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半山舞人于2018年成立,是湖湘区域首个独立的职业现代舞团。半山舞人的“新”现代舞蹈意识,是对现代社会生活的审美反映,是舞蹈创作者的审美意识、审美理想的表现形态。此处的“新”,特指艺术的“革新”“创新”,即半山舞人所呈现出新的舞蹈形象、舞蹈思想、作品结构与组织等。故此,本文采取文献资料、实地调研及专家访谈等方法,论述半山舞人“新”现代舞意识如何在时代号召下,于民族精神与个性化土壤的“发生”、于兼容并蓄的环境中“建构”,直至半山间“物化”为具有自然、生命和区域性情愫的代表作《Sheng》《我们以生活的方式跳舞》。本文初探半山舞人“新”现代舞蹈意识的成因,旨在与时俱进,阐述当下现代舞团传递的新锐观念与态度,记录最真实的所见、所思和所得,以期为相关研究贡献一份微薄的力量。
【关键词】民族;先锋;现代舞;半山舞人;现代舞;艺术审美
【中图分类号】J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1)01-147-03
【本文著录格式】常程.民族本真与个性的碰撞、融合——初探半山舞人的“新”现代舞意识的成因[J].中国民族博览,2021,01(01):147-149.
一、半山舞人“新”現代舞蹈意识的“发生”
(一)“变化”的艺术审美
艺术是发展的,在时代的“变化”中带来大量的刺激和信息量,影响着中国现代舞的成长。我国现代舞自“革命”初期吴晓邦、戴爱莲等人引进现代舞,“改革开放”时期王玫、江青等人的不断努力,直至“新世纪”,曹诚渊等人创立北京雷动天下现代舞团,“首届北京(天桥剧场) 国际现代舞蹈周”,中国文联、中国舞蹈家协会、中国文学艺术基金会主办的“青年舞蹈人才培育计划”(简称 “培青计划”)等,使现代舞从小范围交流学习到具备稳定的展示、交流的成长平台,催生出更多富有特色的舞蹈团体,如陶身体、谢欣舞蹈剧场等,他们在现代也被广泛认同、接受着。
可见,在经历蛰伏、试探、碰撞与融合间,艺术家们的审美感受在时代中得到检验、连缀、整合和升华,带来了日趋明晰化、系统化的训练体系和理念,现代舞艺术审美已然进入新的“变化”时空。因此,与其说半山舞人的“新”意识是一个团体的主观意志选择,不如说这是时代和艺术规律变化所致,正如中国古代乐舞,西周趋向僵化的“礼乐崩坏”沿革至汉代时期的“雅俗共赏”。舞蹈艺术随着新的时代产生新的变化,半山舞人也在新时期新社会的外来舞种、多元文化的冲击下产生新的思辨,探索关于他们的舞蹈审美理想,这是一场具有必然性的革新。
(二)“无意”的生命积累
半山舞人以舞蹈作品形式活跃于舞台,究其作品本质透射的“新”现代舞蹈意识,直接源于艺术家的审美意识和审美创作。这种意识不是孤立、凭空捏造的现象,而是创作者通过自然、社会的物象及其他相关刺激转化为记忆深处的因子。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周格特力加和海翔作为半山舞人的主要编导,从他们的生长地——海西,可追溯关于他们的文化记忆与审美心态。在海西,雁阵翱翔、骏马奔腾,人们骑射、劳作、牧马、跳鬼,藏蒙等民族文化在此共聚共生,经千百年积淀,凝聚而成为坚不可摧的民族性格和精神力量。从两人的相关作品可觅得鲜明的民族印记,譬如《蓝·印》《寻找·汗青格勒》等无不体现出戈壁、草原等土地情感及关乎于鹰、雁、天鹅等图腾崇拜的族群信仰。
综上,在“无意”的生命积累中,海西的生长环境与民族精神深深地烙印在创作者的头脑中,令他们的心中积淀着民族之魂,潜移默化而又强硬地牵引着他们的艺术人生不由自主地顺应着它,成就了他们的艺术实践。正如钟嵘在《诗品序》中提出“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叹”。作品作为“物之感人”的产物,既是对“物”的世界的再现,也是对“人”的心灵的表现。舞团命名也因地处于“半山腰上”而得,民族文化的客观因素于创作者的渗透,亦悄然延续至半山舞者的生命里。
(三)“有意”的心灵摄取
半山舞人的主要编导者之一——潘宇,其舞蹈风格与创作手法具有鲜明的个性色彩。据采访,2010年,潘宇第一次见到韩国舞蹈“描声”舞蹈(一种从街舞演变而来的现代舞)时,为之触动。“描声”舞蹈给予了他无尽的冲击力和不竭动力,致使他怀揣着他的艺术理想和兴趣使然,十年不曾停歇。
然而,潘宇并不复刻“描声”舞蹈,而是从“描声”中察觉出潜藏于中的非凡意蕴,从其固有的形式间找到特殊的、极富自我斗争与先锋感的新视觉形式。他不断地认识对自我身体进行雕琢,追求极度清晰的爆发、疾停、柔软等质感,探索身体各个关节、肌肉与骨骼的点、线、面的奇异组合,他如同一个旁观者置身于自我舞蹈之外,一次次打破、一次次审视、一次次重构,创造出了特属于他的舞蹈身体技术。潘宇说:“我跳的是我理解意义上的描声。”这源自于他敏锐的艺术触觉,如同周敦颐从莲花见“濯清涟而不妖”的本色,看似是从社会生活所见,其实与艺术者的“有意”的心灵摄取或者优势兴奋中心息息相关。至今,国内已有部分舞团(如谢欣舞蹈剧场)和部分现代舞者(如舞蹈风暴的胡沈员、张引等舞者)采用了潘宇的身体技术。潘宇在舞蹈艺术上是极富主宰精神与创造性的,他说:“我希望我每一个舞蹈在下一秒都不曾重复。”这种主动性亦映射在了半山舞人的“新”舞蹈意识培育之中。
二、半山舞人的“新”现代舞意识的“建构”
(一)“并蓄与开拓”的创作思维
艺术创作是复杂、多层次的,既囊括“无意识”的生命体验,又蕴藏着“有意”的选择。在社会不断发展过程中,创作者的感性、理性及偶然的顿悟的心理要素,影响着半山舞人三位编导的创作活动。以既定的作品主题,围绕生命、民族、自我等为主线定式,创作者之间某些预定的民族观念、文化视域、个人的社会与艺术经验如何处理。如作品《Sheng》,怎样融合民族性格、民族元素而不流于陈套?如何使得形之于“心”的心理层次求同存异达到形之于“手”呢?…咎于此,编导们在反复尝试,在灵活多变、矛盾的交流中,引起抽象或具象创作思维的深化、异变,打破了彼此的“壁垒”,在“并蓄”多重元素过程中,令作品的整体从“本我”至“自我”走向“超我”的开拓性。
(二)“个性与共性”的训练法则
半山舞人的身体训练法则,是个性与共性的统一。无论舞者们此前在社会、学校所受到任何的教育,来到半山,首先要学的就是潘宇的身体技术。其身体技术注重“认知”,即认识自己的身體属性,运用躯干、头部、肩部、胸部、胯部、腿部、臂部等完成速度与肌肉之间的点、停顿、面的转换;注重“开发”,即拓展自己身体各个部位在速度与质感间的可能性,肌肉发力切换、起落收放的处理方式,单一部位的绝对控制,部位之间细微传导,动静的错位,几何图形的模仿,等等。
最重要的是,半山的编导从开始就设定了“个性化”,即告知且帮助舞者找到其最擅长表达、理想的身体状态。在统一的训练过程中,舞者们带着疑问逐渐探索、确定自己的身体是选择关节定点的爆发、是停顿还是肌肉的快慢控制,还是强化柔软的流动质感抑或是综合的形态。这种形式并非纯粹的身体解剖、组合,而是“有意味”的。因为其中蕴含着创作者的审美情感,在创作者对舞者的日常训练中,也会不断地加深自我认识,逐步主观化、心灵化和富有指向性。在“个人属性”的建立上,表达半山舞人关乎“生命、生活、自然”的众生相,达到个性与共性的统一。
(三)“即兴与推敲”的编舞原则
在半山舞人的《Sheng》《我们以生活的方式跳舞》等作品中,充满了即兴的形式。即兴非天赋异禀,而是长期有意识和无意识的反复训练,半山的舞者们每天都会有一个即兴时间段,去调动自己思维、肢体,储备自己的产物。为确保在正式表演时,有效应对舞台、观众等整体氛围构建的契机,产生内在本能的冲动,从而演绎出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兴会”。半山舞人的“即兴”类似于坎宁汉的“机遇编舞法”。“机遇编舞法”的理念源自我国儒、道家的《易经》,讲究变化之道。半山追求“即兴”联结生命体验,感受身体表现形式超出预期的陌生“惊喜”感。
此外,半山舞人的创作者将“即兴”与“推敲”有机结合。既捕捉灵感,亦遵循作品的整体定式,统摄自我意念,对作品进行“推敲”,花费较长的时间反复斟酌,选择适宜“即兴”的段落,或者在“推敲”过程再生出更多即兴,落实于作品。总之,半山舞人的作品编创原则不断地发挥即兴于推敲之长,使得“一点灵感的闪烁”直至一部完整的作品诞生。
三、半山舞人的“新”现代舞意识的“物化”
(一)《Sheng》的关乎生命之“源流”见解
舞作《Sheng》是半山舞人的首部作品,该作品以三重视角解读生命、生存与生活,力求超越抒情和叙事特定领域,构普遍化、一般化的审美世界,展示人们与物质世界的对抗。作品《Sheng》代入了创作者们主观的民族意识与先锋审美理想,相信大地原始本真的力量,人们以族群的方式群临现实世界,迷惘、不知所措,面对生存,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终归会顽强地生长、逝去,往复轮回。
作品形式上主要运用了潘宇的身体技术,融合了藏蒙的高原文化及萨满的“巫傩元素”,为了暗示生命、自然等具有普遍性的哲思和主观情愫,对作品内容、形像、传统元素的组合进行处理,使其成为变形化、拟人化的假定性意像。在作品结构逻辑设定上,是“无厘头”且“煞费苦心”的,它既挑战传统的心理惯势,采取类似“蒙太奇”的手法急速切换舞蹈画面,突然跃进舞台的西装双人舞、不讲章法的舞蹈队形等,又注重“有始有终”的呼应,一次次刺激着观众的视觉体验,最终获得心灵上的释放与归属。
《Sheng》具有超出“个别现象”的更为广泛的意义,其舞蹈语汇暗喻的意义无法用单一笃定的理念去概括,以至于它能唤起审美客体内心不同的特定意义。有些观众从“领带舞”中看到了“社畜”的自己,有些观众看到“袜子舞”中埋首伏笔前进的执着,有些观众只是被视觉上的抑、扬、顿、挫冲击到了而已,这都是《Sheng》的实践带来的内容、形式上全“新”意识形态的反映。
(二)《我们以生活的方式跳舞》的自然之“归”情怀
《我们以生活的方式跳舞》于2020年盛夏进行公演,是半山舞人的“回归”之作。该作品创作间,周格特力加、海翔、潘宇和半山全体舞者心身融入此地,在此地创作、训练、生活,亦从此地带着作品走了出去,再回到山间时,已有了切实的体验,便得自心源,把握主观情感发挥想象,构建作品“落叶归根”之境。钱谷融说:“在艺术创作中,绝对没有纯客观的、未经心灵观照过的真实,也没有独立于客观的描写对象至外的真诚。”境是外在的,而情是内在的。作品亦彰显着创始人周格特力加的“土地”情志,他曾说:“我们汲取自然的养分,我们也要回馈自然。”可见,他热爱自己的故土,亦尚半山的一人一事、一草一木。
因此,作品《我们以生活的方式跳舞》以半山的湖水、土地、林间等自然空间作为舞台,竹筏、树枝、扁担等日常生活用具作为舞蹈道具,月光、树影、简易灯光作为舞美,青蛙、蝉鸣、鸟叫则作为舞蹈配乐的一部分,构建半山的不同场景,演绎半山舞人的生长。该作品生态环境舞蹈实验是一场“随物赋形”的挑战,四季变换,山无常形,水无常态,为了适应山间一汪水的演出,排练中舞者们多次实践,从水的动态、质感揣摩出了内在的神韵,悟出人体与其之间的物理关系,由此把握水在各种形变条件下的可能性,令人与水之间越发鲜活。
半山不仅长出了特殊的现代舞,亦孕育出了半山舞人,促使舞蹈演员们的自我蜕变,令他们殊途同归,宁静致远。与半山舞者相处的一段时间里,笔者发现他们心性纯粹,与半山的山水、人事、动植物和谐共处,甚至是“对话”。半山生活的体验是舞者们的“无意”的生命积累,在作品《我们以生活的方式跳舞》中亦显现出他们对于自然存在、自我生命的见解,映射着鲜明的群体精神、自由个性化的态度,从而交织出全新的作品形式与精神内涵,即“外师造化,中得心源”。
四、结语
半山舞人作为年轻的现代舞蹈团体,在成立一年时便以舞作《Sheng》登上北京舞蹈双周的焦点舞台进行公演,引起国内外舞蹈群体的关注,环境舞作《我们以生活的方式舞蹈》引起湖湘区域的高度关注和广泛好评,诚如湖湘观众所言:“第一次看见湖湘的现代舞从山里扎根起舞。”半山舞人通过作品呈现的创作手法之新、结构之新、训练技术之新等,缔造了既具马背民族豁达、虔诚的特性,又满怀湖湘人文情志的先锋现代舞蹈意识,为我国现代舞蹈事业注入新鲜力量,增添活力。时至今日,半山舞人仍锐意进取,不断地自我“革新”,积极邀请肖智任、二高、大朱等青年舞者、教师、编舞家们,于半山进行身体和思维上的舞蹈交流,梳理关于舞蹈的表达方式。时代在前进,期待半山舞人的现代舞之路面向现代社会生活,不断汲取自然人文与区域的养分,充分把握艺术的审美规律,从而日趋明晰、成熟,带来更多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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