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喇嘛菩萨·贡巴饶赛略传·大宝鬘》译注与研究

2021-03-03 07:59徐长菊李梦馨
西藏研究 2021年6期
关键词:史书佛法菩萨

徐长菊 李梦馨

(青海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青海西宁810000)

9世纪中后期,吐蕃在遭遇了达玛灭佛后,佛教的发展走向低谷,史称“黑暗时代”。而当时在安多、河湟地区却有以三贤者和喇钦为代表的戒律传承,并由此传往西藏,此即藏文史料中所称“后弘期”的开始。在这一过程中,喇钦·贡巴饶赛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他是吐蕃佛教和后弘期的连接点。对于这位重要人物及其事迹,很多藏文史书中记载较为简单,我们很难系统而深入地了解和研究其生平以及当时的历史背景。而土观·洛桑曲吉尼玛文集中的《大喇嘛菩萨·贡巴饶赛略传·大宝鬘》(以下简称《略传》),是对喇钦·贡巴饶赛生平事迹和重大贡献完整的记录。笔者将此传记翻译成汉文,并对其中的重要内容进行注解与述评,旨在全面地向读者介绍喇钦·贡巴饶赛的事迹,为研究者提供资料以作参考之用。

一、《大喇嘛菩萨·贡巴饶赛略传·大宝鬘》译注

二资粮(1)即福德资粮和智慧资粮,资粮指成佛的善业。宝山造就四身(2)指自性身、智慧身、受用身和变化身。之阶梯高高耸立,贤法教证发散日月光芒消退世间苦难,三乘众圣之金山将释迦须弥紧紧包围,愿化为恒河沙数以浪涛之声赞颂佛陀;铁肩担举释迦佛法宝伞使它耸立不倒,以三门(3)指人的身、语、意。恭敬制造利乐阴凉的印藏师长;心向慈悲思想(4)在这里包含了他的名字即贡巴。的喇钦大菩提敬礼,将熄的佛法之灯因其恩情重新明亮,高僧大德们齐声共赞喇钦之无上功

生,这样的功德,在佛教发展历史上可算是一座重要的里程碑。

佛子的恩德如疾风吹过我心里的汪洋,掀起七香水海里为之做传的汹涌浪涛,感谢他始终如一的修善和多次的祈愿,感谢他使雪域被毁灭的佛法重新发达。

贤者们的功德激发了作者无限的敬仰与热爱,在此热情的感召之下,作者立誓将传主的功绩整理成书以流传后世,教导世人。同时也将此作为自己的祈愿,希望雪域佛法能像星星之火迅速燎原,像参天大树一般枝繁叶茂,增胜发达。

《略传》的正文主要介绍了喇钦的前身问题、信佛缘起、求学经历和生平事迹、圆寂等几方面的内容,现分说如下:

(一)前身问题

《略传》云:喇钦的前身叫卓·达囊赤松杰,是具法王的大臣。这里的具法王,是指历代信奉佛教的吐蕃赞普。类似的记载,也见于1476年成书的《青史》,云“在往昔名卓达郎泽松杰王的大臣,他曾做敬信佛法的国王臣僚,于辛亥年他年届三十五岁时发下宏伟誓愿而逝世,次年壬子年诞生于宗卡德康地方。”[1]此外,《略传》和《青史》都提到了喇钦自述的经历:“我先世是一卖蒜妇人,以后是大臣达囊赤松杰,今生转世为穆萨格瓦饶赛,此即我的经历”。但不同的是,《略传》说喇钦转生为一对苯教夫妇的儿子,在更早的史书中也持此观点,如1346年成书的《红史》也说:“当地有一苯教教徒的儿子名叫木苏塞拔,皈依佛法”[2];1388年成书的《西藏王统记》载:“苯教子马萨塞”[3]146;1434年成书的《汉藏史集》载:“有一老年苯波教士之侄名穆苏色哇,当时十五岁……”[4],此间也提到喇钦出生于大臣的后裔。而《青史》和成书于1321年的《布顿佛教史》则没有讲喇钦出生于苯教家庭。

(二)信佛缘起和受戒问题

《略传》讲喇钦信佛的缘起是“由于前世的习气,他对佛教很感兴趣”,因而他学习佛经,以后从三贤者出家。关于这一点,即“前世习气”的说法,其他史书中的表述基本类似,《布顿佛教史》云:“有位具有宿业善缘和胜解行的地上菩萨,名叫牟苏萨拔”[5]123。《西藏王统记》讲,苯教子放牧时见到三比丘“由昔日善根之力,立生敬信,请求出家”[3]146,同时该书还提到一种说法,说苯教子见到浪萨庙中一幅出家沙弥作讲经说法相的壁画,而在一位老妪的引导下产生了信仰之心等,但这样的说法并不为人们接受,在以后的史书和研究著作中也未被引用。

关于喇钦的受戒,《略传》的记载比较详尽具体,先讲了“三贤者”马尔·释迦牟尼、约·格迥、藏·饶赛三人的行动,然后是穆斯萨巴儿向三位贤者请求剃度,三人给他律藏书籍,他看后起信并声泪俱下地再求剃度,于是三人为其授沙弥戒并取名为格瓦饶赛。后来,在请求近圆戒的时候得到拉隆·贝吉多杰的协助找来了汉族僧人补足五比丘之数为喇钦授戒,授戒时藏·饶赛任堪布,约·格迥任轨范师,玛尔任密教师,两名汉族僧人作为补充。而在《略传》之前的史书中,对于受戒问题的记载,除了《布顿佛教史》记载比较详尽之外大多都很简略。《西藏王统记》和《青史》只记载了剃度出家,而没有记载以后是否还受了比丘戒。《汉藏史集》记载了格瓦饶赛出家5年后受比丘戒,但对授戒过程记载很简略。关于喇钦受沙弥戒之后再授比丘戒的时间,各史书记载也有分歧,《布顿佛教史》云是在沙弥戒满一周年后,《红史》也作“一年后”[5]123,而《汉藏史集》则载“格哇(瓦绕)塞(赛)出家五年后受比丘戒”[3]146。

对此问题,才旦夏茸先生曾依据杜增·次承喜饶所著《下律部传承》指出,喇钦应该在15岁时出家,20岁受近圆戒,成为学界颇有影响力的结论之一。同时,才旦夏茸还指出有些史书中所载,当日拉隆·贝吉多吉居住在康地丹龙滩的说法并不可信,应当是在噶吉东如山,此处距离丹豆并不遥远,也符合三贤者派人邀请其前来的实际情况。

(三)求学经历

《略传》载,喇钦出家前就从南嘉白处学习《诵咒》,又向亲眼看见过观世音菩萨法相的康·仁钦多杰学习《发心》,向吉·甲贝祖朵学习《中观》和《因明》,向南木·噶丹绛曲学习了《瑜伽》。

出家后又到郭绒·桑格扎处学习戒律,即“四分律”。

从郭·沃曲札巴那里听受《般若十万颂注疏》《菩提地》《俱舍论》等大乘经典12年。

《略传》所记载的求学经历,与《青史》的记载完全一致,而在本文所列及的史书中,没有相关的内容记述。

(四)生平事迹即担任僧职和弘法情况

喇钦的重要贡献,正如《略传》的颂词所言,是“使将熄的佛法之灯重新明亮,使雪域里芥子般的佛法又长成了参天大树”,吐蕃因朗达玛灭佛而几乎断绝的戒律传承又从多康地区回传,得以复兴,这是藏族史书中一致承认的观点。而史书中颇多争议的是关于喇钦的弟子即“卫藏十人”的问题,也有卫藏六人、七人的说法,《汉藏史集》认为其实是一回事,是历次历史记述时增添上去的。

关于鲁梅等人是不是喇钦亲传弟子的问题,史书中记载不甚一致。《布顿佛教史》认为卫藏十人在喇钦受比丘戒5年后,有喇钦任亲教师,藏、约分别任羯磨师和屏教师,玛尔和汉族僧人作补充授了比丘戒。喇钦还嘱咐了十人返藏后各自的职责,以后鲁梅又在朱木·益西坚赞处学习了一年的戒律,返回前他还向喇钦请求供施物,获赠喇钦的一顶黄色僧帽云云。《略传》的此处内容记载与布顿的主张一致。其他史书中,《红史》《西藏王统记》和《汉藏史集》也主张鲁梅等人是由喇钦亲自授戒的。与上述记载不一致的是《青史》,即认为鲁梅等人不是喇钦的亲传弟子,此中详细罗列了喇钦的弟子有“巴拔二僧”“佳觉二僧”“协叟二僧”“沃努二僧”和“索粗二僧”(《略传》中也列出了这些弟子的名字),并进一步说粗师的弟子就是鲁梅。但是《青史》这一说法,并不为学界接受。

《青史》还记述了喇钦受“铁让九兄弟”的邀请到丹豆说法,并在那里修寺建塔,批判顿悟瑜伽邪见以及喇钦为帝释天等欲界众神说法的事迹,这些内容与《略传》的记载如出一辙。

(五)圆寂

《略传》云:“据说喇钦晚年也来到玛藏崖,在那里建寺立塔,在崖洞里活到84岁木猪年时圆寂。”同时传记中也提到喇钦圆寂前的预言:“圣者无著和尊者切瓦德二人对《般若经》的核心义解释不同,我要去问在兜率天代替佛陀的弥勒菩萨,那两位菩萨如今也在兜率天宫。又说:‘现在这世道,就是文殊菩萨降生,也会被逐。我在弥勒菩萨降世前,还要在这南瞻部洲转生八次’。”这样的记述体现的是藏传佛教界一般的看法,高僧人物普遍具有预知生死的能力,对于自己圆寂的时间地点都会作出相应的指示。

由于是略传,传主生活的年代又时隔久远,作者缺乏具体的相关资料,因此对传主的圆寂没有进行太多的渲染和描述,但是传主的遗体灵塔是真实存在并有迹可循的。

三、传记的主题分析

高僧传的主题,就是通过对传主生命历程和主要功绩的记述塑造一位“大德”“上师”的形象,以供后人敬仰并作为后世修行的榜样,这是作者通过自己的著述欲向读者传达的思想与观念。《略传》中,作者在叙事结构、修辞手法、语言组织等方面都匠心独运,成功塑造了一位教行圆满、功德显赫的高僧形象。

《略传》的主人公喇钦,是一位累世具有善缘、天性聪慧、勤奋好学、修行圆满,将弘法利益众生作为毕生追求的僧人。喇钦的前身本就是具法王的大臣,为了持圣教发过广大的祈愿。转生之后也是出生于宗教家庭,由于前世的习气对佛教有着浓厚的兴趣,出家前就学习了《诵咒》《发心》等佛教的基础理论典籍。在遇到三贤者后,传主出家修法的机缘成熟,立即意识到应当舍身进入法门,当看完律藏书籍,传主更是激动地热泪盈眶当即产生了信仰。受戒后,传主在学习过程中表现聪颖过人,“喇钦·贡巴饶赛”本身就是“聪慧”的意思。这些记述,旨在说明传主与佛法具有特殊的缘分,预示着其日后走上修行的道路,是一种必然。

对于传主修持的“圆满”程度,作者并没有用太多的笔墨去描述,但在简单的记录过程中不乏点睛之笔,使读者自然而然地认识到传主的修学成就是非同一般的。例如《略传》云:“又向亲眼看见过观世音菩萨法相的康·仁钦多杰学习《发心》”,这句简单的表述实际暗含着玄机,“亲见”和“现观”神是藏传佛教修行中达到一定境界、修习取得一定成就的标志,也就是说传主在学习过程中所拜的老师是有修习成就的上师。选择正确的上师、学习正确的理论并积极实践,是藏传佛教修习体系中重要的传统,良好的师承关系必然会对学僧的学习产生重大影响。而康·仁钦多杰即是“亲见”过观世音的上师,其学习《发心》的经历则包含着这样的信息,即“发菩提心、发菩萨愿”者为大乘修行。《金刚幕经》云:“乃至证菩提,发此菩提心,为办自他利,我发菩提心,希有情有请,行菩提胜行,为利生成佛。”[6]可见,发大愿心的修法者,他们的追求已经不仅仅是自我的解脱,而是以自己的修行来利益他人,拯救众生。因此,作者一句简单的记述,便将佛教的宗旨和传主修学的目标、程度向读者作了深刻的说明。

又如《略传》所载,传主向郭绒·桑格扎学习了“四分律”后,郭绒对传主讲:“我已年老,将不久于人世,弟子你要将佛法正确无误的弘扬。”此处作者借他人之口,给予了传主学法程度很高的评价。可以看出郭绒·桑格扎对喇钦是寄予了厚望的,如果弟子的学习、体验没有达到老师的期望,老师又怎会将“准确无误”传播佛法的希望寄托在弟子身上呢?

《略传》还以鲁梅等人的受戒来说明传主的成就,藏传佛教的教育是一个注重因材施教的体系,上师和弟子之间也往往是双向的选择。老师在教育过程中必须仔细观察弟子的基础和根器,选择适合学生的法门进行传授,并对弟子今后的修行方向作出指导。而实现这样指导的前提,是该上师具备了“良师”的资格,《经庄严论》云:“知识调服静近静,德增具勤教富饶,善达实性具巧说,悲体离厌应依止。”即是说为师者,能依学者之相必须俱足教证,能调伏自能调伏他使寂静,从而是殊胜慧学,通达法无我性,现证真实为证。同时为师还必须是“德增上者”,《亲友集》中说:“诸人依劣当退失,依平等者平然住,依尊胜者获尊胜,故应亲近胜自者。所有具最胜,戒近静慧尊,若亲近是师,较尊胜尤胜。”《略传》的主人公喇钦显然是具备了这样的特质,传中云鲁梅等人从喇钦处受戒后,喇钦对他们的学习和日后的发展方向都作出了规定:“洛顿法力大,可守护教法;鲁梅高尚纯洁,可任堪布;村格聪明,可任说法师;准格渊博,可负责建寺。”这十人回到卫藏后各自建寺度僧,授戒传法,卫藏地区因达玛灭佛而一度中断的戒律传承又得以流传,藏传佛教历史上所谓“后弘期”也自此开始。在记述了事实之后,作者巧妙地对此事作了总结:“这样的恩情,是雪域众生永远也无法报答的。”这句话,是整篇传记的点睛之笔,看来平淡无奇的寥寥18字,却将传主一生中最伟大的功绩刻画在了读者眼前。

再如,《略传》中也以伟人的言论来突显传主修行的圆满,传中讲阿底峡说起喇钦的事迹时说:“凡夫俗子是不可能完成如此事业的,喇钦一定是位得道的菩萨。”看了喇钦所著《颂经》后又说:“藏族人怎知如此要义,一定是位班智达写的。”阿底峡在藏传佛教发展史上的地位,是无需再费笔墨去论证的,他所著《菩提道次第灯论》是藏地佛教陷于混乱时“教相判断”的标准,是统一佛教的理论奠基之作,至今仍然是佛教教义的核心理论。阿底峡对人对事的评价,在佛教界可以被视为永不退转的真理,他对喇钦的评价极其崇高,作者也正是借用阿底峡的话语,使得喇钦“大师”的形象更加丰满与生动。

总之,传记作者通过对传主形象的塑造达到了对喇钦功德的赞颂,并以自己的信念完成圣者的传记,以期教化后人、利益众生,便是传记的主题思想。同时,传记采用“总—分—总”的记叙结构,以流畅简练的文笔记述了喇钦的一生事迹,其间各种修辞手法灵活运用,展现了作者土观·洛桑却吉尼玛深厚的写作功底和极高的文学造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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