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俄语对我国图瓦语的影响*

巴图欧其尔·吾再

（中央民族大学 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学院 北京 100081）

[内容提要] 20世纪20年代至1958年，我国图瓦语一定程度上受到俄语的直接影响，接收了部分俄语借词。1958年后，我国图瓦语通过哈萨克语接收了部分俄语借词。相对来说，俄语对我国图瓦语没有造成语法等深层次方面的影响，其影响仅停留在以名词为主的实词上。

我国图瓦语的使用群体主要聚居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阿勒泰地区布尔津县禾木乡和喀纳斯村、哈巴河县白哈巴村、富蕴县铁买克乡、阿勒泰市阿拉哈克乡等地，使用人口约有2300人。自20世纪20年代开始，俄语对我国图瓦语造成一定的影响，图瓦语中出现了一定数量的俄语借词。早期进入我国图瓦语的俄语借词，具有全民性、稳固性等核心词汇的特点。而1958年之后通过哈萨克语借入的俄语词汇稳定性不强，随时都有被其它语言借词代替的可能。对俄语借词的调查研究是我国词汇研究必不可少的内容，也是全面、深入、科学了解我国图瓦语词汇系统的必不可少的举措。

一、图瓦语和俄语的语言接触的历史阶段

关于俄语对我国图瓦语的影响，我们可以分为两个历史阶段来论述。第一阶段是十月革命至1958年，第二阶段是1958年至今。

（一）十月革命至1958年

十月革命之前，我国图瓦人一直与俄罗斯人进行贸易，以解决物资匮乏问题，便于维持日常生活。虽然没有大规模杂居，但也有少数图瓦人进入俄罗斯人聚居地，被他们雇佣，充当劳力。俄语最初通过贸易和劳务等途径开始影响我国图瓦语。

我国图瓦人和俄罗斯人之间的正式语言接触始于十月革命。从那个时候，俄罗斯人一部分定居于白哈巴和禾木，并在那里开荒种地，甚至在白哈巴建立俄语学校，对图瓦人的衣食住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图瓦人跟俄罗斯人学习木屋的制作工艺，都住进了木屋。如今我国图瓦人使用的木制马爬犁也是当时俄罗斯文化影响的产物。也有少数白哈巴图瓦人进入俄罗斯人开办的俄语学校，系统学习过俄语和俄文。这部分俄罗斯人1958年随着中苏关系的紧张才返回了苏联。

这一时期，我国图瓦人和俄罗斯的交往远远没有被限制在定居于白哈巴和禾木等地的俄罗斯人。图瓦人跟周围的俄罗斯人交往的同时，也常跟他们交换物资，换取生活用品。在这近40年的时间，图瓦人向俄罗斯人学习了农业生产、建筑、武器装备等方面的技术，一定数量的俄语词汇进入我国图瓦语。这一历史阶段，俄语对图瓦语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农业生产、武器装备、医学、生活用品等领域的词汇上。

1.生产生活领域借词

俄罗斯人来到禾木、白哈巴等地之后，他们先进的生产技术成为图瓦人主要学习的对象。俄罗斯人曾在上述两地大量开荒种地，进行农业生产，而图瓦人向他们学习种植大麦、土豆等农作物的技术后，自己也开始种植。也有一部分图瓦人被俄罗斯人雇佣，参加农业生产。这一时期，不少跟农业生产相关的俄语词汇进入我国图瓦语，见表1。

表1 图瓦语中的有关生产生活方面的俄语借词

2.武器装备和军事方面的借词

定居于白哈巴、禾木的俄罗斯人当时是带着大量精良武器过来的。俄罗斯人先进的武器装备也是图瓦人主要学习的对象之一。我国图瓦人当时从俄罗斯人那里学会了各种枪支的使用、保养技术，也包括弹弓等打小动物的简单狩猎工具。图瓦人以牛羊和劳动报酬，从俄罗斯人手里获得各种武器弹药，一些跟武器弹药和军事有关的俄语词汇也进入我国图瓦语当中，见表2。

表2 图瓦语中的有关武器装备和军事方面的俄语借词

3.医学领域借词

俄罗斯人的医学也对我国图瓦人产生了一定的影响。随着图瓦人从就近的俄罗斯人那里接受医疗服务，学习简单的医学知识和医疗技术，也有一部分医学领域俄语词汇进入了我国图瓦语，见表3。

表3 图瓦语中的有关医学方面的俄语借词

4.日常生活领域借词

对于生活在山林区的我国图瓦人来说，物资匮乏是困扰他们生活的一大难题。由于交通极其不便，图瓦人只能从离他们较近的俄罗斯人那里换取生活必需品。这样图瓦人在跟俄罗斯人进行贸易和物资交换的过程中接收了不少跟日常生活相关的俄语词汇。这些从俄罗斯人那里引进的新事物名称在过去的图瓦语中是没有的，见表4。

表4 图瓦语中的有关日常生活方面的俄语借词

（二）1958年至今

1958年，随着中苏关系的紧张，居住在白哈巴和禾木的俄罗斯人全部返回苏联，从此以后，俄罗斯人和我国图瓦人之间没有发生过直接交往，俄语对我国图瓦语的直接影响也随之停止。

哈萨克语（尤其是书面语）在发展过程中不断吸收大量的俄语词汇，丰富了其词汇系统。1958年之后，我国图瓦人跟哈萨克族牧民杂居，图瓦语通过哈萨克语间接收了一部分俄语词汇。

我国图瓦人的居住地多为偏远牧区，在一段时间里，乡政府、村委会的大小会议和宣传工作多用哈萨克语进行。因此，在我国图瓦语当中也有不少通过哈萨克语进入的有关政治方面的俄语词汇，见表5。

表5 图瓦语中有关政治方面的俄语借词

二、俄语对我国图瓦语语音系统的影响

俄语对我国图瓦语语音系统的影响主要体现在f、v两个辅音上。元音系统不但没受俄语影响，反而通过元音和谐对俄语借词起到了同化作用。

我国图瓦语的v为唇齿浊擦音，由双唇浊塞音b演变过来的，一般出现在词间。例如：dovəraG（土）、ʤɑvadɑG（没上马鞍的）、ɑvɑ（母亲）等。v出现在词首的唯一条件就是俄语借词为主的外来词。例如：vɑɡon（车厢）、vodɡɑ（伏特加）、volt（伏特）等。

目前，我们观察到的俄语对我国图瓦语语音系统的影响只有上述两个辅音，暂未发现其它语音方面的影响。

三、我国图瓦语中俄语借词的特点

俄语借词除了增加图瓦语新事物的名称和新概念以外，对我国图瓦语词汇系统没有造成其它明显的影响。我们可以通过图瓦语当中的俄语借词特点来了解俄语对我国图瓦语的具体影响程度。通过观察我们发现，我国图瓦语当中的俄语借词有以下五个特点。

（一）词性以名词为主

我国图瓦语当中的俄语借词几乎都是名词，其它词类的词较少或者没有。动词只有yɡε:rlε:r-（煤炭中毒），来自俄语угореть一词；数词只有nøl（零），来自俄语ноль。

一个语言词汇系统中最容易被其它语言借入的是实词。实词当中最容易被借入的是名词。而虚词借词是影响程度较深的标志。我国图瓦语中的俄语借词以名词为主，没有任何虚词借词，也没有发现俄语语法的影响。这说明俄语没有全面而持续地影响过我国图瓦语。

（二）稳定性、全民性和常用性

在稳定性、全民性和常用性方面，两个历史阶段的俄语借词完全不一样。十月革命至1958年的俄语借词的稳定性、全民性和常用性较强，而1958年之后通过哈萨克语借入的俄语借词则相反。

1.十月革命至1958年的俄语借词的稳定性、全民性和常用性

我国图瓦语当中，十月革命至1958年的俄语借词稳定性较强，具有全民性和常用性的特点。在当时图瓦人的周围，俄罗斯人手里有图瓦人需要的生产工具、武器装备等，而那些物品的名称只能用俄语原来的词汇。俄语当时作为这些借词的来源，借入图瓦语时，不存在跟其它语言对应的词竞争的问题。这种情况持续几十年，以至于让这些俄语借词在没有“竞争”的语言环境站稳脚，并固定下来。

2.1958年至今的俄语借词的稳定性、全民性和常用性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图瓦人由于受教育语言和语言环境的不同，第二语言能力向蒙古语、哈萨克语和普通话三个方向发展。由于图瓦语使用者擅长语言的不同，借词的选用上也有所不同。擅长哈萨克语的图瓦人习惯性地借用哈萨克语词汇，擅长蒙古语的图瓦人习惯性地借用蒙古语借词，而擅长普通话的图瓦人习惯性地借用汉语词汇。1958年至今的俄语借词主要是图瓦人当中上过哈萨克语学校或生活、工作环境中受哈萨克语影响较大的人们为使用群体。1958年之后通过哈萨克语借入的俄语词汇与蒙古语和汉语词汇存在竞争关系。有时候，图瓦语当中的俄语借词在竞争中往往被蒙古语或汉语借词代替而被淘汰。因此，1958年以后通过哈萨克语进入图瓦语当中的俄语借词的稳定性较差，不具备全民性。

（三）派生新词能力差

我国图瓦语中的俄语借词绝大多数没有派生新词的能力，一般都被单独使用。一般来说，借词的新词派生能力跟借词的输出语言对输入语言的影响程度有很大的关系。输入语言的使用群体对输出语言的掌握程度越高，输出语言词汇在输入语言中新词派生能力越强。所以，可认为我国图瓦语中的俄语借词派生新词能力差，是因为俄语对我国图瓦语影响程度较浅。

（四）俄语借词服从图瓦语元音和谐规律

（五）俄语借词的语义特点

1.词义缩小

我国图瓦语吸收借用俄语词汇的过程中，并没有吸收借入词的全部意义，而是吸收了借入词的部分意义。因此，借入图瓦语中的俄语词汇比俄语原来词汇使用范围窄，词义的外延范围大大缩小。例如，俄语中的книжка、книга，指的是小书、小簿、小本等，而与形容词连用表示各类簿、本式证件、册等。如：книжкастихов（小诗集）、телефонаякнижка（电话簿）、зачетнаякнига（计分簿）、членская книжка（会员证）、библиотечнаякнижка（借书证），等等，而图瓦语只借入了该词指本式证件的义项，只指本式证件，词义不包括小书、小簿、小册、小本等。

2.词义扩大

有些俄语借词被图瓦语吸收之后词义扩大，所指范围比俄语原词大，使用范围也较广，具备了比俄语原词更加广泛的意义。例如：俄语的наган一词专指比利时人纳甘发明的纳甘式转轮手枪。该词被我国图瓦语借用以后成为了所有手枪的统称，可指所有类型的手枪。

3.词义转换

还有一些为数不多的图瓦语当中的俄语借词的词汇意义和俄语原来词汇完全不同。例如：俄语замок一词指各种锁之外，也指炮闩和机枪等枪支的闭锁机。该词借入图瓦语后词义发生变化，专指枪栓，没有其它词汇意义。

综上所述，俄语从20世纪初开始直接影响我国图瓦语，1958年后通过哈萨克语间接影响我国图瓦语。通过以上两种途径进入我国图瓦语当中的俄语借词，在语言演变的过程当中，有的被其它语言词汇所代替，有的一直被使用到现在。通过观察发现，俄语对我国图瓦语的影响较小，其影响主要体现在以名词为主的实词上，没有对语法等深层次方面产生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