚友陈独秀推荐了芜湖五中学生蒋光慈和吴葆萼到外国语学社学习,该社集结一群来自全国各地优秀青年,如刘少奇、任弼时、萧劲光、罗亦农、曹靖华、韦素园等。初次“遭遇”《共产党宣言》等马克思主义学说,蒋光慈受到了全新的思想冲击,马克思主义者把为人类谋幸福作为他们矢志不渝的终生追求,这正是蒋光慈苦苦探寻的方向。他兴奋地预感到,自己走近了真理。

经过一段时间的理论学习,蒋光慈自觉参加营救安徽省立第二中学校长王蔼如的斗争。王蔼如早年曾参加辛亥革命,后转向教育,他开明办学,热心整顿,宣传革命,遭到反动军阀忌恨。1921年4月13日,驻守在合肥的新编安武军(原为张勋麾下定武军)第二营营长与合肥县知事合谋以莫须有罪名逮捕王蔼如。事件发生后,在安徽省内外引起轩然大波。4月19日,上海《民国日报》首次披露该事件前前后后的经过。蒋光慈联系几位在沪皖籍学生,次日联名致函《民国日报》,厉语声讨军阀当局的倒行逆施。函文落款为“安徽旅沪学生韦素园章人功蒋光赤吴葆萼王逸龙同叩”,列名其间的“蒋光赤”是蒋光慈首次使用的又一笔名。“蒋光赤”署名显然表达的是向往赤光、向往红色苏俄的心愿,这是蒋光慈世界观、价值观转变过程中留下的一个重要印迹。说明初步接受马克思主义理论教育学习后,蒋光慈与无政府主义思想渐行渐远。

蒋光慈如愿被上海共产主义小组选派,赴心向往之的红色苏俄留学。他与刘少奇、任弼时等一批精英学员1921年5月从上海出发,历经无数艰难险阻到达目的地——红色圣地莫斯科,进入东方大学学习。东方大学是共产国际为培养东方各民族革命干部而创办的红色大学,蒋光慈等学员组成东方大学第一届中国班。中国班学习内容主要集中于马列主义理论,具体课程有:“俄文,国际工人运动史,俄国共产党党史,列宁的《青年团的任务》、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共产党宣言》、布哈林的《共产主义ABC》、波格丹诺夫的《政治经济学》等。”[9]

经过马列主义理论的系统学习,亲眼看见红色政权的蓬勃朝气,蒋光慈最终厘清马克思主义与无政府主义的本质区别,从而抛弃了无政府主义信仰,明确了奋斗的目标。1922年12月,蒋光慈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中共旅莫支部早期党员之一。在中共领导的红色革命中,蒋光慈结合自己专长选择“笔杆子”作为斗争武器,其《新梦》诗集为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奠下第一块基石。高语罕在《〈新梦〉诗集序》中称赞蒋光慈“受了赤光的洗礼,变成红旗下一个热勃勃的马克思主义的信徒”。这位“热勃勃的马克思主义的信徒”以文章化利剑劈开黑暗,在短暂的30年生命历程中创作了近160万字的革命文学著译作品,主编出版多种红色刊物、红色丛书,创建参加多个红色文学社团组织,竭尽全力为中国红色革命推波助澜,死而后已。

(二)爱国志士李宗邺的漫漫求真路

相较于蒋光慈的幸运之路,李宗邺则走了一段弯路。1920年李宗邺已24岁,在婚龄较低的民国时期已属大龄青年,若到外国语学社再留学会耽误婚姻大事,基于此,高语罕推荐了年龄较小的蒋光慈和吴葆萼,而没有推荐影响力更大的李宗邺。李宗邺于1923年秋考入国立东南大学历史系读书。身处象牙塔之中,他为国内军阀连年混战、民不聊生而苦闷失望,为个人婚恋受挫而悲观消沉。1924年初,他写下《题照赠蒋光赤》一诗:“清才薄福一身秋,难叩天阍问自由。碎了我心拂尽血,万人如海看尸浮。”[2]寄给远在莫斯科的蒋光慈,向老友倾吐胸中块垒。蒋光慈深为好友的悲观情绪担忧,当即步此诗原韵奉答《赠李宗邺七言诗》:“阳春未到必经秋,天道循环有自由。冲出云围还是月,共君携手看沉浮。”[10](P138)诗歌暗喻灾难深重的祖国必将走向光明的未来,诗人殷切地劝告好友千万不能悲观失望,鼓励老同学重新焕发革命精神。

“这位(指李宗邺——引者)引领蒋光慈走向山外的引路人此时倾向爱国,但对孙中山新三民主义和无产阶级专政不理解。”[2]据1925年12月6日《民国日报》上的一则《公电》(芜湖孙文主义学会所发),电文内容涉及选举李宗邺、于祖训等五人为执行委员的信息[11]。孙文主义学会是国民党右派青年组织。遗憾的是,李宗邺误入了国民党西山会议派道路。1926年2月,国民党管鹏派在安庆成立安徽省国民党临时省党部(右派),李宗邺当选为9位执行委员之一,不久该党部遂告解散。第二年,李宗邺参加北伐战争,到实际斗争中锻炼,后任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政治教官。

李宗邺终因对国民党当局专制统治的不满,转而从事教育和文史研究。“九一八事变”后,他选录编纂中国历代具有民族气节与爱国情怀的诗词,集为《注释中国民族诗选》(1—6集,中华书局1935—1936年初版),号召人们重温爱国诗词,增强爱国精神。日本发动“七七事变”挑起全面侵华战争,中华民族面临生死存亡之际,李宗邺又精心编选爱国诗文选集《满江红爱国词百首》(商务印书馆1938年3月初版)。黄炎培先生在《跋满江红爱国词百首》开篇指出此书“编者用意甚深”。

皖西曾是抗战时期国民政府安徽临时省会驻地:1938年1月至6月,临时省会设在六安;1938年6月至抗战胜利,临时省会设在立煌县(今金寨县)。李宗邺在上海沦陷后返回故乡,任安徽省教育厅科长等职,继续从事教育工作。1941年,安徽临时政治学院在立煌县县城所在地金家寨镇成立,李宗邺参与协助创办并任教授。第二年秋,他在立煌县麻埠镇天柱中学旧址创建私立皖西初级中学,师生员工有200多人,李宗邺任校长兼历史教员,直至1947年秋停办。当年,李宗邺回到上海即刻加入中国农工民主党,投入反对蒋介石独裁的爱国民主运动。

上海解放后,李宗邺响应中共号召,支援边疆文化建设,先后在黑龙江省的北安师范学校、齐齐哈尔师范专科学校以及沈阳师范学院任教。1958年,沈阳师范学院与沈阳俄文专科学校、东北财经学院合并成立辽宁大学。李宗邺成为辽宁大学历史系教授,在中国史组讲授历史要籍介绍等课程。他德高望重、教学经验丰富,留给学生的印象“形象消瘦,是一位很精干、有专攻的长者”。1982年8月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李宗邺学术著作《中国历史要籍介绍》,该作按照历史发展的顺序对各个时期著名史学家及其名著,作了精当详细的评述;对于各个门类的史学著作,也均一一提及。全书引用资料丰富,为文献学科重要著作。

三、蒋光慈、李宗邺信仰演变审视

在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实践中,早期先进知识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作为指导思想,创建无产阶级政党,最终取得了革命的成功。从蒋光慈、李宗邺的信仰演进轨迹来看,马列主义理论教育对早期进步青年的价值认知、正确道路选择起到了至为重要的作用。

从故乡到芜湖五中,蒋光慈和李宗邺几乎有着相同的成长历程。在寻求探索救国救民真理的路途中,他们最初是被反强权、反剥削的无政府主义思潮深深地吸引。此时他们不了解无政府主义思想本质上的危害,把无政府主义当作反帝反封建武器。作为无政府主义的信仰者,李宗邺、蒋光慈活跃于五四安徽爱国革命运动的前列。

蒋光慈与李宗邺的“分道”原点是在芜湖五中。蒋光慈从芜湖五中走进外国语学社,也就走近了马克思主义真理。外国语学社是中共第一代留俄预备班,在这里,蒋光慈开始接触到《共产党宣言》等马克思主义著作。马克思主义与无政府主义两股思潮的相遇,在蒋光慈内心不可避免激起思想的碰撞。蒋光慈并非立马抛弃无政府主义来接受马克思主义,而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比较,逐渐认识到马克思主义所具有的真理品质。在蒋光慈致芜湖五中同学凌纯池的一封信中,反映了他这一时期思想的微妙波动:一方面他仍旗帜鲜明地为无政府主义信仰进行辩护;另一方面他对不同思潮有所审思——“一种理想的主义都是少数学者因看得社会有了大病,想出医治他的方法。有的主缓攻,有的主急下,有的主清补,方法虽不同,却都是想救命的”[12](P216)。哪种“主义”是医治社会疾病的良方?经过半年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初步学习,蒋光慈有了答案,他的世界观随之发生重大转变。因而在参加营救王蔼如校长的斗争中,他首次用了“蒋光赤”笔名。从“侠生”到“光赤”,是蒋光慈信仰演进轨迹的重要一环,即他开始由早期的无政府主义思想向马克思主义思想转变。蒋光慈在比较中学习进步,慢慢感悟马克思主义真理的力量,由此向往红色革命。

东方大学为中国班学生全面开设了马列主义相关理论课程,蒋光慈有机会读到马列主义理论原著,系统学习马列主义。马列学说闪烁着耀眼的真理光芒以及党的教育,促使蒋光慈人生观、世界观发生彻底的改变,最终抛弃了无政府主义信仰,确立马克思主义信仰。《赠李宗邺七言诗》表明,经过马列主义理论的系统学习,蒋光慈坚定了共产主义信仰和红色革命必胜的信念。

从无政府主义者成长为一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是蒋光慈勇于探索、不断追求真理的必然结果。不可否认,“遭遇”马克思主义、接受马列主义理论教育,促成他在较短时期内走上了正确的革命道路。

而李宗邺的真理追寻之路则经历了对各种社会新思潮的甄别、取舍的漫长过程,报国之路有坎坷,报国之心无动摇。从芜湖五中到东南大学,面对封建军阀对革命的血腥镇压,李宗邺发出“难叩天阍问自由”的叩问,对祖国前途深沉忧虑,不免彷徨迷茫。随着无政府主义反苏、反共及社会改良主义本质面目暴露,李宗邺选择了三民主义信仰。在国民党阵营里,他先后加入芜湖孙文主义学会、国民党西山会议派,后又参加北伐战争、任教于中央军校。1930年,蒋光慈收到李宗邺寄赠的一张照片和所作诗歌,照片中的李宗邺着国民党军官装,佩带挎手枪,煞是威武。李宗邺的误入迷途,令蒋光慈无比痛惜,他提笔写下《七绝四首》。其一便是前文提到的“秋深接读故人诗,风雨联床忆旧时;不道当年生死友,而今分道两相驰!”客观地说,李宗邺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救国救民的信念始终没变,只是一时没有看清中国革命的正确道路而走了一段弯路。

李宗邺很快认清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国民党新军阀的反动统治实质,毅然选择离开,投身教育事业和学术研究,继续他的爱国报国之路。抗战时期,他编著多部爱国诗词集,宣扬民族正气和爱国精神,鼓舞国人奋起抗战、保家卫国。在抗战最艰难的几年,他一直战斗在家乡皖西大别山区教育战线。他参与创建的安徽临时政治学院1943年秋更名为省立安徽学院,成为抗战时期安徽唯一的一所高等院校,不仅解决了安徽乃至周边地区高中毕业生的求学问题,也培养了一批抗战所需的干部。立煌县作为战时临时省会驻地,各界精英纷纷聚集,小小县城一下涌进10万多人,医疗教育等基础设施吃紧。李宗邺便在立煌县发动社会力量捐资创办初级中学,县长支持划拨300石公田的田租作为建校基金,学校一直坚持到抗战胜利。随着中国共产党废除一党专政、成立民主联合政府主张的提出,国统区掀起民主运动的热潮。李宗邺在上海加入与中国共产党通力合作的亲密友党——中国农工民主党,全力投入反内战、反对蒋介石独裁专制的爱国民主运动行列。新中国成立后,他以极大的热情投入新生的社会主义新中国建设,投身高等教育和学术研究,桃李满天下,成为著名历史文献学家、史学史专家。

尽管李宗邺探求救国救民真理的道路曲折坎坷,但他和蒋光慈殊途同归,都在各自道路上留下了深深的爱国主义足迹,都为新中国的建立、为人民的幸福生活做出了独特贡献。

四、结语

1984年夏,已届九旬高龄的李宗邺为哈晓斯新著《蒋光慈生平史实考略》题词——七绝4首,蒋光慈短暂而闪光的生命历程流淌于老诗人笔端。附录如下[5]:

其一

光慈吾友实堪哀,

文采昙华不久开。

地下刘师应叹息,

门生短命哭颜回。

其二

同班同学并同乡,

曾记狂呼夜未央。

誓与工农求解放,

普罗文学首开荒。

其三

勤加考证务求真,

开卷琳琅满目新。

不使天才遭冷落,

发扬伟烈继阿英。

其四

笔不生花脑不灵,

江郎才尽岂能文。

谢君重写光慈传,

好向泉台慰故人。

可见,李宗邺一生视蒋光慈为知己故人,他高度评价了蒋光慈的革命事业追求和革命文学首创成就。1991年12月,李宗邺病逝于沈阳,此时距蒋光慈去世已整整一个甲子,故人知己泉台终相会。两位从皖西大别山走出的“同班同学并同乡”由同道到“分道”再同归,让我们看到了一对“生死友”的“世纪”友情和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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