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文化背景下学校体育的价值审思

黄勤锦

（佛山科学技术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佛山528000）

“丧”是部分青年文化实践的当下主题，以封闭、消沉、放弃为特征，更为关键是该群体在文本编码与解构中完成“自我”的生产和消费。“丧”要发生质变，需要外力介入。体育运动是培养坚毅品格、忍耐精神、团队协作和忠诚度的有效途径，这些价值是生命的大行之道，而非生存的雕虫小技。如果学校将这些宝贵的价值渗透到学生的灵魂中去，会在他们未来生活和生命发展中起到毛泽东所说“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蛮其体魄”［1］的重要作用，“少年强则中国强”，青少年身心健康、体魄强健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重要基础［2］，重新认识学校针对学生身体的教育，重新理解学校体育在培养人、塑造人过程中不可替代的价值尤为重要。

一、学校体育的本然：对“丧”文化的抵御

学校是家庭的延伸，学校培养的不仅是下一代的谋生手段或完成简单劳作，更应是培养能为共同利益一起并肩的伙伴。15 世纪在意大利起源的学校体育，通过游戏促进孩子们的生长发育和身体健康；在21 世纪网络时代青年“丧”文化流行的当下，以健康为导向的学校体育能促进未来并肩的伙伴物理上更充沛，关系上更共生，公共生活上更有责。

（一）物理存在：“充沛”对抗“颓缩”

“丧”是青年个体或群落物理存在状态下的“瘫”，是个人能量的惰性乃至休眠。物理存在的“无力”牵引着对个人困境放弃挣扎、认为个人无力改变周边环境，继而以“颓缩”的姿态出现在现实世界。

运动的本质是精力充沛与健壮。1917 年毛泽东发表在《新青年》的《体育之研究》一文就曾强调“德智皆寄予体”，而“无体是无德智也”［3］的思想和观点。体育是用运动的方式对身体进行教育的活动［4］，是体育实践者体育思想的自我实现和身心潜能与价值的高度挖掘［5］。教育并不是以现实的利益为终极，更多的是“超越”，“超越”内在边界、界限，实现自我“质”的相异。

学校体育通过正规、系统的课程或社团活动设计“引出”学生的运动潜能，形成对运动更自觉稳固的热爱以及对生活拥有“可迁移”的自信与力量，以增强学生体质，提高学生生命活力，促进学生身心健康。学校体育是让运动成为学生自己的事：选好方向，勤学苦练、义无反顾、奋勇争先，通过运动积累，弱可以变强，实现超越。正如古罗马人所说，“健康之精神寓于健康之身体”。

（二）关系存在：“共生”对抗“孤悬”

浸淫于“丧”文化中的青年人不断念叨个体的“失败”，大多与他们缺乏同伴感和社会兴趣，纠缠于个体的现时困境有关。生命意义都有一个共同标志，就是具有普遍意义——能够为众人所分享，为他人所接受。青年人中不乏社会感受限的个体，他们对他者毫无兴趣，对社会大环境更是茫然，自始至终只专注于“自己”的事，追求生理感知的“舒适自在”，一旦落空就视个体“失败”。因没有与人特别是与同龄人建立起关联，没有将自身境遇作为社会背景产物，导致将自我孤立、分化，很难积蓄勇气，自信而有力地面对人生问题。青年人“面对自己‘被掏空’的现实境遇，无法细致地区别纵横交织的因果关系，态度与行动只有两元维度，全线前进或全线颓缩”［6］。

教育是处理社会关系的实践，学校体育更具有群体活动性［7］，通过建构特殊的社会环境，促进学生积极参与社会化。价值观反映个体或群落整体精神面貌和人生态度，是行为的内驱力。体育运动最让人们念念不忘、津津乐道的恰恰是激烈赛事带来的高压，运动中的竞技是基于平等原则指导下的无私的竞争,是不排斥相互间的互助与合作的竞争,是不讲门第、不排世系、不序尊卑的竞争［8］。在运动场上人们清醒认识到，“没有人可以永远独占冠军宝座，伟大的运动员需要强劲的对手”。生活世界里各行各业也有自己的赛道，如果有人靠投机取巧成功而没被惩罚，行业准则如同虚设，越来越多人对比赛没有信心；如果绝大多数人靠自然身份不战而胜，就根本没有人愿意参加比赛……说话、阅读、写作、运动、学习、工作等都是青年接受全人类普遍经验的方式。一个爱好游泳的大学生，通过一学期的游泳课可能意识到“游泳不比其他竞技类运动，有肢体的碰撞，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泳道、自己的节奏，不会因他人而改变；我们的未来也应如此，做好自己，不影响他人也不被他人影响”。

网络化社会对青年人注意力影响巨大。现代社会的精神纷乱与时空交错、实虚更迭的含混密不可分，与个体能量大小、唤醒程度密不可分，前者关乎“吞并开放”［9］，后者关乎“控制”能量。如青年中盛行的COSPLAY（Costume Play 的缩写）导致人我、虚实分界模糊。注意力（attention）一词的词根，事实上回荡着一种“紧张”（tension）状态，“注意”远不止于视觉的“凝视”，还包括精神与认知状态的“融贯”。现代社会信息流的浩瀚（厌倦），由无数工作、交流和消费组成的集合体无明显结构和连贯性（漂浮不定），都可能导致个体知觉“吞并开放”变形，出现“恍惚”或“分神”。吸引人注意力的源头是个人偏好、成见以及理论假设［9］。学校体育通过特定的实践活动与体验，寻求个人偏好，提高学生之间的相互关注的能力，建立与他者稳定的关联。

（三）公共存在：“有责”对抗“冷漠”

“丧”的个体把自己当下的短暂安逸和感官快乐作为终极追求，尼采曾这样定义“颓废”:“一个人将失去他对外界刺激物的抵抗的力量——并且变成任凭偶然事件摆布的对象，人们将其经验极大地粗鄙化和扩大化了”［10］，他们对所处的社会不求其上进，将社会痼疾视为一种理所当然、不可变更，这才是更可怕的死气沉沉，这才是勒庞所说的名副其实的退化和驯服的乌合之众。

体育文化是借助运动传达意义的人类行为，文化的核心是意义的创造、交往、理解和解释。国际奥林匹克运动委员会从体育运动诞生之日起，就将它视为一项人类共同的运动，旨在实现“体育为大众服务”的目标，虽然受社会发展水平限制，目标远未实现，但民生观念深入人心。学校体育让学生通过体育项目的学习、比赛，获得各种不同体验，球队与啦啦队，教练与队员，比赛队伍与观众，队友与对手等各司其职，无论个人项目还是集体项目要赢得胜利必须充分合作，共享成功，共担失败，甚至要求学生勇于带领团队冲破困境。学校体育让学子们更真切体会集体荣誉的具象——“当穿上那件球衣，你代表的是你和你的队友，你身前的名字（团队乃至学校）比你背后的名字（自己的姓名）要重要得多”！学生在体育项目的实践活动中不断承担公共责任、享受更高阶的幸福，以此留下情感记忆和行为记忆成为个人认知图式的部分。

二、学校体育实然：羸弱是“丧”文化蔓延的病灶

学校体育首先是教育，其次是运动。学生的体格、人格和性格的培养，学校体育是重要抓手。面对升学压力学校体育被边缘化，我国义务教育阶段学校体育的羸弱现状导致青少年无论在物理存在还是关系和公共存在上对抗“丧”文化病菌时能量配给不足。进入大学的大多是习惯久坐、对于体育毫无兴趣、体质羸弱的青年人，指望他们在大学成长为热爱锻炼、运动技术水平良好、体格健壮的精英很有难度。体育从本质上来说还没有成为我国教育的一部分。

（一）学校体育缺乏更全面的社会认知支撑

学校文化一定反映着它所在的那个社会的价值导向。社会推崇运动与健美，学校就非常重视体育，甚至没有校运动队的学校是要遭人鄙视的；社会推崇个性和竞争，学校体育就不仅重视体育技巧的传授，更注重学生个性培养，鼓励高对抗竞争，重视创造校园体育明星。美国整个社会对于体育及体育人才的独到认知，形成了特有的学校体育文化，是其体育人才不断涌现的根本。2016 年第31 届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美国代表队成绩名列金牌榜和奖牌榜榜首，该届美国国家队来自各所高校的运动员占比接近八成。

美国的校园体育有着比较完善的体系，和竞技体育的结合比较紧密，孩子们从小就会参加4 到5 项运动来锻炼身体。体育不仅仅是学校的事情，美国的职业篮球联赛、美式橄榄球联盟、国家冰球联盟的球队获取新球员的唯一方式（国际球员除外），是从大学球队中去选秀，这促进了美国大学运动的蓬勃发展，大学球队又在中学的球队中发展起来。我国的竞技体育和学校体育的接口狭窄，各大知名院校虽仍存在体育特招生，但人数少，项目单一。校园体育与专业体育、职业体育间“井水不犯河水”，缺乏协调互动。

当社会流行一种共识，认为体育成效不仅影响下一代身体素质，更能体现青年的生命态度、意志品质、工作能力甚至个人魅力等综合素质时，学校无论在选拔人才、还是对学生参加各种体育锻炼的态度上就更积极正向。当社会推崇竞技体育等同体育的强国体育观或对体育仍普遍视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事物时，学校体育凸显出对政治、金牌的偏爱，体育课粗糙低效，面对广大青少年只能提供一套又一套、大锅饭式的广播操、几十年不变的“跑”“跳”“掷”等传统体育考核及达标项目；大学校园里的体育选修课对新潮体育运动、当地竞技传统项目视而不见，对于学校体育的重要性我国社会的整体认知一直没有超越清华大学校长蒋南翔1957 年提出的“为祖国健康工作50 年”的使用性价值。

（二）没有乐趣的锻炼是不可取的

“体育锻炼”在大部分地区仍然只是每周2 节的“学校体育课”（且经常被侵占）所承担之责任。学校体育课程单一呆板，没有选择的余地、按部就班，没有兴趣也要上，青少年在义务教育阶段缺少体育锻炼观念更妄论养成“终身体育”的习惯。我们中小学课间操千篇一律，虽然韵律强，但抹去个性、程序化机械化、表演性质重，难以满足有乐趣的锻炼要求。体育总局、教育部等2017 年联合印发《青少年体育活动促进计划》，要求严格落实青少年学生每天锻炼1 小时，强调体育参与意识的增强和锻炼习惯的基本养成［16］。学校如果还是组织没有乐趣的体育项目，就难以发挥学生的自主性，文件容易沦为口号。

（三）忽视体育锻炼的科学性

体育具有其他学科不可替代的教育功能，青少年在体育实践中会获得大量的亲身体验，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学校意识到体育教育的重要性，而体育教育的目的不仅是让孩子锻炼身体，还要培养“终身体育”的意识，让他们掌握安全、科学的锻炼方法。孩子在运动中的自我保护意识，本身就是一项重要的体育技能，体育课要一直向学生传递运动风险，掌握运动前热身、科学锻炼、避免损伤等相关知识与技能。

（四）学校体育的综合性难以发挥

学校体育包括生存教育、生活教育和个性教育，如何把运动教育与审美教育、安全教育、健康教育、闲暇教育、人际关系教育等融于一体，是全面发挥学校体育教育功能的关键。运动不仅能缓解学习压力，更对大脑发育、骨骼肌肉、免疫、认知能力、心理、行为、情绪、社交都有重要影响。体育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对塑造校园文化形象，提升校园文化层次，有着不可估量的独特作用。

三、学校体育应然：落实“全人”价值理念

体育作为学校教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学生健康成长、感受生活、体验人生最直接、最深刻、最生动的实践［11］，教育目标是培养“完整的人”。《奥林匹克宪章》指出：“奥林匹克主义是增强体质、意志和精神并使之全面发展的一种生活哲学。奥林匹克主义谋求把体育运动与文化教育融合起来，创造一种在努力中求欢乐，发挥良好榜样的教育价值并尊重基本公德的生活方式……使体育运动处处为人的和谐发展服务，以促进建立一个维护人的尊严的和平社会”［12］。如果人生不过是一场长途跋涉后的返璞归真，那么学校体育会否是归真的一个重要“载体”，因为体育教育水平越高，对运动的理解，对自己的把握，以及对心理素质、公共参与层面都会有巨大帮助。

（一）彰显向“尚”的价值观

“尚，上也”（《广雅》），有“尊崇”“注重”之义。每个时代都有主旋律、最强音，我国改革开放初期的“白猫黑猫”理论破除了人们思想僵化，倡导了一种实干精神，这种文化引领我国改革开放40 年取得举世瞩目成绩。如今，改革进入深水区，世俗世界里出现了不可回避的事实：青年对金钱与成功的崇拜远远超过对道德和人格的崇拜，功利主义替代了理想与激情，随波逐流替代了隐忍坚持，冷漠与玩世不恭替代了对社会的责任感。

在这样的情形下，倡导和加强学校体育，具有积极的引导作用。运动项目一般都具有艰苦、疲劳、激烈、紧张、对抗以及竞争性强的特点［13］，学校体育教学在设定情境下通过其学科特点和功能引导学生强烈的情绪体验和意志努力，无论是日本孩子的“冬季耐寒训练”“冬季持久走大会”，还是新加坡每位初三学生都要参加一次“荒岛求生”的野外生存训练，都如此。学校体育让学生更清晰明白“赢”与“输”的意义，在团队活动中磨练合作能力、领导能力，同时也通过体育活动为孩子创造吃苦和领会失败的机会。

（二）传播积极的生活方式

学校体育不仅向学生展示运动规范、提高运动技能，更传播积极的生活方式——让运动习以为常并受用终身。所有的体育比赛都有明确的规则，要求参与者必须在规则范围内行动，并百倍珍惜“民主权利”——获胜的权利，同时还要承担让对手尽其所能的义务。运动场上的比赛会使学生深刻理解规训与自由、竞争与协助的既矛盾又统一的关系，比赛的经历在学生心灵中所产生的影响，远比课堂上老师的说教深刻得多。

学校体育提高学生运动审美。锻炼能强健体魄，并对人体美有健康的观念，比如当“肌肉”的存在无论对男生还是女生来说都是重要的外貌加分点的话，持之以恒的锻炼就是必须，因为肌肉的塑成和保持都需要维持长期的运动习惯［14］。青年时期养成运动健身的习惯会终身受益。各项体育项目无一不是展现人类的体型美、表现美、整体美、技术美与品质美［15］，另外通过运动服装、运动场馆和设施、啦啦队表演和开闭幕仪式，学生获得美的综合愉悦体验。运动审美的提高不仅有助于促进青年把运动看作是与吃饭呼吸一样自然和不可或缺，还能丰富业余生活，观看体育比赛本身也是一种审美活动，特别是当观赏者具备相关运动能力和运动体验时，对审美客体会产生更加稳定持续的情感反应。学校利用时间优势和人才优势培养学生某方面或某几方面体育专长（游泳、跑步、网球等）或运动潜能，使他们对体育美的欣赏更加自觉、感受更加强烈。

学校体育有利于形成围绕运动的社交方式。当父母在周末为孩子参加的学校运动项目加油喝彩成为家庭活动的固定日程；当学生下课后打招呼时都是问去参加什么运动；当结伴看球赛是大学生活仅次于学习的最重要事项；当校际运动比赛是全城乃至区域的一大盛事；学生们作为准社会人的社交平台雏形搭建起来、社交时机长期且固定，社交圈自由且开放。这种强关系使社会资源薄弱的年青个体不容易“自我隐蔽”。

（三）培育社群精神

体育运动折射了现代人的一切，是现代社会在运动场上的缩影。体育作为文化形态之一不仅创造和改造了个体的生理和心理环境，还赋予共同体以一种神奇的力量，竭尽全力挑战自我，这也是体育存在的要义，能让人类找到最本真的自我，彰显人类突破自我，追求卓越的精神。体育竞技场远离世俗生活，却又是世俗生活的一部分。学校体育要在现实生活中激发青年有“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愿景，激励他们寻找冲击与逆转的支点。

带有“丧”文化气息的青年将自我定位为“已经厌倦装腔作势、粉饰太平，宁愿直面丑陋的真实”，体育运动对培养富于理性的思维方式和包容一切的远大情怀具有独到的作用。这些“地图坐标”和“扫码源”，成为他们解决个体与集体、社会乃至国家关系的基本价值共识。有了理性与宽容，才不会在网络世界对自我情感的探索无所顾忌，克制自己情感的尊严恰恰是因为有更强烈更深沉的情感埋藏在灵魂深处，宛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烧，真正精神自由、平等才能实现。

（四）张扬个性与创造力

狭隘的竞争意识影响青年的自我概念。你死我活，一山容不得二虎、胜者为王等观念让青年人普遍有挫败感、无力感。学校体育让学生理解运动是一个探索过程，是一个认识自我、发现自我、找到自己想要什么、热爱什么的过程。而不是速度、高度、比分、成绩等简单刻板的对比。学生在志趣、身体素质和性格等方面的不同导致运动具有鲜明个性，学校体育追求的是让学生在校园里找到合适于自己的运动项目并坚持下去，不断在对自我秉性的反思接纳过程中利用自我的优势去改变自己与世界。

（五）加大社会张力

社会整体稳定性和有效性是民主发展的基础条件［16］，这要求政权和社会之间不仅在政治互动中表现出稳定与非冲突的社会状态，更需要社会张力，即“合法政权运行过程中社会所能承载或容纳各种社会冲突和社会紧张关系的能力或弹力”［16］。李普赛特认为，“由于经济的不稳定而导致的下层阶级的不安全感与紧张感，因他们特殊的家庭生活模式而愈加严重了。出身下层阶级的人，不论是孩子还是成年人，在日常生活中要直面大量的挫折感和攻击性”［17］。“国家与社会”“制度与生活”需要公共领域作为缓冲地带，体育就是这样的特殊“地带”。美国许多大学往往与实力相近、地理位置相近的大学成为竞争的“死对头”。有着长达140 多年历史的哈佛- 耶鲁橄榄球赛，与其说是两校对抗的蔓延，不如说是校际对抗找到了疏解的和平方式。体育蕴含着合作式竞争，是缓解社会冲突的有效途径。