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霞
二战以后,欧洲的实力大大降低,战争期间的许多暴行在战后开始遭清算,纳粹德国对犹太民族进行的灭绝人性的大屠杀尤其让世界人民震撼和愤慨。阿伦特作为犹太民族的一员,她不仅目睹了纳粹党的残忍迫害行为,并且亲身经历了集中营的恐怖,所幸的是逃过一劫。阿伦特因为家庭里面的宗教意识不强,她对自己的犹太民族身份没觉得有什么,但在后来经历了纳粹对犹太人的残忍灭绝计划后,她对自己的犹太身份意识得到了强调和苏醒,所以阿伦特决定面对这个危机,她开始思考恶以及与此相关的一系列问题,对政治和道德问题也开始深入研究,她的关于“恶”的思考和理论的形成与那个时候的社会环境、和大屠杀都分不开。
1.奥古斯丁和他的原罪观
奥古斯丁的原罪观认为人有“原罪”,同时人还有“自由意志”,“恶”的产生是人自己做出的决定,“原罪”表明人在被创造的时候就有这种不服从的能力,即人自由意志在起作用,人能按自己的意愿行动和决定为善或者为恶。奥古斯丁的思想,尤其是原罪思想对阿伦特的思想影响很大。阿伦特最终回到“以人的条件”为核心的探索,从对现实的思考转变到鼓励人们积极参与到公共生活中。亲身经历了对纳粹头目艾希曼的审判以后,她认为人的不思考和脱离公共生活这些是“平庸的恶”发生的重要原因,这些促使阿伦特又回到了纯粹的哲学领域去进行研究。
2.康德与他的根本恶
古希腊时期和基督教神学在对“恶”的问题上都认为人的本性是善的。康德却在《单纯理性界限内的宗教》中首次提出了“根本恶”的概念,在那里,康德也第一次清晰地把“恶”区分出了三个不同的层面。他的理论从对恶的三个层面的区分来较为明白地说明了恶是人性里面固有的一种东西。他认为人并非天生就具有美德,美德只是行动产生的一种经验性的结果,真正要挖掘的是产生结果的理由[1]。根本恶并不是说人自出生就有恶的本性,而是说人有为恶的倾向,有恶才需要人们向善去努力,从而使人类得以进步。康德指出人的本性是恶的,这必定使人们难以接受。阿伦特只是借用了康德提出来的“根本恶”这三个字,她的“根本恶”的含义却与康德的是完全不同的。阿伦特认为康德对“恶”的理解过于理性,她提出“平庸的恶”,在一定程度上批判了康德的思想。
1.什么是根本恶
阿伦特在二战爆发后,亲历法西斯的迫害、目睹众多的犹太同胞被残忍杀害后,开始反思“极权主义”这种新型的政体。开始,她出版了《极权主义的起源》这本书,那是1951年,在这本书中,阿伦特通过挖掘极权主义的本质来探讨和思索极权主义下独特的那些出人意料的政治现象,继而从不一样的视角来看待和思考现代社会出现的种种问题。
在阿伦特看来,能得到广大普通人民群众的拥护,这是极权主义国家厉害的地方,因为这是它形成的重要而坚实的基础。阿伦特所说的群众主要是指非政治的人,他们基本是对政治毫不关心的,即所谓的“步调一致的庸人”。可是正是群众的不思考,盲目服从,更容易成为极权主义统治的隐形的帮手和共犯,甚至有可能造成比职业罪犯愈加严重的罪行。
阿伦特与康德对于“根本恶”的说法很不同,首先,群众的自由意志在消失,个性在消失,完全成了随大流的庸人。再者,这种恶去简单地谈和解,不可以被惩罚被宽恕。还有,她说恶是“根本”的是因为恶无法看出明确动机,也不能被理解。极权主义政府为了达到他们最终的目的,把法律随意解释,人权都已经得不到起码的保障和尊重,人身自由也不由自己控制和做主,一个人最起码的人格、人权、自尊都没有保护了,人就相当于成了行尸走肉,就会任统治者随意摆弄[2]。接着,极权统治者们就不把人当人看,德国纳粹的集中营里面,人和牲畜相比也强不到哪里去,绝望,恐惧,甚至要推出自己的亲人或者朋友去死以此来自我保护,这也只不过是暂时的拖延,人性,品德这些,在那样的环境里都是奢侈,是妄谈。阿伦特指出,人类的“本性”只有在其为人类“开启成为某种非自然物的可能性,并知道人类的情况下才成为‘人性’”。在极权主义下,那种“恶”使人失去了自主和个性之后,彻底放弃了自我,所以阿伦特把它说成是“彻底的”“极端的”“根本的”。
2.从“根本恶”向“平庸的恶”转变
纳粹德国的屠杀犹太人计划过程中,还有最终的“最后解决方案(1)“最后解决方案”是指纳粹德国针对犹太人的系统化的种族灭绝的计划以及实施。”二战结束的时候,大约580万犹太人因“最后解决方案”丧生了。在大屠杀的过程中,主要负责人之一艾希曼“尽职尽责”,这个人的身影不可忽视,所以在战后清算过程中也遭到讨伐。艾希曼于1960年5月11日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郊区被以色列特工逮捕,之后他就被引渡到了以色列。艾希曼的审判地点定在了以色列的耶路撒冷之后,阿伦特想亲眼看到究竟是多么狠毒冷酷的人才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当时她向《纽约客》杂志提出了申请,作为这次审判的一位特约采访写稿人亲自去耶路撒冷现场观看和报道这次审判。没有想到的是,在耶路撒冷的这个审判让阿伦特原来的看法发生了没有预料到的转变,之后,她就提出了“平庸的恶”这一争议巨大的理论。
阿伦特对这次在耶路撒冷进行的审判很失望,让她失望的并不是它判决的结果,而是阿伦特对整个审判过程中法律的公平正义,对传统权利的权威产生了怀疑。1963年,《纽约客》发表了阿伦特讨论对艾希曼的此次审判的五篇连载的文章,题目就是《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关于平庸之恶的报告》。这些报道一面世就引起了社会各界的激烈反应,还有很多的怀疑和抨击,尤其是其中“平庸的恶”的观点遭受到了人们非常大的误会,引起了巨大的争议,阿伦特甚至被人们指责成“一副没有良心的、简直就是幸灾乐祸的腔调”。
3.“平庸的恶”的内涵
阿伦特用“平庸的恶”来形容艾希曼那样无意间犯了大错的普通之人,这类人在没有什么邪恶的罪恶出发点、没有心理变态、没有愚蠢无知的情况下,却共同造成了具有强大毁灭性的罪恶结果。
阿伦特的“平庸的恶”改变了西方传统思想中对恶的那些老化了的固定的看法,她认为邪恶的动机可能没有那么深奥和神秘,那很可能往往只是人们都不思考不判断、盲目随大流而导致的,是很浅显的一种缘由。阿伦特通过参与对艾希曼的审判发现,艾希曼作为纳粹一员,他做那一切的动机或者说目的都仅仅是为了服从命令,为了“升官加爵”,除此之外,他根本没有想到这样做是对的,还是错的。所以,我们在艾希曼的身上完全找不到任何像魔鬼那样恶劣的品质,他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个体,只是把服从当作了原则和美德,只是千千万万个这样普通的个体集合起来所发挥出来的力量就不容忽视和小看了,这种恶没法怪罪到任何一个个体身上,也没办法做出解释[3]。阿伦特发人深省地首次提出了“平庸的恶”,这打破了一直以来恶的神秘性,这有利于人们认识恶,不为恶。
4.“根本恶”和“平庸的恶”之间的关系
“根本恶”的重点方面是说极权主义的可怕,把这种可怕的制度的整体模式揭露出来。但是也正是这种恐怖的制度才造就了艾希曼这样的一大堆发生了“平庸之恶”的人们。“平庸的恶”是“无思想”造成的,与此不同,“根本恶”是“多余的”造成的。“平庸的恶”关注的是普通个体的具体行为表现,群众生活在极权主义下,每个“正常”的普通的个人都有可能会成为帮凶,因为道德规范已经失去原本的效力,个人对是非对错没有自己的判断。阿伦特以前痛心地觉得恶是让人无法理解的,看到平庸的艾希曼后,她发现恶还可以这么产生,这个发现让阿伦特可以说是感到欣喜的,因为她看到了善的希望。但是,不论是“根本恶”还是“平庸的恶”,这两种恶的理论都是对罪恶的一种描述,并且是发生在极权主义统治的这种状况下的。
1.集体暴力
“平庸的恶”的产生根本上是由“无思想”造成的,一个个“无思想”的普通群众就这样在极权主义的统治下放弃自己的自由意志,放弃个性,不做自己的判断,盲目地跟从,而不是根据自己的思想来指导自己的行为,环境的刺激因素决定个体如何行动,这些个体集合起来就是一个大的集体了,人多力量大,况且“法不责众”,一个个个人不知不觉地一起成为了暴力统治的推手,同时,那些个体也是受害者。极权主义能够发展那么顺利,还有关键的一点就是极权制度下的领导者厉害的地方,就是他们懂得信仰的力量,信仰比暴力的能量大得多,普通群众对领导者们又有根深蒂固的崇拜感和畏惧感。久而久之,本质上并不愚蠢的群众就被那些条条框框洗了脑,成为他们的思维定式,继而平庸都不会再被任何人感觉得到,成为一种正常的状态和现象。领袖掌握了让群众信仰的方向,这就保证了自己统治的稳固。
2.公共领域走向式微
阿伦特鼓励人们意识到自己的权利,积极主动地去参与政治生活,她也充分强调了公共领域的重要性。公共领域在伴随资本主义的扩张的时候而走向了衰落,取而代之的是私人领域开始越来越扩大,这样的现实让人们都变得敏感、冷漠、封闭,缺乏沟通和交流,更谈不上会去关注政治,去关心与政治有关的事情了,这同样也是“平庸的恶”产生的意识土壤。
阿伦特“平庸的恶”的提出和大屠杀的发生都警示着我们现在的每一个人和我们的社会要重视每个人的个性的发展和保持,要明白独立思考和判断的重要性,思考才能让人感受到自己的道德人格和法律人格,能让人对自己的言行去反思去进步,让人对自己的是非对错有判断,自觉抵制罪恶。我们现在的教育模式也要改变,要培养有正确价值观的新一代,在此基础上尊重和发展他们的个性,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实现素质教育,真正为社会为时代注入活力和动力。
政治责任的明确和落实也很重要。“无人的统治”这样的实际情况就会成为“平庸的恶”滋生的土壤。现在我们都知道,政府是要为人民服务的,政府无论如何不能损害国家和人民利益,否则政府必定要承担法律责任和政治责任。无论到了哪个时代,政治责任的落实都至关重要,不管是政府人员还是普通民众,谁都应该担负起自己的那份政治责任,只有这样,人们才会主动思考自己方方面面的行为举止和言论观点,从而使自己能够不盲目服从所谓的权威,也清楚个人应该如何作出选择,如何采取行动。
二战结束已经过去很久了,纳粹进行的大屠杀还是让世界人民都触目惊心,德国法西斯的罪行还是给世界留下震撼的一个教训。我们过去一贯地把这笔账算在纳粹分子的头上,在阿伦特发表了全新的“平庸的恶”的观点理论之后,大家才惊讶地发现不一样的思考角度,这在当时也让很多人难以接受。“平庸的恶”让我们不得不去正视、去思考每一个普通人在类似大屠杀这样的罪恶中起到的作用,让我们去反思自己,承担起自己的社会责任。
二战后,人们开始持续地清算纳粹犯下的罪恶,同时,联邦德国也作出了严肃深刻的反省。德国总理维利·勃兰特于1970年在二战中经历了大屠杀的遇难者们的纪念碑前郑重地下跪道歉,这表明德国不得不面对那段历史,承担它应有的责任,承认它犯下的错误。与此不无关系的是,我们国家对于南京大屠杀的历史的普及性还是不够,留存和积累的很多的历史资料仅仅是被锁在人们接触甚少的档案馆里面。还有,我国大部分人民群众的意识形态中,自我意识还不强,理性判断的力量还不大,不是每个人都对每个问题有自己的态度去思考. 随着对阿伦特这一思想的研究的推进,对于这些现象,对于我们每个人,会有更加深刻的启示和警醒,从而让平庸的恶尽可能地减少发生。
阿伦特目睹了对艾希曼在法庭上的审判过程以后,她看到作恶的动机居然那么简单,自此,她的罪恶观就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阿伦特认为这种平庸的恶的产生与不思考是分不开的,更会引发无法想象的灾难后果。阿伦特的“平庸的恶”的这一思想在提出当时就颇受争议甚至是指责,人们认为阿伦特这样公然说恶是平庸的是为像艾希曼那样的恶魔进行辩护。阿伦特的思想会有不足之处,但是不可否认其具有的深远影响及重要的现实意义。政治就该是公民一起协商和管理公共领域事务的活动,所以她鼓励人们积极地思考、生活和行动,积极地参与到公共事务管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