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样过年

2021-03-02 09:40
时代邮刊 2021年4期
关键词:牌位

不论是归乡游子,还是漂泊旅人,每到春节,总要拿出些仪式感来。或是遵循旧俗祭祖祈福,或是欢享年菜守岁迎新,抑或是领略更具异域风情的年节文化……无论如何,五湖四海同庆新年总是永恒的主题。

春节祭财神是重头戏

讲述:潘学军

职业:教师

地点:浙江宁波余姚

春节,我们家族一定要聚在一起的。

我们是个大家族,母亲那边兄弟姐妹六人,她排行老二,最小的是个弟弟。春节除夕夜,我们在各自家里度过,等到大年初一,大家开始聚到一起,一直到大年初六,轰轰烈烈的春节仪式才算是走完了,这个年也过得差不多了。

大年初一,我们会去祭拜先祖。鞭炮噼里啪啦地“炸”着,孩子们非常快活。

大年初二要去舅舅家,最少三桌客人,最少10个冷盘,20个热菜。舅舅家虽在农村,但条件非常好。这些年,我们开始流行请厨师带着设备和服务人员来家里做饭。

大年初五是个重头戏——迎财神。

余姚是中国塑料之乡,我的两个表弟都是开工厂的,迎财神对他们来说是一年的大事儿,甚至比除夕夜更神圣,因为拜财神关系着一年工厂的财运。

初四,每家都会去买藕,象征着“节节高升”;买猪舌或牛舌,因为舌头在我们余姚话里面是“赚钱”的意思;还要选“茼蒿”,因为里面有“好”。总之要精心选12样有寓意的食物,做好摆放在工厂厂房内外。赶在初四晚上23:59前拜完,24:00开始放鞭炮和烟花。放烟花这件事大家都要攀比,有人说我放了1万元,有人说我放了10万元。

表兄妹学历不高,但对下一代的教育很看重。我们这家家户户都有企业,但做大做强的是少数,这一代年轻人深刻体会到了文化不高会制约办企业,所以重视教育。

在他们工厂里打工的都是云贵川来的年轻人,有些人租住在我妈妈的平房里,虽然月收入上万元,但生活非常潦草,孩子也都是留守儿童。

大年三十是一切快乐的顶端

作者:陈思呈

职业:自由职业者

地点:潮汕

进入腊月之后,最重要的事情有两件。一是除尘。除尘有一根传统工具,是竹竿上绑着稻草。那时候多数是老房子,瓦片间容易结蜘蛛网,用长长的竹竿绑着稻草把那些蛛网扫掉,就是除尘。现在,这个仪式被省略了。

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省,就是送神。我爸会在年底惦记着送神的祭品“红桃发粿”。我邻居郑姐每晚一边看电视一边叠纸元宝,她家的储物间放了满满几大箱纸元宝,称为“大钱银锭”。那是腊月送神的时候要烧的。

我乡送神,除了“红桃发粿”之外,还要准备黑豆和红糖。老人们说,那是灶王爷的马要吃的。神回天上汇报工作时要骑马,马不吃草料,要吃黑豆红糖,也是奇怪。

年三十那天,忙碌达到高峰。祭拜祖先是在那天晚上,祭拜“财神喜神”也是在那天晚上。贴春联往往是我老公的任务,给祖先烧钱是我爸和我儿子的任务,代表的是好几代人的虔诚。

年夜饭里,有几道菜是保留节目。一是血蚌,蚌壳代表着钱,所以吃了之后要把壳留下,在门后放一晚上。一是芹菜炒蒜苗,谐音是“又能勤(劳)又能算(钱)”。这个算字我觉得代表两个含义:你要有钱可以算,还得有心机和能力去计算。

孩子们开始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时候,大人还在洗涮团年饭的那些锅碗,准备晚上祭拜的食物,冲洗天井里的纸灰。新年钟声响起,我们在天井里的神案上,对财神喜神祈祷。财神会保佑财运,喜神会保佑快乐——我乡对于发财还是有执念。

年初一,虽然正是春节的开始,但事实上,已经是春节的尾声。因为,一个节日最大的价值,是在对它的期待和准备。年三十过后,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完成,年初一开始,是我们享受成果的时候,而这个时候,高潮已经结束。

人们拜年、发红包、穿新衣、聚餐,带着两个潮州柑,不断地和别人交换,这是潮州拜年的传统方式。但是,我总是在人们的欢笑中看到萧条,看到了对快乐的无效的挽留,因为从这一天开始,每一天都离快乐的巅峰远了,每一天都离上班的日子近了。

东北的年格外热闹和喜庆

作者:张倍宁

职业:媒体人

地点:东北长春

长春的冬天是乏味漫长的,所以东北的年俗似乎格外热闹和喜庆。

泡澡这几年也成为东北人一个重要的年俗环节,长春人的澡堂子以韩式和中式为主,哈尔滨的则以俄式为主。在过年前夕,全家人到澡堂里暖烘烘地泡上一天,是个非常正式和正常的操作。

在东北,除夕的第一个项目是下午的团圆饭。最有仪式感的是,在这顿饭中,东北人会把逝去的先人也“请”回来。具体做法是找一位家中男丁去墓地,烧纸钱,请先人。邻居说,他家每次都是让十来岁的小儿子去,小孩子特别认真,不仅会磕头烧纸钱,还会认认真真骑自行车“带”先人回来。有一次不小心跌了一跤,小伙子赶紧把自行车扶正,边扶边念念有词:“祖宗祖宗对不起,没摔疼吧?”

这顿饭以后,就算正式过年了。

东北的年夜饭只有一种食品——饺子。从准备面皮,到切菜做馅,再到制作,是个浩大的工程。一家女眷会团坐在一张大桌子前,边聊天边做事。

随着夜晚的到来,爆竹声开始隆隆作响,越到午夜越密集,像成千上万人接连不断的掌声。

接近零点,大人们开始准备最盛大的仪式:放爆竹,煮饺子。

烟花成了小孩目光追逐的焦点。大人把长长的鞭炮摆在门前,点燃索引,捂住耳朵迅速跑开。鞭炮炸开,腾起红色的纸屑。小孩们开始放烟花。

在潮水般的鞭炮声中,一家人乐滋滋地品尝盛大的年夜饭。

很多东北人当年都是闯关东来的,以前山东的规矩都是要守的。从除夕下午的团圆饭开始,家里的东西就不可以拿出去了,所谓“财不外走”。垃圾也不许扔到门外。这种律令要持续到大年初五,是谓破五。碗不可以打破,不吉利的话也不可以说。

大年初一起,孩子们疯狂地跑出去玩,在那个娱乐匮乏的年代,无处释放精力的孩子们会跟着秧歌队跑一整天,像被雇佣的群演。

随着鞭炮声的消逝,对年的热情似乎也一天天减少了,成人的世界似乎再没了像秧歌队那样有吸引力的项目,偶尔听到一声久违的爆竹,秧歌队明艳的色彩似乎又回到眼前,告诉我们,这个世界其实一直是色彩斑斓的。

在古巴和大使馆一起录制新春视频

姓名:张家玮

职业:在读博士

地点:西班牙马德里

几年前,我离开中国,来到古巴读书。古巴哈瓦那大学相当于中国的北京大学。

每年春晚,大家都会看到驻扎在各个国家的大使馆发来视频贺信。那一年我们和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一起拍摄这个片段。我们脸上都贴了五星红旗的贴纸,喊完祝福词之后,都兴奋地在镜头前跳了起来。一想到春晚将在全国人民面前露面,大家都非常激动。爸爸妈妈要是在电视上看到自己远在异国他乡的儿子,该有多么兴奋啊。

因为12个小时时差的关系,每年大年三十早上8点,我们都急匆匆赶到教室,和所有华人一起欣赏春晚。一边看节目,一边向国内的家人朋友拜年。你能感受到那种其乐融融的喜悦。不管你处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春节都能把每一个中国人联系到一起。

春晚结束以后,已经是古巴中午最热的时候,我们开始为参加学校的春节晚宴做准备。平时简单的食堂,被红灯笼、中国结装饰得年味十足。食堂最中央的圆桌上,摆放着用木瓜、菠萝等古巴热带水果组成的巨大的果盘。

古巴虽然物资匮乏,但是校方尽最大的努力来为我们打造中国年夜饭。我现在还记得为了满足中国人“年年有余”的好彩头,每位同学都有一条完整的煎鱼,学校还特意为我们做了饺子,小小的扁扁的像一张邮票。

晚宴结束之后,何塞马蒂广场举行我们留学生自己的春节联欢晚会,有同学和古巴老师一起跳起了古巴的节奏salsa, 有西班牙语相声,有中国传统的少数民族舞蹈,也有最新潮的街舞表演。最让人期待的,是学校的乐队TAMPOCO的表演。他们用歌词写出了我们在古巴校园生活的酸甜苦辣,是校园里的巨星。

现在,我在西班牙马德里读博士。每到春节,马德里的大街小巷挂满了汉字的祝福语,各大商场也推出促销活动。我和朋友在除夕夜吃饺子。我的父母很满意。

他们觉得,一个能在除夕夜吃上饺子的人,已经能够应付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问题了。

过年祭祀时,妈妈的牌位上连照片都没有

作者:安庆

职业:机关职员

地点:河南新乡

我感受极深的过年习俗就是大年三十这天的敬祭。

首先是敬神,神的牌位要摆好,我就记得我们家敬的牌位上写着:“天地三界十方万灵真宰之神位”,后来简化到“七十二位全神之位”。除夕这天要把牌位擦得干干净净,恭恭敬敬地摆好,在牌位前摆上供品。还要敬祭的是已故亲人。要上坟祭奠,庄重地对故去的亲人说,年到了,回家过年吧。然后恭敬地托起放在坟头的牌位,径直往家走,仿佛亲人的灵魂在随自己一同回家。过了元宵节,再把故人的牌位送回坟地。

到家后,将牌位虔敬地供在一个桌案上,那里已提前放好一个小香炉,要在香炉里烧一炷香,在牌位前鞠躬磕头,再放上供品。

这一定要在大年三十的中午前完成,因为按照我们这里过年的风俗,“四大顿”开始了,所谓“四大顿”指的是大年三十的中午,晚上,大年初一早上和中午的四顿饭。饭做好了,先盛在两个碗里,一碗放在七十二位全神牌位前,另一碗放在已故亲人的牌位前。每顿饭前都要燃一炷香,在牌位前鞠躬磕头。

当然,已故的亲人不仅敬牌位,还会放一张放大的照片。说到亲人的照片,这也是我的一个遗憾。

真正体验这种纪念形式,是从母亲不在的那一年开始的。也是母亲的去世让我开始懂得敬祭的规矩。那是1986年,母亲不在后要布置孝堂,需要照片时,才知道家里根本没有母亲的相片——母亲一生连一张照片也没有拍过。

那一年的大年三十,我去了母亲的坟地。祭奠后,我说,娘,回家过年吧。然后,我托起母亲的牌位,回到家恭敬地安放在桌子一侧,在香炉里烧香,磕头,敬拜。母亲去世三十多年了,年年如此。去年,父亲不在了,每年要请回家过年的变成了“两个人”,只是父亲有照片,母亲还是只有一个牌位。

柳岩:家人在哪里年就在哪里

讲述人:柳岩

职业:演员、主持人

地点:湖南

自从入行之后,几乎每年春节前,我都会拍一组春节的照片,一般都会穿着红色的裙子,有时也会换一下风格,但都会有一些中式的元素,比如旗袍或者盘扣立领之类的,因为这是一个传统的节日,我们也希望多展示出文化元素。

这些年因为工作,有时候可能会在片场或者节目录制现场过年,但还是会有跟家人团聚的时间。刚入行的时候,有一年春节,手头非常紧张,只好向同事借了2000块钱给父母买了礼物回家过年。现在经济条件好一些了,春节会带着一大家子去一个地方旅行。其实跟他们在一起,就感觉已经是过年的心情了。这样的家庭旅行,在一个我们全然陌生的环境,反而觉得一家人更有凝聚力了。

我是湖南人,湖南的年俗可能跟全国的差不多,除夕中午饭之后,就要关上大门,意思要把“钱财”牢牢地锁在自己家里,不可以流出去。我们边吃边聊,一起看春晚守岁。

有些人家的团圆饭是在凌晨守岁之后吃的,有些人家则是天刚亮时就开始隆重地吃这一餐饭。

这可能是全年最最重要的饭,大家都穿着新衣服,按照长幼顺序依次坐下来。湖南的餐桌上腊味比较多,腊鱼、腊肉、腊鸡,豆酥、糍粑、豆腐都是早早就制作好的。桌子上一定要有一条鱼,鱼上要盖着红红的辣椒,意思是红红火火,来年一定很旺。可以说,团圆饭桌上的每一道菜,都被寄予厚望,都是经过多少辈的认可,才成为年菜。

过年期间,无论小孩子淘气做出什么事儿,大人都得忍着不能骂,所以春节真的是小孩子为所欲为的节日。

我小时候觉得拿到红包非常幸福,“手握巨款”的感觉。现在回家过年,一定会给家人包红包,尤其是哥哥的孩子。看着他们慢慢长大,就觉得父母养育我们不容易。

上海年味——弄堂里的体面

作者:叶楠

职业:代购

地点:上海

我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80后。我们家以前住永康路的老弄堂,日子逐渐好了才又买了商品房。

以前日子并不宽裕,是非常普通的家庭。上海人要个体面,邻里间大家是既相互帮衬着,也难免暗戳戳比较,过年的时候就更明显。

过年少不了年糕汤团。我们家的年糕和汤团是自己做的。先买好水磨粉或者干的糯米粉。隔壁的爷叔更讲究,连糯米粉都是自己家用石磨磨出来的。那时候大家都没钱,比的是个用心。

年糕呢,分为汤年糕和炒年糕,汤年糕可以是咸的,也可以是甜的,多数都是甜的。年糕汤里面还可以放桂圆、桂花,这么一碗热乎乎的汤年糕吃下去,浑身色色一一。 汤团或者“圆子”,过年的时候吃得比较多的是黑洋酥馅儿的,这种馅儿是用碎的黑芝麻、猪油、白糖拌成,吃起来又香又甜。小时候的好味道就是这样。

过年的时候,有一种吃的东西是不能落下的,就是蛋饺。蛋饺就是用蛋液包起来的肉饺,大多数上海的家庭妇女都会做。快过年的时候,每次回家都会闻到一股浓浓的蛋香,在巷子里铺开来,我一直以为这就是烟火气。

另外,还有三个菜在年夜饭的饭桌经常看见,这也是上海特色和普通家庭的门面,水笋烧肉、四喜烤麸、腌笃鲜。四喜烤麸是上海人吃得最多的冷盘,里边除了切成方块的烤麸以外,还有香菇、金针菜、黑木耳和花生米。水笋烧肉、四喜烤麸都是标准的本帮菜代表。腌笃鲜这个菜就有意思了,“腌”是咸肉也就是用盐腌过的猪肉,“鲜”呢是新鲜的猪肉,“笃”是它的做法,就是要慢慢地把咸肉、鲜肉和竹笋的味儿都炖出来,炖成一锅鲜美的肉汤。

上海人过年呢,不兴大操大办,因为传统的上海人家节俭惯了。讲究“巴结”,又叫“做人家”,就是钱要用得精打细算,日子要过得实惠而且舒心,尤其是我们这种以前住老弄堂的不兴太张扬,要暗戳戳比才可以。否则邻居们可有话说了——“这个人家要败的”,也是好心,也有一点点酸气儿,特有意思。

过年也是以朴素为主,意思到了就行了,重要的是一户人家和和睦睦,开开心心。还是那句话,“日子过给自己,要色一。”

在彩云之南过一个色彩斑斓的傣味春节

作者:成长

职业:作家

地点:云南西双版纳

父母应友人之邀去西双版纳住一段,没过几天,打来电话:“春节不回西安了,你也来版纳过年吧!”

在寒冬时节来到西双版纳,深感冬日暖阳的珍贵。

西双版纳既是13种民族荟萃之地,又与泰、老、缅山水相接,这就注定了在这里过年不再只是灯笼、鞭炮、包饺子等“老几样”,而是各种文化交融的大联欢。傣族人能歌善舞,对大自然充满了热爱,傣味儿的节日也是充满着色彩斑斓的颜色。在西双版纳过春节,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色彩的极大丰富:金色的佛寺、绿色的原始森林、白色的孔雀舞以及傣族姑娘们争奇斗艳的衣裳,真让人目不暇接。

我们住在澜沧江东岸的告庄,这里每年春节都会举办国际傣泐文化节。花车游行是节日的重头戏,姑娘们身着美丽的傣泐服饰,双手合十坐在花车周围。花车里有一位相貌神似刘亦菲与刘诗诗合体的姑娘,宛若飘落人间的仙子,成了当晚最亮的明星。燃放水灯的画面也极为浪漫,水灯原本是傣族男女传递爱情的方式,后来演变为人们的祈福之举。夜色降临之时,人们在各式水灯上插上花朵,许下祝愿,轻轻放置在湖面上,目送着它们缓缓漂动。水面倒映着岸上的灯火繁华,与这一盏盏璀璨星火连成一片,就像在人们的心中铺了一条银河。

开饭的时间,桌上都是当地土生土长的食材,却那么有滋有味。人们举杯,不再是硬生生地“喝一个”,而是要学傣语,用宛转悠扬的音调说三声“岁——岁——岁”,汉语里讲究“岁岁平安”,这祝酒语听起来着实吉利。

从那年之后,我们家每年都在西双版纳过年,后来父母在那里有了自己的小院。2020年的春节与新冠疫情迎头相撞,我因为要照料孩子,没法与父母在版纳相聚。整个世界都变得人心惶惶,而他们每日在小院里品茗、读书、画画,我想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了。

我们将是最后一代祭祖的人

作者:阎海军

职业:媒体人

地点:甘肃通渭

在西北乡村,回乡过年,最隆重的事情,莫过于祭祖。祖先崇拜是中国乡村社会仪式感最强的标志性符号。记忆中,每年春节,整个家族的人都要来我家参与家族祭祖活动。奶奶晚年在父亲跟前生活,祖宗的神位跟着族中老人落户到了父亲家里。

腊月三十的下午,二伯来到我家,一手垂吊,一手掌着纸张、香、蜡,毕恭毕敬。二伯是家族中的掌柜。像祭祖这样的家族大事,二伯一直亲力亲为领衔主导。

二伯和父亲一边聊天,一边折叠各自准备的纸张。纸叠好,老哥俩来到院落,开始在木砧上打纸——铁制半圆形纸凿在一沓沓纸张上两两对应打刻出圆形花纹,打刻过的纸张就成了纸钱。

一切准备妥当,临近傍晚时分。全族人都到齐后,开始请“纸”(即祖先神位)。所谓请“纸”就是把弄好的纸钱,给每位逝者分一沓,放于饭盘中,由族中长幼次序不等的人分别端上饭盘,来到村口,将祖先的灵魂请回屋内。

小时候,我是三代以内家族晚辈十兄弟中最小的一个,提灯笼的任务非我莫属。我僭越长幼辈分走在最前面,因为灯笼引魂的意义给了我特权。我后面依次是二伯、父亲,以及我同辈中最长者。

整个请“纸”过程很庄严,大人们个个神情凝重,但孩子们一个个嬉皮笑脸。纸钱烧完,大人磕完头,请先人进屋。所有的先人被请进父亲的堂屋,按照辈分长幼在长条桌上排定座位,献茶、献酒、献饭。

我的家族正月里祭奠祖宗要持续三天时间。从腊月三十请进来,一直到正月初三送走。这期间,每天香火不能断,献饭不能少。族中之人也要不断前来烧香磕头,有外族人前来串门,进门也是先上香磕头,再喝茶聊天。

初三送“纸”,我们依旧按照长幼次序列队出发,到请“纸”的地点将所有纸钱烧光,就算送走了先人,好似请他们来人间做了三天客。

大年三十,祠堂里的鼓声响了一夜

作者:刘志红

职业:钢琴教师

地点:江西新余

腊月二十九那天上午,我搭车奔往乡下过年,一个躺在农田和绿树怀抱中的偏僻村落。

这是江西中部最常见的一个村子。200多年前,一位从福建来此避难的先民相中这块风水宝地,定居下来,自此便有了先生的家族。叙起血缘来,家家都连着根。只是现如今,村里人早已在全国各地扎根。

为了维系全族人的根脉,族人张罗着重修了家谱,重盖了祠堂。新祠堂落成之时,还请来一个采茶戏班子足足唱了三天大戏。

就在这年的冬天,先生家起了一栋三层楼的楼房。腊月二十五这天,还摆了“过屋”酒。按照老规矩,新屋建好的第一年,全家要在里面过春节。

大年三十晚上,我们刚吃好年夜饭,便听到从祠堂方向隐隐传来“咚咚”的鼓声。先生说,村里有个传统,大年三十晚上大家要通宵轮流敲鼓。

我们循声前往村祠堂,只见祠堂深处有个孩子用唯一的一根竹竿正敲得起劲。“咚咚咚”的声音来自墙上挂的大鼓,离地一人多高。因为个子小,他只能仰着头,十分吃力但又很兴奋。鼓声在空阔的祠堂里响起,隐隐还传来回音。就像老祖宗在跟他亲切对话。对于已经在外定居的村民来说,除夕夜里的鼓声,就是向先人汇报一年成绩的最好方式。

“咚咚咚”鼓声又响起,这是儿子在敲。自打出生起,他很少来村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先生家人回村多半只在清明或者冬至。他们一直在路上奔波。正如当初他们的祖先千里迢迢从福建迁徙到江西,若干年后的今天,族人们又纷纷从乡村迁徙到城市。

对于已经习惯如植物般生活的中国人来说,迁徙的意义如同拔根。殊不知,每一次的迁徙其实都是打开一个新世界,去新世界的路同样也通着寻根的门。今人与先人在这条路上轮回。

大年初一的太阳暖暖升起,先生在客厅跟家人说着话。他说,今年在村里过除夕的人总共才20个,而我们一大家便占了一半。我一点也不觉得寂寞。我心里安放着听了半夜的鼓声。

我们明年还能到乡下过年吗?我问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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