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水彩画的审美特征

■ 潘耀昌

今天的中国水彩画已不同于昔日西画中的水彩画，中国水彩名称的翻译已不可逆转。我们出去交流，找不到对等的机构，我们今天所指的水彩画在国外找不到完全相同的概念。外国人虽然佩服我们的水彩画，但是他们没有我们这样的群体，国外的水彩画专业协会多带行会性质，跟我们的美协组织不是一回事。

我要讲的内容主要分四个部分：第一部分，50 至60 年代（入画之美）；第二部分，70 年代（中西融合和跨界探索）；第三部分，新时期一（新意象）；第四部分，新时期二（气势撼人）。

一、50 至60 年代（入画之美）

19、20 世纪之交，瑞士艺术学家沃尔夫林的一个研究课题是，从文艺复兴（也就是通常说的古典）向巴洛克的转变，他受当时欧洲所经历的从学院到印象派的变化的启示，发现二者的变化有共同之处：主要表现在从平面到纵深、从静态到动态的变化。他有两本书，《从文艺复兴到巴洛克》和《美术史的基本概念》，讨论了这种变化。他的著作的英译者，把沃尔夫林描述这种变化的一个关键词翻译为Picturesque（中文译为“入画”），这是非常有见地的。因为19 世纪的英国流行着一种新的审美趣味，称为Picturesque（入画之美），不同于先前严谨规则的古典之美，而追求绘画本体的东西，即侧重形式问题的绘画性，如笔法之美（brushwork、washing），颇如中国画所追求的笔墨趣味，意在摆脱对主题故事的依赖关系，以当时的英国水彩画为先驱。

“入画”这个词可以从董其昌的画论中拈出。什么叫“入画”？其意很简单，就是针对不入画的对象或题材，入画讲的是自然、意趣，亦即绘画性。在沃尔夫林眼里，古典绘画是叙述性，逼真表现对象，偏重于静态的描绘，是无我的。而巴洛克画风的出现，转而追求动态表现，讲究笔触，是有我的，这与19 世纪英国水彩画里那种笔法美、洒脱的涂抹（washing、painterly）很相似，被视为新的趣味。英国的新趣味，所谓入画之美，具体的对象或题材主要指，能够入画的熙熙攘攘的人群，色彩斑驳的衣服，奇异古怪的景象，充满异国情调的东西，等等，他们觉得这些东西更有绘画性。就在这时，法国沙龙展出的绘画题材中，风景画比重逐渐上升。风景画摆脱了故事性、图解性，预示着形式主义潮流的到来。改革开放初期，有人批评吴冠中，说他喜欢画歪歪扭扭的东西，而将其视之为美，所涉及的其实就是是否入画的问题。

解放初期，水彩画基本上是延续英国的入画风格。1954年，在北京，美协搞了一次全国水彩·速写展，展出作品多承传英国入画之美，讲究笔法之美，与年画招贴不同，多是明快轻松的小品，类似速写，似主题性不太明显的轻音乐，形式感较强。以留学英、法、比、日的画家和国内西画家为代表。50 年代，国画面临着人物画落后的指责，油画需要学习主题性创造，版画属于创作。版画携带了延安传统，都有自己主题性创作的使命，唯独水彩画被当作轻音乐，不强求它承担主题性任务，而它在绘画性和形式感方面的优势和成绩却得到各个门类艺术家的认同和青睐，这是很了不起的。可以说，这时期的水彩画，在探索绘画性、形式问题方面，起到了引领潮流的作用。

这时，水彩画还包容了水粉画，也算是一种开发，水粉可吸取油画的覆盖性，又有水彩的水溶性，有利于宣传画和新年画的创作，扩展了水彩画的功能。

二、70 年代（中西融合和跨界探索）

70 年代，中美酝酿建交之际，美籍画家程及回国交流。他早年在白鹅画会学水彩，出国后，在异域他乡，借鉴中国哲学美学和绘画材料，结合西方观念、视觉习惯和水粉材料作画，他没有强调这是水彩画，但在中国人眼中还是一种拓宽了的水彩画。程及有时在宣纸上故意造成凹凸不平的肌理，产生丰富的绘画效果。在改革开放到来之际，他的作品给中国水彩画界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80 年代初，王肇民出版了一本著作《画语拾零》，虽然是站在水彩画的立场，但是他的理论包容了整个绘画，而且挑战传统水彩观念。他突破传统绘画，包括水彩画的趣味的束缚，将写生当作创作，只关心绘画问题，跨越水彩画狭隘的行会意识，开辟了绘画更多的可能，不强调水彩画自身。王肇民，加上李铁夫形成的传统，对新时期全国尤其是广美团队的水彩画走向现代具有很大影响。

三、新时期一（新意象）

我曾让学生统计过，新时期以来，在所有发表的论文、文献中，以“意象”一词为题的概率达到70%-80%，该词的使用频率也非常高。艺术家欧洋最早提出“意象论”，西安美院孙宜生最早成立意象研究课题组，当时水彩画家雷洪加盟意象色彩研究。“意象论”只是一面旗帜、一句口号，旨在与以前学院派机械的写实法拉开距离，打破透视话语体系和统一时空的造型观念的约束，强化中国画目识心记和随心写意的传统，反映出中国水彩画本土化意向。“意象论”并非指向单一风格，而是推动多元探索动力。

新时期初，潘长臻、张英洪、吴德隆等导师举办的浙美水彩高研班，培育来自全国各地的精英，对不久到来的群雄四起、融洽交流、砥砺前行的局面有重要影响。

四、新时期二（气势撼人）

曹丕说“文以气为主”，画亦如此。画以气为主，养浩然之气。进入新世纪，画家水平有很大提升，许多人探索作大尺寸画面，更有人追求以气势取胜。还有一些画家，深入生活、深入民间、关注现实，如吴长江、周刚、陈坚，他们长期深入乡村矿区、边陲海疆，体验生活，与居民打成一片，从而推出力作。这种精神体现了当今艺术家的担当，值得提倡。

当下，中国水彩画已经以优异成绩走向世界，许多作品被国内外美术馆、博物馆收藏，这在中国美术界是了不起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