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看到那个人了吗?”
“嗯。”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说说看。”
“这是第三次到这了,之前两次在里面碰到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唉,别这么说,虽然他们用发亮的手电照我的眼睛,但也不至于算是坏人,毕竟他们没有怎么弄疼我。”
“眼睛被刺痛了不算?”
“这倒也是。”
“不仅是你,连我也被那手电的光刺痛了。这次我们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任他们这些人摆布了。”
“那你说说看有什么办法?逃跑?”
“能逃到哪里去?妈妈在这里,我们还要回家呢。”
“那能怎么办?”
“我看,这次我们不要配合他了。”
“好啊。”
“他肯定想让你招供,你可别说出口。”
“我才不会说出口呢,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嗯,我想你也是。”
“他问你什么了?”
“你没听见吗?”
“我不在里面怎么听。”
“他就问了我一些和上次差不多的话。”
“然后呢?”
“我没怎么搭理他。”
“妈妈怎么样?”
“妈妈好像不是很开心,也不是不开心,可能有什么烦心事吧。”
“自从爸爸离开以后,妈妈就一直这样了。”
“也不是一直这样的,这半年来好很多了。”
“我恨爸爸。”
“我……我也有些恨他,他為什么要离开妈妈?”
“谁知道呢,反正我不懂大人的世界,你懂吗?”
“我也不懂。”
“那就别管那么多了。”
“妈妈怎么还待在那间屋子里?”
“怎么,你想进去看看?”
“不,我不想,那里面阴森森的,我一点也不想再进去了。”
“那就行,我们在这里等着妈妈出来就好了。”
“嗯。”
“妈妈为什么哭了?”
“我怎么知道?可能那个人对妈妈说了什么话让妈妈难过了。”
“那我们去安慰一下妈妈吧。”
“我不敢,你还记得上星期的那个煎饼吗?”
“我当然记得。”
“我怕妈妈还记着那件事。”
“她怎么会那么快忘记呢?别想这个了。”
“我不能不想啊,啊,我止不住地去想这件事!多恐怖啊!”
“别想了,桉!”
“妈妈看见那个在微波炉里炸得满炉壁都是的煎饼。啊!那情形我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妈妈,我的妈妈为什么会那样?!”
“你现在想这个有什么用?快停止这种无谓的思考吧。很多过去的事,就让它成为过去,别较劲。你说对吗?”
“唉,可我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很后怕,看我的左膀子,到现在还有淤青呢。”
“别说你了,我也有啊,你看到我抱怨了吗?”
“这倒没有,你总是比我聪明。”
“不在车上说些什么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啊,妈妈不说话,我该说些什么?要不你来想想?”
“总之不能问妈妈为什么哭。”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说些学校的事情?”
“学校?学校有什么好说的?说你的小心思?那个叫迪芬的女孩?”
“该死的,我可不会说这个!”
“小心我和妈妈打报告哦,你知道的,妈妈肯定不会同意你和那个叫迪芬的姑娘交往的。”
“我知道你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知道你喜欢的女生啊。”
“那这算是我们的秘密。”
“谁也不告诉。拉钩?”
“好。”
“不过你说迪芬现在在家里做些什么?”
“可能在帮她的妈妈在院子里除草。”
“我猜现在她在逗弄他们家的那条小猎犬。”
“那猎犬可不小,站起来都快到我的下巴了。”
“你总是这么钻字眼干什么?”
“那条狗叫什么来着?你还记得吗?上次我们偷偷去她家的时候还冲着我们一个劲地叫。”
“好像叫瑞基,还是瑞德?是啊,你知道的,我最怕的一个情景就是自己被狗咬,当时可把我吓坏了。”
“我想起来了,应该是叫瑞基。”
“管它是叫瑞基还是瑞德呢。”
“学校现在已经停课了吧?”
“停课?为什么?”
“不,瞧我这笨舌头,我意思是放学了。”
“当然,当然了。现在都快五点了。”
“太阳开始下山了。”
“你还记得爸爸吗?”
“我要是你就忘记那家伙。”
“唉,也许爸爸是有什么苦衷呢?”
“能有什么苦衷呢?都离开了两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你说,有没有可能,爸爸死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可我不想爸爸死掉。”
“我也不想。”
“我床头的那个小木偶还是爸爸从杂货店里买来的。”
“我桌上还有那家伙给的书。”
“我也有。他说我当时看不懂,要等我到十八岁再去看。我真的一点都没有去看。还要再等九年。”
“真笨,哪有什么书是非要到十八岁才能看的?今天回家就去看吧,带上我一个。”
“这算是爸爸和我之间不多的一个约定吧,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约定。也许他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八成是随口那么一说。喂,看的时候喊我一起?”
“我再想想。”
“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说什么。”
“你怎么什么时候都不知道说什么。”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刚刚去妈妈的房间里做什么的?”
“没,没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不想骗你。”
“你就是在骗我。”
“我不想你难过。”
“你说,我不难过。”
“我不想你再恨妈妈。”
“我怎么会恨媽妈呢,她是我除了你以外唯一的亲人了。哦不,也许加上还在老家的姥姥就不算是唯一了,不过也差不多。”
“那你保证。”
“我发誓。”
“妈妈说,要把你送到很远的地方去。”
“为什么?!”
“她没说为什么。”
“不,她肯定说了些什么!我最亲爱的妈妈,她为什么要把我送到,送到很远的地方去?”
“妈妈肯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
“哦?是吗?是要把我送给谁?我这么大了,不再是个婴儿了,谁又愿意收养我?”
“我说了不该告诉你的,你会心生怨气。”
“我只是不理解,不理解为什么这样?为什么?妈妈下午出了那间屋子就哭了是因为这个吗?要是因为这个我或许会好过点,她流泪或许是因为舍不得我。啊!舍不得?舍不得?舍不得流几滴眼泪就要心狠地把我送给其他人?”
“你别太激动了,我也和妈妈说,我绝不同意这件事,我们应该是团结的一家人,不管什么风雨我们都能过去的。我和她说,如果她执意要送走你,我就和你一起离家出走。我想妈妈肯定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我有些难过。”
“别难过了,还有我呢,不是吗?”
“如果妈妈真的把我送走了,你会想我吗?”
“当然会了。”
“如果那是个没有电话没有邮局的地方,我们或许好久好久都不能再见了。”
“别这么想,你看看现在哪里不都是高楼大厦的?哪会有什么地方没有电话和邮局?”
“唉,我还不太会写信,要去学学了。妈妈和你说还有几天把我送走?”
“她说最近,没有明说。”
“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我觉得除非你去和她好好说说。”
“我觉得我会发脾气的。她为什么要送走我?为什么不送走你?”
“也许因为我比较笨吧。”
“是个好理由。”
“你把妈妈弄哭了。”
“我说了我会发脾气的。”
“可你不该把妈妈弄哭,整个家就靠妈妈一个人了。”
“我只是说了我该说的,妈妈哭不哭不是由我决定的。”
“我还是觉得你不该向妈妈发脾气。”
“她要把我送走了,我以后都不能再在这个家里了,我不痛苦吗?”
“我知道你痛苦,我也很痛苦,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执意要把你送走。”
“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
“对。”
“她和你说了?”
“她当然和我说了。”
“嗯。”
“嗯。”
“家里已经入不敷出了,你也知道。上个星期妈妈之所以那样打我们,是因为我们的恶作剧把那块唯一的煎饼给搞砸了。”
“那又怎样?”
“是你让我那样做的。”
“就因为这个要送我走?”
“可能还因为其他一些事吧。”
“哦,是吗?”
“你一直都不是个好小孩。”
“你呢?你也不是啊!”
“我比你要好一些。”
“哦?那只是因为你比我笨。”
“是啊,我是笨,但那不影响我是个比你好一点的小孩。”
“真的吗?”
“去迪芬家的那次,你趁我不注意用剪刀剪瑞基的尾巴。”
“怎么了?不是很有趣吗?”
“迪芬为此发了我好大的火。”
“你们本来不就没有在交往吗?那么在意干什么?”
“是没有,可是我不喜欢看到人生气,我希望大家都很快乐地相处。”
“哦?那我和你还真是不太一样啊,虽说这不应该。我们应该很相像才对。”
“是啊,你是个天生的捣乱狂。”
“你是个天生的胆小鬼。”
“你才是!”
“你是!”
“你再说我要不客气了!”
“哟,天生的胆小鬼还想和我打架?你试试!”
“不,我不会和你打架的。你还有几天就要走了,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的。”
“嗯。”
“一起看看爸爸留给你的书吧。”
“不了,今天太晚了,我有点累。明天太阳出来再看吧。”
“嗯,也是。”
晚安,桉说。
作者简介 吴启寅,1994年12月生,江苏南京人,本科毕业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斯坦福大学研究生在读,谷歌软件工程师。在《香港文学》等发表作品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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