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昊
冬日码头
在迷雾中寻找寺庙,是一种谦卑
有时,是一种落寞。倘若水流
流向串河以西,我们是否还是
最初的人。凛冬之夜,仙鹤
早早离开了湿地,在芦苇中荡漾
穿过厚厚的一层雾,活在了胶片中
战争结束多年,大地还在荒芜中
青蛙躲在一处冬眠,发出闷声
像极了早期收音机里的声音
时间就像一把剃刀,在间隙中
笨拙地挥向虚无,然后消失
我在原处等待有时间的人
他们往往会对生活提问
乘船逃离这寂寞的码头小镇
牦 牛
走到雅鲁藏布江以西,一幅岩画
吸引了我。几只牦牛——我们曾在
前世相遇,时间的年轮把我们记载在
黑石上。看,星空下的灯盏与怪石盘
看,黑与红的精致老唐卡
看,我仿佛一眼就看见了古镇
这儿一定是古人创造的世界
牛群挤在圆形的洼塘中汲水,摇摆着尾巴
摇摆啊摇摆,我听见了水的声音
风沙不明觉厉地吹,萨迦寺的僧人敲钟
石子落到山底。恍若一封密件
前方变得晦暗不明,密密麻麻
我有些壓抑……暮色下,荒滩上
还剩下几只羊站在制高处吃草
海边男孩
月亮在雾中有些幽美
黑鸟在灰色的平面镜里歌咏
礁石动了一下
鬣狗盘起耳朵不敢喘气
棕色的海螺壳在沙子里
它经历了怎样的流亡
只一瞬,就摸到天堂的门槛
废弃的铁锚与绿色的残网
在微弱的暗光下发出特有的声音
在今夜,一切都像星星
映在荡漾而湍急的暗流中
小而又小,又是那么遥不可及
男孩许下金色的一个梦
这是他未来的福祉
今夜的月光也祝福着每一个人
大雪日
在河流沿岸,圆月高悬在黑幕中
我隐约看到一只青蛙攀在窗檐
注视着蜘蛛网,掺杂着的每颗雪粒
都隐藏了灰暗的城市。在大雪中
看见遗址,一只棕色的狗叫得比以往热烈
那些雕像冻成浮雕,退出人间
这里过于白,他们像转世的神灵
鸟不再飞行,一尾大鱼跃出水面
羞耻地盯着这白雪时代
像极了文献中所载的传说。码头的船
静静地在晚霞中映成了红色
银色的车驶进白马村
庙宇里的僧人敲钟念经
有的僧人清扫紫叶李下的积雪
冻伤的蜘蛛钻进树洞中
青蛙变得谦卑
远空重新变得守口如瓶
沿 岸
竹林在雪中沉默
在白色中发绿的麦田
正悄悄挤走体内多余的绿脂
打渔人身披斗笠,在大堤上踏雪奔走
河结起了冰,水路不通
引潮河那一岸的兄弟,燃起牛粪烟
那一炷烟雾格外耀眼
多么像仙鹤女神,优雅地飞行
风无垠地吹,吹醒了熟睡的猫
想起了这么多年在引潮河打渔的父亲
他的头发银白,他悄悄打碎沿岸的薄冰
像极了一尊水神
小尖湖
风比平原辽阔,银杏遮住了北风
它们在前世一定相依为命过
这片小尖湖,蚂蚁与蜻蜓偶遇
在黑夜里,它们淘洗着内心的荒凉
湖水静默着,像思想者般不为所动
它可能睡去了。猫头鹰的一声叫
植物们缩了缩身子骨,想到了一些
奇异的事情。雪白的光划破黑夜
在幽暗中,风失忆了
悬挂在树上,对应汹涌的月池
它将所有的黑藏到体内,一只百灵鸟的
影子被遮掩住。大地被黑夜磨平了棱角
风霎时间就会被另一阵风吹散
吹吧,那些过客返回到故乡
回忆起童年,小尖湖瞬间有了温度
梦游记
今夜大鱼异常安静
灯塔泛出肚白色
在纷杂的滩涂前
形同鸟影,盐蒿草都挽留不了它
我曾梦游到涅瓦河
也曾梦游到云南
为了过滤掉灵魂里的杂质
我隐居在海边,改变了方言
鱼鹰还是认出了我
认出了早生白发的少年
在昏睡的木板房中
如同荡漾在漂浮的云朵里
打盹,这也是古老的美学活动之一
眼看十月就要结束,我继续
做梦,一瞬间,去往恒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