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J·阿尔弗雷德·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的文化焦虑❋

2021-03-07 15:42
外语与翻译 2021年2期
关键词:艾略特情歌洛克

吴 琳

柏晨雨

中南大学

【提 要】艾略特的早期杰作《J·阿尔弗雷德·普鲁弗洛克的情歌》展现了一战前西方人普遍的生活环境与心理状态。本文运用文本细读的方法,发现该诗歌借中年男子普鲁弗洛克求爱一事,折射出艾略特对于当时西方世界的文化焦虑。研究诗歌中隐藏的焦虑主题,对理解与把握艾略特的文学创作思想和他对社会发展的态度,具有重要意义。

1.引言

《J·阿尔弗雷德·普鲁弗洛克的情歌》(The Love Sog of J.Alfred prufrock)(以下简称为《情歌》)是艾略特(T·SEliot)的早期杰作,被誉为“英美现代派诗歌的奠基之作”。全诗共131行,讲述中年知识分子普鲁弗洛克试图求爱却最终放弃的经历。国内的学者对于《情歌》的研究涵盖了诗歌的主题、人物形象、艺术特征等多方面,对其主题的研究集中在诗歌所体现的“荒原意识”上,即二十世纪西方人精神家园的废弛。鲜有人关注诗中折射的艾略特对当时社会各个维度的文化焦虑。艾略特曾表示,在创作诗歌时“通过这位灰暗的人物表现了他自己的某种心情”(Brown 2018:154)。该诗创作于1911年,西方世界正处于第二次工业革命与一战前的交汇时期。工业化与城镇化进程的不断加快造成了严重的工业污染,同时也拉开了社会贫富差距,导致社会矛盾日益突出,人际关系支离破碎。面对这种社会状况,艾略特倍感焦虑,借《情歌》暗讽现代人的挫败感与无能,并反思该现象产生的原因。

美国心理学家斯皮尔伯格(Charles Donald Spielberger)认为,在二十世纪,焦虑已经成为一个中心问题和现代生活的主题(Spielberger 1972:6)。艾略特借普鲁弗洛克之口,揭示了西方人在动荡不安、秩序混乱的社会中,陷入迷茫惶惑的普遍心理状态,表达了他对第二次工业革命影响下日益恶化的城市环境、精神空虚的西方社会以及西方人异化的文化焦虑。可见,文化焦虑是当时西方知识分子中常见的一种心理现象,它“不仅仅是神经疾病的中心问题,并且理解焦虑对于人类行为综合理论的发展也必不可少”(Freud 1920:126)。因此,理解《情歌》中不同维度的文化焦虑对于把握艾略特的思想至关重要。

鉴于此,本文探讨《情歌》中蕴含的艾略特对环境、社会、人三个维度的文化焦虑,挖掘该诗更深层次的文化与社会主题,反思当代社会人类的行为对社会环境的影响。

2.对环境恶化的焦虑

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的西方各国正值第二次工业革命,科技和经济都有了跨越式的发展,但严重的环境污染问题也随之而来。美国的历史学家斯塔夫利阿诺斯(Leften Stavros Stavrianos)在其著作《全球通史》(2003:497)中指出,工业革命还引起世界社会前所未有的城市化。美国社会哲学家刘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1989:472)认为“几乎每一个大的首都城市变成了大的工业中心;新的城市综合体里的主要组成部分是工厂、铁路和贫民窟”。在第二次工业革命中,工厂和铁路的普及使人们的衣食住行获得了极大的便利,但同时也造成了严重的环境问题:空气污染日益严重,城镇街区肮脏不堪。

《情歌》中的城市意象并没有明确的地理名称,但英美新批评派的代表人物克林斯·布鲁克斯(Cleanth Brooks 1988:80)指出:“《情歌》主要不是关于个人和个别城市的苦境,而是关于一个时代和西方文明的苦境”。如此看来,艾略特笔下的城市没有确定的所指,而是泛指具有共性的西方现代大都市,是各大城市的缩影。因此,诗中反映的环境恶化问题是现代化背景下西方大都市共同面对的困境,这也正是艾略特第一个维度的文化焦虑——对西方现代城市环境恶化的焦虑。

《情歌》开篇即描述了破败混乱的城市图景,讽刺了工业化造成的环境问题给城市面貌带来的恶劣影响。艾略特借用一些城市意象对眼前的混乱景象进行了细致入微的刻画:“冷落的街1”“便宜旅店”以及“满地锯末和牡蛎壳的饭馆”(Eliot 1917:9);这些场景说明机械化发展造成了城镇的肮脏与污染,诗中肮脏不堪的街道是工业城镇的缩影。“工业城镇上的住房都有某种共同的特点。一个街区挨着一个街区,排列的都是一个模样;街道上也全是一个样子,单调而沉闷;胡同也全是阴沉沉的,到处是垃圾”(芒福德1989:477)。

诗中最能体现空气污染的意象是“黄色的雾”,弥漫在城市中的“黄色的雾”指代第二次工业革命造成的大面积空气污染。“黄色的雾在玻璃窗上擦着它的背脊,黄色的雾在玻璃窗上擦着它的口络”(Eliot 1917:9)。艾略特用比拟的手法,将“黄色的雾”比作成一只慵懒的猫。大规模的工业化生产造成了严重的空气污染,这是当时诸多西方工业城市共同面临的环境问题。以“雾都”伦敦为例:十八世纪开始,英国借助工业革命迅速发展,煤炭广泛应用,导致环境的进一步恶化,“雾已经成了难闻的黄褐色臭气,狄更斯在《荒凉山庄》里对此也有过描述”(赵晶2017:70)。至十九世纪,英国进入工业急速发展期,伦敦工厂所产生的废气造成污染加重,而至二十世纪,伦敦已成为一座黑黄色的工业之都“,任烟囱里跌下的灰落在它背上,从台阶上滑下,忽地又跃起”(Eliot 1917:10),“烟囱”这一意象再次点明诗歌创作的时间是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并凸显工业化造成的空气污染。林立的烟囱改变了城市景观,也污染了城市的空气。“空气中充满着氯气、阿摩尼亚、一氧化碳、硫酸、氟、甲烷和其他大约200多种的致癌物质(芒福德1989:480),这些致命的物质无时无刻都在消磨着居民的生命力,增加了气管炎和肺炎的发病率,造成大量人口死亡。此处也呼应了诗歌开篇,“当暮色蔓延在天际,像病人上了乙醚,躺在手术台上”(Eliot 1917:10),艾略特将空气污染严重的城市夜晚比作急需手术的病人,尖刻地讽刺了空气污染问题造成城市居民身体素质日趋恶化,致使整个城市毫无生机。“雾猫”在城市里来回游荡,穿梭在林立的烟囱之中,将有害气体散布在整座城市。紧接着它“围着房子踅一圈,然后呼呼入睡”(Eliot 1917:10)。“睡”这一动词是“死亡”的隐喻,此刻“黄色雾猫”悄然入睡,暗含城市因严重的空气污染而失去生机活力,逐渐变成一座死亡之城。

在批判工业化造成严重环境污染的同时,艾略特在诗歌中借“海仙女”这一意象表达了对于美好和谐生态环境的向往与渴望。“海仙女”出现在诗歌的最后一节,代表绿色健康的生态环境。“我们在大海的房间里逗留,那里的海仙女佩戴红的、棕的海草花饰”(Eliot 1917:16)。在普鲁弗洛克的意识活动里,他与佩戴着海草花饰的海仙女一同在海底世界嬉戏游玩,和谐相处。“海仙女”“海草”“大海的房间”,这些代表自然生态的意象展现出健康宁静的海洋生态环境,与诗歌开篇描述的黄雾弥漫、肮脏不堪的城市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普鲁弗洛克与海仙女在大海里尽情游乐,流连忘返,而“一旦人的声音惊醒我们,我们就淹死”(Eliot 1917:16)。“人的声音”指一切由人参与的活动,此处尤指工业化的大规模生产活动。健康和谐的生态环境一旦被人类的活动污染,则很难恢复其原本的样貌,“淹死”一词意在说明工业化污染造成的严重后果。面对严重的工业污染,艾略特曾感叹道:“建立在私人利益原则和破坏公共原则之上的社会组织,由于毫无节制地实行工业化,正在导致人性的扭曲和自然资源的匮乏,而我们大多数的物质进步则是一种使若干代后人将要付出惨重代价的进步 ”(艾略特1989:6)。

无论是工业化产物“黄色的雾”还是与普鲁弗洛克一同玩耍的“海仙女”都折射出艾略特对于环境恶化的焦虑。飞速发展的工业化与城市化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同时也加剧了环境问题和社会矛盾。

3.对西方社会精神荒原的忧虑

十九世纪中后期,无论是在自然科学领域,还是在人文科学领域,新兴理论的出现极大地冲击了传统的宗教信仰和价值观念:达尔文的进化论挑战了人们对于“上帝造人”神话的固有认识,尼采宣称“上帝死了”试图以自然主义与美学的概念取代宗教传统。总之,“在两个世纪交替的时期,由于社会环境的变化,人们的思想观念和价值观念也处在新旧交替的阶段”(王文1994:98)。许多人因此变得迷茫,渐渐陷入一种精神荒原的状态。

艾略特目睹并感受了西方人精神的空虚和世界的荒原状态(陈才忆2001:12),并在《情歌》中对此现象进行了描述与批判。他选用但丁《神曲》中的一段内容作为题记,该段是《神曲》中正在地狱受刑的伯爵基多向但丁坦白自己身份时的叙述:

如果我认为我的答复是说给那些将回转人世的人听,这股火焰将不再颤抖,但如果我听到的话是真的,既然没人活着离开这深渊,我可以回答你,不用担心流言(Eliot 2017:5)。

但丁认为犯下罪孽的人要在地狱中受刑,而缺少信仰、精神空虚的西方人在艾略特的眼中也是“罪人”,需要受到惩罚。“火焰”与“深渊”的意象象征代表刑罚的地狱烈火给人带来的痛苦与折磨,暗示普鲁弗洛克所处的二十世纪西方社会也正如地狱一般。

在诗歌的第一节,艾略特描述了沿途的景色:日近黄昏,暮霭沉沉,街道冷清,将“把你带向一个不知所措的问题”,引出主人公普鲁弗洛克所处的境地,以及由此反映的社会问题。此处令人“不知所措的问题”(overwhelming question),与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悲剧《哈姆雷特》(Hamlet)中的生死之问形成互文。丹麦王子哈姆雷特在得知父亲死亡的真正原因后,对报仇一事挣扎犹豫,并试图自杀,提出“生存还是毁灭”这一问题。而普鲁弗洛克面临的问题是:是否向女士开口求爱?在他接下来的意识活动中,他多次试图提出这一问题,他不断地问自己:“我敢吗?”“我敢吗”“我敢不敢扰乱这个宇宙?”“所以我又怎样能推测?”(Eliot 1917:12)。在诗歌的最后,普鲁弗洛克经过内心的斗争终于做出放弃求爱的决定:“不,我不是哈姆雷特王子,生下来就不是,我只是个侍从爵士”(Eliot 1917:14)。虽然哈姆雷特作为莎士比亚笔下的悲剧英雄人物,在几番犹豫斗争之后,最终完成了为父亲报仇的使命;但是普鲁弗洛克并不想成为这样的“英雄人物”,于是他选择放弃自己的追求,继续过着碌碌无为的生活。事实上,这首诗关注的并不是普鲁弗洛克的爱情,而是借他求爱一事,揭露当时社会的一种普遍状态——生态家园和精神家园衰败,人们精神空虚、信仰缺失、无所事事。查良铮认为,普鲁弗洛克对生活失去信念,丧失对生活意义的信心,失去对任何事物的创造力是一种病态的表现,而他不过是种普遍存在的社会病态的象征(见周亭亭、王江2013:103)。由此可见,普鲁弗洛克是当时社会中的一个典型人物,他试图在碌碌无为的状态中采取些有意义的行动,却又缺少意志力与热情。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问题,更是由他所代表的一代人的普遍的精神困境,而当时的西方社会也成了哈姆雷特口中的“一座人间地狱”(王丽丽2000:92)。在文化崩溃、信仰混乱的时代,到底应该如何生存?是“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在奋斗中扫除这一切?”(莎士比亚2015:35)艾略特借助与莎翁作品互文,通过普鲁弗洛克拒绝认同哈姆雷特,从反面印证了西方社会已到了“非治不可”的地步(王丽丽2000:92),说明当前社会急需一个“哈姆雷特”式英雄来拯救,深刻地揭露了当时西方社会陷入精神荒原的局面。

艾略特对于社会陷入精神空虚的焦虑不仅隐含在诗歌的内容里,还体现在艺术手法上。他多次使用反复的手法,突出诗中隐藏的焦虑主题。在宴会中,“房间里的女人们来了又走,嘴里谈着米开朗琪罗”(Eliot 1917:12)。这两行诗在全诗中共出现两次,分别在出现在第13,14行与第35,36行。米开朗琪罗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杰出的雕塑家、建筑师、画家和诗人,与达芬奇和拉斐尔并称“文艺复兴艺术三杰”。此处艾略特反复提到米开朗琪罗,一方面意在表达他对于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的赞扬和向往,反衬当时西方社会文化的陨落;另一方面讽刺这些“谈论米开朗琪罗的女人”,这些上流社会的女人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显示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及学识,然而这只是她们附庸风雅的手段。现代社会中此类不堪的景象令艾略特十分痛心、忧虑,所以他用《情歌》批判了当时人们假借文化艺术来满足虚荣心的现象。

4.对西方人异化的忧心

二十世纪初的西方世界,科学技术与商品经济快速发展,这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人的生产生存方式,同时也加深了个体的异化之感。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艾瑞克·弗洛姆(Erich Fromm)指出:“异化是人同自己疏远的一种体验方式,即人感受不到自己的中心地位,同自己和他人失去创造性的联系,而呈现出冷漠、疏离的商品化关系”(弗洛姆2011:17)。他指出以科学技术快速发展和社会生产力提高为重要特征的现代性,对人的生存方式产生了根本性的影响,其最重要的后果便是促使现代人的个体化,这种个体化进程使现代人面临着一种生存悖论:人在变得更加自由、更富有创造性的同时,失去了原始的安全感,并且其孤独感不断增强,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人的自我异化,还包括人际关系的异化。艾略特在《情歌》中通过描写普鲁弗洛克求爱的内心体验表达了对人的异化程度加深的焦虑。

普鲁弗洛克在求爱之前的心理斗争是他与自身逐渐疏离的一种表现形式,在此过程中他的自我异化之感逐渐加深,并难以认同其自我价值。在他依然犹豫是否向女士们求爱之时,他喃喃自语:“我已用咖啡匙量出我的生活”(Eliot 1917:12)。在传统认知语境下,生命无法用餐具来衡量,艾略特却另辟蹊径,从“咖啡匙”的视角出发,给予读者一个全新的角度来窥视人生。普鲁弗洛克的生命或许正如咖啡匙一样微不足道,这让人不禁联想到他日复一日的生活状态:繁琐、无聊、空虚,如此庸碌无为的生活似乎只能用这小小的咖啡匙来衡量。普鲁弗洛克用“咖啡匙量出生活,”并“吐出所有日子和习惯的烟蒂”(Eliot 1917:9)“烟蒂”一词暗示了普鲁弗洛克的处境:人到中年,无所作为,如燃尽的香烟一样失去了原本的价值。当生活不再是充满创造性的活动,只是一系列僵化、重复的机械活动,“人也就失去了主体价值,沦为异化生存方式的操纵物”(曹颖哲2020:115)。普鲁弗洛克在千篇一律的繁琐生活中逐渐失去了作为人的主体价值,无法感受自我的中心地位,其自我认同感不断降低、自我异化程度随之加深。

弗洛姆(2011:28)在论述人类特有的需求时曾提到:“他拥有理性和想象力,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孤独与寂寞、无力与无知以及生死的偶然性。因此,如果他无法找到与他的同胞连接在一起的新的纽带……那么就片刻也不能容忍这种存在状态”。换言之,人如果想要保持精神健全就必须与他人建立各种联系,否则无法消除的孤独感会让人变得焦虑和紧张,以至于内心煎熬痛苦,精神崩溃。普鲁弗洛克正是想通过与女士们建立这种联系,以消除自己内心的孤独煎熬之感。在他迟疑不决,试图向女士们求爱时,普鲁弗洛克自我安慰道“将来总会有时间,总会有时间,准备好一副面容去见你想见的面容,总会有时间去谋杀和创造”(Eliot 1917:13),这几行诗与《新约·传道书》中的一段内容形成互文:“对每一件事情都有一个季节,天底下每个日子都有一个时间:有时间去生,有时间去死……”(Eliot 2017:7)。此处的互文表面上描写普鲁弗洛克的怯懦与迟疑,实际上暗讽社交场合中的种种虚伪做作的场景,是诗人对现代社会中虚伪人际关系的讽刺和批判。猜忌与欺瞒代替了信任与真诚,人与人之间已失去诚实的交往,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假面的社交。这种虚伪的社交活动并没有实际的意义,甚至充满假意与危险,人际关系变得支离破碎,人们之间缺乏信任,无法建立起心理情感的纽带,造成人的异化程度不断加深。

艾略特在《论哈姆雷特》一文中指出:“用艺术表达情感的唯一方法是寻找一个‘客观对应物’,换句话说是用一系列客体、情境、一连串事件来表达一种特别的情感,要做到最终形式必然是感觉经验的外部事实一旦出现,便能立刻唤起那种情感”(见艾略特2012:321)。“客观对应物”的作用是为诗人的情感提供载体,并将其转化为一种象征,把个人情绪转化为普遍情感。在《情歌》中,艾略特以朴质凝练、自然巧妙的语言,独创了一组组看似互不相干却有着密切内在联系的意象,以此表达他对社会中人际关系虚伪,人的异化程度加深的焦虑。在普鲁弗洛克面对“房间里的女人”时,“那些眼睛用公式化的句子钉住你,当我被公式化了,在钉针下爬,被钉在墙上蠕动挣扎”(Eliot 1917:11)。诗人用一只被钉住的昆虫暗喻普鲁弗洛克此时的处境:女人们的目光让普鲁弗洛克如坐针毡,痛苦不安。这一形象的比喻影射了社会交往中的普遍现象,复杂虚伪的人际关系压抑着人们,如一根钢钉紧紧地压着蠕动的昆虫,让人无法摆脱又苦不堪言。此时的“人”与文艺复兴时期追求自由、幸福、个性的“人”截然不同,更与启蒙运动时期追求秩序、古典、理性的“人”大相径庭,取而代之的是西方社会中异化的人。

与“房间里的女人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出现在普鲁弗洛克意识流中的“美人鱼”,这一意象在全诗中具有点睛之笔。“我将漫步在海滩上,穿白法兰绒裤子,我听到过美人鱼彼此唱着曲子”(Eliot 1917:16)。美人鱼在海滩上低吟浅唱,歌声婉转悠扬,她们和谐而又优雅,迷人而又神秘,是普鲁弗洛克理想中的女性形象,代表着他想要追求的爱情和理想的生活,与虚伪的、谈论着米开朗基罗的女人们迥然不同。然而艾略特笔锋一转,写道,“我想她们不会为我歌唱”(Eliot 1917:16)。此刻的普鲁弗洛克惴惴不安,揣测着美人鱼不会对自己歌唱,因为他空虚异化,与善良美好的美人鱼格格不入。“我看到美人鱼骑波驰向大海,梳着被风吹回的白发般的波浪,狂风把海水吹得又黑又白”(Eliot 1917:16)。美人鱼们彼此歌唱,迎着海上的狂风巨浪无惧无畏,体现出勇往直前的勇气和美好和谐的友情,反衬了人的冷漠、虚伪,映射出西方社会中人际关系的异化。

艾略特借助“咖啡匙”“昆虫”和“美人鱼”这些“客观对应物”暗讽现代社会中人的异化现象,期望能重建和睦融洽的社会人际关系。

5.结语

《J·阿尔弗雷德·普鲁弗洛克的情歌》因其独特的文风和内容,在二十世纪初的文坛上独树一帜。艾略特把自己独特的生活经验与主观感受、人生理想与价值取向等理念都融入到普鲁弗洛克这一角色。深入细读文本,可以感受艾略特不同维度的文化焦虑,也有利于挖掘《情歌》为现代社会发展带来的启示:当今社会在发展经济时,应以保护绿色和谐的生态环境为前提,重视社会的精神信仰并建立真诚的人际关系。

注释:

1本文选用的诗歌译文均参考裘小龙(2017)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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