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格格 董 杰
王格格,女,内蒙古师范大学科学技术史研究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畜牧史;董杰,男,博士,内蒙古师范大学科学技术史研究院教授,研究方向为文化遗产与科技认知。
中华文明的独立起源使华夏民族具有强烈而持久的认同感,中国古代文明探源就是对中国古代文明的起源与形成过程进行综合考察[1-4]。马匹在冷兵器战争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毋庸置疑。除此之外,它们也在祭祀中扮演着仪仗队的角色。《池北偶谈》载:“祁县戴枫仲……有天马鼎一,中凹处作马、鼠形,或云《吕氏春秋》‘周鼎作鼠,令马履之。’据此,当是周物。”[5](P328)这些铸在铜鼎上的动物纹有可能是祭师“协于上下”“沟通天地”的通灵工具[6](P435-467)。因此早期中国马匹的驯养与利用就是围绕这类“大事”而展开的。
国际学术界一般认为包括马匹在内的动物在近东草原被驯养。直至今日,有关中国马匹西来还是本土驯化的问题尚在讨论①。但若系统考察中原地区甲骨、金文等中国早期文献中所记载的马学知识,仍将有利于探索不同文化圈之间的交流互动,从而展现不同民族是如何构建起多元一体的中华文明。
传统畜牧业在农业科技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中华先祖有计划有组织地经营养马业是畜牧业中规模最宏大的成果。养马史的研究,是农业科技史研究的重要内容[7](P2)。学术界十分关注商周时期的相马术[8-10]、执驹[11-13]、马匹繁殖和去势[14-15]以及早期畜牧业管理制度和马政[16-17]。上述研究各有侧重,开启了早期中国马学研究的序幕,为厘清早期马学发展脉络奠定了基础。基于此,本文以商周甲骨、金文及《周礼》等文献为基础,梳理出中国早期马学知识体系,并考察其如何支撑商周马业发展。
马匹鉴别就是区别和鉴定不同类型的马。我国先民们在生产实践中积累了许多鉴定马的方法和经验。人们对马匹鉴别就是根据马匹的某些特征来判断马匹的工作能力、体质的结实程度和其他生产性能,从而选出优良的个体[18](P205)。使马为人“服劳”。
商代鉴别马匹主要依靠直接观察,通过毛色来对马匹个体进行区别是常见的方法。如甲骨文中用“馴铁”来指代铜色的马,“的馴”指代白色的马,“蜊馴”指代深黑色的马、“嶍馴”指代深黑色黄脊的马,“攻码”指代赤色的马,“駁馬”指代杂色的马。从甲骨文中马匹命名规律来看,商人已经有意识地借助毛色不同对马匹进行个体鉴别。除了毛色,通过马匹性格对其鉴别也是商人使用的方法。如在甲骨文中,用“陔馴”,指代性格像野豕一样凶悍但善于突奔的马;用“码麟”指代像鹿一样俊逸温顺、伶俐机敏、奔跑迅速的马[8](P100-101)。这是商人依据性格对马匹进行直接鉴别的方法。
随着周代马匹存栏量显著增加,马匹毛色更为丰富,依靠单纯的毛色鉴别无法满足现实需求,需要更为科学的鉴别方法。《周礼·夏官·校人》载:“辨六马之属,种马一物,戎马一物,齐马一物,道马一物,田马一物,驽马一物。”孙诒让(1848—1908)注云:“国马与田马、驽马等,虽种类毛物不同,盖亦以马之高卑相别异。”[19](第10分册,P2604)这表明周人已经用群体身高来替代之前的个体毛色对马匹进行鉴别。鉴别的方法是:“国马,谓种马、戎马、齐马、道马,高八尺;田马七尺;驽马六尺。”[19](第10分册,P2604)周尺一尺约合今23厘米,则八尺约等于184厘米,七尺等于161厘米,六尺以上者合138厘米以上,上古时代马匹的高度可能是指头高,国马高度和现代优异的重挽马类似。文献记载马匹高度与现实贴近,因此周人通过马匹身高作为鉴别不同马匹的依据是可靠的。同时,周代依然留存着马匹性格鉴别,《周礼·夏官·校人》记载:“校人掌王马之政。辨六马之属,种马一物。”孙诒让注云:“种谓上善似母者,以次差之。”[19](第10分册,P2604)即周人认识到母马的性状优良才有助于下一代成长,马驹主要继承母马的性格,所以可用性格的可遗传性进行马匹鉴别。
以上可知,商代马匹以专字进行命名,表明此时的毛色鉴别非常简单且只是针对特殊的个体,但这是对马匹个体进行识别的一种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商人虽也利用性格鉴别马匹,然此种方法只能和其他物做类比,较不成熟。至周代,由于马匹存栏量的增加,马匹鉴别方式发生了转变,身高鉴别能有效地帮助人们迅速从众多毛色混杂的马匹中区分体型高大的马和体型娇小的马,用此方法对马匹进行鉴别成为一种最直接有效的方式。更有甚者,由于不同的马,性格表现截然不同,特别是种公马和骑乘马更为突出,人们还认识到用性格遗传去鉴别马匹。此外更是有意识地挑选性格温顺的马匹用作种用,鉴别也直接影响了马匹的选种。因此,鉴别的发展对鉴定马匹的优劣和选拔优良的品种也有着重要的意义,它推动了早期马匹的人工选种环节,同时也助力了人工控制下的马匹繁育过程。
《夏小正》载:“四月,执陟攻驹”,传②云:“执也者,始执驹也。执驹也者,离之去母也。陟,升也,执而升之君也。攻驹也者,教之服车数舍之也。”[20](P236)“执”是执驹,“陟”是指将性状最优的驹登记为国家财产[13](P328),攻,即去势。“执陟攻驹”是按照选种、执驹、攻驹这一过程对商周马匹繁殖进行概括。
专供繁殖的马称为种马,种马善于繁殖、体质强健,有利于后代优良特性的延续,从而促进马业发展。商周两代对种马的遗传特性有不同的要求。殷商甲骨载“乙未卜……整个卜辞的意思是从善驰的马中择取性格温顺者,作为种用,繁衍后代[21]。周人除了将性格温顺作为种马考察要素外,还有另外两种性状:其一是种马的身高需为六马之首,如前所述,这是提升后代马匹身高最快捷的方法。其二是马匹能力,《周礼·夏官·校人》云:“辨六马之属,种马一物,戎马一物,齐马一物,道马一物,田马一物,驽马一物”,郑玄(127-200)注曰:“此物当亦兼齐足齐力言之。”[19](第10分册,P2604)即指种马必定是善于繁殖且体质强健的马。由此可知,周人认识到以个头高大且能力优异的马匹作为种马,可以较快提高马匹身高,增强马匹能力,巩固马群优良性状,形成一个都具有这种优良性状的群体的种马圈子。这就是当时人们优选种马,并把种马登记为国家和最高统治者财产的目的。
在繁育过程中,优选种马结束即开展马匹交配繁殖工作。执驹最初的本意是获得马驹,在商代卜辞中有“角隻驹”的记载,“角”为人名,“隻”字原为以手抓鸟,假为获,有抓而获得之意,为象意字,馬旁之表示为馬之子[8](P103)。推测是殷王命令角将小马驹抓住使其离开母马,对幼驹进行断乳调教,这可能有利于马驹的成长和训练。
至周代,执驹的含义更为丰富,西周青铜器上多次出现涉及执驹的铭文。如1956年3月陕西郿县出土的一对西周早中期(昭王、穆王,前996-前922)马尊。其器铭曰:“唯十又二月,辰在甲申,王初执驹于斥,王呼师豦召盠,王亲诣盠,驹锡两,拜稽首……”[22](P193)即騅是小馬母亲的名字,小馬尚未命名,所以称騅子[12]。曹锦炎在某藏家处偶见西周中期(前922-前878)的青铜簋,簋内底所铸铭文为:“唯四月,王执魏驹,至于冀,内光宫,休无尤。”[23]除青铜器外,1983年—1986年在陕西长安县张家坡村陆续出土的西周中期前段(前922—前892)铜漆木器具也有铭文,曰:达盨盖:“唯三年五月既生霸壬寅,王在周,执驹于滆,王呼巂趩召达,王锡达驹,达拜稽首,对扬王休,用作旅盨。”[24](P310-312)
从以上铭文可知,执驹是周朝的一种典礼。在二月到五月的某一天,周王会亲自到某个地方举行执驹礼,并命人将马驹抓走与母马分开,再将马驹赏赐给器重的诸侯臣子。马驹也代表着王权和财富,是王给予诸侯大臣们的恩赐,因此诸侯便把王参加执驹一事刻录在青铜器上以示感念王恩。而通过研究发现,执驹礼之所以由王亲自参加并成为国家的典礼,从执驹的时间和对象看,还和马匹的繁殖有着更加密切的关系。从古文献中解读有关执驹的信息,更有助于了解当时的马匹繁育过程。
“执驹”的时间,据黄锦前释文:“‘唯四月’指夏小正的四月”[25]。其他如“唯十又二月、唯三年五月、六月”等,也都见于文献所载,如《周礼》云:“春祭马祖,执驹。”[19](第10分册,P2614)施行执驹礼的时间一般在春夏两季,正相符合。由于公马在一年中任何时刻都有交配欲,而母马的发情期为3-7月,春夏季正属于马匹发情交配期,可见执驹和马匹繁殖有重要的关系。
执驹的对象,从古文献的记载来分析有两种。首先,根据郑玄对《周礼》“春祭马祖,执驹”的注释:“执驹无令近母,犹攻驹也,二岁曰驹,三岁曰駣。”[19](第10分册,P2614)指执驹对象是两岁小马驹;其次《礼记·月令》中记载仲夏之月“游牝别群,则絷腾驹。”[26]孙诒让认为:“不为驹弱者,挚有两种,《周礼》谓两岁者,彼據马之大者,故不同也。”[19](第10分册,P2614)此处的执驹对象应为交配后的公马。而对待这两种不同对象的具体操作也分为两种:其一对待小马驹,郑玄谓:“执犹拘也,春通淫之时,驹弱,血气未定,为其乘匹伤之。”[19](第10分册,P2614)即在春季马匹发情时暂时把小马驹抓走,等马匹到了三岁再允许其交配,防止其太小交配伤其身。其次是对待公马,高诱(东汉人,生卒年不详):“是月牝马怀妊已定,故别其群,不欲腾驹蹄伤其胎育,故絷之。”郑玄注:“别群,孕字之欲止也。絷腾驹,为其牡气有余,相蹄啮也。”[27](P436)夏季执驹是为了在马匹交配后,不使公马还在牧群中任性活动,防止其伤害有孕的母畜。总之,执驹既是对小马驹的保护也是对怀孕母马的保护,最重要是它规定了马匹交配的年龄,马到三岁已经成熟,此时交配不会影响马匹的健康,也保证繁育的后代马匹的体质。
综合商周甲骨、金文,可以看到执驹内涵的演变脉络。执驹最初是为了保护小马驹和怀孕母马,保障马匹顺利繁殖。随着马学知识的丰富,执驹已经成为马匹繁育的关键环节,它贯穿马匹交配、怀孕、繁殖的整个生产过程。至周代,执驹又成为控制马匹交配年龄、保证繁育后代体质的手段,它增加了马匹繁殖数量、提升了马匹后代的质量,并促进了周代的马业繁荣。
随着马匹存栏量增多,必然会出现一定数量的驽马,为了不使驽马的不良性状遗传到下一代,影响马业质量整体提升,只能对其施以去势术。殷商甲骨文中有“□酉□”,字为馬字腹下加一,似为馬匹去势之专字[8](P103)。即为商人对驽马进行去势。
《周礼·夏官·趣马》载:“辨四时之居治,以听驭夫”[19](P2624)。“居”指安排马匹四季的居住地。攻驹、攻特,即割掉马势,“治”,郑玄注曰:“治谓执驹攻特之属”[19](P2624),执驹与攻特并为“治”属,执良驹、攻驽马,相互配合提升马匹繁育质量,促进马业发展,两者缺一不可。若从去势的对象和时间上分析,则有助于更加详细了解马匹去势过程。
首先,《夏小正》“四月,执陟攻驹”,传云:“攻驹也者,教之服车数舍之也”[20](P260)。《周礼·夏官·廋人》也提到:“掌十有二闲之政教,以阜马、佚特、教駣、攻驹及祭马祖、祭闲之先牧。”孙诒让注曰:“教駣,开始乘习之也。攻驹,騬其蹄啮者”[19](第10分册,P2627)。即周人在春季训练小马驹驾车时,为了驯服性格暴烈的马驹,就会通过去势使其性格变得温顺听话。其次,《周礼·夏官·校人》载:“夏祭先牧,颁马,攻特”[19](第10分册,P2615)。孙诒让注云:“夏通淫之后,攻其特,为其蹄啮,不可乘用。”郑玄曰:“攻特谓騬之。”《说文马部》云:“騬,辖马也”[19](第10分册,P2615)。 此即夏季交配之后执腾驹,将公马与母马分开,为防止公马相互蹄咬,割去其马势,此时淘汰的是年老的公马。
可知,去势和执驹是搭配进行控制着马匹繁育,去势有了特定的时间分为春季和夏季,特定的对象包括性格暴烈的小公马和年老的公马。去势的作用则是存优劣汰,对性格暴烈不宜驾车的小公马和年老不适宜交配的公马进行去势淘汰。
《周礼·夏官·校人》中提到:“春祭马祖,执驹;夏祭先牧,颁马,攻特;秋祭马社,臧仆;冬祭马步,献马,讲驭夫”[19](第10分册,P2614-2616)。春天执小驹防止其通淫以保护小马驹不过早交配、训练小马驾车、骟掉性格暴烈的小马;夏天把通淫后的公马与母马分开,对年老的公马进行去势;秋天农活忙完后就可以开始训练驾马的仆人;冬天进献训练好的马,并培训驭夫和马。由于春夏季盛行配种、执驹及产驹,秋冬季对马匹和驭夫进行培训以备查考,可见马匹繁殖的整个过程已经自成体系。这些举措既保证了马匹高质量的繁育,优良基因能够最大程度地遗传给后代,同时满足人类的需求,也促进了马业的稳步发展。
以上可知,马匹繁育主要由选种、执驹、去势构成,他们共同搭配控制马匹繁育,殷人挑选种马以其是否温顺作为标准,周人则以马匹的身高和能力作为最主要的因素,从性格到身高能力也更有利于群体的优良基因传递;执驹、攻驹从商到周都一脉相承,从简单技术发展到固定的时间和对象,具有优胜劣汰作用,同时促进马匹繁育作为流程化的工作与马业密切结合,形成一整套的可行的措施。因此,三者共同促进了马匹数量的增加、马种的改良和马业质量的提升。随着繁育技术的发展,马匹管理也开始有了新的发展和变化。
马匹繁育技术得到稳步提升后,马匹出生数量大幅增加,马业得到发展。此时还需要对马匹进行科学有效的管理,以确保马匹健康出生,平安成长,完成服劳之役。养马官员的本领和技能对提高马匹的高性能至关重要,早期养马官员都是为封建统治者所养的马而效命的,他们分工协作,对马匹进行管理。商王馬匹的管理人员就分“马小臣”“多马”等,“馬小臣”是马匹管理最高级别人员。甲骨文中有“来告大方出,伐我,車馬小臣令”,其职掌是管馬的教养、乘御、医疾等事,其他马匹管理人员称为“马”“多马”,如:“贞令多马卫于北。”[27]周代马匹数量增多,马匹管理职能也增加,管理分工也随之增多,其中最重要的为:鉴别与繁育管理,放牧与舍饲管理以及马匹调教、医疗。
马匹鉴别由专人负责,《周礼·夏官·校人》:“校人掌王马之政。辨六马之属”“凡颁良马而养乘之。”孙诒让曰:“政谓差择养乘之数也”[19](第10分册,P2604)。校人负责掌管王马的差遣,鉴别六种马,养育并掌控好乘骑数量;《周礼·夏官·马质》:“马质掌质马,马量三物,一曰戎马,二曰田马,三曰駑马,皆有物贾。”[19](第9分册,P2376)郑玄注:“此三马,买以给官府之使,无种也。”[19](第9分册,P2374)马质根据马匹的价值品质等把从民间买进王宫的马分成三种。
马匹繁育主要由以下四种马官共同配合负责。《周礼·夏官·牧师》:“中春通淫,掌其政令。”孙诒让注疏云:“中春阴阳交万物生之时,可以合马之牝牡也”[19](第10分册,P2626)。牧师负责放牧时马匹交配之事;《周礼·夏官·校人》:“春祭马祖,执驹;夏祭先牧,颁马,攻特”[19](第10分册,P2614-2615)。王安石说:“攻特者,驹之不可习者,廋人攻之矣。及成马而不可习,则校人攻之。”[28](卷13《夏官二》)即校人负责执驹、攻特即对成年马进行去势;《周礼·夏官·庾人》:“庾人掌十有二闲之政教,攻驹及祭马祖、祭闲之先牧及执驹”[19](第10分册,P2628)。庾人掌管12马厩中的攻驹和执驹,去势的对象为未成年的马匹;《周礼·夏官·趣马》:“辨四时之居治,以听驭夫。”孙诒让注云:“治谓执驹攻特之属。”[19](第10分册,P2623-2624)趣马是驭夫的下一级,驭夫又是校人的下属,因此趣马就是辅佐校人进行执驹攻特的官员。
放牧与舍饲也由专人负责。《周礼·夏官·牧师》:“牧师掌牧地,皆有厉禁而颁之。孟春焚牧,中春通淫,掌其政令。凡田事,赞焚莱”,贾疏云:“孟春,谓《夏小正》之孟春,建寅之月,草将出之时,烧焚牧地,除陈草以生新草也”[19](第10分册,P2626-2627)。即牧师掌管牧地的禁令并负责放牧,还在春季焚烧牧地,促进牧地长出鲜嫩优质的牧草供马食用。《周礼·夏官·圉师》:“圉师掌教圉人养马,春除蓐、衅厩、始牧,夏庌马,冬献马。”孙诒让注云:“蓐,马兹也。马既出而除之。”[19](第10分册,P2631)意即圉师在春天马出牧时清除马厩中的褥草、垫土,使之清洁,避免传染疾病,等放牧回来,则换新蓐;《周礼·夏官·趣马》:“辨四时之居治,以听驭夫。”[19](第10分册,P2623-2624)趣马听从驭夫的命令,负责马在不同季节的居住场所。夏季负责给马匹搭建乘凉的凉棚,防止马匹中暑;冬季则及时把马匹关进马厩中饲养管理;《周礼·夏官·圉人》:“圉人掌养马芻牧之事,以役圉师”[19](第10分册,P2635)。芻:“喂牲畜的草,亦指用草料喂牲口”,刍秣:“饲养牛马的草料”。证明马匹饲料方面也有圉人专门进行割牧草的事情,提供马匹所需食物。
在保证了马匹的放牧舍饲等基本的福利保障以后,就需要对马匹进行调教,以满足人类的需要。《周礼·夏官·趣马》:“趣马掌赞正良马,而齐其饮食,简其六节”[19](第10分册,P2623)。王应电(明朝,生卒年不详)认为“六节谓行止进退驰聚之节”[19](第10分册,P2624)。即马的行、止、进、退、驰、骤六个方面的动作,这是由趣马训练马匹来完成这些动作,即趣马负责成年马的生理训练。周人还认识到要加强对幼驹的科学调教。《周礼·夏官·廋人》:“掌十有二闲之政教,以阜马、佚特、教駣、攻驹及祭马祖、祭闲之先牧及执驹、散马耳、圉马。”郑司农(?-83,汉代)云:“马三岁曰駣,两岁曰驹。散谓聒马耳,毋令善驾也”[19](第10分册,P2626-2629)。教駣,就是廋人对小马进行驾车训练。廋人还会用竹子括压在三岁马的耳朵上,马头摇动则括竹响动,反复练习,避免在此后的骑乘中被意外的声音所惊吓,即廋人负责马驹的生理和心理方面的科学调教。
马的一生难免会受到病痛的折磨,尤其随着训练的增加,马匹受伤的情况也伴随着增加。在《周礼·天官·兽医》:“兽医掌疗兽病,疗兽疡。”[19](第2分册,P339)兽医医疗六畜,六畜中就有马匹,因此兽医可以治疗马病。《周礼·夏官·巫马》:“巫马掌养疾马而乘治之,相医而药攻马疾,受财于校人。马死,则使其贾粥之,入其布于校人。”[19](第10分册,P2625-2626)巫马专门负责王室马匹疾病的治疗,可以判断马患病病因,并进行祈祷,再由兽医去治疗;同时负责处理死马,卖掉马肉和马皮,换得的钱再上交给校人。即:巫马是夹杂着巫术去治疗马匹。
因此,马匹鉴别和繁育,放牧与舍饲,调教以及医疗都有专人进行负责。校人和马质负责马匹鉴别分类;牧师负责马匹交配,校人、庾人、趣马则负责执驹攻特等事宜,四者共同负责马匹繁育;牧师负责放牧,圉师负责马厩清扫,趣马则提供马匹休息场所,圉人提供食物,四者共同负责马匹的放牧与舍饲;趣马和廋人共同负责对马匹训练;兽医和巫马负责病马的治疗。由此可见,马匹的管理机构从商到周更加的完善,分工也更加详细,各工种之间相互配合,这正是马业发展的后勤保障力量(如图1)。
马学知识从商到周是一脉相承的,随着人类实践经验的积累,在部分因素中又发生了许多的变化。殷商通过毛色识别马匹,而周代则根据马体身高和能力来鉴别,鉴别从个体识别到群体选择转变,后者更加适合快速地对马匹进行分类。鉴别的发展直接影响了马种的选择:商代的种马注重性格,而周代则更注重身高和能力,后者更加快捷地促进了马匹群体的改良。在选种后便可转入马匹繁殖,执驹从简单的技术逐渐发展到具体的理论和方法,既是对优良基因的保留,也可以控制马匹交配和繁殖时间。马匹的去势搭配着执驹进行,保证了马匹繁殖过程中的优胜劣汰和新老更替。由此可见,选种、执驹和去势虽然分工不同,但是都属于繁育中不可缺少的一环。它们互相联系共同组成了一个繁育体系。马匹管理是为了保证马匹的健康成长和高效利用,商代就有“马小臣”等官员饲养管理马匹;周代马匹从鉴别到繁殖、放牧与舍饲、调教以及医疗都有专业的人员负责,分工协作,马匹的管理系统也更加完善和科学。
综上所述,商人通过养马实践已初步掌握了简单的养马知识,为周代的马业繁荣和马学知识的丰富奠定了基础。至青铜时代晚期,周人逐步掌握了科学的养马方法,其是以马匹鉴别、繁育、管理为主心轴来指导马业生产实践,在马匹的优良品种传承、马匹的科学管理、马匹的健康生长等方面有着重要的贡献,并不断促进周代的马业发展,为中国古代马科学体系的构建奠定了基础。这一结论与考古发现[29]相一致。
注释:
①关于马匹的起源和驯化,可参考袁靖《中国动物考古学》(文物出版社2015年版);陈建兴、乌尼尔夫、杨丽华、赵一萍、芒来《以Cytb基因探讨家马的母系起源》,载《内蒙古农业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1年第4期。
②《夏小正》分为经和传两部分,传是对经文的注释,传的用字也极简略,后来的学者也将传当作经文,更加增加了难度,本文在这里把传当作对经的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