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笔记吐蕃经济文献研究

2021-03-03 04:33齐德舜
西藏研究 2021年6期
关键词:秦州吐蕃西北

齐德舜

(河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开封475001)

宋代是笔记文体发展的成熟期,由于写作方式随意,内容包罗万象,笔记写作在宋代形成蔚为大观的局面。笔记成为宋代文人最为常用的一种文体,举凡历史地理、文学艺术、人物典故、医药养生、琐闻轶事、养殖耕作、社会风俗、政治经济等均在其列。有宋一代,地处荒远的西北吐蕃逐渐融入宋代封建经济圈之中,成为极其富庶之地。由于正史往往重政治而轻经济,宋代笔记中所包含的有关西北吐蕃经济的相关文献资料就成为研究宋代西北吐蕃经济的一把金钥匙。从20世纪八、九十年代,学术界就已经开始利用宋代笔记中的吐蕃文献探讨宋代西北吐蕃经济发展状况并取得了一些重要成果(1)汤开建在《宋金时期安多吐蕃部落与中原地区的马贸易》一文中利用吴曾的《能改斋漫录》、周去非的《岭外代答》、朱彧的《萍州可谈》、王明清的《挥麈录》、李心传的《建炎以来朝野杂记》、周煇的《清波杂志》、邵伯温的《邵氏闻见录》等宋代笔记考察了宋代西北吐蕃的马贸易;汤开建在《宋金时期安多吐蕃部落社会经济考察》一文中利用李远的《青唐录》、洪浩的《松漠纪闻》、张舜民的《画墁录》、李心传的《建炎以来朝野杂记》、方勺的《泊宅编》、曾巩的《曾公遗录》、韩淲的《涧泉日记》、庄绰的《鸡肋编》等宋代笔记考察了宋代西北吐蕃的经济发展状况;祝启源在《唃厮啰——宋代藏族政权》中利用沈括的《梦溪笔谈》考证了青唐吐蕃政权的锻甲技术,利用王明清的《挥麈录前录》考证了唃厮啰时期吐蕃部族的交通运输,利用邵伯温的《邵氏闻见录》考证了唃厮啰时期河湟吐蕃与北宋的贡赐贸易等。。然而,与宋代笔记所包含的大量吐蕃经济文献相比,学术界的研究成果依旧十分寥落,尚缺乏对宋代笔记吐蕃文献的整体性、系统性研究。本文将尝试对宋代笔记吐蕃经济文献进行一次系统和全面的研究,力求最大限度地展现宋代笔记吐蕃经济文献的学术价值和史料价值。

一、宋代笔记吐蕃经济文献的数据与统计

宋朝初年,随着唃厮啰政权的建立和“联宋抗夏”政策的制定和执行,地处荒远的西北吐蕃逐渐融入宋代经济发展的大潮之中,成为宋朝比较富庶、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区之一。宋代笔记吐蕃经济文献记载了西北吐蕃的繁华经济,元符年间,王赡攻占青唐城,缴获巨额购物,“积六十年宝货不赀,唯珍珠、翡翠以柜,金、玉、犀、象埋之土中。元符末官军下青唐,皆为兵将所有,县官十不一二。王赡以马驼珍珠,每线长六尺,象、犀辈为粗重,弃之不取也”[1]。珍珠、翡翠不计其数,王赡只取珍珠而对象牙、犀角等贵重物品皆弃之不取,西北吐蕃经济的繁荣令人惊讶。汤开建先生也认为宋代西北吐蕃的经济发展水平并不低,“公元10—13世纪安多吐蕃部落社会经济发展的水平是不低的,牧、农、工、商,安多吐蕃社会的各个重要的经济部门都获得了超越时代的迅速发展”[2]。西北吐蕃经济的繁荣使得汉蕃之间经济往来频繁,西北吐蕃逐渐走入宋代文人的视线,他们开始关注西北吐蕃经济以及汉蕃经济往来,并将这些内容记述于自己的笔记当中,成为宋代笔记的重要组成部分。

据不完全统计,在现存的360种宋代笔记中,直接提及吐蕃经济的文献一共25种,合计5943字(见表1)。

表1: 宋代笔记中提及吐蕃经济的文献分布表

宋代笔记吐蕃经济类文献,继承了宋代笔记吐蕃文献随笔性和条列式的特点,除李心传的《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篇幅比较冗长之外,大部分条目简短而精炼,几乎涵盖了宋代西北吐蕃经济的方方面面,成为研究宋代西北吐蕃经济的重要参考资料。这些资料的大致分布如下:

吐蕃宏观经济:李远的《青唐录》是一篇比较全面记述宋代青唐吐蕃政权政治、经济、文化、风俗、宗教等内容的笔记,其中经济方面分别提及西北吐蕃的制盐业、畜牧业、养殖业、手工业等;张舜民的《画墁录》全面记述了青唐吐蕃的繁华与富庶;邵伯温的《邵氏闻见录》记述了熙宁间对秦州的农田开发和青唐吐蕃政权与宋王朝的贡赐贸易以及熙河开边之后沉重的经济负担;朱弁的《曲洧旧闻》和王栐的《燕翼诒谋录》均关注了熙河用兵后给宋代财政造成的沉重负担。

吐蕃商业贸易:李心传的《建炎以来朝野杂记》、吕颐浩的《燕魏杂记》、洪迈的《容斋随笔》、程大昌的《演繁录》、吴曾的《能改斋漫录》均重点关注了宋代西北的马贸易;朱彧的《萍洲可谈》关注了崇宁间向西北吐蕃走私茶叶的贸易;王明清的《挥麈前录》谈及大观和宣和年间马政废阙的根本原因是川茶不再买马而改买珠玉所致。

吐蕃手工业:沈括的《梦溪笔谈》提及宋代西北吐蕃发达的锻造业;方勺的《泊宅编》、韩淲的《涧泉日记》、曾巩的《曾公遗录》圴述及西北吐蕃的制盐业;张世南的《游宦纪闻》提及阶州的雄黄和雌黄生产。

吐蕃畜牧业:苏轼的《补录:商刻东坡志林》提及秦州所养殖的“肉鬃”马;罗从彦的《遵尧录》提及西北与吐蕃接壤地区存在的盗马情况。

吐蕃农业和林业:《续墨客挥犀》记载了秦州和渭州的农业种植业;文莹的《玉壶清话》记载了因争夺秦州木材而引发汉蕃之间的战争,从侧面反映当时秦州茂盛的森林资源;邵伯温的《邵氏闻见录》记述了熙宁间对秦州的农田开发;庄绰的《鸡肋编》提及西北吐蕃的农业种植和贮藏;孔平仲的《续世说》提及凉州发达的农业。

二、宋代笔记吐蕃经济文献中的农业、畜牧业、林业、手工业

唃厮啰占据的河湟地区系黄河九曲之地,土壤肥沃,水草丰美,有得天独厚的天然牧场,畜牧业素称发达,而湟水两岸,水利灌溉发达,农业生产尤为突出,粮食产量高。唃厮啰占据河湟地区之后,大力发展畜牧业和农业,使这一地区的农业和畜牧业迅速发展起来,为政权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唃厮啰统治时期,其政权统治地区大致形成了两种经济类型:一种为纯游牧区,这一地区主要是在洮河以南、积石山以北、青海湖以西地区,“海西地皆衍平,无垄断,其人逐善水草,以牧放射猎为生,多不粒食”[3];第二种为半农半牧区,这一地区主要为秦渭、泾原、熙河、兰会、湟鄯等地,韩琦曾说过“秦州古渭之西,吐蕃部族散居山野,不相君长,耕牧自足”[4]。文彦博也说过“臣切见秦凤、泾原沿边熟户番部比诸路最多,秋成以来,禾稼、牛羊满野,以致弭寇诲盗。”[5]

从宋代笔记的记载来看,西北吐蕃地区的畜牧业品种众多,有马、牛、羊、犬、猪、骆驼等,最主要的是马、牛、羊。《青唐录》记载牦牛城为西北吐蕃重要的产牛地,“犛牛城在青唐北五十余里,其野产牛”[3]。犛牛与牦牛基本相同,只是体形比牦牛大。吕颐浩称西北吐蕃自古为良马产地,“今秦州接连熙、河州及青唐羌界乃自古产良马之地”[6]。秦州吐蕃还出产一种特殊的“肉鬃马”,“余在歧下,见秦州进一马鬃如牛,颔下垂胡,侧立倒项,毛生肉端。番人云:‘此肉鬃马也’,乃知《邓公骢马行》云:‘肉骏碨礧连钱动’,当作‘肉鬃’”[7]。西北吐蕃畜牧业的发达导致宋朝初年西北边境偷盗吐蕃马的现象频发,从而引发汉蕃之间的冲突,最后由宋太祖下诏禁止盗马,“太祖建隆初,边郡民有出塞外盗马至者,官给其直,帝曰:‘安边未信,其若此耶?’亟命止之,还所盗马,自是戎人畏服,不敢犯塞”[8]。

农业方面,在唃厮啰的统治下,河湟地区的农业逐渐发达,广大吐蕃部族在有水之处开垦农田,筑屋定居,“自墨城西下坡十余里,始得平川,皆沃壤,中有流水,羌多相依水筑屋而居,激流而硙。由平川中又行三十里,至湟州城”[3]。宗哥河两岸甚至呈现出一派江南农村的风光,“川长百里,宗河行其中。夹岸皆羌人居,间以松篁,宛为荆楚”[3]。熙河之役后,宋朝在西北地区大力开发荒地,西北吐蕃地区的农业得到进一步发展,“夏安期郎中知渭州,籍塞下闲田募人耕种,岁得谷数万斛,以备赈贷,人甚便之”[9]。

农业发达的直接体现就是粮食产量的大幅提升,因此粮食的存储成为大问题。西北吐蕃发明了独特的用窖储存粮食的方法,“陕西地既高寒,又土纹皆竖,官仓积谷,皆不以物藉,虽小麦最为难久,至二十年无一粒蛀者。民家则就田中作窖,开地如井口,深三四尺,下量蓄谷多寡,四围展之。土若金色,更无砂石,以火烧过,绞草絙钉于四壁,盛谷多至数千石,愈久亦佳。以土实其口,上仍种植,禾黍滋茂于旧,唯叩地有声,雪易消释,此乃可知。敌人犯边,多为所发,而官兵至彼寨,亦用是求之也”[10]34。已佚失的高永年所撰写的宋代笔记《陇右录》记载青唐城储存的粮食可供一万人十年之用,西北吐蕃农业的发达让人震惊,“瞎征尝语人曰:‘吾畜积甚多,若汉兵至,可支一万人十年之储。’”[11]12248

林业方面,西北吐蕃地区有茂盛的森林资源,特别是秦州地区,极其丰富的森林资源为秦州蕃部提供了便利。以尚波于部为代表的秦州蕃部历来以开采秦州地区的木材而获利,“秦州夕阳镇,古伏羌县之地也,西北接大薮,材植所出,戎人久擅其利。”[11]68北宋立国之后,高防调任秦州后大力砍伐当地的森林资源,从而引发了汉蕃之间的冲突,最后不得不由宋太祖出面安抚才得以平息,“秦亭之西北夕阳镇,产巨材,森郁绵亘,不知其极,止利于戎。建隆初,国朝方议营造,尚书高防知秦州,辟地数百里,筑堡扼其要,募兵千余人,为采造务,与戎约曰:‘渭之北,戎有之;渭之南,秦有之。’果获材数万本,为桴蔽渭而下。后番部率帐族绝渭夺筏杀兵,防出师与战,翦戮其众,生擒数十人,絷俘于狱以闻。太祖悯之,曰:‘夺其地之所产,得无争乎?仍速边州之扰,不若罢之。’下诏厚抚其酋,所絷之戎,各以袍带优赐之,遣还其部,诸戎泣谢。后上表,愿献美材五十万于朝”[12]。事件平息之后,尚波于部能够一次性贡献“美材五十万”,秦州林业的发达可见一斑。

宋代笔记中还有大量关于宋代吐蕃部族手工业生产的资料,成为研究宋代西北吐蕃部族经济的重要来源之一。西北吐蕃部族以丰富的矿藏为原料因地制宜发展民族手工业,主要集中在矿冶业、金属加工业、皮毛生产业等方面。矿冶业方面最为发达的是盐业,通远军、岷州等地出产的井盐,沙州出产的秃登盐,廓州出产的阴土盐,阶州出产的石盐,鄯州以西至青海湖出产的青盐,西安州出产的池盐都很有名。尤其是西安州出产的池盐,产量巨大,一直是吐蕃部族主要的供盐地,自然成为宋蕃争夺的焦点,“西安有池,产颗盐,周回三十里,四旁皆山,上列劲兵屯守。池中役夫三千余,悉亡命卒也。日支铁钱四百,亦多窃盐私贸。盖绝塞难得盐,自熙、河、兰、鄯以西,仰给于此。初得此池,戎人岁人寇。其后拓地六十里,斥堠尤谨,边患遂绝”[13]。另一处比较大的盐池为定戎寨,吐蕃部族称之为碱猥盐池,“泾原奏,已于碱猥盐池增筑一堡子守护。西人谓盐为碱,谓窪下处为猥,有盐池长十里,有红盐、白盐,如解池无异可作畦种。”[14]定戎寨盐池每月收盐可达七百多斤,“西安州定戎寨盐池本州月收七百余斤,计为钱一百四十万”[15]。青盐主要出自青海湖,“青海广数百里,其水咸不可食,自凝为盐,其色青。”[3]

宋代吐蕃的金属加工制造业亦很有名,尤以兵器锻造最为善长,并且达到了很高水平,“青堂羌善锻甲,铁色青黑,莹彻可鉴毛发。以麝皮为綇旅之,柔薄而韧。镇戎军有一铁甲,椟藏之,相传以为宝器。韩魏公帅泾原,曾取试之,去之五十步,强弩射之,不能入。尝有一矢贯札,乃是中其钻空,为钻空所刮,铁皆反卷,其坚如此。凡锻甲之法,其始甚厚,不用火,冷锻之,比元厚三分减二乃成。”[16]

西北吐蕃手工业发达的当属泾州蕃部,泾州蕃部属于汉蕃杂居地区,手工业尤为发达,宋代笔记吐蕃专门提及泾州蕃部的毛纺织业,“泾州虽小儿皆能撚茸毛为线,织方胜花。一匹重只十四两者,宣和间,一匹铁钱至四百千”[10]33。除此之外,泾州蕃部还出产嵌鍮石和铁石以及一种比较有名的“番镊子”,“又出嵌鍮石、铁石之类,甚工七,尺一对至五六千,番镊子每枚两贯”[10]33。原州蕃部的锻造技术也属上乘,锻造的铁衔、镫等均价格昂贵,“原州善造铁衔、镫、水绳、隐花皮,作鞍之华好者,用七宝 厕,饰以马价珠,多者费直数千缗”[10]33。

在酿酒技艺方面,西北吐蕃地区属于高寒地带,饮酒可以抵御高原酷寒,因此,西北吐蕃养成饮酒的习俗,“嗜酒及茶”[17]14163。酒的品种也是多种多样,《鸡肋编》记载西北吐蕃生产一种“畜酒”,“关右塞上有黄羊无角,色类鏱鹿,人取其以为衾褥;又夷人造畜酒,以荻管吸于瓶中。老杜送从弟亚赴河西判官诗云:‘黄羊饫不羶,芦酒多还醉。’盖谓此也”[10]53。

三、宋代笔记吐蕃经济文献中的商业贸易

青唐吐蕃政权建立之后,唃厮啰父子逐渐将西北吐蕃地区建成为一个繁荣的商业贸易区,商业贸易在青唐吐蕃经济结构中占据极为重要的地位,青唐吐蕃政权的首府青唐城逐渐发展成为国际性的商贸大都市,城内居住着大量来往的客商,“四统往来贾贩之人数百家”[3]。正是利用青唐城交通枢纽的地理优势大力发展商业贸易,青唐吐蕃的经济才以迅速发展,“厮啰居鄯州,西有临谷城通青海,高昌诸国商人皆趋鄯州贸卖,以故富强”[17]14161。

宋代吐蕃与宋王朝之间最重要的贸易即茶马互市,这种贸易形式在宋代笔记中存有大量记载。如关于茶马互市的交易商品,宋代笔记明确记载当时主要以蜀地的名山茶与吐蕃进行交易,“雅州名山茶为羌人贵重,可令熙河兰湟路以名山茶易马,恪遵神考之训,不得他用。”[18]3319吴曾在《能改斋漫录》中亦说“蜀茶总入诸蕃市,胡马常从万里来”[19]。

关于战马,宋代笔记明确记载北宋的战马来源主要依靠与西北吐蕃的茶马贸易,有宋一代,西北吐蕃地区一直为宋朝战马的主要供应地,并专门在秦州设置茶马司分管茶马贸易,“今秦州接连熙河州及青唐羌界,乃自古产良马之地。宋朝以茶易马,于秦州置提举茶马司,凡中国战马,皆自此路得之,岂其地耶?”[6]之所以选择西北马进行茶马贸易主要原因是西北马善战,“地愈西北,则马愈良”[20]。李心传曾将西北马和西南马进行过比较,认为西北马更适合于战阵,西南马则不堪行阵,“祖宗时,所市马分而为二:其一曰战马,生于西边,强壮阔大,可备战阵,今宕昌、峰贴峡及文州所产是也。其二曰羁縻马,产于西南诸蕃,格尺短小,不堪行阵,今黎、叙等五州军所产是也。”[21]425关于茶马互市的数量,洪迈大致估算每年购马1万匹左右,“国家买马,南边于邕、管,西边于岷、黎,皆置使提督,岁所纲发者盖逾万匹”[22]。李心传则在《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中给出了比较精准的数字,乾道年间每年购马的数量达11900多匹,到嘉泰末年达到12940多匹,“川、秦马旧二万匹,乾道间,川秦买马之额,岁为万有一千九百有奇。川司六千,秦司五千九百。益、梓、利三路漕司,岁应副博马绸绢十万四千匹。成都、利州路十一州产茶二千一百二万斤。茶马司所收,大较若此。其后,文州改隶秦司,而川司增珍州之额,共为四千八百九十六,秦司六千一百二十,合两司为万有一千十有六匹,此庆元初之额也。嘉泰末,川司五场又增为五千一百九十六匹,秦司三场增为七千七百九十八匹,合两司为万有二千九百九十四匹。”[21]425

终神宗、哲宗、徽宗三朝,宋朝始终坚持榷茶博马的政策以补充战马,到元符年间,茶榷稍松,但是到崇宁年间又重新严格实行榷茶法,“自崇宁复榷茶,法制日严,私贩者因以抵罪,而商贾官券,请纳有限,道路有程,纤悉不如令,则被繋断罪,或没货出告缗,愚者往往不免”[23]。到宋朝中后期,茶马贸易日趋衰微,其原因在宋代笔记中亦有记载,最主要的原因之一是川茶被用来大量购买珠宝玉石,“大观、宣和间,茶马司川茶不以博马,唯市珠玉,故马政废阙,武备不修,遂致胡虏乱华,危弱之甚”[24]。

除马贸易之外,西北吐蕃地区的大量土特产也纷纷进入内地,“秦凤一路与西蕃诸国连接,蕃中货物四流,而归于我者不知几百千万”[18]5455。在这种情况之下,大量民族市场应运而生,“文、龙川蕃,皆氐羌遗种也……夷人常至浊水寨互市,寨有土豪三四,受而储之,夷人恃以为命。”[21]892由于西北吐蕃频繁到中原地区进行贸易,宋朝还特地在陕西为唃厮啰政权设置驿站,称之为“唃家位”,“置陕西州县特置驿,谓之唃家位,岁贡奉不绝。”[25]熙河之役后,西域各国更是频繁与中原地区进行贸易往来,宋朝廷不得不限制商人出入,有的商人因此被滞留于熙河路长达两年时间,“西鄙自破洮州之后,如于阗、大食、拂林、邈黎等国贡奉般次,道常不绝,朝廷惮于供赍,抑留于熙河,限二年一进”[26]。

李复曾经特别关注过西北的边境贸易和走私贸易,“臣窍见回纥、于阗、卢甘等国人,尝赍蕃货以中国交易为利,来称入贡,出熙河路……其所赍蕃货,?入诸路,多是禁物,民间私相交易,远商物货,厚利尽归于牙侩。”[27]从贸易数量上看,走私商人一次携带的物品多的有十几万缗,少的也有六七万缗,李复曾经询问过这些商人所带货物的数量,“臣累次详问所赍物货,上者有至十余万缗,下者亦不减五七万。”[27]

除此之外,宋代笔记吐蕃经济文献还提供了从经济方面解读熙河之役的重要参考资料,如关于战争发起的原因,邵伯温认为熙宁之役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为了获取大量耕地,“熙宁间,上书者言,秦州闲田万余顷,赋民耕之,岁可得谷三万石,因籍所赋者为弓箭手。并边有积年滞钞不用,用之以迁蜀货而鬻于边州,官于古渭砦置市易务,因之可以开河湟,复故土,断匈奴右臂”[25]74。然而,熙河用兵却在经济方面给宋朝廷财政背上了沉重的负担,以至不堪重负,“熙河用兵,岁费四百余万缗。自熙宁七年以后,财用出入稍可防计者,岁常费三百六十万缗。元祐二年七月,内令穆衍相度措置,熙河兰防路经制财用司事,所取到元丰八年最近年分,五州实费计三百六十八万三千四百八十二贯。令随事相度裁减除豁共约计一百八十九万七千三百余贯。鄜延开拓不在其数。北边自增岁赐以来绵絮金币不过七十万,是一岁开边五倍之”[28]。为缓解熙河开边所产生的沉重财政负担,王安石曾经募民实粟于边,然而却收效甚微,“纳粟补官,始以拯饥,后以募民实粟于边。自王安石开边,国用不足,而致粟于边颇艰,应募者寡”[29]。

综上所述,由于正史文献偏政治而忽视经济,偏重于中央而忽视地方,再加上西北吐蕃远离政治中心,这就造成正史文献中关于西北吐蕃经济的文献资料少之又少,给后世研究宋代西北吐蕃经济带来诸多难题。相反,宋代笔记吐蕃经济类文献提供了研究宋代西北吐蕃经济的重要参考资料,成为研究宋代吐蕃经济和汉蕃经济往来的一把金钥匙,亦为研究宋代西北经济必不可少的重要文献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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