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核心素养 发展阅读能力——李清照记梦词《渔家傲》教学解读

（福州铜盘中学，福建 福州 350003）

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词作在中学语文教学中，占有重要地位。而在部编版初中语文教材课文中，更新添了李清照的记梦词《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以下是词的原文：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由于是新收录的课文，前期教学经验的积累相对有限，基于教学中应注重对学生语文核心素养的培养，以及《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11 年版）》指出的“阅读教学应引导学生钻研文本，在主动积极的思维和情感活动中，加深理解和体验，有所感悟和思考，受到情感熏陶，获得思想启迪，享受审美乐趣”，本词的教学如何发展学生的阅读能力，值得思索并进行应用性的解说。

一、向着文本主旨展开对话

《梦的解析》写道：“每一个梦的意义都是欲望的满足。”［1］平日里，人们的愿望不能实现，又不能积极地自我剪除，欲望就被压抑到了潜意识中，睡眠的时候，潜意识的能量开始运作，把人的愿望加工为幻觉景象，并附以“戏剧化”的情境，梦便应运而生。而当作家采用语言的符号记录它时，便出现了一类涉梦的文学作品。在教学《渔家傲》时，备课者正可以基于对涉梦作品创作动机的这一体认，挖掘文本主旨，以提升学生思维品质为目标，展开教师指导下的生本对话。

首先，是要理清词梦的人物、情节。对此，教师可以通过这些问题引导思路：（1）词中出现了哪些人物？人物之间发生了怎样的故事？（2）通过词中人物的表现，你怎么认识这些人物的形象？

结合文本注释，学生不难找出，该词涉及的主要人物是“我”与天帝；不难理解，词中的李清照应是在一艘大船上，梦得登入仙台，与天帝发生了对话。其中，反映天帝面目的词语“殷勤”，即热络周到的样子，可见梦中天帝的形象并非高不可攀。“问我归何处”，正是天帝对“我”的关爱。这里，作为仙界主宰的天帝，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正符合前文中“我”之“梦魂”“归帝所”的感受：词人仿佛本是来自天上，走了一趟人间，如今则要返归。

至此，可以嵌入新的问题：天帝为何会对自己这样一个民女垂爱有加，在教学中即时建立新的对话口——同背景与创作资料的对话，步入对人物形象的深层次剖析，以及该词主旨的揭示。

知人论世，以意逆志的解读方法，在此可以增益学生的阅读能力。该词是李清照南渡后的作品。词中的主人公乘船情境及相关想象，令人想到《金石录后序》的研究记载，李清照南渡后，曾几次坐船追渡乘船南下逃亡的宋高宗，这段经历给予李清照的对海上生活的深刻体验。回首靖康之难前，其丈夫赵明诚在世时，单是离家赴任，独处闺中的妻子李清照，已不胜思念与孤寂，写出：“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等幽怨词句；对待国家时局，更早有“时移势去真可哀，奸人心丑深如崖”的深沉忧患。如此爱国爱夫的女词人，那堪南宋朝廷苟且偏安、丈夫离世的艰辛，这就不难理解写作《渔家傲》时女词人之不顺意。

现实中，越是少有嘘寒问暖之人，潜意识对此的盼望就越强烈；越是对国家社稷抱有拳拳之心，就越渴望社会现状的改善。故该词诞生了“殷勤”的天帝，这“天帝”无妨是李清照渴遇的在现实中体己的良人化身，他既能真如天帝般权贵，也可以是一个慈爱的平民。而面对他“归何处”的问询，李清照写道：“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词人的第一反应是嗟叹满腹才华无用处，继而才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直面了“天问”——自己要乘着这舟去往“三山”。关于“三山”的来历，后世众说纷纭。但在现实不利的条件下，认为“三山”是一个可以远离烦恼的去处，不无道理。由此，经过课程对话的设计，《渔家傲》的主旨便不难概括，那就是表达在国破家亡的现实处境中的忧闷、不满，对自身才华无处施展的抑郁、无奈，以及对理想世界的追求。而在这一过程中，学生丰富了自己对语言和文学形象的体验，思维得到训练，能够提高在特定的历史情境中理解、分析具体文本的阅读能力，从而获得语文素养的发展。

二、由感知词境到感悟词风

从文学史上看，作家在作品中与上天对话，寄托个性思想，最早可追溯到屈原的《天问》篇。而李清照《渔家傲》的别致之处，则在于为心声的传达，加以梦似的情境渲染，营构了奇幻缥缈的意境。在教学中，激发学生的想象力，引导其感知词的意境，进而结合词的情脉演绎，感悟词风特点，从教学方法上看，可以以布置习作任务，理解用典修辞为驱动，以情思的品味、语言风格的比较为牵引。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这场景不妨令学生展开想象，用优美的现代汉语描述。它大概是，头顶上云海茫茫，团团白云如奔涌波涛，与拂晓的水雾相连，而再细望，那星光熠熠的银河似乎也在流转，河中片片船帆随风与波涛起舞。显然词的开头，创设了一个迷蒙不清、亦真亦幻的场景，令人感到奇幻缥缈。而这类意境的生成不止在场景朦胧感的创设，还有文学典章的运用。如习作的词句，同时闪现着李贺《天上谣》“天河夜转漂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的诗句之影，为全词张本了大胆的想象；屈原《离骚》的“日忽忽其将暮”“路曼曼其修远兮”，被炼为该词的“我报路长嗟日暮”，表现了前程茫茫、心已迟暮的态度；以及“九万里风鹏正举”对《庄子·逍遥游》“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神奇故事的化用，寄托了人的大鹏高飞之志。这些诗性的用典，更为词境添加了浓厚的浪漫气息。

随着奇幻缥缈的意境的充满，一种潜在绵延的情的脉络也愈发清晰。具体表现在缥缈情思的不断氤氲：从朦胧场景的营造开始，途经心声的载体——“梦天故事”，不断渗透，直到女词人仿佛见到大鹏乘风，高翔云天，光明在前，于是在舟上心潮澎湃：“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缥缈的情思如一股洪流，由着虚构的景象，一泻而下，涌入理想世界，旋即爆发为当空的呼号，成就了更加壮阔自由的情感表达。在这个意义上，审视该词的意境，不难发现，奇幻的意境为强烈情感的喷发，提供了较舒缓的空间，就现实的矛盾而言，这并非无关紧要，而是可以一定地削弱封建专制的敏感。而整理作家的文学经历，还能发现，该词的抒情风格，在李清照的创作中实属少见，人们需要珍视这样的作品。

李清照是著名的婉约派词人，婉秀的词风一般以她南渡为界，分前后两期。前期偏向轻盈妙丽，后期则沉重悲怆。就《渔家傲》所属的李清照后期诗词整体而言，尽管基调普遍抑郁，但情感的表达式则大多是含蓄委婉的。该词却不显然。教学时，多个文本的比较，有助于促进理解。例如《菩萨蛮》中“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那难面现实又不甘沉沦的心理状态，诉说起来幽微曲折。《晓梦》中，即使从逍遥自在的梦想世界回归现实，感慨“人生能如此，何必归故家”“心知不可见，念念犹咨嗟”，情感的流露依然自矜。而在《渔家傲》中，封建女性宝贵的刚烈和豪迈在腾飞。词以第一人称“我”控诉现状，“九万里”的高度烘托了人格气魄，豪言壮语在浩瀚想象中奔逸，以至能为抒情主体增添神气，呼来狂风，载起轻舟，驶向精神解脱的自由彼岸，可称气势逼人。婉约派词人写作的豪放词，启示着学人，不应以流派的风格轻易定义某个作家作品的风貌，而要依据具体的语言情境，有梳理、有整合地阅读，阅读能力是在量的积累与质的深思中发展起来的。

三、从心灵表现形式中启发情感审美

诗词批评中，有一个常用术语叫“借X 表达”，用在一类的涉梦词批评中，词梦的元素及其诱发和开拓的审美想象空间就是“X”，有了这个“X”，心灵的表现就有了寄托，形式得以拓宽。这不只能被一首李清照的《渔家傲》例证，众多的古代梦词，都有迹可循。为此，课前可以布置这样一项预习任务：利用网络资源，搜罗你喜爱的中国古代涉梦词，摘抄下来，并准备在上课时分享自己体会到的词人情感。

到了课堂活动的尾声，教师出示资料，并总结：众多的梦词都在“梦”的深处，折射人的情感精神。一些是以梦为马，驰骋疆场。如一生抗金的辛弃疾，受制于“归正人”身份，不能施展抱负，便将抱负藏进了梦里：“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破阵子》）；一些在梦中思亲怀旧，重觅好景。如苏轼梦中见亡妻：“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江城子》）；晏几道思念歌女：“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鹧鸪天》）；“莫道后期无定，梦魂犹有相逢”（《清平乐》）；其间亦有李煜这等难以自拔的故国怀想者：“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浪淘沙令》；“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望江南》）。这样的课堂交流，不但帮助扩大了学生的阅读面，也容易激起学生合作探究的思维火花，引发对该课情感的审美省思。

好的梦词给人的审美体验，不应是将光怪陆离的东西进行到底，而是要让人发现艺术的精致。它不但包含语言的精致、联想的精致，还有情感的精致［2］。王国维在《论教育之宗旨》里说过：“美者，情感之理想”“美育即情育”。对学生审美鉴赏力的培养，不但要注重学生对美的感情的分辨，更要推动学生自觉地为美所感动。这里引述闽派语文的代表人物孙绍振教授的观点，将符合审美的情感诠释为，特殊的、不可重复的情感，又是深刻的、藏在深层的潜意识里的，甚至是以智性为底蕴的［2］，启发思考一类涉梦词情感之美的来源。那就是，梦词的虚构并非架空，而是蕴藏着潜意识对现实的调节，闪烁着词人内心的智性力量。犹言“情感的丰富和复杂的多方面、多维度的发现，就是美的发现”［2］，心灵表现形式的“X”可以不拘一格，却因着坚决指向真实饱满的感情，赋有美的评价。从一首看似飘摇的梦词《渔家傲》里，能够见到一个内心丰盈的真人，“美”便被收获着。

《渔家傲》所展现的封建才女李清照不安于社会和命运的安排，大胆地提出冲破束缚、追求自由的向往，已不仅是“穷饿其身，思愁其心肠”的成果，更成为其“自歌不幸”以反映时代不幸，与更广泛的失意者休戚与共的、对人生愿景的思索。在此意义上，《渔家傲》的阅读教学，理应拥有对作者的这份情感态度的坚守和自由追求的传承，更能适时地勉励学生热爱祖国语言文字，树立积极向上的人生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