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计“十四五”——专访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原院长、国际能源安全研究中心主任黄晓勇

文／本刊记者 郑 丹

“十四五”期间，我国能源行业将坚持新发展理念和高质量发展不动摇，继续推进行业改革深化。

1825 天，是五载岁月的光阴。五载岁月，对中国人意味着一个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五年规划”的完成。“十三五”这五年，我国能源行业进展如何？

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原院长、国际能源安全研究中心主任黄晓勇看来，“十三五”以来，我国能源行业改革发展取得显著成就，谋划了一系列能源发展改革的重大举措，构建的清洁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体系不断向纵深推进。

“十三五”，不平凡！“十四五”，又将如何奋进？

●无人机、云平台……我国油气产业随智慧能源时代脉动。 摄影/沈志军

黄晓勇指出，“十四五”期间，我国能源发展的主要任务是坚定不移地推动能源高质量发展，始终把保障能源安全作为首要任务，坚持清洁低碳发展方向不动摇，增强科技对能源发展的支撑作用，深化能源体制机制改革，高质量谋划能源中长期发展，为推动经济平稳健康可持续发展提供坚实支撑。

问计于民

中国石油石化：黄院长，您好！您如何理解习近平总书记对“十四五”规划编制工作做出的重要指示，要求把加强顶层设计和坚持问计于民统一起来？

黄晓勇：“十四五”规划的编制，首次实行网上问策。这是党坚持实事求是原则的重要体现，有助于提高规划制定的科学性、合理性。能源“十四五”规划的制定，无疑需要广泛征求各方面的意见。

首先，能源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重要物质基础，是现代社会发展不可或缺的物资。能源产业作为国民经济的支柱行业，攸关国计民生和国家安全，对国家繁荣发展、人民生活改善、社会长治久安至关重要。“十四五”能源规划事关未来能源产业发展、生产布局，影响能源投资决策和管理运行，关系到国内能源结构调整和生态文明建设。这样一部重要行业规划的制定，不能出现方向和原则性偏差，需要广泛地征集意见。

其次，能源行业规划的制定涉及方方面面的群体，关系到公共利益。只有广泛听取意见和诉求，才能更好地平衡各方利益，避免受部门和行业利益的影响，导致规划和未来改革偏离正确的方向，影响我国能源行业改革发展的进程。

再次，能源行业规划的制定既需要考虑国际宏观大势，也要考虑国内产业发展的实际。制定规划，需要引入经济、法律、国际政治等各方面的专家和业内人士。只有广泛征求意见，将顶层设计与问计于民统一起来，才能更好地制定能源“十四五”规划，推动我国能源政策和体制完善，更好地保障我国能源安全，提升我国能源行业的竞争力。

DISCOURSE

我国能源行业“十四五”期间应坚持以保障安全为出发点、以节约优先为方针、以绿色低碳为方向、以自主创新为动力。

问题待解

中国石油石化：在您看来，我国能源行业“十四五”面临哪些挑战？

黄晓勇：虽然过去的五年中我们取得了一些成绩，但在成绩面前也要看到，我国能源行业面临诸多矛盾交织、风险隐患增多的严峻挑战。

第一，当前传统能源产能结构性过剩的问题依然突出。煤炭产能过剩，煤电机组平均利用小时数明显偏低，并由此导致设备利用率偏低、能耗和污染物排放水平增加。

第二，可再生能源发展面临多重瓶颈。可再生能源全额保障性收购政策尚未得到有效落实，电力系统调峰能力不足，西北地区外送电网建设不足，难以适应可再生能源大规模并网消纳的要求，部分地区弃风、弃水、弃光的问题仍然存在。

第三，天然气消费市场仍需开拓。基础设施不完善、储气调峰能力严重不足，输配成本偏高等制约了天然气消费的增长。市场机制不健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天然气进口；天然气价格总体偏高，对天然气市场拓展形成掣肘。天然气占我国一次能源消费比重不足10%，消费水平明显偏低，需要尽快拓展新的消费市场。

第四，能源清洁替代任务艰巨。尽管近年我国煤炭消费总量及煤炭占一次能源消费的比重持续下降，但到2019 年仍占一次能源消费近60%。同时，煤炭占终端能源消费比重仍高达20%以上，高出世界平均水平约10 个百分点。“以气代煤”“以电代煤”等清洁替代成本偏高，并受天然气季节性供给不足制约。

第五，适应能源转型变革的体制机制有待完善。近年我国电力和油气领域改革取得明显突破，但仍存在价格、税收、财政、环保等政策协调不够，能源市场体系建设滞后，市场配置资源的作用没有得到充分发挥等问题。

中国石油石化：我国油气行业在“十三五”期间有哪些尚未解决的问题有待“十四五”解决？

黄晓勇：当前，我国油气体制存在自然垄断、行政垄断等问题，市场竞争不充分。在能源价格管理上，政府对石油、天然气存在一定价格管制，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不足，资源产品价格发生扭曲。“十四五”期间，我国要按照“放开两头、管住中间”的总体原则，还原油气商品属性，构建有效竞争的市场结构和市场体系，形成主要由市场决定能源价格的机制，转变政府对能源的监管方式，建立健全油气市场和法治体系。

从上游看，要逐步放开油气上游勘探开发市场，鼓励民营资本参与常规油气开发，完善油气勘探开发环节的财税政策。从中游看，输油输气作为自然垄断环节，要实行对第三方的公平准入和开放，同时监管部门要做好价格审批和成本监控。从下游看，要逐步放开终端价格，并进一步完善以阶梯气价为主的定价方式。此外，要不断完善我国油气战略储备和商业储备体系建设，有效应对国内国际市场波动、稳定我国市场供给。

继续推动高质量发展

中国石油石化：在您看来，“十四五”期间我国能源发展的主要目标是什么？

黄晓勇：我国能源行业“十四五”期间应坚持以下主要目标。

以保障安全为出发点。立足国内，推动能源供应多元化，着力优化能源结构，加快形成煤、油、气、核、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多轮驱动、协调发展的能源供应体系。

以节约优先为方针。坚持开源、节流并重，坚决控制能源消费总量，彻底改变粗放型能源消费方式，科学管控劣质低效用能。

以绿色低碳为方向。坚持能源绿色生产、绿色消费，切实减少对环境的破坏，保障生态安全。

以自主创新为动力。加快能源科技创新步伐，推动能源技术从被动跟随向自主创新转变，着力突破重大关键能源技术，加快建设智慧能源管理系统，增强需求侧响应能力，实现能源生产和消费的智能互动。

中国石油石化：为达到上述目标，我国能源行业应做好哪些工作？

黄晓勇：要科学把握能源高质量发展的目标路径。坚持以能源安全战略为指导，围绕做好现代能源经济这篇大文章。在能源质量变革上，将提高能源系统整体供给质量作为主攻方向，深入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优化存量资源配置，扩大优质增量供给。在效益变革方面，坚决扭转粗放型发展模式，提升能源利用效率。

要正确处理好能源高质量发展的重大问题。能源高质量发展，面临很多两难问题。能源既要充分满足经济社会的发展和人民群众美好生活的用能需求，又要坚定不移实施能源消费总量和强度的“双控制”，加快推动绿色低碳的转型。我们要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要合理安排处理各方利益关系，把握好能源改革的方向和节奏，发挥好市场配置能源资源的决定性作用。要处理好国内国际的关系，既要立足国内，着力推动国内油气勘探开发和增储上产，合理控制对外依存度，也要加大对外开放力度，全力融入和开拓国际能源市场。

要加强能源高质量发展的支撑保障。在指标体系上，从长期与短期、宏观与微观、总量与结构等多个维度，科学设置引导和评判的标准。在政策体系上，把规划与产业政策、投资政策、环保政策、财税金融政策更好地结合起来，形成协同配合、良性互动。在标准体系上，要瞄准国际先进，深化重点标准研究制定，提高标准化水平。

坚持新理念新战略

中国石油石化：在您看来，“十四五”我国能源发展有哪些重点？

黄晓勇：“十四五”期间，我国能源行业应坚持新发展理念，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以改革开放为动力，遵循“四个革命、一个合作”能源安全新战略，大力推进能源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加快发展现代能源经济，推动能源高质量发展。要稳基础、优产能，切实抓好煤炭兜底保障；要补短板、稳增长，切实抓好油气安全保障；要优布局、盯重点，切实抓好清洁能源发展和消纳；要建机制、强创新，切实抓好重大技术装备攻关和示范；要抓示范、谋突破，切实抓好能源领域重要改革。

在油气领域，要加快技术创新、体制机制创新和产业模式创新，进一步增强油气产业的发展活力。在技术创新方面，按照“应用一批、示范一批、攻关一批”的思路，加快推进关键领域的技术装备研发和示范。在体制机制改革方面，要更加注重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完善现代能源市场，以国家油气管网公司成立为契机，推动油气管网等基础设施公平开放接入，有序放开油气勘探开发等竞争性环节，进一步提高资源配置效率。

中国石油石化：在您看来，“双循环”战略对于我国“十四五”能源发展具有怎样的意义？

黄晓勇：“双循环”战略的提出，对我国油气产业发展和供给安全具有很强的指导意义。油气行业的发展，既要牢固树立底线思维，坚持立足国内，增强能源自主保障能力，又要抓住当前国际市场供需宽松的机遇，充分利用国际能源资源。

我国始终把立足国内、保障能源安全作为能源发展的重大方针。改革开放至今，我国能源总自给率始终保持在80%以上。在增强国内供应能力方面，要夯实油气供应基础，合理控制对外依存度，着力提高保障能力。

中国石油石化：如何将“双循环”战略贯穿到“十四五”油气行业发展中？

黄晓勇：一是要立足国内，着力推动国内油气勘探开发和增储上产，加大新疆、鄂尔多斯盆地等地区的勘探开发力度，加强非常规和海上油气资源开发，提高资源的接续和保障能力。二是有序推进煤制油、煤制气示范工程建设，推广生物质液体燃料，提升战略替代保障能力。三是要加快非化石能源规模化发展，着力发展重要领域的能源结构调整和清洁替代。

在油气进口方面，近年来我国油气对外依存度不断上升，给我国油气供给安全带来了一定的风险和隐患。在利用国际资源和市场方面，“十三五”期间我国加强了国内管网的互联互通和储气能力建设，拓展了进口渠道。“十四五”期间，我国要继续加大对外开放力度，全力融入和开拓国际能源市场。要抓住“一带一路”建设重大机遇，推进能源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加大技术装备和产能合作，积极参与全球能源治理，实现开放条件下的能源安全。

新的努力

中国石油石化：在您看来，“十四五”期间，我国能源特别是油气行业需要做出哪些努力？

黄晓勇：“十四五”期间，能源行业要顺应国内国际形势的变化，继续开拓进取，不断提升我国能源行业的竞争力，确保国家油气安全。

油气行业要以国家能源安全战略为目标，不断增储上产，为稳定和提升国内油气产量做出贡献。同时，要着力推进“一带一路”能源合作，加大油气对外投资和贸易，促进油气贸易稳步增长。

坚持深化改革，按照市场化改革方向，不断完善现代企业制度、组织架构、管理体系和市场化机制，有效激发活力和动力，从而适应油气行业市场化改革的需要。

加强科技创新，不断提升油气勘探开发和储运的核心技术，特别是在深水钻探、页岩气勘探开发等技术上力争实现重大突破。同时，要加快培育“互联网+”智慧能源、储能、综合能源服务等能源新技术、新业态、新模式。

坚持绿色发展，加大力度发展天然气等绿色低碳能源，注重资源节约，推进节能减排，加快建设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企业。

坚持降本增效，在当前国际油气供给总体过剩、价格偏低的背景下，国内油气企业要利用成本倒逼机制，牢固树立“过紧日子”的思想，开源节流，通过技术创新和管理提升，从全产业链各环节上降本增效。

●内通外联，四通八达，驶向“十四五”能源新春。 供图/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