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天 张启望 张 楠
基因在生物体演化过程中的作用至关重要,对生物体的功能、结构有着先天性的影响,进而决定了生物体抵抗外界侵害的能力,以及繁衍自己的方式和方法。如果基因存在某种缺陷,生物体在某些方面就相对脆弱,容易产生病变,其结果就是在自然界的选择中被淘汰。20 世纪中叶以后,随着对人类基因密码的革命性破译,生命的奥秘得以被揭示,人类才真正认识生命体本质与基因的关系。企业存在从创生、成长、衰退到死亡的生命周期,企业是一个有着“生命”的生命体,那么企业内部必然存在着类似生物体基因的特殊因子,这个特殊因子决定着企业的规模、效率,决定着企业的成长、动态演化过程和企业生命体的“健康”状况,我们将这个特殊因子称之为“企业基因”。同样,在具有生命体特征的企业中,企业基因也扮演了与生物基因相类似的角色,决定了企业自身能否生存得更好、能否实现持续成长、能否做大做强等。本文从企业基因视角研究企业绩效,以期为强化企业绩效管理开拓新思路,为提升企业绩效开辟新路径。
最初,国外学者将基因的视角引入企业研究领域,把企业视作生命体并把基因作为企业理论的分析单位,主要用于研究企业成长与演化问题[1-5]。随着企业基因视角研究的热潮兴起,学者们逐渐将关注点聚焦在企业基因对企业绩效影响的研究领域[6-8]。然而,现有研究仍处于理论探索或逻辑推演层面,缺乏进一步实证检验,企业基因影响企业绩效的作用机理有待商榷。因此,本文将创新型结构要素嵌入模仿型结构,构建“双链-四碱基-九基因”的双螺旋企业基因结构,探索企业基因传导路径如何作用于企业绩效;将基因变量引入实证模型,检验企业基因对企业绩效的作用机制,通过探究企业基因与外界环境交互作用下产生融合、变异、重组和遗传,发现其作用效果的差异性,为从基因视角提升企业绩效提供管理借鉴。
按照与生物基因结构是否相似的标准,学者们将企业基因的结构分为创新型结构和模仿型结构两类。
1.创新型结构。考虑到企业并非真正的生命体,企业的基因结构也不应该与生物基因一样同为双链四碱基,因此学者们提出了不同于生物基因结构的企业基因结构。最早创建企业基因模型的学者Tichy 等认为,基因结构由“决策架构”和“社交架构”两要素组成,“决策架构”为企业制度要素,“社交架构”为企业文化要素,两要素共同构成企业的营运机制[2]。Baskin 认为,企业基因应该由“组织特征”和“过程描述”两个要素组成:组织特征反映企业特有的生存方式,通常体现在企业的愿景、价值观念和认可的行为上;过程描述反映组织内个人对自身工作与组织整体契合关系的了解及自我学习途径的认识[3]。Neilson 提出的企业基因结构得到较为广泛的认同,其成果在后续的很多研究中得到应用,他认为企业基因结构包括“组织架构”“决策权”“激励机制”和“信息传导”四个要素[9]。与国外学者研究类似,李刚将激励机制替换为赢利模式,认为企业基因的结构应该包含“赢利模式”“决策模式”“组织结构”和“信息传导”[10]。涂发亮和李俊蕾将信息传导要素替换为资源支持系统要素,认为企业基因结构应该包含“商业模式”“管理模式”“组织架构”和“资源支持系统”四个要素[11]。齐永智基于企业的“人性”特征,提出企业基因制约企业发展演化,并从“人力资本”“企业制度”“企业文化”和“企业技术”四方面构建企业基因模型[12]。邵剑兵等从“商业模式”“管理模式”“资源支持系统”和“组织架构”四个维度的企业基因组织架构分析企业复制、变异和重组机制的变化特征[13]。王丽平和金斌斌基于企业成长视角,从内生性、外生性和网络化三个维度构建企业基因模型,分别探讨创业能力、价值能力、政策支持、区域业态和网络资源的单项基因及基因组态对企业成长的作用路径[14]。
2.模仿型结构。模仿型企业基因结构的研究者,完全模仿生物基因双链四碱基的结构去构建企业基因结构。其研究者以中国学者居多,周晖构建的企业基因结构中,以“劳动力和资本”为双链,以“技术、公司治理、企业文化和企业家”为四个碱基[15]。后续学者的研究也基本类似,但不同学者的“双链”和“四碱基”各不相同。李欲晓的研究认为双链是“企业文化和人力资源”,四个碱基是“制度、管理方式、技术和非人力资源”[16]。许晓明和戴建华则认为四碱基应为“资源-能力碱基对”和“信念-意识碱基对”[17]。李全喜等运用和谐理论进行分析,认为双链是“和链”与“谐链”,四碱基则是和链上的“理念、制度”以及谐链上的“技术和工具”[18]。薛晓芳等认为虚拟企业的基因结构与Neilson 的研究完全一致,双链是“契约链和知识链”,四碱基则为“组织架构、决策权、信息传导与激励机制”[19]。刘睿智基于实证研究提出,企业基因结构是由“知识链”和“资本链”串起“企业家、制度、产品和技术”四个碱基[20]。许明提出,企业基因结构是以“人力资源”和“资本”为双链,“文化、企业家(核心员工)、组织以及物力资源”为碱基组成的螺旋结构[21]。此外,有部分学者借助生物学的基因双螺旋结构,基于创新文化、技术能力等方面的考察,构建创新文化基因模型和技术能力基因结构模型[22-23]。
企业基因与企业绩效的文献相对较少,以下两种类型比较有代表性:
一是,在做某种绩效实证研究时,在理论探讨时提到了企业基因,但没有提出基因变量,这类研究占多数。例如:朱乾宇在研究并购绩效时提到了企业基因[6],不过并未对企业基因与并购绩效做直接研究。又如,潘文娟仅以简单的3 个题项,从企业能力要素方面测量企业基因[8]。
二是,在理论层面用某种生物学基因与企业基因对比的方法探讨企业基因与企业绩效可能存在的关系,例如:金占明和杨鑫对企业绩效与基因提出了企业基因的传导路径(如图1 所示),但没做具体实证分析[7]。
图1 企业基因传导路径
基于现有的研究成果,结合研究目的,本文认为企业基因就是决定企业的基本稳定形态以及成长的内在因素组合,其具有相对稳定的结构,但是可以通过基因突变而改变,并能够通过与外界环境的交互作用实现遗传、变异、融合、重组等变化,每个基因反映企业一种能力。此外,基于不同物种的生物体基因功能不同这一“事实”,本文认为不同类型的企业由于所处外界环境的不同,其基因的遗传、变异、融合、重组均会呈现出不同,其基因功能也不尽相同。因此,本文以传统制造业中的企业个体为环境,结合创新型结构要素和模仿型结构的碱基,借鉴张玉明和段升森的基因结构构建方法[24],将企业基因分为双链(生产-资本链、技术-治理链)、四类(生产、资本、技术、治理)、九种基因(先天基因,反映企业资产先天的起点高低;生产能力基因,反映企业生产产品的能力和增值能力;资本构成基因,反映企业资本来源的结构;偿债基因,反映企业偿债能力;成长能力基因,反映企业的成长能力;管理能力基因,反映企业的管理水平高低;技术能力基因,反映企业的技术能力;股权结构基因,反映企业的股权结构;委托代理基因,反映企业委托代理关系的优良),具体结构如图2 所示。
本文的研究在遵循企业基因的传导路径基础上,试图将提出的双链、四类、九种企业基因作为基因变量引入实证模型,用实证研究方法去验证处于传统的生产、加工制造行业中的企业个体,企业基因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是怎么样的,以及基因与外界环境的交互作用下,其遗传、重组、变异及融合情况,从而为从基因视角改善企业绩效管理提供理论依据。因此,提出本文的研究命题:
企业基因可以通过特有的传导路径作用于企业绩效,对企业产生显著的影响,但由于企业基因与所处环境产生的融合、变异、重组和遗传等变化,其作用效果存在显著差异。
本文的主要数据资料来自CSMAR 数据库和新浪财经,个别缺失的信息,则通过搜索深交所和上交所网站信息补充。以非平衡面板数据为主,采用的统计软件为Stata14.0。
图2 企业基因结构
本文以2007-2019 年在中国深沪两市上市的公司为样本,由于传统制造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石,是现代服务业的基础,企业个体所处环境与其他行业存在显著差异,所以本文遵循政治经济学研究视角,所选样本均为生产过程中存在物化劳动和活劳动的公司。由于金融行业的财务体系和报告体系与传统行业差异较大,故样本中剔除金融行业板块的样本;我国的房地产行业存在较大的特殊性,所以也从样本中剔除;ST 公司由于其自身的特殊性也一并剔除。同时剔除单一年份的非标准样本公司。最后所选择的1182 家公司均为生产、加工和制造型企业。
根据上述的理论分析,选取的主要变量及计算方法见表1。
表1 研究变量与测度
其中,资本结构代表资本构成基因,成长能力代表成长能力基因,企业规模代表先天基因,偿债能力代表偿债基因,存货资产构建比代表生产能力基因,第一大股东持股代表股权结构基因,技术水平代表技术能力基因,管理水平代表管理能力基因,高管持股代表委托代理基因。
考虑到企业绩效本身存在自相关,即本期值容易受到前期值的影响,以及因变量与基因变量的内生性问题,所以引入因变量的滞后值,即采用动态面板模型,同时采用两步法进行回归。由于该模型的变量均为标准的firm-year 面板数据,所以运用差分GMM(广义矩估计)估计动态面板。
同时考虑到企业政策效率的滞后性,即某些基因变量对当期的企业绩效影响较为有限,但是对未来期间的企业绩效的影响较为显著,例如资本结构基因、股权结构基因和委托代理关系基因,所以将自变量capitalstructure、top、manegerhold 以前定变量的形式引入实证模型方程。
综合上述考虑,本文采用如下系统方程模型:
pre()表示括号内的变量为前定变量。
从表2 回归结果可知,资本结构变量(capitalstructure)的系数为-0.1496,且显著,说明样本中企业的资本结构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显著为负,原因可能是由于银行贷款限制多,不够灵活,且期限固定、风险较大等,造成债务资本成本较高,加之互联网产业,特别是电商的利润“挤压”,使债务成本相对总资产报酬率较高。这也说明资本结构的信号传递理论不适用于样本企业。根据信号传递理论,由于信息的不对称性,企业经理在选择融资方式的同时,通过资本结构的选择向投资者传递信号,企业绩效好的公司通过举借更多的负债向市场传递经营良好的信息。这一情况表明资本构成基因受所在环境(制造业)的影响,产生了变异。
表2 模型(1)回归结果
成长能力(revenueadd)、管理水平(admxp)和技术水平(intass)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显著为正,说明主营业务收入增长率较高的企业和管理水平及技术水平较高的企业,企业绩效也会偏高。由于样本企业主要是制造加工业、养殖种植业等传统企业,因此这也意味着传统企业还是一种规模报酬递增的行业,管理水平和技术水平的提高是有意义的。成长能力、管理能力和技术能力基因在制造业中保持了较好的遗传性。
企业规模(size)对企业绩效影响显著为负,说明资产投资规模可能存在投资和产能过剩,造成资源浪费,由于存货资产构建比(tar)的系数也显著为负,可以判断是总资产中固定资产投资比例过大,以及存货的囤积造成企业绩效的下降。但这种过剩是相对的,目前我国消费结构已经发生变化,传统制造业的产品供给质量偏低,满足不了现代生活的需求,而目前的设备无法生产高质量的产品,造成了产能相对需求过剩,制造业正面临资产重组的过程,重组过程势必导致绩效的下滑,这是基因与环境即供给侧改革重组的结果。
短期偿债能力(debt)系数显著为负,说明增值能力较低的流动资产相对过剩,使企业绩效下降,其主要原因是受到银行举债的限制,企业为从债权人获得的资金,特意保持高偿债能力和高资产担保价值,而其势必存在管理成本和机会成本,从而造成企业绩效下滑。另外,制造业企业资金往来存在拖欠,造成大量应收账款,占用了企业大量的资金资源,从而使得企业再生产和获利能力下降,这是基因与环境融合的体现。
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top)变量显著为负,说明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与企业绩效显著负相关。这意味着一股独大的股权结构不利于传统制造业的发展,主要原因可能是在样本行业中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过大,使大股东与小股东利益不一致,造成了企业绩效的下滑。这一基因变异产生的原因与管理层持股类似。
管理层持股(manegerhold)系数显著为负,说明管理层持股对企业绩效影响显著为负。这意味着管理层持股数量越多,越不利于企业的发展。归其原因可能是管理层持股越多,股东大会对管理者的监督能力就越弱,造成管理者不仅可以通过股东身份来获得“红利”,还可以通过“卸责”来获得私人收益,而后者可能会损害企业的经营绩效。但管理层持股这一制度设计的目的是用来解决企业委托代理问题,激励管理者努力工作并提高绩效,之所以产生基因变异并不是受到企业所处环境的影响造成的,而是企业自身的治理制度存在缺陷导致的。
1.变更模型拟合方法。为了检验模型整体的显著性和稳定性,采用系统GMM 方法检验模型(1)的显著性和稳定性,回归结果基本一致(回归结果略)。
2.变更变量测度指标。为检验回归系数的稳定性,并考虑到测度企业绩效指标的多样性,选取资产报酬率等不同层面的指标替换模型(1)中的因变量总资产报酬率(roa)。以资产报酬率(returnassets)作为稳定性检验模型的因变量,模型如下:
pre()表示括号内的变量为前定变量。
回归结果见表3。
表3 稳定性检验回归结果
由表3 可知,所有基因变量系数的符号均与表2 的结果一致,在显著性方面只有偿债能力(debt)和技术水平(intass)的显著性有所下降,但不影响论文结论。通过稳定性检验,表明本文研究结果是稳健的。
由于基因理论的多样性和异质性,本文根据创新型和模仿型基因结构理论,构建企业的基因变量,利用传统加工制造业上市公司财务数据,研究企业基因对企业绩效的影响。研究结果发现:
1.企业基因对企业绩效的作用机制存在显著差异。企业基因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是显著的,但不同的基因对企业绩效的作用方向并不一致,由于受到所在环境的影响,有的基因保持了良好的遗传性,有的基因产生变异、重组或与环境融合。
2.双链基因的作用效果存在显著差异。生产-资本链上的生产类基因在供给侧改革中与环境发生了重组,而资本类基因则发生了变异和融合;技术-治理链上的治理类基因均发生了变异,而技术类基因则保持了良好的遗传性。
根据研究结论,制造业企业遗传良好,需要保持完善的基因有:成长能力基因、技术能力基因、管理能力基因;与环境发生变异和融合会对企业经营绩效产生负向影响的基因有:资本构成基因、偿债基因、股权结构基因、委托代理基因;与环境重组的基因有:先天基因和生产能力基因。
1.完善基因遗传。遗传良好的基因,应该继续保持和完善,并充分利用其遗传性良好的优点,扩大企业经营绩效。企业维持现有产品市场份额的同时,通过研发新品、拓宽销售渠道等方式,提高收入,进一步延长高速成长生命阶段。充分利用管理团队中异质性和互补资源的联动效应,激发管理能力基因活性。同步内部科技人才培育与外部科技人才引进,提升价值创造能力。制定合理的科技人才引进战略,设计积极的科技人才激励政策,加强知识积累与技术研发创新,完善企业技术能力基因的同时也会使成长能力基因提升事半功倍。
2.优化基因重组。因供给侧改革而与环境重组的生产类基因,故应紧跟经济政策脉搏,摒弃传统生产观念,加速剥离与时代发展需求不符的过剩产能,尽早完成生产技术、理念及先进设备的更新换代,积极配合国家的供给侧改革,实现自身的发展。优化先天基因的遗传与选择机制,使企业升级从“要素驱动”向“创新驱动”转变。驱动企业创新内在,促进企业先天基因与外部环境之间形成良性的互动运行机制。
3.改良基因变异。发生变异的基因,要根据实证分析的具体原因,分情况进行“改良”。资本结构中负债的比例不宜过大,为获得更大的经营绩效,稳健的做法是尽可能采用企业内部融资。制定激励与监督协同机制,有效发挥激励与监督政策效应,实现管理者与股东利益趋同。适当降低管理层持股水平,防范管理层道德风险,防止管理层防御行为。努力提高公司治理水平,改善一股独大的局面,制约大股东权利;增加前十大股东持股比例,增强股利利益协同效应;差异化大股东持股比例,提升决策效率。
4.创新基因融合。制造业中偿债基因与整体大环境融合程度较高,“改良”结果受企业个体影响较小,宏观层面上,政府大力推进财税体制改革、创新金融支持模式,为企业创造丰富金融资源,搭建高端金融平台;微观层面,企业提高自身信用等级、兼顾客户资源维系与客户管理,提升财政金融政策的敏感性、加强政策信息解读能力的准确性,融合现有金融环境资源,最大限度修复升级自身偿债基因,加速企业绩效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