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建雄
(滨州学院 人文学院,山东 滨州 256600)
北宋是历史上以文治著称的时代。北宋九朝存续的167年间,在内政外交方面形成了鲜明的治理特色,既创造了华夏文化造极的盛世①,同时又以饱受后世诟病的“靖康之耻”收尾。北宋在治国理政方面所表现出的特征,后人评为“声容盛而武备衰,论建多而成功少”[1]。这一笼统式的评价,虽道出了北宋社会某方面的特征,然而并不够详细,其公允性也值得商榷。北宋治国的成功经验与失败教训,值得当代中国社会借鉴与吸取。考察北宋治国理政的特色,需从其治政思想与理念着手。
北宋治国理政的思想与观念,迄今最为详备的文献记录,是群臣上书帝王的奏议。奏议是君主专制时代,臣僚基于言事议政的需要而上奏于帝王的文书。奏议发挥陈猷献策、辅弼治政的功能,刘勰称之为“经国之枢机”[2],清代四库馆臣将之归为“政书类”。北宋是朝廷言路开明、群臣积极进言的时代,九位帝王执政期间,产生奏议达三万余篇,为历史极盛。北宋奏议经士人别集、奏议总集如《宋朝诸臣奏议》、史书《续资治通鉴长编》等的载录,文献至今保存较为完备,此为本论题的研究提供了切实保障。
北宋社会具有区别于前代的鲜明特征。宋世立国之后,为防止贵族世家垄断权力,发明以“糊名”“眷录”为形式的科举考试制度,使士子不论出身,均平等参与科举选拔。这一措施,使一大批底层出身的读书人得以跻身士大夫之列,参与到治国理政的事业中来。他们多怀有儒家修身治国平天下的政治理想,修德治政,辅弼安民,表现出以天下为己任的政治人格。加之相传宋太祖立国之初,“勒石三戒”垂训后世子孙“不杀士大夫”[3]4,故而“终宋之世,文臣无欧刀之辟”[3]6。帝王优容文臣的开明态度,为士人创造了良好的谏言条件,培养了北宋士人直言敢言的言谏品格,南宋何坦形容北宋士人进言之果决时说:“我宋之祖宗容受谠言,养成臣下刚劲之气也。朝廷一黜陟不当,一政令未便,则正论辐凑,各效其忠,虽雷霆之威不避也。汉唐恶足以语此哉!”[4]言谏品格的养成,言事政策的开明,使得北宋士人可以借奏议对扬王庭、面折廷争、谏诤君主、驰骋谋策,为北宋帝王决策与治政发挥了重要作用。北宋士人奏议中所陈治国理政思想,撮要为六,下文详述。
抑武崇文是北宋帝王治政的基本国策,也是士人群体的普遍主张。北宋士人集团以文官占大多数。太祖以兵变夺权立国,为防止武人故伎重演,“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5]49。宋太宗直言:“王者虽以武功克定,终须以文德致治。”[5]528帝王对武将的防范、对文士的偏爱,助长了文官抑武崇文的风气。北宋文官在奏议中,一方面明确表达了对武将擅权的高度警惕。比如咸平元年(998年),真宗选公卿时,右司谏孙何就上书力陈“历代将帅多出儒者”,谏真宗“勿俾武人擅其权”[6]710,明确表达了对任用武将的防范。仁宗朝时,文臣势力高涨,更直言不讳地表达对武将的蔑视与不屑,其中以欧阳修最为典型。庆历二年(1042年),澧州知州冯载向仁宗进献瑞木,欧阳修称其为“误人事之妖木耳”,并认为冯载“本是武人,不识事体,便为祥瑞以媚朝廷”[6]258。又如至和二年(1055年),欧阳修又上书谏仁宗罢免名将狄青枢密使职务,认为“青本武人,不知进退”“青之用心有不可知者”[6]494。欧阳修的谏言,对于宋廷弃用狄青起了关键作用,使得宋朝本就武将乏人的局面更甚。除此之外,刘挚、任伯雨分别在哲宗、徽宗朝的奏议中表达过抑制武臣的主张。
另一方面,北宋士人在抑武的同时,对文臣阶层表现出高度自信。赵匡胤对文臣的优待,在提升其地位的同时,也极大强化了文臣的自我认同。终北宋之世,文臣不时以太祖立国之制垂戒后世帝王,其中不时流露出高度的自负。元祐元年(1086年),刘挚奏谏哲宗大帅不用武人,其依据便是“窃闻祖宗之法,不以武人为大帅专制一道,必以文臣为经略以总制之”[6]724。宋帝对文臣的尊崇,至仁、英二朝达到极盛。治平年间(1064—1067年),蔡襄《上英宗国论要目十二事》在“用人”一节中,描述朝廷用人的情形道:“今世用人大率以文词进,大臣文士也,近侍之臣文士也,钱谷之司文士也,边防大帅文士也,天下转运使文士也,知州郡文士也。虽有武臣,盖仅有也。”[6]1692北宋文臣对习儒之文士具有强烈自信,他们坚信“圣人居守文之运者,将清化源”[6]1657。可见,北宋崇文抑武治国特征的形成,是君臣的共同选择。
“祖宗之法”是北宋文臣提出的概念,意指北宋诸帝累世相沿的治家法则,因古代家国同构的属性,故臣僚常借此以谏后世帝王。哲宗元祐(1086—1093年)时,吕大防经筵讲读时将其综为“事亲之法”“事长之法”“治内之法”“待外戚之法”“尚俭之法”“勤身之法”“尚礼之法”“宽仁之法”等条目。当代史学家邓小南先生认为:“宋人心目中的‘祖宗之法’,是一动态积累而成、核心精神明确稳定而涉及面宽泛的综合体。它既包括治理国家的基本方略,也包括统治者应该循守的治事态度;既包括贯彻制约精神的规矩设施,也包括不同层次的具体章程。”[7]
因赵姓皇室治家效能卓异,群臣综其为“祖宗之法”,并在奏议中强化这一理念,使其成为垂戒北宋帝王厉身治国的不二法宝。如元祐五年(1090年),刘安世目睹两制举荐谏官、御史时的滥权之弊,痛谏哲宗“祖宗之法,日益废坏,臣等窃为陛下惜之”[6]609。元祐八年(1093年),苏轼赴河北西路任安抚使时,欲殿廷面辞哲宗,哲宗拒绝接见,苏轼即以“祖宗之法”表达抗议:“祖宗之法,边帅当上殿面辞,而陛下独以本任阙官、迎接人众为词,降旨拒臣,不令上殿。此何义也?”[6]73又如靖康元年(1126年),钦宗大量擢员,谏官杨时以“祖宗之法”进谏:“陛下欲尽循祖宗之法,不可复用此例。”[6]162在北宋文臣眼中,太祖、太宗等开明之君的治政法则,不仅是衡量后世帝王治事能力的标尺,而且是匡时救弊、补阙正失的利器。奏议对“祖宗之法”不厌其烦的陈述,体现出士人群体对其具有的高度认同,并成为北宋治国的鲜明特征。
赵宋王朝对儒家的崇奉,成就了文治的盛世。儒家仁义治政的理念,为历代王朝所推崇。晚唐五代时期,藩镇拥兵自重,武人弑君乱政迭代频发,以君臣尊卑为伦理秩序的儒家道德遭到严重戕害。这一状况,使得尊孔崇儒、复兴儒学成为历史的必然要求。故此,太祖即位元年,即复修孔庙,重塑先师之像。太宗强化科举对经义的考核。真宗时,“令邢昺和孙奭等人校定《周礼》《仪礼》《公羊》《谷梁》《孝经》《论语》《尔雅》等七经疏义,随后由邢昺撰《论语正义》《尔雅疏》《孝经正义》,孙奭撰《孟子正义》,合唐人《九经正义》,为《十三经正义》,颁行学校。”[8]
宋世帝王尊孔崇儒的措施,深受文臣士大夫的欢迎,他们在进谏君主时,又借此强化了这一时代认知。仁宗朝时,水旱灾异频仍,孙沔即上书以太祖、太宗、真宗尊孔崇儒的“三朝盛事,万祀流光”[6]193为典范,劝谏仁宗敬德修业。英宗朝时,欧阳修同样奏陈:“前世英主明君,未有不以崇儒向学为先。”[6]648-649哲宗朝时,王严叟奏议中批评学官制度,“自太学外至州郡,学官之制”“甚非所以重师道、崇儒风、惜士人之节也”[6]682。徽宗朝时,陈次升以六事豫戒,其中的“修身”之戒即为“崇礼义、厚人伦而美教化”[6]28-41。可见,北宋历世,尊孔崇儒成为君臣普遍的认知,并且在治政实践中有着明显体现。如果联系到北宋古文革新、宋学形成并崛起的历史事实,这一论断更加掷地有声。古文革新的领袖欧阳修在《与张秀才第二书》中道:“君子之于学也务为道,为道必求知古,知古明道,而后履之以身,施之于事,而又见于文章而发之,以信后世。”[9]此一观点阐明了道德、实践与文学三者之间的逻辑关系。联系当时的语境,实为恢复儒家道德为核心诉求,通过修身、治政的实践作用于现实,并通过文学而得以外显。
正心御下是北宋臣僚关于帝学的认识。《宋朝诸臣奏议》专辟“帝学”一目,收录臣僚对于帝王进学的奏议。北宋士人认为,国家兴亡治乱系于帝王一身,帝王修身以治国,首先在于正心诚意。正如范祖禹奏陈:“天下治乱,皆系于人君之心。君心正则朝廷万事无不正,故天地顺而嘉应降,阴阳和而风雨时。”[6]46将国家治理归结于帝王正心,认为只要帝王正心,则可实现安邦兴国、政和民顺的目的,这是北宋臣僚的普遍认识。持有类似主张的还有彭汝砺,他说:“修身无他,在乎学而已。《大学》之道,始于诚意正心,终于治天下。……心正故身正,身正故无所不正。”[6]49梁焘也说:“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者,天下和平之谓也。其始则正心诚意而不出方寸之间,其终则德业滂洋而遍满天下。”[6]47吕公著则说:“修身之道,以正心诚意为本。其心正,则小大臣庶罔敢不正;其意诚,则天地神明皆可感动。”[6]23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帝王心正则可实现临御天下、万邦协和的目标,这一观点,今天看来未免过于简单,但奏议中存在大量的此类主张,说明这是北宋士人的真实认知。在权力高度集中于帝王一身的北宋社会,群臣对帝王进德修身寄予了殷切希望。
事实上,将正天下归结为正君心的认识,是宋学解经心性化的结果。宋代经学家认为心外无物,格物致知的前提是要“格心”。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孟子序说》中,将《孟子》中的“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解释为“‘一正君而国定’。千变万化,只说从心上来。人能正心,则事无足为者矣。大学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本只是正心、诚意而已”[10]。这种主观唯心的认识论,在彭汝砺释《大学》、邹浩释《礼记》时都有体现。
“稽古之学”是宋代士人奏议中拈出的概念,最早在陈瓘《乞读资治通鉴》中得到阐述,他说:“臣窃谓人君稽古之学,一经一史。经则守之而治身,史则考之而应变。”[6]58稽古之学由北宋士人倡扬,强调帝王稽考经史典籍与前代一切治世经验以求治道,是宋世治政的重要方法与手段之一。事实上,稽古求治不唯宋世独有。“稽古是古代君主稽考前代圣人以修身治政的传统”[11],只是到北宋时得到了空前的重视。从本质上说,稽古以求治世,与“祖宗之法”的治政理念具有共同性,只是其内容兼及经史,且时限远鉴前代,具有更为深广的意涵。
北宋士人的观念中,求治世无不由稽古而致。范祖禹认为,君主要正心修身,则必须稽古,“如欲心正,未有不由稽古好学而能致也”“事不稽古,从政则迷”[6]46。理学家程颢认为,君主欲明断是非,则须由稽古而致,“君道之大,在乎稽古正学,明善恶之归,辨忠邪之分,晓然趋道之正”[6]45。邹浩认为,君主要兴太平伟业,须稽古前代,“陛下方稽古以御今,如太宗之事,亦愿取以为鉴,以隆太平之伟绩”[6]185。稽古以求治世,体现了宋代士人重视继承前代治理经验的传统。
北宋君主重视言路,从立朝初期始,就提升了言事机构台谏的地位,扩大其权限,使之发挥谏议、纠察的职能。苏轼曾描述说:“祖宗委任台谏,未尝罪一言者。纵有薄责,旋即超升,许以风闻,而无官长。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12]宋廷对言路的重视,源于群臣对历代治世经验的总结。他们究极百代,准确地捕捉到了言路壅通攸关王政兴衰的历史经验,认为“言路壅塞,下情不通,利害不达,非太平之道也”[6]457。在群臣的积极谏言下,北宋君主大多开明纳谏,成就了谏议史上的盛世。
北宋士人对于帝王是否能听言纳谏,有着远超前代的认识。在上书帝王的奏议中,他们力陈言路关乎兴亡之论,如刘随谏仁宗道:“言路之开塞,系乎安危。何则?君为元首也,大臣股肱也,谏臣耳目也,有人废耳目而得聪明者,未之有也。”[6]554故此,曾肇谏哲宗广采忠言,“治乱安危之分,在于听言之际,岂不可畏也哉”[6]29。苏轼同样认为“为国安危之本,只在听言得失之间”,并谏哲宗“畏天法祖,不轻人言”[6]23。正是在士人的极力规谏下,北宋帝王大多能听言纳谏,广采忠谋,促进了国家的有效治理。
北宋奏议中的治理思想对当代中国治国理政具有重要启示。诚然,北宋的国情与当代中国不可同日而语,然而就内政外交等国家实体具有的基本功能而言,北宋治国的成功与失败,均对当代中国具有启示。当代中国正处在致力于完善国家治理体系与实现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时期,广泛镜鉴与吸取历史经验教训,取其精华并发扬光大,弃其糟粕避免重蹈覆辙,是执政党应当具备的修养与素质。北宋治理思想对当代的启示,具体有六个方面。
北宋重文治轻武举的不平衡国策,造成了北宋军事上的长期孱弱、国土最终被蚕食鲸吞的结局,割地赔款给人民带来了沉重的税负。南宋时,吕祖谦评曰:“文治可观而武绩未振,名胜相望而干略未优。”[12]10049北宋在国家治理政策的选择上存在明显失误,源于以武立国的特殊形势。然而,中国自夏商周以来的长期治理实践表明,文治与武功并重方能确保国固邦宁,这也是历史发展的经验总结。即为了满足王朝内政与外交的需要,必须在文治与武功之间保持一定的平衡,这样方能在发展国内生产的同时,有效抵御外来的威胁。
北宋抑武崇文导致失败的教训,对当代中国具有重要启示。近代以来,中国人民饱受战争之苦,渴望和平、追求发展是人民的主要诉求,而且,自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来,我们生活在相对和平时期,因此,在追求安定和平的环境时,一定不要忘记战争,所谓“忘战必危”,要在经济发展与国防建设方面保持一定平衡,换句话说,“仅满足于和平建设而轻视国防显然属于短见,穷兵黩武而忽视和平发展也同样无益”[13]。北宋的治理实践就是一面镜子。
祖宗之法是北宋皇室的发明,成为宋世治国的法宝,在宋代治国史上既发挥了积极作用,也产生了显见的弊端。其积极的作用在于,可使行之有效的国策代代相沿,纲纪的稳定性得到了维护;其弊病在于,一味追求法祖宗、用旧制,使得王朝不能有效应对不断变化的新形势,使国家治理积弊丛生,终至尾大不掉。邓小南先生指出:“宋代的‘祖宗家法’既有僵滞的一面,又有其弹性的一面……但总体上说,保持纲纪的稳定少变,从而保持政治局面乃至整个社会的安定,无疑是宋朝‘祖宗之法’的题中之义。”[7]49但北宋奉行的祖宗之法,过分强调因循旧制而缺少面对形势变化的灵活性。
历史经验表明,只有在有效国策的稳定性与适应变化的灵活性之间保持平衡,社会发展的内在动力才会充沛,国家才会长盛不衰。因此,法祖宗与应天变宜并重。如果说赵宋王室一味强调“祖宗之法”、恪守旧制束缚了历史前进的脚步,那么高喊“祖宗不足法”的王安石变法则又走到了另一个极端,最终也逃脱不了变法失败的命运。北宋历史的正反实践,说明在治理方策的制订与选择上,既不能完全囿于陈法旧规,又不能对其全盘否定;正确的做法是,既要批判性地继承与吸收有益的历史经验,又要根据现实的变化发展创造性地推陈出新。
赵宋的尊孔崇儒,延续了中国儒学的德治传统。北宋的帝王们天真地以为,复兴儒学,提倡德治,可以使大小臣庶蹈行仁义、尽忠许国。然而,脱离一定的社会发展水平,过分夸大道德的作用,是非常危险的。北宋社会的发展程度,显然不足以成就德治实施的条件。当时农村因连年水旱灾害造成饥荒、农民生活困难不说,就连备受皇帝恩宠的文官队伍,也并未达到道德自觉的地步。北宋后期,王安石描绘当时的情形说:“朝廷每一令下,其意虽善,在位者犹不能推行,使膏泽加于民,而吏辄缘之为奸,以扰百姓。臣故曰:在位之人才不足,而草野闾巷之间,亦未见其多也。”[14]
从历史来看,德治思想源于儒家先哲孔子“为政以德”的观点,它从“性善”论出发,强调依靠人的道德自觉实现社会的和谐。法治思想源于战国时荀子与韩非子,他们从“性恶”论出发,强调隆礼重法,主张用“礼”与“法”对人进行外在约束,实现社会的有效治理。德治与法治实施趋向不一,却具有共同的思想基础,即基于宗法等级制度而形成的“礼”。而治政的历史经验表明,只有将德治与法治相结合,才能实现社会的有效治理。以倡行仁义的儒家道德,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社会各阶层有序和安定,但是由于缺少法治的外部辅佐,其德治目的也是不能最终实现的。只有德治与法治并行不悖,使二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才能形成对社会的有效治理。
北宋臣僚对帝王正心御下的谏议,带有明显的唯心主义与理想化色彩。他们认为“君心正则天下万事无不正”。寄国家治理的希望于帝王一身,本是封建君主专制的传统,但北宋臣僚对帝王正心御下的希冀,显然加重了这一历史倾向。其弊端,一方面在于,君主权力世袭制下的帝王德行修养本身是没有保障系数的;而另一方面,仅依靠帝王一人的道德修行,而没有官僚队伍的集体努力,要想实现社会的有效治理,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正心御下的主张凸显了北宋臣僚对于道德治理力量的认知,这种认识本身无可厚非。但问题在于,他们过分地强调道德修行的主观力量而忽略了治理实践能力的养成,过分倚重君主的力量而缺乏对自我责任的自觉与反省。其结果势必造成主衰则国必衰、主强国未必强的局面。由此可见,国家治理的责任,是领导人与管理层集体的义务与责任,修德而治必须与实践能力培养相结合,即内修与外治须有效结合。
北宋九帝治政务求稽古,他们笃信一切现实问题的解决都可以从记载先人思想与事迹的经史典籍中找到答案。稽古是相沿已久的治政传统与方法,强调对祖先既往经验的吸收与借鉴。在宋代,稽古有效地保证了治政优秀传统的承续与各种社会问题的有效解决。但一味地务求稽古,因循既往,就会失去对治国理政新方法的探索。缺乏创造性,照搬既成经验,势必难以实现对国家的有效治理。
当今世界,诸强林立,我们尚未强大到不需要借鉴他国经验的程度。但只依靠稽古,就会故步自封,因而,我们需要在稽古之外,充分借鉴一切先进文化与外来经验,这样才能有容乃大。北宋的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只有稽古与鉴今并驾齐驱,以博大的胸怀吸收人类创造的一切先进文明成果,创新治政理念与方法,才能实现最大程度的社会善治。
听言纳谏在一定程度上是北宋治国的成功经验。北宋依靠发挥言谏机构的监督、谏议职能,有效实现了分权制衡与下情上达。北宋赋予了谏官风闻言事的权力,并且扩大了上书言事的官员范围,除京官外,幕职官亦均可上奏。这样的言事政策,保证了言路的畅通,使皇帝能及时了解社会生活的变化,并做出相应的判断与决策,故而元人修宋史时评价道:“宋之立国,元气在台谏。”[12]9427
由此可见,畅通言路以泄导人情,是治政的有效方法。当代中国,随着思想文化日益复杂多元,疏通言路、及时捕捉社会思潮与民众心理的动态变化尤为重要。当然,随着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信息时代个人思想、情绪的表达,有了更多的渠道。这样既可及时疏泄人们的情绪,又给为政者及时了解民情、采纳民意、调整社会治理的对策提供了条件。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以来,党和政府提出要推进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的现代化,而继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吸收一切人类先进文明成果,对于推进国家有效治理具有重要的借鉴价值。
注 释:
①历史学家陈寅恪先生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见陈寅恪、邓广铭《〈宋史职官志考证〉序》,载《金明馆丛稿》(第2编)第245页,北京三联书店200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