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钰璇,罗 时,张 辉,王 斌
(1.西南大学 体育学院,重庆 400715;2.重庆市北新巴蜀中学,重庆 401520;3.湖北民族大学 体育学院,湖北 恩施 445000;4.华中师范大学 体育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2017年在加拿大温哥华举行世界预防溺水大会上公布了《全球溺水报告——Global Report on Drowning》的四组重点数据:(1)全球每年约有372 000人死于溺水;(2)溺水者中半数在15岁以下;(3)溺水男性人数为女性的两倍;(4)溺水事故是青少年十大死亡原因之一[1]。罗晓敏等人[2](2019)指出溺水是中国0~14岁儿童的第一位致死原因,伤害的发生率、死亡率和伤残率较高。水上安全教育是帮助个体在涉水活动中预知、预测、分析危险,限制、控制、消除危险所开展的生命安全教育活动[3]。夏文等人[4]发现提升小学生的安全知识、安全技能与安全态度,能有效减少小学生游泳高危行为的概率。我国学校水上安全教育由于课时、师资、场地器材等方面缺少保障,不会游泳和游泳技能不娴熟的中国学生占据多数。
通过学生游泳高危行为的影响因素研究发现,除了安全知识与安全技能,某些心理因素也会对学生游泳高危行为产生直接影响。张辉等人[5]通过对游泳教师、游泳救生员和学生进行深度访谈,发现感觉寻求、风险感知、游泳过度自信、同伴高危行为、父母行为控制等心理因素对学生游泳高危行为具有影响。随着研究深入,为探寻这些心理因素对学生游泳高危行为的作用机制,罗时等人[6-7]发现,在游泳过度自信对游泳高危行为影响下,风险感知为“保护因素”。在同伴高危行为对游泳高危行为影响下,父母行为控制为“保护因素”,而同伴高危行为与感觉寻求为“风险因素”。以上研究从健康心理学的视角给我们解释了,就算不会游泳的人,也可能因为水域活动时的心理状态,做出可能导致溺水的危险行为。已有研究证实了心理因素和他人行为对学生游泳高危行为的重要影响,但尚未明确哪些群体通过这些影响因素可能会触发更多的高危行为。鉴于此,本研究采用问卷调查法,对学生水上安全教育、风险感知、感觉寻求、同伴高危行为等在性别、年龄、城乡之间进行差异分析,了解这些“溺水风险者”究竟是哪些群体。同时了解我国学生游泳高危行为及其影响因素的差异特征,为教育主管部门制定学生水上安全教育政策提供参考。
本研究以黑龙江省、湖北省、广西壮族自治区、福建省、江苏省5个省为代表,每个省选择3个城市,对这15个城市展开调查。每个城市选择市中小学各一所和农村中小学各一所作为调查地点,年级分布为小学3年级到初中3年级,共计60所中小学。采用匿名调查的方式现场施测,调查中测试人员随时解答学生不理解的问题,保证调查结果的真实性,当场发放并回收问卷。共发放8 000份问卷,发放到小学3 200份,发放到中学4 800份,剔除无效问卷后总共获得7 485份,有效回收率93.6%(见表1)。
表1 调查对象人口学特征
1.2.1 水域安全知信行问卷
夏文等人[3]编制了《学生水域安全知信行问卷》,并基于学生水域安全知信行(KSAB)的理论,构建了防溺安全知识、游泳安全技能、游泳安全态度和游泳高危行为四个分问卷。根据本研究目的,选取防溺安全知识、游泳安全技能和游泳高危行为三个分问卷作为测量问卷。防溺安全知识问卷主要调查安全常识、安全标志、自救方法等内容;游泳安全技能分问卷主要调查学生游泳技能、水中踩水、水中漂浮等内容;游泳高危行为问卷调查学生在过去一年中发生的高危行为,例如在不知深浅的水域跳水等(见表2)。防溺安全知识的条目为10题,游泳安全技能的测试题目为9题,游泳高危行为为10题。本次测验中知识、技能和行为的分问卷克隆巴赫系数分别为0.943、0.964和0.934。
1.2.2 感觉寻求量表
Steinberg等人[8]等人修订并翻译的感觉寻求量表,该量表总共包含6个题目,例如“我喜欢新奇和兴奋的体验,哪怕这些体验有点恐怖”等。采用李克特6点计分法,计算所有题目的平均分是每一个被调查者感觉寻求的分数,分数越高表示感觉寻求水平越高。本次测量感觉寻求量表的α系数为0.860。
表2 游泳高危行为各条目的描述性统计
1.2.3 游泳风险感知问卷
罗时等人[6](2017)编制了游泳风险感知问卷,该问卷包含溺水敏感性、溺水严重性、游泳技能益处、感知障碍四个维度。例如“溺水是导致个体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每个学生都会处于溺水危险之中”等。采用李克特5点计分法,从四因素模型的拟合度看,CFI、IFI、NNFI、GFI均大于0.90,RMSEA小于0.08,说明四因素结构模型拟合较好。溺水易感性、溺水严重性、游泳技能益处、感知障碍α系数分别为0.703、0.788、0.746、0.720,总问卷的α系数为0.839,均达到可接受水平,说明游泳风险感知问卷具有较好的信度。
1.2.4 同伴游泳高危行为问卷
罗时等人[7]编制的同伴游泳高危行为调查问卷,共包含6个题目,主要反映中小学生结交同伴后会出现的游泳高危行为情况。例如“你的同伴入水时会用一些较为危险的方式”等。采用李克特5点计分法,计算所有题目平均分是被调查者受同伴高危行为影响程度,分数越高表示受同伴高危行为影响程度越大。本次测量的同伴高危行为问卷α系数为0.790。
使用SPSS 20.0对调查问卷进行描述性统计和独立样本T检验,T检验中选取性别、城乡、阶段(小学和初中)三个自变量,游泳高危行为、安全知识、安全技能、风险感知、感觉寻求、同伴高危行为六个因素作为因变量进行差异分析。
由表2可知,在李克特5点计分上,游泳高危行为的各条目总分均值为2.48。在这些条目中,S1、S2、S4、S5、S6上得分相对偏高,S6得分最高为2.79;第二是S4为2.77;第三是S1为2.66。
由表3可知,游泳高危行为在性别、城乡和阶段上存在显著性差异(P<0.001),男生得分高于女生、农村得分高于城市、初中得分大于小学;防溺安全知识在城乡上存在显著性差异(P<0.001),但在性别、阶段上不存在显著性差异(P>0.05),城市得分高于农村;游泳安全技能上在性别、城乡上存在显著性差异(P<0.05),但在阶段上不存在显著性差异(P>0.05)。
表3 学生水上安全教育在性别、城乡、阶段差异t检验
由表4可知,风险感知在性别、城乡和阶段上存在显著性差异(P<0.001),女生得分高于男生、城市得分高于农村、小学得分大于初中。感觉寻求在性别、城乡和阶段上存在显著性差异(P<0.001),男生得分高于女生、农村得分高于城市、初中得分大于小学。感觉寻求在性别、城乡和阶段上存在显著性差异(P<0.001),男生得分高于女生、农村得分高于城市、初中得分大于小学。
表4 学生游泳风险感知、感觉寻求、同伴高危行为在性别、城乡、阶段差异t检验
表2的条目S4(在不知深浅的水域跳水)是游泳活动中的普遍现象,这可能跟个体寻求刺激的人格特质有关。Blanksby等人[9]研究发现,脊髓损伤常与跳水有关,也就是头先入水并撞击水域底部或物体。跳水的入水方式被认为是与脊髓损伤相关最频繁的高危行为[10]。此外,条目S1(在没有大人陪同下游泳)、条目S2(在没有设置安全保障的野外游泳)、条目S5(私自去水边玩耍)和S6(在游泳时和同伴打闹)得分较高(m>2.60),也均与父母监管的程度相关。Morrongiello等人[11]于2013年开始关注父母监管在溺水预防中的作用。研究发现,同辈监督会增加儿童溺水风险,父母监督会降低儿童溺水风险。在农村地区,父母外出打工,留守儿童较多并且他们的活动区域大多涉及水域环境(河塘、河流、水库等),最终造成不少儿童群体性溺水的结果。由兄弟姐妹群体性溺水事故发现,年龄越大的孩子错误示范或超出能力范围的施救,往往会造成悲剧结果。
此外,因为学生游泳高危行为的调查采用自我报告形式,需要考虑中小学生可能存在报告时的自我隐瞒情况。自我隐瞒指个体主动把一些在他看起来是负面的或痛苦的个人信息向别人隐瞒的心理趋向[12]。自我隐瞒有助于维持个体积极的自我形象,避免引起别人的反感。中小学生对游泳高危行为报告的隐瞒,可能是担心同学的指责、老师或家长的批评,所以调查的游泳高危行为水平实际程度可能会高一些。理性看待学生游泳高危行为数据结果,作为学生管理者,“居安思危”的心态可能更有助于溺水预防工作做出实际效果。从《全球溺水报告—Global Report on Drowning》可知,溺水男性人数为女性的两倍。本研究也可以得出,男学生的游泳高危行为比例明显高于女学生。究其原因,男学生敢于做出更多的冒险行为,高估自己的游泳技能和低估溺水风险。而女学生从小受父母保护较多,感知自己更容易受到伤害,便更容易开启自我保护的模式。农村地区的学生游泳高危行为比例明显高于城市地区学生,可能由于平常生活方式的局限以及父母监督较少所导致。初中学生游泳高危行为比例明显高于小学生,可能是由于自由度的增加,父母监督变少、同伴影响变大等因素造成。
目前我国学生水上安全教育评估的主要指标包含安全知识与安全技能,从表3的数据可知,安全知识与安全技能的得分较低(m<3),反映出我国中小学生水上安全教育处于较低水平,安全知识与技能在小学到初中也未体现出明显的改善(P>0.05)。张辉等人[13]于2016年对湖北省12所高校2 307名大学生进行调查发现,超过七成的大学生不会游泳,有26.1%的大学生所在高校没有游泳池,77.4%的大学生从来就没有上过游泳课。由此可见,我国学生水上安全教育的现状堪忧,这也是造成我国学生溺水事故的根本原因之一。游泳池与器材、师资力量、课时是基础,国家相关管理部门若不在这些方面进行财政投入与政策支持,仍然难以解决问题。夏文[14]通过对云南省、湖北省、浙江省为代表的18所小学调查发现,高达92.31%的小学没有游泳池,71.8%的学校附近没有游泳池(馆)。王红[15]也指出,开展游泳培训的基础之一就是游泳池(馆)的建设,游泳池(馆)的缺乏是普及游泳教学的硬伤。此外,主管部门、学校、家长不能仅停留在“口头式教育”,简单禁止水域活动或游泳而要重视水上安全教育,提升学生的生存技能。
风险感知是用来描述人们对风险的态度和直觉判断。游泳风险感知主要体现在溺水严重性、溺水敏感性、游泳技能重要性与感知障碍四个方面[6]。游泳风险感知可反向验证防溺安全知识学习的效果。通过对水域环境中风险的识别、评估,减少学生游泳高危行为,达到规避溺水风险的目的。通过对以上数据对比分析发现,女学生对危险可能较为敏感,趋向于回避风险。而男学生偏于乐观、喜欢寻求刺激,对危险的估计往往存在偏差,同时也会高估自己的能力,认为自己与同伴都不会遇到危险。农村地区学生游泳风险感知较低主要是受其亲近大自然的生活、娱乐方式影响,例如戏水、抓鱼、游泳避暑等,他们频繁地接触这些涉水活动,认为自己有能力应对这些溺水风险。特别是在情急之下,独自对溺水者进行救援,往往就会造成悲剧。从发展心理学来讲,随着年龄的增长,由于自身身体素质、认知水平、“感知技能”的增强,让自己的风险感知水平降低了,最终低估风险所带来的伤害。
感觉寻求是一种反映个体对不同水平刺激需求程度的人格特质,在具体情境下对行为反应有预测作用。多数溺水事故源于各种各样的涉水活动,例如深水区游泳、跳水、冲浪、滑水等,它也与个体爱寻求刺激的人格特质高度关联。已有研究发现,在同伴高危行为的激励下,具有高感觉寻求水平的学生,容易触发更多的游泳高危行为[7]。通过对以上数据对比分析发现,男学生的感觉寻求水平与女学生具有显著性差异,男学生会做出更多的深水区游泳、跳水等游泳高危行为。农村地区的学生由于缺少父母关爱,爷爷奶奶也不太懂得如何引导,可能对孩子树立健康的人格产生一定阻碍。再加上他们平常自由度相对较大的活动习惯,容易造成“胆子大”的性格特点。随着年龄的增长,年龄越大的学生做过的高危行为越多,同时又获得这种刺激的心理反馈,最终可能导致较大的溺水风险。
社会学习理论阐述了同伴行为对学生行为的榜样和强化作用,同伴的影响成为家庭之外第二个重要的社会化环境[16]。在榜样的激励作用下,学生可能会形成“比、学、赶、帮、超”的行为特点,这种特点在危险情境下可能对学生造成健康上的伤害。罗时等人[7]研究发现,同伴高危行为在父母行为控制与游泳高危行为之间作为中介变量,同时同伴高危行为与感觉寻求的交互作用对学生游泳高危行为具有更强的影响。
(1)目前我国学生水上安全教育整体处于较低水平,尤其是小学到中学阶段的整体水平未得到明显提高。(2)跳水、水中戏水、深水区游泳、无大人陪同游泳、野外游泳是学生游泳高危行为的五种主要表现。男性、农村地区、年龄越大的学生游泳高危行为呈现越多。(3)女性、城市地区、年龄越小的学生风险感知越强。(4)男性、农村地区、年龄越大的学生感觉寻求与同伴高危行为呈现越多。(5)男性、农村地区、年龄越大的学生是水上安全教育重点对象。
联合教育学、心理学、体育学等领域的专家协同合作,提升安全知识与安全技能、营造健康的心理状态以及纠正错误的高危行为,最大限度地避免中小学生溺水事故的发生。此外,基于“意外落水”的教学培训研究在我国还比较缺乏。值得重点注意的是,“意外落水”造成的中小学生溺水事故也常有发生。而我们的游泳教学都是穿着泳衣、泳裤的,当“意外落水”时,两种情景是截然不同的状态。穿着衣服落水,阻力、游泳速度、重力与浮力等因素有何影响,也是研究者未来需要重点关注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